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登基怎么了,复仇没耽误啊》 第1章 重生 除夕夜,阖宫上下歌舞升平。 柳溪身上酒气未散,倒在软席上闭目养神。 房门出传来响动,柳溪没睁开眼,只是沙哑着嗓子道。 “放着吧。” 明晃晃的刀子直冲柳溪刺来,待她睁开眼之时,清醒比疼痛来的更快。 柳溪抬头,惊恐的双眸直对上面前的皇帝。 “阿彦?” “别叫我阿彦!” 皇帝表情狰狞,嘴角似笑非笑的上扬,眼中满是疯狂和决绝。 “本宫可是你的同胞姐姐!” 柳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这句话几乎是她嘶吼出口的。 只可惜,外头弦歌不绝,喧闹的笑声和爆竹声掩盖了她的痛苦。 “那又如何!” 柳彦突然笑了起来,令人胆寒。 “你只是母妃留给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可你却没有身为棋子的觉悟,处处干涉我的人生!” “你明知我喜欢昭昭,却逼我娶什么御史大夫的女儿!” “你明知我们母妃死于贵妃之手,却要逼我认贼作母!” “萧娘说得对!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做弟弟!” 柳溪咳嗽了一声,从喉咙呛了口血出来。 “好啊,你还是听信了那贱妇的挑唆……” 疼痛后知后觉的从柳溪心口处开始蔓延,一时间,她难以分辨究竟是伤口处作痛,还是眼前这位白眼狼弟弟让她感到心痛。 她凄厉的大笑,猩红的双目滚出血泪。 这就是她拼尽一切保护的弟弟,这就是她倾尽所有扶持上位的皇帝! 如今新帝登基,她不求权利地位,只给自己某了个长公主的位子,闲居与后宫。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柳彦都是如此痛恨着她这位皇姐。 可悲,可叹啊! 柳溪痛到失语,眼前的世界逐渐猩红模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底迸发的执念让柳溪抬手抽出发簪,拼尽全力向皇帝刺去,可造化弄人,她的发簪只擦过柳彦脖颈,在上面留下一处不深的划痕。 柳彦掐住柳溪脖子,骨骼被暴力捏出声响,他用这种姿态逼迫柳溪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哈!” 皇帝狞笑起来,仿佛刚才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报应?下辈子吧。” 皇帝用力一甩,完全失去力气的柳溪扑倒在被鲜血浸透的软榻上,耳边尖锐刺耳的笑声距离她越来越远,直至世界陷入无尽黑暗。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如此走向尽头的。 柳溪的灵魂似是在黑暗中挣扎,无声控诉着心中的不甘与憎恨。 为什么,凭什么! 自己整前半生呕心沥血,全心全意投注在弟弟身上。 她从未怪过母妃偏心,甚至自甘成为扶持柳彦上位的棋子。 如今,她被榨干了,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便被弟弟亲手杀死! 到头来,她没盼来柳彦的感恩,反而盼来了他的憎恶与背叛。 若能重走一遭,她柳溪,定要让柳彦这白眼狼惨痛千万倍的付出代价! 又一次的痛苦挣扎后,柳溪一下子挣脱了黑暗的束缚。 她猛地坐了起来,再睁眼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床素色被褥。 门外人听到房内传来声响,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公主,您醒了?” 柳溪面容上的惊惧和恨意犹在,婢女炙香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 “您是梦魇了吗,奴婢帮您顺顺。” 身边的一切都无比真实,柳溪抚上心口,那里皮肤光洁,哪有半点伤痕。 她连忙抓住炙香的手,一字一句的问道。 “皇帝现在何处。” “陛下,陛下大概正做狩猎前准备…” “公主,您别吓我呀,您这是怎么了?” 炙香说着,声音颤抖起来。 柳溪注意到,眼前的炙香穿着最普通的宫女服侍,顶着轻巧可爱的年轻发髻,脸上一条细纹都没有。 这是年轻时的炙香,此处也并非来凤殿,而是每年秋猎,皇帝带领众皇子大臣们一同前来的皇家别苑! 她这是,回来了? 柳溪难掩心中惊喜,甚至赤脚踩在地上,身着里衣披散着长发,一把将屋内窗户推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炙香,本宫今年几岁?” 炙香双手捧着衣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主殿下三月前刚完成笄礼,待新年过后,便十六岁了。” “公主,快从窗户上下来吧,这样不成体统。” 十六岁,这是前世她与柳彦改变命运的开端! 就是这一年,柳彦重获皇帝赏识,从此迈上翻身之路! 弟弟啊弟弟,世事难料,谁又能算到我命不该绝,重生回到了故事最开篇之时! 柳溪抬起胳膊,用手托起天边那初生的太阳,她手指缓慢合拢,像是握住了决心。 有些话,她柳溪说到做到。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辈子,她会赌上所有,让有负于她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柳溪在梳妆台前坐下,向炙香询问今日安排。 已经是第五日,临近秋猎末尾了。 柳彦可是做足了准备,不惜高价从宫外买来死士假扮刺客,就为了在皇帝面前英勇救驾。 柳溪忍不住发笑,连骑射都学不精通的米包弟弟,竟然会想到在父皇面前展现武力。 她拦住炙香,停住她正给自己梳理发髻的手。 “去帮本宫向贵妃告假,就说公主染了风寒,担心惊扰圣驾。” 炙香手中动作一顿。 “可公主,今天是您盼了许久能参与狩猎的机会,怎么就要告假了呢。” 柳溪难掩嘴角的笑意,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冷冽的杀意借着镜光闪烁。 “谁说的,这可是难得的‘狩猎机会’,本宫绝不会错过。” 炙香这下更听不明白了,但她八岁开始便跟着公主,对待公主的命令,向来只有绝对的执行。 所以她很快便从房间退出去,一溜烟跑远了。 柳溪没闲着,她依照着前世记忆,成功找到了正在后山偷偷与假刺客密谋的柳彦。 再次见到那副小人嘴脸,柳溪躲在树后,紧咬住牙根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撕咬他喉咙的冲动。 柳彦该死,只是不该死在现在,更不该死得如此轻易,如此不解心头之恨。 柳溪耐心等待着,直到柳彦以为计划一切顺利,得意洋洋的离开后,她用石子代替弓箭,瞄准死士的侧颈用力打出,一击便让其陷入昏迷。 柳溪的箭术是自幼从霍老将军那学来的,虽说达不到百步穿杨,却也足够和军中将士媲美。 趁着假刺客昏迷的功夫,柳溪将他一身行头换好,并将他拖至方便下山的位置。 若此人有命醒来,便可趁乱逃出别苑,若醒不来或是被禁卫军抓住,那就是天意。 将一切完成后,柳溪背着箭,来到了秋猎队伍的必经之处。 从柳彦原计划让假刺客动手的位置,上行五十步,此处更隐蔽,也更容易撤离。 埋伏在草中,柳溪就像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豹,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尽是前世柳彦那狰狞可憎的面容。 明明胸口处没有伤痕,可强烈的疼痛还在不停刺激着柳溪神经。 多重情愫交杂于心,柳溪拉弓的手都快不稳了。 终于,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皇帝的马昂首走在最前端,后面紧跟着二皇子柳承与五皇子柳彦。 瞧柳彦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四处张望,愚蠢至极。 柳溪在心中狂笑,暗暗说道。 “别急啊弟弟,比起假模假样的做戏,苦肉计,才更容易让人信服。” 第一柄箭矢瞄准了皇帝御马身披的甲胄上,铁与铁碰撞出一声闷响,惊扰了整个圣驾。 “有刺客!” “保护陛下!” 柳彦一愣,这怎么和事先商量好的不太一样。 可若是等禁卫军冲上前来将皇帝团团围住,他大展身手的机会就没了! 于是他驾马上前,信誓旦旦向皇帝说道。 “父皇别怕!有儿臣在,定叫那刺客无所遁逃!” 下一秒,另一柄箭矢破空而来。 柳溪避开要害,这一箭,要不了柳彦的命,却能让他好好体会一把濒死的痛与恐惧。 前世,柳溪的发簪偏离了半寸。 今生,她射出的箭矢正中柳彦左腹,将他直接射落马下。 柳彦,这辈子,我柳溪便是你的报应! 