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大朝会顺利结束,新年即将来临。
这次的除夕宴,陛下并未交给贵妃主理,而是交给了二皇子的生母,贤妃。
若不是看在贵妃腹中皇子的份上,皇帝一定会追究贵妃大朝会办事不力的罪名。
因为这事,贵妃整日里心焦气躁,郁郁寡欢,即将大难临头的柳溪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心理安慰。
钦天监的监证天天往明政殿跑,张口闭口就是那几句。
“陛下,妖祸一日不除,江山社稷安稳难保啊。”
“宁北暴雪,皖南饥荒,皆因妖祸居于九龙真君身侧,才会导致天灾降临。”
“还请陛下早做定夺,不可任由妖祸继续留在宫中吸食我国运啊!”
自古帝王多薄情,曾经的皇帝有多宠爱柳溪的母妃,以妖妃祸国之名将她处死时便有多冷血。
所以当他再次听到妖祸之说,心中只有忧虑没有不忍。
“宫中是何人承载妖祸?”
监证立刻将手中写着生辰八字的黄卷承了上去。
“具微臣推算,妖祸便是八字所对应之人。”
虽说贵妃的明确的目标便是柳溪,但若一切做的太过有针对性,定会引起非议。
所以黄卷上的生辰八字,只对应了大致的出生月份和日期。
“陛下,臣说句冒犯的话,已除的妖妃江氏曾留有一女,此女八字大吉但命格属极阴,两者相冲,极易承载妖祸。”
可皇帝看着眼前八字,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前日里朱太医呈上来的,贵妃腹中皇子降生之日。
监证好半天没等到陛下的回应,不敢再继续妄言。
“你先下去吧,传朱太医来见朕。”
监证从明政殿退出去,转身便进了锦乐宫。
贵妃猛地抓住桌角,指甲用力扣住桌面。
“你说陛下要见朱太医?”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她不明白,柳溪的生辰八字为何会让陛下联想到朱太医,要知道,自从贵妃有孕以来,朱太医便被陛下指来给贵妃一人诊脉。
“不行,夜长梦多,必须尽快将那小贱人处置了本宫才能心安。”
“明日你再去明政殿上奏,就说妖祸藏于宫中会动摇皇族命脉,本宫会让五皇子称病,又有太后先前莫名昏厥一事,本宫不信陛下不会下狠手。”
贵妃不知,这样只会加速不幸降临在她自己的头上。
明政殿内,朱太医“如实”将贵妃腹中胎儿的情况禀明圣上。
“臣从娘娘的脉搏来判断,娘娘腹中胎儿应是位公主,但娘娘一心求子,每日向臣讨要民间秘方,足足饮了两月。”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娘娘安胎药的药方医案皆有记档,做不得假。”
仔细想来,所谓突发的天灾人祸都是从贵妃有孕开始陆续发生的。
皇帝光记得钦天监监证那句,女子更容易承载妖祸,朱太医又说贵妃腹中是女非男,他心中那份怀疑逐渐根深蒂固。
另一边,贵妃仍在想方设法,命监证明里暗里给皇帝灌输柳溪才是妖祸根源的想法。
一连几天,皇帝不仅对贵妃避而不见,同样也不再出入寿安宫。
自大朝会结束后,太后对柳溪的欣赏与日俱增。
在太后的默许下,柳溪几乎天天都会来寿安宫,陪着太后一同礼佛祈福。
自从柳余大朝会一鸣惊人,曾经因他身世不待见他的皇帝也一反常态,不仅为他重新安排了寝宫,还让他跟其他皇子一块入上书房学习。
太后时不时会向柳溪打听柳余的近况,面对太后的殷切,柳溪格外想不明白。
她从未从太后口中听到丁点对柳彦的关心,或者干脆一些,太后好像对除了柳余以外的所有皇子都不感兴趣,唯独对柳余不同。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皇子,会被冷落在宫中十多年。
随着柳彦突然重病的消息传出,柳溪知道,以退为进的时机到了。
不过在她亲自向皇帝请辞之前,她必须亲自去慰问一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弟弟。
柳彦孤零零躺在床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实在寒酸。
听到有人进来,柳彦愣是撑着身子坐起身,又在看到是柳溪的一瞬间垮了表情,重新躺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病得不轻,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来探望一下。”
柳彦很少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安静镇定,但这次,他知道自己为何会病倒,也知道贵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毕竟是自己血缘关系最亲密的姐姐,他多少有些不忍心。
但这份不忍,也就止步于此了。
“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忍受这些。”
“是吗?”
柳溪耸了耸肩膀,“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贵妃拿捏。”
“阿彦就没想过,你在太医署待得好好的,贵妃为何非要将你接进锦乐宫?”
