屋内空气凝滞如铁,落针可闻。
明薇那句清晰决绝的“状告夫君赵文哲”,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炸开了锅。赵母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嚎,拍着大腿便要扑上来撕打明薇:“你个黑了心肝的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我赵家哪里亏待你了!竟敢污蔑我儿!我跟你拼了!”
周先生一步上前,苍老却挺直的身躯挡在明薇身前,目光如炬:“赵老夫人!还请自重!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张教谕亦是面色沉郁,厉声道:“赵王氏!再敢放肆,便不是家事,而是藐视斯文了!”他身后的几位乡老也纷纷摇头,面露不齿。
赵文哲脸色由白转青,羞愤惊惧交织,他死死盯着明薇,眼神怨毒:“沈明薇!你竟敢诬告亲夫!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民妇是否诬告,夫君心中最是有数。”明薇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平静却冰冷,“民妇所言虐妻弃女、苛待至病重不予医治之事,皆有药方为凭,邻人可闻当日哭求之声可为佐证!此为其一!”
“其二,其为攀附富商唐家小姐,多次私下撰写暧昧书信,有失体统,此有书信草稿为证!”她略一停顿,将原本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其三”硬生生压下。那封密信的内容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漕运、贪污、牵连甚广……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在此公开提及,无异于引火烧身,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更会累及年幼的玥儿,甚至远在临安的家人。必须慎之又慎。这封信,或许将来另有大用,但绝非此刻,在此地。
她迅速改口,语气更为斩钉截铁:“仅此二者,赵文哲德行有亏,虐妻弃女,已不堪为夫为父!今日民妇并非要纠缠更多,只求一纸和离书,带着女儿离开赵家,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的话音未落,院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刁妇!竟敢如此毁谤我儿!”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衙门胥吏服饰、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大步闯入,正是久未归家、听闻消息匆忙赶回的赵承宗!他目光如刀,先是狠狠剜了明薇一眼,随即转向张教谕和周先生,勉强挤出几分礼节,拱手道:“教谕大人,周先生。家中孽子无状,妇人短见,闹出此等笑话,惊扰各位,赵某在此赔罪。”
他话锋一转,直指明薇,声色俱厉:“但这沈氏信口雌黄,污蔑我儿德行!所谓证据,不过是夫妻口角、些许字纸,妇人怨恨之语,岂能作数?唐家小姐千金之躯,岂会掺和此等污糟事?分明是她构陷!私下定论,有失公允!此事必须经官明断!明日!明日我便亲自与她去县衙,请县尊大人升堂公审!是非曲直,自有朝廷法度、父母官明鉴!到时,必要还我赵家一个清白,治她个诬告之罪!”
赵承宗老奸巨猾,心知在此地,有张教谕和周先生偏袒,赵家已处下风。唯有将事情闹上公堂,利用律法对女子的苛刻、自己打点好的关系以及知县对“家务事”的和稀泥态度,方能扭转败局,至少也能将水搅浑,让明薇知难而退。
张教谕与周先生闻言,眉头紧锁。他们深知在这世道,女子对簿公堂处境极为不利,县衙水深,赵承宗又混迹其中,明薇恐难应付。
赵文哲见父亲归来并坚持报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父亲明鉴!此妇人歹毒,捏造事实,意图毁我!必须请县尊大人公断!”
局面陡然再变,压力倍增。
明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最不愿见的便是对簿公堂,那不仅意味着更多的羞辱和不确定,更可能节外生枝。但她面上依旧镇定,冷声道:“赵大人既要经官,民妇亦无法阻拦。只怕到了公堂之上,有些事实,就不是赵家能轻易遮掩的了!”
“哼,休要危言耸听!”赵承宗冷笑,“有何证据,到了堂上再说!此刻多言无益!”他打定主意,绝不给明薇在此刻继续发挥、博取同情的机会。
周先生见状,心知今日难以彻底了结,沉声道:“既如此,那便依赵胥吏之言,明日县衙理论。教谕大人,我等今日便先将所见所闻具结一份文书,明日一同呈予县尊参考,如何?”他这是在为明薇争取一丝官面上的凭据。
张教谕颔首:“正当如此。”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清亮泼辣的女声:“不用等明天!也不用你们赵家赶人!这狼窝,我们一刻也不多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秀儿端着一个包袱,身后还跟着她那位身材高大的猎户父亲,两人径直推开虚掩的院门闯了进来。秀儿一眼看到抱着孩子、孤立在堂中的明薇,立刻冲过去,将她护在身后,毫不畏惧地瞪着赵家父子。
“赵老爷,赵公子,你们赵家的门槛高,我们小门小户的攀不起,也待不起!”秀儿声音响亮,字字清晰,“薇丫头和孩子,我现在就接走!免得留在这里,碍了你们的眼,再被某些黑心肝的磋磨!”
赵承宗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脸色一沉:“哪里来的野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是明薇的姐妹!怎么没份?”秀儿叉腰,“你们赵家都要把人逼上公堂了,难道还要她今晚留在这里看你们脸色,等着你们暗中下绊子吗?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周先生闻言,立刻赞同:“秀儿姑娘所言极是。明薇娘子继续留在此处,确有不妥。”他转向张教谕,“教谕大人,您看……”
张教谕也觉有理,点头对赵承宗道:“赵胥吏,既已决定明日公堂理论,沈娘子今夜便不便再留宿府上。以免瓜田李下,徒生事端。”
赵承宗虽不甘心,但见张教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