禁卫军此时已经围了上来,此地不宜久留,刚好北风骤起,柳溪从摇晃的树丛中悄然撤离,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 身后,是霍老将军的小儿子霍凛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柳溪绕后回到别苑寝殿,脱掉浑身装束泡入她让炙香提前准备好的冰水中。 在她离开的时间里,炙香一直听话得代替她躺在被窝中,忍着苦灌下一碗主治伤寒的汤药。 听到后门传来动静,她立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麻利的将柳溪脱下的衣服丢进屋内取暖的炭盆。 柳溪整个人沉入水中,就算是冰凉刺骨的水,都没能让她此时雀跃至极的心脏得以平复。 这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她发誓,此后柳彦在宫中的每一日,都将会如履薄冰,痛不欲生。 “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章 同盟 预料之中的搜查并没有出现,炙香打听到,刺杀陛下的刺客已经被逮住,刺客齿间藏毒,当场毙命。 柳溪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成粽子。 “怎么会这样?” “带队抓捕刺客的是哪位侍卫?” “听说是霍小将军亲自带人搜捕,公主,这霍小将军来头可大了。” 柳溪双手托着药碗,盯着里头倒影若有所思。 不对劲。 被抓的摆明了不是先前和柳彦暗中谋划的死士,极大可能,是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做出反应,选择利用这场刺杀将计就计。 霍小将军霍凛,此人柳溪前世并没有关注太多。 若论交集,更是屈指可数。 “不行,本宫得在回宫前单独和他见上一见。” 可刚起身,柳溪又缓缓坐了回去。 如果霍凛是个敏感多疑的,她主动约见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当柳溪犹豫不决时,门外突然有太监来传话。 “四公主,霍小将军给您送药来了。” 闻言,柳溪神经倏地绷紧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好啊,兴师问罪来了。 柳溪一边疯狂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步暴露了行踪,又或是何时忽略了身边有旁人眼线跟踪盯视。 今日的一切,她自认为滴水不漏,难不成是蠢笨的柳彦早在前几日便暴露了。 她几乎已经想好如何应对霍凛的盘问,结果小将军进门后第一句竟是。 “公主,臣给你带了点驱寒的药。” 柳溪一愣,攥着被角的手都松了。 而且说实话,柳溪不知道自己是否被迷住了。 作为男子,霍凛生的实在好看。 剑眉之下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上挑的眼尾泛着血气十足的红晕,显得目光格外深情。 他睫毛很长,却又与女子不同,根根分明的睫毛向下伸展,在眼尾投射出小片阴影。 霍凛注意到此时的公主并未穿戴整齐,耳根一红,当即就要转身离去。 “小将军等等。” 霍凛背过身,再开口时有些结巴。 “臣去院子里等。” 他快步出门的背影显得有些灰溜溜,柳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柳溪披上厚实的外袍便跟着走了出去,她示意炙香去院外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轮姿色容貌,柳溪完美继承了母妃那被冠以祸国妖妃的基因,现在她未施粉黛,可依旧修眉联娟,明眸善睐,脸上若有似无的病态衬得她格外惑人。 霍凛一时间自乱阵脚,险些失了分寸。 面对他的沉默,柳溪有些坐不住,只能率先发问。 “少将军今日前来,只是为探病这么简单?” 霍凛用手指挠了挠鼻尖,这才想起正事来。 “公主,可知今日秋猎,陛下遇刺,五皇子身受重伤的消息。” 柳溪掩面沉吟。 “听说了,只可惜本宫一身病气,无法前去探望父皇和皇弟。” 霍凛目光紧紧追随柳溪的双眸,也不知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臣今日来,是想和公主聊点有趣的。” 他将换了个轻松一些的姿势,似乎并不想给柳溪带来压力。 “今日陛下遇刺,刺客所射暗箭可谓甚妙。” “刺客的第一箭歪得令人发笑,只在陛下御马披带的甲胄上留下一处凹陷。” “可第二箭,却正中五殿下左腹,分毫未差。” 柳溪假装没听明白,用写满了“然后呢?”的表情回应着霍凛向她投射来的探究。 霍凛无奈的摇头,不动声色的轻笑了一声。 “公主可知,人身体上有穴位七百二十处。” 霍凛起身,缓步走到柳溪身侧。 “周身穴道各有不同效用,比如大力攻击这里,会置人昏迷,这里,会令人晕眩呕吐。” 霍凛指尖动作很轻,虽在柳溪身上游走却不会让她感到冒犯与不适。 随后,他在柳溪身边蹲下,拇指指腹按在她左侧肋骨下,刚好是她命中柳彦的部位。 “若重击此处,痛感将震动五脏六腑,让人痛不欲生。” “刺客好手段,好准头,若是箭矢偏离分毫,都会要了七殿下的命。” 柳溪表情严肃下来,冷静开口。 “公主,刺客并非冲着陛下而来,五殿下才是她的目标。” 柳溪知晓此事已经瞒不过霍凛,毕竟用箭矢瞄准人体穴位这狠招,是霍老将军的独学。 老将军门下弟子屈指可数,自己便是其一。 “小将军果然独具慧眼,本宫佩服。” “您也不必和我兜圈子,有话直说吧。” 霍凛保持着蹲在地上仰视公主的姿势,话里话外都没有敌意。 “公主瞒不过臣,猎场那两箭,是出自您之手吧。” 柳溪深吸口气,站起身与霍凛拉开了一个她认为安全的距离。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臣想知道为什么。” 柳溪侧过头,警惕的看向霍凛。 “小将军既不打算将真相告知陛下,又为何要追究本宫一句缘由。” 见柳溪心生抵触,霍凛有些急躁。 有些话他不知如何开口才不算冒犯,他总不能因为几场梦便来求公主给他个解释。 可刺客若不直言,柳溪便会下逐客令,霍凛再难有询问她的机会。 于是霍凛鼓足了勇气,伸长手臂将柳溪捞进到自己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耳语。 “臣近日里,常做一场与公主殿下您有关的梦。” “梦中,五殿下登位称帝,赐您倾凰长公主名号。” “紧接着,五殿下亲手刺杀公主,毁尸灭迹…” 说到这,霍凛颤抖着捏紧拳头,眼中杀意迸现。 “是臣,亲手了结了他…” 柳溪忽得抬手捂住霍凛嘴唇,此时的她双目圆睁,心跳如鼓声回震脑海。 难道,前世在自己死后,是霍凛替她收尸,又手刃柳彦替她报仇吗。 霍凛轻轻推开柳溪那只手,跪在她面前。 “臣有罪,臣出言冲撞了公主和五殿下,请公主责罚。” 柳溪半晌没有说话,她身子被滞住一般动弹不得,地震般颤抖的眼神在霍凛身上晃动。 她无法开口将重生一事全盘托出,仅凭霍凛几句话,柳溪不敢轻易相信他的动机。 “本宫,与你做过相同的梦。” “将军说的没错,是本宫假冒刺客,刺伤五皇子。” “本宫所做一切,都只是为防止噩梦成真。” 柳溪双手将霍凛扶起,听到他低声喃喃,“竟是真的。” “若将军仔细调查,便能找到五皇子与刺客密谋,试图在陛下面前英勇救驾的证据。” “如今,五皇子身后有贵妃的支持,反观本宫,既不受宠,又无权势在手,想要自保谈何容易。” “本宫面对的,不只五弟一个威胁,身后还有贵妃,有整个定远将军府。” 柳溪语气柔软了许多,故意摆出柔弱姿态。 “霍小将军,梦中你替本宫手刃仇人,本宫实在感激。” “若将军愿意成为本宫助力,本宫保证,定会拼尽所有以保霍府世代荣华。” 突然,霍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臣今日前来,其实是有意向公主投诚,是臣有求于您,公主不必向微臣低头!” 这倒是柳溪意料之外的事。 “将军起来说话。” 霍凛姿态决绝,像头牛似得拦都拦不住。 “还望公主助臣重查当年家父暴毙真相,以慰霍老将军在天之灵!” 霍老将军曾是陛下最中意的一员老将,作为开国大将,霍家深受陛下重视。 可身子一向康健的老先生,却莫名其妙在边疆驻地犯了癔症,不仅口出狂言,还频频因神志不清出手伤人。 皇帝将他召回京城养伤,谁知霍老将军归京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年过半载便撒手人寰。 前世,二殿下曾在前朝参定远将军涉嫌谋害霍老将军,柳溪只以为是二殿下为打压贵妃势力进行的构陷之举。 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本宫没猜错的话,将军已有怀疑对象了吧。” 