“你原本那套药方很快便被贵妃换掉了,目的就是为了透支你的身体,外强中干。”
“别忘了,贵妃可是杀害我们母妃的幕后真凶,你凭什么认为她会真心实意待你。”
只需几句话,柳溪便可轻易摧毁贵妃在柳彦心中搭建的信任。
前世,柳溪没少见识挑拨离间这招数的狠辣。
学以致用,不得不说,这招确实事半功倍。
“不过阿彦不必难过,只要你是贵妃唯一的指望,迟早有一天,她会对你唯命是从。”
这么明显的暗示,柳彦不可能听不懂。
柳溪并没在柳彦身上寄多大希望,只是单纯给这局棋多增添些可能性。
言毕,柳溪屑笑了一声,果断地转身离去。
明政殿前,柳溪恭敬地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自请到灵山寺别居,直至宁北雪灾停歇。”
皇帝立刻摆出做父亲的姿态,“朕知皇儿心意难得,快过年了,留到年后再去吧。”
“多谢父皇,可如今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就连五弟也莫名病倒了,儿臣身为公主,能做的便只有替父皇前去灵山寺祈福,保江山社稷安康。”
皇帝对此十分满意,但太后知道此事后,却有些恼怒。
她把柳溪叫到寿安宫,开口训斥柳溪时,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柳溪有些意外,一向信佛的太后,却完全没将钦天监那些惑众妖言放在眼里。
“当年天象局困死了你的母妃,如今又要将你逼得独自前往灵山寺。”
“哀家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怎么连这种算计都看不出。”
原来太后早就知道妖妃之名是欲加之罪,只是她不曾干涉后宫纷争,也不会管顾皇帝做的任何决定。
“太后,您说的这些孙儿都明白。”
“孙儿在这宫中并无依靠,若强行留在宫中,只怕沦落和母妃同样的下场。”
太后将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面。
“哀家还不至于,连自己的皇孙都保不住!”
柳溪连忙压下心中惊喜之色,装作担忧地跪在太后跟前。
“皇祖母,溪儿能得到您的疼爱,已经是三生有幸。”
“可溪儿不愿给皇祖母添麻烦,早在皇祖母生病时,溪儿便打算去灵山寺为祖母祈福,这次,您就当孙儿是为了弥补先前的遗憾吧。”
柳溪不经意间提起太后之前莫名晕厥的事,一下便引起了太后的怀疑。
随后,太后便陷入了沉思。
虽说她也曾怀疑过自己当时病倒的缘由,却没想到,那只是贵妃布棋时走的其中一步。
想到这,太后气极反笑。
“好一个贵妃,竟然都算计到哀家头上了。”
太后拍了拍柳溪的手,“好孩子,你先在灵山寺安心住一段时间,哀家会帮你将此事摆平。”
柳溪挤出几滴眼泪,扑进太后怀中连连叫着祖母。
这下,柳溪的局彻底成了。
她已经没有其他需要准备的事,就如太后所言,只需要安心在灵山寺住着便可。
柳溪离宫那天,正赶上贵妃在明政殿外跪求皇帝。
皇帝要亲自将柳溪送出宫,明明听见看见了贵妃的哭诉,却没有丝毫动容。
“陛下,臣妾腹中皇儿还未降生,怎能因一个无法确定的生辰八字便给他扣上妖祸之名。”
“朱太医也许会错算,又或者,意外,早产,臣妾腹中的皇儿绝不会在八月降生,皇儿绝不会是钦天监所认定的妖祸啊!”
贵妃声声泣血,皇帝却居高临下,用极为冷淡的语气说道。
“来人,将贵妃送回宫去。”
说罢,皇帝便径直走开了。
他走得很快,贵妃伸手想拉住皇帝的衣袍却扑了个空,再抬头时,刚好对上柳溪的双眸。
看着眼前这一切,柳溪有些幸灾乐祸。
即便她嘴角无笑,眼底却尽是喜色。
贵妃先是愤恨,再是疑惑,最后,她像是突然清明起来,猛地揪住柳溪的裙摆,恶狠狠地说道。
“原来是你。”
贵妃的反应得很快,不愧是在后宫中生存多年的女子。
柳溪低下身,用手指替贵妃整理了一下鬓角凌乱的碎发。
“妖祸降世,民不聊生,贵妃与本宫虽为女子,但也该有为江山社稷付出一切的勇气,不是吗?”
贵妃双眼猛地瞪大,瞳孔地震般摇晃着。
在柳溪生母江氏死前,她亲口说过同样一句话。
“新仇旧恨,一同清算。”
“贵妃,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