霍凛目光坚定,“是。” “便是贵妃母家,定远将军府。” 柳溪没想到,重生归来,竟然如此快便找到了第一位盟友。 还是一位有能力在前朝搅弄风云的结实臂膀。 霍老先生虽死,可他唯二两个儿子扛起了霍家战旗。 长子霍崇代替父亲驻守边疆,次子霍凛留在宫中,统领禁卫军。 有前世经验的加持,柳溪有把握将他培养成权倾朝野的第二位“霍老将军”。 “将军信得过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让将军失望。” 柳溪一句话,像一剂定心针打在霍凛身上。 “只是眼下,还要烦请将军替本宫处理好陛下遇刺之事,别留下把柄让有心之人利用便好。” “臣,遵旨。” 霍凛不方便在柳溪居住行宫待太久,他将一枚霍家纹印留给柳溪作为信物,随后离开了。 作为盟友,霍凛的诚意很足。 将军前脚刚走,后脚炙香便带着贵妃口信匆匆赶来。 “公主,贵妃娘娘让您去侍疾。” “贵妃真偏心,自随驾秋猎以来,她除了把公主您当做奴婢似得来回使唤,从没真心关心过公主您!” 前世,为讨贵妃欢心,让她能全心全意扶持柳彦上位,柳溪不惜自降身价,为贵妃当牛做马。 柳溪冷笑了一声,甩手走回屋内。 “想让本宫伏低做小,她不配。” “不必去回了贵妃,我们缩在寝宫装死,让贵妃干等着去吧。” “谁让本宫染上风寒,有心无力,折腾半天也没能穿戴整齐出门呢。” 第3章 认贼作母 次日,圣驾浩荡返京。 重伤未愈的柳彦彻底失去意识,只能单独准备一辆马车载他回京。 何贵妃坐上凤鸾车驾,柳溪却只能跟在后面徒步而行。 “公主重病,若是将病气过给阿彦,耽误了他痊愈,公主担待不起。” 贵妃居高临下,不屑说道。 柳溪依旧在面上表演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听话模样。 “娘娘所言甚是。” 话虽这么说,柳溪却不准备就这样受累走回皇宫。 她让炙香小跑几步撵上了前面的霍凛,递了几句话给他。 紧接着,霍凛便驾马赶到皇帝身侧。 “陛下,四公主身子孱弱,若是就这样跟着队伍走回皇宫,怕是撑不住。” “四公主?” 皇帝疑惑的回头望去。 “是,四公主乃是五殿下的胞姐,她彻夜为五殿下侍疾,憔悴了不少。” 为掩盖自己对柳溪的轻视,皇帝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公主怎么不上马车。” 霍凛将柳溪提前想好的解释原封不动的念给皇帝。 “公主彻夜操劳感染了风寒,为不将病气过给五殿下或是贵妃娘娘,自请在后方步行跟随。” 皇帝忍不住点头,“公主孝心难得。” “只是公主千金之躯,怎可任由其强忍病痛长途跋涉。” 霍凛试探着引导皇帝,让他做出决定。 “临行在即,临时叫人准备马车也来不及。” “这样吧,让贵妃受累,挪到老五车内同乘,刚好,让她一路费心照看五皇子身子。” “臣领命。” 霍凛俯身一拜,随即马不停蹄来到贵妃车驾旁,将皇帝旨意原封不动告知于她。 贵妃猛地扯开帘子,目眦欲裂。 “你说什么!陛下让我让位给那小贱人!” “还请贵妃慎言。” 贵妃鲜红的长甲扣住马车窗框,她从未受到过如此耻辱。 霍凛见贵妃半晌没有挪动,有些幸灾乐祸的出言催促。 “娘娘,若是不麻利些,耽搁圣驾回京事小,错过五殿下最佳治疗时间事大。” 提及柳彦,贵妃只能强忍心中愤恨,提着裙摆走下马车。 车下,柳溪被炙香搀扶着,与贵妃刚好打了个照面。 贵妃眯起眼睛,开口时咬牙切齿。 “好,很好,等回宫后,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柳溪没有说话,她怕自己克制不住笑出声来。 霍凛将柳溪扶上马车后,翻身上马。 “继续前进!” 贵妃距离柳彦马车还有些距离,没成想队伍开始向前挪移,她只能一边叫唤一边小跑追逐。 柳溪挑开窗帘,从缝隙朝外看,将贵妃那狼狈模样尽收眼底。 面对公主的改变,炙香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 “公主终于不再甘心受人欺凌,真好。” 柳溪松了口气,回想前世,她做了太多糊涂事。 “放心吧炙香,这只是个开始。” “贵妃?本宫迟早剥去她那身骄傲。” 圣驾抵达皇城门口后各自分散,载着柳彦的马车直奔太医署,凤鸾车驾则直接将柳溪送回了忆怀阁。 声势之浩大,引宫中众人侧目。 霍凛打点了宫中太医来给柳溪瞧病,又承陛下口谕将流水般的补药送入柳溪宫中。 “他这是想把我喂成药罐子吗。” 柳溪哭笑不得,这霍凛也不知道添油加醋多少,才让太医署的太医们如此重视她这伤寒之症。 是夜,柳溪卧在床上,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再次回到了来凤殿,躺倒在血泊当中。 柳彦为毁尸灭迹,一把火点燃了宫殿。 一时间,皇宫上下乱了套,有一人不顾火焰舔舐肉身的痛苦只身闯入火场,找到了柳溪残破不堪的尸体。 眼前场景在火焰中变换,柳溪见那人着一身玄色华服,手持长剑,宛如杀神一般闯入皇帝寝殿,彼时,柳彦正在和徐昭昭苟合。 这次,柳溪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经历了风霜,尽染倦色的霍凛。 他一剑刺穿了徐昭昭的胸膛,又反手抓住柳彦长发,干脆利落的割下了他的头颅。 一时间,电闪雷鸣,霍凛拎着皇帝的头,走入雨中,站在皇城中央。 “溪儿,我来祭你了。” 柳溪倏然惊醒,梦中场景如此真实,险些让她沉浸其中,难辨虚实真假。 她扶额轻喘,汗水浸湿她的衣服,偶有秋夜冷风从窗内钻入,柳溪忍不住发抖。 霍凛的脸留在她大脑中挥散不去,尤其是他提剑割喉时,那视死如归的表情,让她一阵心悸。 “将军,大恩难报。” 柳溪合上眼,听胸腔中心跳如鼓。 再睁眼,她眼中只留下坚定。 定远将军府在前朝盘踞多年,树大根深,以现在霍家的势力,霍凛想从外向内查探简直是天方夜谭。 若柳溪能撬开贵妃与定远将军之间的联系,便可从内瓦解何家势力。 此事,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既能还报前世霍凛为己收尸报仇之恩,又能让柳彦攀靠的大树倒塌。 借着月色,柳溪取来纸笔,开始在上面写画。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愿认贼作母,却又恨不得真的钻入贵妃肚子。” “弟弟,普天之下,还有比你更虚伪的人吗。” 前世,柳彦虽借秋猎在皇帝面前一展风采,却因曾失宠多年,未被其他皇子视为威胁。 贵妃利用这点,暗中相助柳彦。 他得益于此,借贵妃势力养精蓄锐,当众人终于将目光聚焦于他时,柳彦已然成为了一头实力强劲的猛兽。 重来一遭,柳溪绝不会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相送。 如今前朝势力划分为四方,一份以定远将军府为首,二是如今朝中二皇子的支持者,三为前朝以及追随皇帝多年的肱股之臣。 而第四份,掌握在当今太后手中。 柳溪将这部分用赤色狠狠画了两个圈,此处,便是她落子的好去处。 想躲在暗处成长,先问过她柳溪答不答应。 次日一大早,柳溪来到寿安宫门口,意料之中的吃了太后闭门羹。 文姑姑站在院内高声向她传话,下达逐客令。 “公主殿下,还请回吧。” “太后忧思宁安公主,寝食难安,实在没心情见你。” 宁安公主,是当今陛下的皇妹,也是太后亲生女儿。 两年前,边关战事一触即发,为安抚北派三国,父皇只能安排宁安公主前去和亲。 太后心疼女儿,想让皇帝给柳溪的年纪填上两笔,让她替嫁。 彼时,柳溪为留在宫中照顾弟弟,硬是拼死抗命,甚至暗中命人将公主画像送去北派,这才扭转了自己的宿命。 也是从这时,柳溪与太后便结下了梁子。 今日前来,柳溪早已做好豁出一切的打算。 脸面,骄傲,她都可以不要,现在的忍让,是为日后更大的谋算。 柳溪深吸一口气,向殿内高声喊道。 “溪儿知晓自己无颜再求皇祖母疼爱,可五弟为救父皇,性命堪忧,太医署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可昨夜,孙儿梦一神佛提点,说是有法子救五弟。” “孙儿定睛一瞧,竟是皇祖母身披佛光,妙手回春。” “溪儿醒来后百感交集,终于鼓起勇气来跪谢皇祖母恩德。” 这些话并不全算是胡诌,柳溪可是知道,太后在太医署有不少得力心腹。 一番话后,她笃定太后会动容,这老太太信佛,每日供奉的佛像摆满了祠堂。 柳溪编纂梦境说她成佛,太后定然心中难耐。 果不其然,太后的声音悠悠从殿内传来,招呼她去正殿说话。 柳溪用衣袖拂面,看似实在擦拭眼泪,实则用阴影掩盖得逞的笑意。 正殿内,太后正堂高座。 她已年过半百,头上却无一根白发,平日养尊处优可想而知。 太后命人去请王太医,等候之时,柳溪便安静坐在一旁,默读佛经祈福。 看着柳溪认真虔诚的模样,太后略感意外。 她紧蹙的眉头有了松动迹象,忍不住微微点头。 这一切,都被柳溪的余光收进眼底。 柳溪没有趁热打铁,反而是见好就收,当王太医匆匆赶来,她便欣喜的跪谢太后恩典,小步退出了寿安宫。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想彻底用好太后这步棋,不能急于一时。 晚些时候,柳溪提前安排好的探子便传来消息,说王太医接手了五皇子医案,正竭尽全力医治他。 王太医向来只替太后搭脉,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柳彦先是乘坐皇撵风光回宫,又破例得到太医亲信王太医亲自调理身子。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位五皇子的地位,已然是今非昔比。 柳溪找来些长相不起眼的宫人,开始在宫中宣扬贵妃有意将五皇子纳在自己名下,五殿下秋猎时舍命救驾的美谈。 短短几日,“贵妃教子有方,五皇子重获陛下青睐”的消息,便在宫里传开。 贵妃居住的锦乐宫门庭若市,明里暗里祝贺贵妃,这以后的日子啊,是越来越有指望了。 为避风头,贵妃只能对外称病,连皇帝都不敢见。 柳溪在屋里头笑的人仰马翻,再这样闹下去,贵妃怕是要被迫将柳彦收为义子才好收场。 弟弟啊弟弟,这认贼作母的罪名,你只能扣在自己头上了。 第4章 整顿 宫里头上下将五皇子名号吹得正盛,柳溪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陛下心中那份对柳溪的心疼只支撑了忆怀阁一时半会的热闹,几日后,一切便回归冷清。 柳溪身边,只有一个炙香是忠心于她的,其他婢女太监大多是贵妃以“心疼公主受冷落”的名义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贵妃仍记恨着归京途中之辱,即使称病躲在宫中,也不忘使唤下人给柳溪使绊子。 这天,柳溪正在院内听风品茗,老远便听见炙香怒气冲冲的在外头训斥他人。 “什么叫只有这两匹,还是最次的古香缎,这眼看着要入冬了,公主怎能用如此不堪的布料裁制新衣!” 柳溪耳朵高高竖起,仔细听着两人对话。 “都是内务府安排,姑姑何必为难奴婢一个跑腿的。” “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平日里从公主库房捞走多少,我告诉你,若今日不将公主份例该有的那些尽数取来,我便…” “便要如何,姑姑可别忘了,奴婢原先,可是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 柳溪给自己添了碗茶,高声打断了外头的对话。 “炙香,将人带进来。” 柳溪认了下脸,隔得太久,她已经记不得前世这群腌臜人的名字。 “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冬春,见过公主。” 冬春昂着脑袋,显然是不把她这为公主放在眼里惯了。 “大胆贱婢,见了公主还不行大礼。” 炙香厉声训斥,可冬春依然无动于衷。 柳溪盯着冬春的双眼微眯,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看得人心中发毛。 她将茶碗甩出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崩了一地。 “怪本宫平日里疏于管教下人,让这忆怀阁里的宫人,一个个都忘了本。” 明明是平淡的一句话,冬春却从其中感受到了威严。 从前这四公主就是个任贵妃差遣的狗,怎么今日突然有了反咬的勇气。 冬春吓得腿脚一软,身后又被炙香推搡了一把,噗通一声跪在碎瓷片上。 “你倒是同本宫说说,你那前任主子,平素里如何惩罚以下犯上,不知好歹之人?” 都说杀一儆百,偷着杀,可没有当众杀威慑力来的强。 柳溪让炙香将忆怀阁所有宫人集中在院内,却没立刻发话,只让众人看着冬春血淋淋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柳溪才幽幽开口。 “你们当中,不乏从前在贵妃宫中伺候的老人。” “让你们挪到本宫这寒酸的忆怀阁,还真是苦了你们了。” 一老嬷没听出柳溪意有所指,反而骄傲的回应道。 “那是自然,公主要懂得承了贵妃恩情才好。” 柳溪提唇一笑,勾勾手示意她上前去说话。 “嬷嬷如此念着贵妃的好,即日起,便回锦乐宫伺候吧。” 老嬷意外的抬起头,哪个做奴才的不愿意跟个前途明朗的主子。 “在场的其他人也听见了,今日公主大发慈悲准你们离开,机会就这一次,你们可得把握住了。” 闻声,人群开始蠢蠢欲动,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先站了出来,陆续便有更多人嚷嚷要走。 柳溪站起身来从冬春身边走过,停在老嬷面前。 “嬷嬷还等什么呢?” 老嬷脸上的皱纹随笑容抖动,让柳溪感到一阵恶心。 “老奴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诶?” 炙香伸手拦在她身前,“公主说了,人,可以走,东西留下。” “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溪眨了眨眼睛,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 “怎么,真当本宫慈悲为怀,愿意割肉喂鹰啊。” “在本宫身边三年,金银细软被你们挨个匿去瓜分,欠本宫的,将你拆了卖去黑市都还不回来!” 说罢,柳溪将老嬷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炙香,带几个人去把她所有物件给本宫翻来,细细清点,若是与本宫所失份例对不上号,便从她的手脚开始砍。” 忆怀阁内,顿时被一股肃杀之气弥漫。 柳溪颇有兴致的让人将躺椅搬来院内,靠在上面哼歌摇晃。 冬春没能撑住,昏死在原地,柳溪却只让人将她拖到一边,别碍了自己的眼。 求饶声,嚎哭声,在忆怀阁乱成一团。 柳溪并没打算做的太过,毕竟后宫中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若是她一口气发落了太多人,怕会落下个凶残的名声。 眼看着威慑力达到了,她便叫停了凌虐手段。 “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费心费力拷打你们。” “再有下次,直接杖杀。” 柳溪在炙香的搀扶下起身,在路过冬春和那老嬷时,嫌弃的捂了下鼻子。 “叫人处理干净,脏死了。” 柳溪既然敢这样做,就不怕这事传到贵妃耳朵里。 换句话说,她是特地做给贵妃看的。 此时的锦乐宫中,贵妃将一桌子丰盛晚膳砸了个粉碎,站在一片残羹中咬牙切齿。 “这小贱蹄子,真是长本事了。” “敢跟本宫拍案叫板,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贵妃贴身婢女香迎在旁边顺着话头安抚着贵妃情绪。 “娘娘,一个早被陛下厌弃的妖妃之女,您何苦与她一般见识。” 贵妃正在气头上,反手便赏了香迎清脆的一巴掌。 “一般见识?这贱丫头都妄图骑到本宫头顶上了!” “秋猎时本宫就觉得不对劲,好啊,像她贱人娘一样!凭着妖媚样儿勾着陛下垂怜!” 香迎捂着脸跪在地上。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愚笨,娘娘消消气吧,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贵妃气的浑身颤抖,头疼欲裂,只能扶着桌子坐下。 香迎见状,连忙起身托着贵妃手臂,招呼门外丫头去请太医来。 “若不是担心牵连了五皇子,本宫就算直接将那贱丫头除掉又有何妨。” 香迎稍作思索,轻声问道。 “若娘娘将五殿下记在自己名下,那五殿下便不再与那贱人有瓜葛,您下手,便没有顾虑了。”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贵妃。 “此言颇有几分道理。” “香迎,替本宫传话给父亲,就说本宫有意辅佐五殿下,让他想办法在皇帝耳边吹吹风。” 有趣的是,这消息没先一步传出皇宫,反而是落于纸上,规规矩矩呈给了柳溪。 柳溪看着纸条上的字句,轻描淡写道。 “鱼儿,咬钩了。” 与贵妃而言,将柳彦划到自己名下是早晚的事,只是她更希望等时机成熟,再低调行事。 而柳溪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事态逼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从而让贵妃自乱阵脚,鲁莽行事。 先是柳彦救驾有功,后有贵妃明示有想扶持柳彦之意。 这不是上赶着让皇帝心生疑虑,怀疑几人初衷吗。 柳溪眉头轻挑,两指夹着字条置于烛火上烧灼。 “定远将军府势力权倾朝野多年,心中傲气早已让他忘记何为谨慎行事。” “炙香,传信给霍小将军,让他盯紧定国公府动向。” “待到何擎惹得陛下不快之时,便是将军动摇其在皇帝心中地位的好时机。” 次日,柳溪特地早起,格外郑重得梳妆打扮。 柳彦大难不死,已经悠悠转醒。 这种场面,柳溪怎可错过。 若陛下早朝后亲自前往太医署探望他,三言两语留下什么好印象,可就不好了。 陛下没见到,一位身份特殊的婢女倒是抢先在太医署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七殿下吧。” “哪怕众位太医不亲自去瞧,支几个药方让奴婢带回去也行啊。” 太医们面露难色,并非是他们不想去提七殿下诊治,而是如今,太医署内正供着一尊大佛。 柳彦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有些人天生就是命贱,即使投胎入了皇家,也只配做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你们想清楚了,为了条贱命怠慢本王,可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其中一位太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在婢女耳边说道。 “五殿下的吩咐,你也听见了。” “真真是我们没办法去给七殿下探病,有这时间,姑娘不如回去打几桶井水让殿下泡着,说不定还有命熬过去。” “什么叫没办法。” 柳溪靠近二人,怒斥太医。 “同为父皇子嗣,轮得到你们划分三六九等?” “五殿下是皇子,七殿下也是皇子,你们凭何只听从五皇子命令,无视七殿下安危!” 太医们一阵支支吾吾。 “这,这五殿下,是陛下和太后命太医署倾全力为其调养,可七殿下……” 柳溪扬起手重重落下,啪的一声,扇在那太医脸上。 “真当这宫中已无王法,趋炎附势之人都能如此理直气壮。” “若七殿下身子有恙,你们难不成也将一切缘由推至陛下和太后头上!” “说得好!” 柳溪身后突然响起皇帝的声音,众人应声跪拜在地,高呼陛下万岁。 和皇帝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后。 没成想,柳溪无意间几句话,竟让陛下太后对她青眼相加。 只是不知,陛下太后来了多久,是否有听到先前柳彦那几句疯言疯语。 “都说医者仁心,可朕,只在你们身上看见了利欲熏心!” “偌大一个太医署,怎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不配为医的货色!” 第5章 来客 太医们跪了一片,殿内的柳彦八成是听见了外头动静,也没了方才中气十足的势头,大气都不敢出。 “太医署,怠慢皇子,顶撞公主,所犯皆为诛九族之重罪。” “念你们医治五皇子有功,朕不杀你们,可今儿个朕瞧见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扒了这身衣服,逐出宫去!” 太后走上前,双手将柳溪扶起,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溪儿识大体,明事理,哀家很是满意。” 一行人浩荡的走近殿内,柳彦此时,正躺在床上装睡。 皇帝生了一肚子火气,进屋见人睡着,更是没了兴致,转身便要走。 他的视线在柳溪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眼中莫名闪起复杂的情绪。 “哎…” “既然如此,哀家也回宫礼佛了,溪儿,辛苦你了。” 太医署突然有了种人去楼空的凄凉感,但此时柳溪的心情却是一片大好。 不仅搅乱了陛下太后关心柳彦的机会,更是阴差阳错,给柳溪带来了意料之外收获。 趁着眼下机会,柳溪有充足时间挑选好合适的人,安排进太医署替自己做事。 柳溪本想直接离开,柳彦那家伙却不合时宜的叫唤起来。 “来人啊,本王要喝水!” 这太医署里,哪还有旁人,柳彦无非是想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去到跟前,接受他吆五喝六。 柳溪冷笑了一声,走入殿内。 “皇弟醒了?方才父皇在时,怎么不起来说说话?” “错过了讨赏的好时机,真是可惜。” 听到柳溪这样说,柳彦气不打一处来,可却无从争辩。 他将床头的药碗挥到地上,碎片崩到柳溪脚边。 “若不是你今日多嘴多舌,父皇至于将当值太医全部革职吗!” “你倒是在父皇面前表现了,却害得本王身边无人伺候!” “若是母妃知道你如此自私,九泉之下怎会瞑目!” 母妃母妃,又是母妃。 前世,柳彦便是如此绑架自己,为他倾尽所有。 可母妃也好,弟弟也罢,所有人都打着亲情的名义压榨她,利用她,甚至是威胁她! “弟弟,你这话,可太让姐姐伤心了。” “你可知,是谁求着皇祖母让王太医亲自替你诊治,又是谁在父皇面前诉说你的辛苦,让他亲自来探望你。” “若这也是自私,那姐姐从今往后,便再不去做这费力不讨好之事了!” 柳溪假意哽咽,拂袖擦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闻言,柳彦略显慌乱。 他可不想失去柳溪在背后给予自己的助力。 换做往常,柳溪一定殷勤的给自己端茶送水,哀求在自己原谅她的考虑不周。 怎么今日,他柳彦反而成了被动那一方。 “本王,本王可不是那个意思。” “你只不过是区区公主,就算讨到父皇喜欢又能怎样,将来还不是得借我之势得富贵荣华。” 我呸,柳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没二两的脑子,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块料。 “算了,本王不与你计较,去给我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 说罢,柳彦便躺回床榻上,悠哉悠哉闭目养神去了。 太医署,御膳房送吃食的太监在门口跪着,柳溪揭开食盒瞅了瞅,里面虽不说有多么丰盛,却是色香味俱全,专为大病初愈之人准备的进补食材。 “五皇子殿下一连昏睡了多日,哪有胃口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菜肴。” “去,给殿下准备点清粥,米汤稀一些,方便入口。” “对了,殿下不喜被人打扰,等下你们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可离开。” 安排好一切,柳溪甩手离开。 吃吃吃,本宫让你吃西北风去。 一连几天,柳溪都以“清淡饮食有益于身体恢复”让御膳房一日三餐只给柳彦送米粥。 他在太医署大吵大闹,跟生怕难听的话传不到陛下和太后耳中似得。 贵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柳彦如此没轻重,若在皇帝心中留下的救驾之功被磋磨干净,她可就白忙活了。 “快,找个借口把五皇子接进锦乐宫来。” “真是麻烦,本宫连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上!” 香迎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替贵妃打抱不平。 “这五殿下也真是的,丝毫不顾忌贵妃筹谋辛苦,真当贵妃您没办法拿捏他吗。” 听到拿捏二字,贵妃攥紧拳头在桌面上狠狠一敲。 “小贱人不服管教也就算了,没成想五皇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若没个把柄在手中捏着,他怕是不会老老实实听本宫安排。” 贵妃思索片刻,突然灵机一动。 “本宫听说,负责哺育五殿下的乳母,如今已不在宫中了?” “刚好,五殿下身边需要一个能尽心伺候他的人,着人将乳母一并接进宫中吧。” 另一处,柳溪差点没绷住,一口茶水喷出来。 “乳母?贵妃要接柳彦乳母入宫?” 柳溪有些头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疯妇这辈子会以这种方式重回宫中。 “贵妃还真是,喜欢剑走偏锋啊……” 虽然在柳溪意料之外,但这种棋子的加入只会给战局添些乱,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罢了,且先让她们折腾去,见招拆招可比主动出击有意思得多。” 晚些时候,忆怀阁突然有客来访。 柳溪一眼便认出来,人是那日太医署哭求太医为七殿下医治的婢女。 见柳溪从屋内走出,她突然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奴婢今日前来,只为谢过公主那日仗义执言,您是我们七殿下的救命恩人!” 在前世的太子之争中,柳溪没见七皇子柳余有所参与。 他这人同他的名字一样,被皇帝视为这宫中多余的存在。 柳余身世似乎是这宫中禁忌,皇帝不许人提起,也不许任何流言蜚语在宫内流传。 “七殿下身子可大好了?” 婢女双目含泪,抬头回话。 “虽未痊愈,但殿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殿下说,待他身子再好些,一定亲自来向公主致谢!” 说着,婢女双手托着一个木匣,高高举起。 “公主,我们殿下身份低微,平素里吃穿用度寒酸惯了,所以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殿下说,这匣子里装的,是先帝御赐之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殿下只能借先帝心意还公主之恩。” 柳溪难掩心中惊讶,郑重从婢女那接过木匣。 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太医几句话,哪里配得上这么贵重的回报。 这难道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的人只当你的付出是理所应当,有的人却恨不得倾尽所有,报答即使微不足道的恩情。 “替本宫给你们七殿下带句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想改变现状,本宫或许能帮他试上一试。” 婢女恨不得以头抢地磕上个血肉模糊。 “奴婢明白了,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公主殿下!” 等人走后,炙香忍不住开口询问。 “公主,奴婢有几句冒犯的话想问。” “七皇子在宫中人微言轻,身世复杂,身后又无能拉拢的势力,您为何要帮他。” 柳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人活一世,并非每走一步都要有所求。” “谁不愿意做个性情中人,对谁好,只单纯因为觉得他配得上这般好。” 炙香轻轻捏了下柳溪的手,“公主这是被五皇子伤了心了。” 伤心?柳溪猛地摇起了头。 应该是恨才对,因为白眼狼的背叛感到心痛,是比对牛弹琴更愚蠢无用的事。 “不想这些了,炙香,霍小将军有传信来吗。” 为了更快将柳彦划到贵妃名下,何擎可谓是费尽口舌。 说贵妃入宫多年,伺候圣驾不易。 又说自己多么忠心耿耿,替陛下达成了多少功绩。 吵得皇帝耳根子起了茧,才松口说,会挑个合适的日子办。 何擎没给陛下画大饼的机会,直言提出等贵妃生辰时,宣布过继一事。 霍凛信中写道,前朝已有心腹上奏陛下,说飞虎军虚兵冒饷,侵吞军费。 飞虎军是定远军的旁支,领将还是何擎侄子。 “本宫都等不及看贵妃畏首畏尾的模样了。” “除了这信,将军还留了别的东西给您。” “将军惦记着公主身子,却又没办法亲自来探望,便着人送了好些东西来,给库房都堆满了。” 说着,炙香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如今这宫中,也有真心待公主之人了。” “去去去,就你嘴贫。” 柳溪食指在信件末尾,那‘公主勿恙’的字眼上摩挲了片刻。 霍凛这家伙,倒是个会哄人开心的。 柳溪照旧将信件点燃,像是被老天窥探了心事,那四个字竟然最后才被火苗吞噬。 隔了约么三五天的功夫,太医署便又满员了。 新太医朱正照例来给公主请平安脉,关起门来,柳溪便同他聊起柳彦的医案来。 “微臣瞧过,五皇子内里的虚空一时半会难以填补,就算进大补之物也只能营造出生龙活虎的假象。”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第6章 热闹 “你说给本宫听得这些,没必要写进医案。” “既然五殿下急着痊愈,你们顺他心意开药即可。” “可若以这速度进补下去,不仅不能填补内里亏空,更会伤及肝脏啊。” 柳溪用茶碗盖子刮蹭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笑的坦然。 “这样更好,免得本宫还要让你费心,不动声色的在他汤药中加些相克之物。” 朱正神色一怔,却不敢多问,只能低头称是。 柳溪很满意这种少问多做之人,有霍凛作保,她用着也安心。 “如今太医署变了天,暂时也没谁能被陛下瞧上眼。” “朱太医常去御书房走走,太医署需要一个能担起大梁的人。” 朱正郑重一拜,“谢公主提点。” 宫道上,香迎身后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老妇,她脚步凌乱,举手投足间满是粗鲁,全然不像一个曾在宫中久居之人。 鱼目混珠之人,她骨子里的卑贱是藏不起来的。 “等进了锦乐宫,在贵妃娘娘面前切记慎言慎行。” “是是是,小姑姑放心。” 老妇满口答应,可脑袋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香迎瞧她这副德行,忍不住在心中偷笑。 秉着凑热闹的态度,柳溪特地赶在今天来给贵妃请安,就为亲眼见证锦乐宫鸡飞狗跳一刻。 她特地从库房挪了几棵雪参,让炙香带上,两人便朝着贵妃那去了。 殿内,贵妃扶着额,脸上倦容堪比花甲老太。 “去,带乳母去见见殿下。” 她伸出手在眼前挥赶,恨不得眼前这些人全都烟消云散才好。 谁知此时,柳溪突然出现,幸灾乐祸的将人给拦了下来。 老妇一张嘴,洪钟般的声音便开始在殿内震动。 “公主!哎呦公主啊!都长这么大了!” “真不是我胡夸自己,我奶大的孩子,真是养得个顶个健壮!” 香迎站在旁边,幽幽开口。 “入了宫,要改口自称是奴婢。”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重复这句话了。 萧至文喋喋不休,吵得柳溪耳膜嗡嗡作痛。 她连忙出言打断,示意炙香跟上前来。 “年幼时无法报答萧娘哺育之恩,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果然如柳溪所料,萧至文一眼便盯上了炙香手中那几棵雪参,她两眼放光,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 “公主太客气了!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我就,不,客,气,呃……” 萧至文拽了几下没能得手,执着的继续用力。 炙香只能全力攥住手中托盘,面露惊恐。 “公主,这,这。” “嘿?你这丫头怎么不开窍呢,赶紧拿来。” “不行,不行…” “这是我们公主特地为五殿下准备,调理身子的补药,嬷嬷怎么能抢呢。” 柳溪也面露难色。 “难不成,萧娘是想张口向贵妃娘娘讨要赏赐?” 闻言,萧至文结结巴巴的大声为自己辩驳,那模样,和市井上叉着腰在菜摊前砍价的泼妇毫无区别。 “够了!” 贵妃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把本宫这锦乐宫当成什么了!市集吗!” “来人!把萧乳娘待下去,好好改改她这满身的市井气!” 即使萧至文被几个人架着胳膊拖下去,她嘴里还叨念不停。 声音一直随着她身影传至远处,空气中回荡不绝。 柳溪揉了揉耳朵,这日后,可有贵妃好受得了。 贵妃胸脯大幅度的起伏,显然是被气了个不轻。 她抬头,面对柳溪时全然没了好脸色。 “先前本宫请你不来,偏选今日来锦乐宫,特地来瞧本宫笑话!” 柳溪面露无辜,“娘娘这是哪的话。” “先不说儿臣是刚知晓乳母被接进宫中,萧娘离宫几年便将宫中规矩忘了个一干二净,此事儿臣何以未卜先知。” 贵妃冷哼一声,“公主现在牙尖嘴利,全然不似从前有求于本宫时,那副温顺模样。” 柳溪对此不置可否,今时不同往日,她承认自己态度确实有些目中无人了。 可那又怎样,有求于贵妃那已经是前世的事儿了。 “儿臣长大了,娘娘该高兴才是。” 柳溪对炙香使了个颜色,她立刻上前将手中雪参摆上台面。 “既然贵妃娘娘今日心情不佳,儿臣便不留在这碍眼了,先行告退。” 身后,贵妃表情狰狞,有些嘶声力竭。 “没有本宫,你和五皇子做梦也别想有翻身的机会!” 柳溪脚步一顿,回头时,眼神锐利又冰冷。 “娘娘这话可以说给五皇子听。” “您在儿臣身上付出的心思,不及儿臣卑躬屈膝,当牛做马来的辛苦。” 说到这里,柳溪眯起双眼,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贵妃,要懂得知足。” “你敢威胁本宫,你疯了?” 呵呵。 柳溪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贵妃后颈一凉。 四公主今年甚至未满十六岁。 她身上那股突然出现的威压,与她稚嫩的脸庞并不相称。 贵妃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此时她的大脑中,只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此人留不得。” 柳溪从锦乐宫出来,因彻底与贵妃撕破脸而感到些爽快。 她厌倦了那些虚与委蛇的日子,若重活一世仍不得痛快,要这重生又有何意义。 “公主,小夏子已经打点好厨房,以后五殿下日常饮食有他暗中盯着,公主尽可放心。” 争口头一时之爽无伤大雅,别耽误办了正事就好。 柳溪在炙香脸上掐了一把,语气轻快。 “做得好,等回宫后好好奖励你。” 她们一路调笑打闹回到忆怀阁,宫门口处,七皇子柳余不知在那等候了多久。 柳溪有些意外,没几天的功夫,七皇子怕不是没痊愈就从宫里跑出来了。 “七弟,怎么在门口站着。” 在见到柳溪的一瞬见,柳余双眼唰的一下亮了起来。 “皇姐!” 他强忍着心中激动,才没失态的向柳溪扑来。 “还以为皇姐不会见我。” 柳溪触碰到他骨节分明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弟弟大病初愈,怎好在风口处久站,快,随我进屋来。” 柳余动作有些局促,尤其是身边有婢女或是太监经过,为他添茶送点心时。 想来是他冷清惯了,都快忘记身边有人伺候是什么感觉。 柳溪屏退众人,耐心询问起柳余今日登门的目的。 “皇姐别误会,我并不想让皇姐你帮我做什么,只是想同姐姐说几句话。” 柳余毫无保留向柳溪投射眼底的诚恳,他年纪要小些,身上那份天真还未被皇权争斗吞噬殆尽。 柳溪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好事,说句实话,面对柳余这份傻劲,她有点恨铁不成钢。 “七弟才是不要误会,想在宫中立足,给自己搏一个出头之日,并不是坏事。” “在这宫中,不争不抢并非善良,而是无能。” 柳余低下头,略显不安得扣着手指头。 柳溪突然恍神,连连摆手。 “姐姐没有逼你的意思。” 有前世柳彦这个前车之鉴,柳溪可不想再被误解,说她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柳余爽朗的笑了几声,“姐姐对我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柳余笑得有些多,连着咳嗽了几声,他抬起手捂住嘴唇,露出瘦到骨骼分明的手腕与小臂,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七弟若是晚些时候没有安排,不如留在姐姐这一起用膳。” 柳溪收起心中的心疼,端出得体的微笑来。 她不想让柳余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可怜他。 柳余身边那个叫瑶儿的婢女规矩的开口。 “回禀公主,我们殿下已经没有……” “咳咳咳!” 柳余将瑶儿没说出口的半句话给打断吞进了肚子。 “好啊好啊,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是求之不得。” 瑶儿愣了愣,“可是殿下……”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在皇姐面前,不许多嘴。” 看来,是柳余刻意隐瞒了什么要紧事。 柳溪也不好直言询问,她给炙香使了个颜色,她很快便心领神会。 “瑶儿姑娘,随我一起去小厨房吧。” 在柳余的默许下,炙香将瑶儿带离了内殿。 屋内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让柳溪感到些尴尬。 虽然面前坐着的是弟弟,却是一位十年来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弟弟,两人能自来熟的搭上话,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自出生以来便备受冷落的柳余,对柳溪宫中的一切都抱有一股浓烈兴趣。 干脆,柳溪招呼了他一声。 “姐姐带你去花园里转一圈?” 柳余立刻快速地点起头,眼睛里好像有星星掉进去那般闪亮。 天色渐晚,外头的温度已经有些冻人了。 柳溪把柜子里粉嫩的外袍拿来给柳余穿,好好地男孩活脱脱成了个洋娃娃模样,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这远远望着,还以为宫里什么时候又新添了一位小公主呢。” 柳余虽然不好意思,说笑起来却还是大大方方,讨人喜欢。 “姐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前世一遭,柳溪本不该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真诚无暇之人。 她努力想将柳余表现出的一切当做伪装,试图撕开伪装看清真相。 柳溪却只看到了一个人明堂堂站在他眼底。 那便是柳溪她自己。 第7章 妖妃 在御花园小径上行走时,柳溪总在一旁偷偷盯着柳余单薄的身影。 炙香从瑶儿那打听到了被柳余刻意隐瞒的真相。 因被宫人克扣餐食,发霉发馊的菜肴吃伤了柳余的肠胃,于是他干脆饿着自己,硬生生改了用晚膳的习惯。 柳溪听得一阵心疼,难怪他这样清瘦。 她出声叫住柳余,几乎是立刻便听到了他的回应。 “先前姐姐说的那些话,阿余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声阿余,叫的柳余身子猛然一滞。 “姐姐叫我什么?” “阿余呀,总是七弟七弟的唤你,显得好不亲近。” 柳余腼腆的挠了挠头,憨笑了两声。 “阿余好,阿余好呀。” “只要姐姐叫得开心,给阿余改个名字都行。” 柳溪被他这啥样逗得忍不住发笑,可笑着笑着,一股心酸弥漫心头。 宫中尽是拜高踩低之辈,柳余的十年时光该是何其凄惨,柳溪不难想象。 她更加坚定了想帮助柳余改变现状的决心,最起码,要对得起他唤自己这声姐姐。 眼下,重要的是要弄清楚陛下对柳余是什么态度。 柳溪叫人打听过,陛下已经两年多没见过七皇子,那些皇子公主必须出席的宫宴,柳余总是被用各种借口阻拦他露面。 有时是说他一身病气,恐惊扰圣驾。 有时说他穿戴寒酸,丢了皇家脸面。 只要这一切不是陛下所默许,便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几人沉默的绕过花坛,被深处传来的讨论声吸引了注意力。 “你也这么觉得吗!” “当然了,你说陛下膝下皇子众多,唯一一个女儿偏偏是妖妃所生。” 原本只当是园内当值婢女凑在一起闲聊,却没想到自己是话题中的主角。 柳溪扯住一旁要开口训斥她们的炙香,示意自己想继续听下去。 “反正我觉得公主和陛下长得一点都不像,她那张脸,和死了的妖妃如出一辙,盯着看久了呐,真是让人心生恶寒。” 面对流言蜚语,柳溪并未怒上心头。 宫中婢女如何敢随意嚼皇子舌根,她深知其中道理,这背后定然有旁人指使。 几句话中里外提到妖妃数次,意图倒是明确。 妖妃惑世,社稷不保,江山易主,祸毁天下。 钦天监只用这十六个字,便要了母妃江氏性命,累的柳溪与柳彦两人备受冷眼。 这是贵妃当年的手段,轻而易举便除去了对她地位威胁最大的江氏。 眼下,贵妃又要用同样的方式,除去她柳溪这个碍眼又不听使唤的棋子。 这么多年过去却毫无进步,柳溪真有些瞧不起贵妃了。 柳溪不语,只是在思索下一步对策,却不料被柳余误会成了心碎失语。 他悄悄抬手,捂住了柳溪的两只耳朵,又轻轻将她的视线挪向自己。 等远处婢女走远,柳余才将双手放下。 “姐姐不必听那些污言秽语,你瞧,瞧弟弟我长得与父皇像吗?” 柳溪哭笑不得,只是真仔细瞧起来,柳余那眉眼唇齿,真就与陛下截然相反。 他鼻梁高挺,眼眶深邃,明明有一双杏眼,却因为露三白而在放松神情后显得有些清冷疏离。 柳溪对此并没多想,只当他和柳彦一样,有个长相突出的生母。 “阿余还小,脸上稚气未脱,当然和父皇不像啦。” “多亏有阿余在,才让姐姐即使听到了恶言恶语也不觉伤心。” 柳溪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轻声说着,顺便在柳余脑袋上揉了一把。 她得给柳余找个合适的老师,培养他成为一个在其他皇子面前有能力更胜一筹的人,才能让皇帝重新重视他。 这会是个艰难地开端,柳余的身后空无一人,想要成长,只能靠他自己。 几人逛到晚膳时间,柳余重新认识了几条宫道,有平日陛下会频繁经过的,还有通向太后寝宫的。 餐桌上,柳溪难得热闹了一会。 她和柳余聊了许多小孩子才会关注的话题,比如为什么没人将花园池塘中的莲蓬收割起来熬成糖水,反而任由他们枯萎在寒冷的秋天。 柳溪在柳余的身上找回了童真,再看汤水中倒映得自己,真像年轻了好几岁。 折腾到很晚,柳余才依依不舍的从忆怀阁离开。 柳溪放心不下,特意让身边的小夏跟着一路护送七皇子回寝宫。 小夏是霍凛特地派给柳溪使唤的侍卫,可怜他一个八尺男儿,需得弯着腰在柳溪身边假扮太监,才好方便他在后宫行走。 小夏回到忆怀阁时,柳溪仍然在殿内等候,此时已经很晚,屋外只剩草丛中的虫子还清醒着。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泥于礼数。” 小夏拱手一拜,“多谢公主。” 他向柳溪汇报起在贵妃小厨房安插眼线一事的进展,并说起了柳彦的身体状况。 “朱正已经获取了贵妃信任,他给五皇子开的方子,也都是些活血增气的进补之物。” “贵妃为了让柳彦更加听话,凡事也都尽可能顺他心意去做,小厨房几乎每日大鱼大肉不断。” 柳溪满意的点头,“不必操之过急,且先让他威风些时日。” 按照她对柳彦的了解,眼下他这般着急痊愈,定是为了能在岁末大朝会上再次一展风采,好巩固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有这上进心,贵妃当然好吃好喝供着他。 只可惜,空有一副野心却没长脑子,注定了柳彦这辈子都不会成功。 “若能让他在大朝会前一口气发作,不知我这弟弟到时,会露出怎样绝望的神情呢。” “对了,既然朱正现在颇得贵妃赏识,不如让他也多关注关注贵妃的身子。” “贵妃得宠多年却从未孕育过皇子,前些年里,她可急坏了。” 都说病急乱投医,纵使身边有了能依靠的皇子,也终比不过自己十月怀胎亲生的孩子来的妙。 柳溪把玩着手中的珠串,思索着能够将贵妃和柳彦玩弄在手掌的有趣法子。 “过几日,叫朱正悄悄来见我。” 在你将我污蔑成转世妖妃前,先自己感受一下流言蜚语所带来的痛苦吧,贵妃。 柳溪挥挥手,小夏从殿内退了出去,换炙香进来扶她回寝殿更衣洗漱。 几日后,柳溪重新再贵妃身边见到了乳母萧氏。 萧氏也算是改头换面了,如今的她不论举止还是言辞都要规矩许多。 只可惜,人身上的劣根是极为顽固的,后天的暴力只会让她学会如何掩藏,而不是怎样改正。 贵妃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萧氏和香迎,风光出席王昭仪举办的小型茗茶宴。 这种宴会通常是后宫娘娘们闲来无聊,为聚在一起聊天吃茶随便找的由头。 但今日这场宴会,显然是冲着柳溪来的。 “一晃多年,真没想到那妖妃生下的祸种,也能被贵妃娘娘感化调教。” “臣妾可都听说了,五殿下猎场以身犯险,救陛下与水火,若非娘娘悉心教诲,五殿下哪能有如此胆识和魄力。” 柳溪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出声。 瞧瞧今日到场的,一部分位分极低,几乎没有能面见陛下的可能,还有一些是后宫中还算有头有脸的妃嫔,她们共同的作用,便是游走于后宫各处交流些杂七杂八的闲话。 其他几位,王昭仪,萧修媛,徐婕妤,这就都是贵妃手下的爪牙了。 若追究当年江氏被污蔑成妖妃的凶手,这几位首当其冲。 她们没给柳溪多少胡思乱想的机会,很快的,话题便引到了她的身上。 “都说女孩要随娘多些,也不知四公主以后,唉……” “姐姐慎言,可别让多嘴之人听了去,再拿娘娘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 贵妃假装心疼的摇摇头。 “本宫从不担心什么闲话,当初本宫接纳五皇子,宫中传出多少流言蜚语,你们说,本宫何曾有过一次在意。” “能替陛下教育好皇子,阻止灾祸,便是本宫最大的心愿。” 说着,贵妃便意有所指的看向柳溪。 “瞧着四公主一点点长大,不知为何,本宫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江氏的影子。” “也许是本宫多心了罢……” 此言一出,便有更多视线向柳溪投来,众人压低声音相互耳语。 徐婕妤立刻奉承道。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当年钦天监算出的谶言,臣妾就算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 “为保陛下安危,保江山社稷安定,即使是一点苗头,都应该掐灭才是!” 柳溪眉头一挑,有贵妃撑腰就是底气十足,竟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直说。 听到这话,贵妃也有点变了脸色。 她瞪了徐婕妤一眼,又连忙朝着四周环顾,确认大部分人仍然将注意力放在柳溪身上后,才勉强松口气。 “不管怎样,四公主都是皇嗣,是陛下的女儿,只有陛下能够决定她的人生。” 徐婕妤点头称是,不停地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突然冒出的冷汗。 贵妃还算头脑清醒,直到柳溪和江氏最大的区别在哪。 也许预言能杀死一个倍受皇帝宠爱的女人,但却杀不死身体里流有皇帝血脉的孩子。 不过,有一种情况下除外。 柳溪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坏笑。 贵妃,你猜如若灾祸之名落在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身上,陛下会心软吗。 第8章 顾虑 经过一周的调养,柳彦的身体看着已经大好了。 大朝会作为每年固定的大型朝仪,皇帝十分重视。 在朝会上,包含北派三国在内的相邻国家都会派使者来献礼,同时,邻国王子公主们也会前来参加这场盛会。 每年朝会都会举行各类比赛,马球,骑射,应有尽有。 今年,皇帝也早早地传旨命何擎入宫,好让他指点各位皇子们在朝会比赛上拔得头筹。 何擎难得肯屈尊亲自来教导柳彦,看来是铆足了劲想让五皇子借此机会乘胜追击,在皇帝面前立稳脚跟。 皇城内一时间多了不少碍陛下眼的“闲杂人”,就连霍凛都被扣在宫中,带领禁卫军日日巡逻。 忆怀阁院墙边上有颗枣树,如今季节到了,硕果累累。 炙香带着宫人打了几次,柳溪看着觉得无聊,便叫人散了,自己撑着杆子在下面玩了一会。 见四下无人,柳溪犹豫了一会,干脆爬上了枣树,挑了一根粗壮的枝干坐在上面。 歪起的枝杈勾住了她裙摆,抬脚用力,却没能挣脱它的束缚。 柳溪有些急了,上手去扯拽,只听划拉一声,荷粉色的一角薄纱被从衣上扯落。 秋风骤起,薄纱被吹上半空,又徐徐落下。 柳溪目光循着薄纱飘去的方向,在粉红色褪去后,眼前出现的,是霍凛那一张美得魄人心弦的脸。 霍凛伸出手,那抹荷粉刚好落在他的掌心。 “公主,上面危险,快下来。” 一声呼唤将柳溪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怎么想的,随手摘了颗枣朝着霍凛的方向丢去。 咚的一声,精准命中了霍凛额头。 “你倒是躲呀。” 眼瞧着他白净的脑门上留下一个红印,柳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凛蹲下身子,将地上咕噜噜滚着的枣子捡了起来,用袖口擦拭外头沾染的灰尘。 “臣,多谢公主赏赐。” 柳溪支起手臂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霍凛。 “小将军,枣子甜吗?” 霍凛点了点头,却将枣揣进了怀里。 柳溪轻快的从树上跃下,枣树摇曳,几颗圆滚滚的枣子落到草地上。 隔着一道宫墙,柳溪的声音悠悠传来。 “霍将军进来说话吧。” 柳溪特地在花园中央的小亭中招待霍凛,石桌上摆着几碟点心,和一壶清茶。 “霍将军约莫得在宫内待上一整月?” 原本柳溪还有所顾虑,不知该请何人入宫来教授柳余骑射。 天知道谁将霍凛这么个大宝贝送到了柳溪跟前,帮她解决了心头一大烦事。 霍凛倒也乐意,他根本没准备细问。 毕竟他这个外姓男能入宫见到公主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巴不得找各种借口留在柳溪身边。 柳溪可没想到霍凛能答应的这么果断,原本准备用来游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 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清茶。 “听说前日,飞虎军一位副官被押解回京了。” 虽说这冒领军饷的贪污大罪就这样被替罪羊背下,不代表陛下心中没产生隔阂。 “何光这领将的位子,估计坐不久了。” “陛下早就忌惮何擎手下兵权,经此一事,飞虎军怕不是会易主。” 柳溪抬眼看向霍凛,“又有能力,又得陛下信任的,霍小将军是最佳人选。” 可若让霍凛接管飞虎军,柳溪便失去了一个能在前朝助她搅弄风云的帮手。 霍凛看出了柳溪的顾虑。 “霍家需要有人守在京都,只要兄长还带着霍家军驻守边疆,我便不会离开霍家。” 柳溪下意识松了口气。 “臣会想办法说服陛下将飞虎军解散,既能缓解前线粮草压力,又能削减何擎手中兵权。” 一举两得,确实是个好主意,皇帝没理由不答应。 何擎前朝失势,贵妃肚子若在此时传出动静,柳溪不信他还坐得住。 那些表面被解散的飞虎军,会以什么方式重新被何擎秘密招揽,可就不好说了。 “眼下大朝会在即,陛下应当不会选这个时间开刀,姑且等到年后吧。” 霍凛嗯了一声,低下头,捡起盘中那枚被咬成月牙形状的鲜花饼,忍俊不禁。 两人闲坐了一会,炙香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凑在柳溪身边低声耳语。 “不好了公主,太后今日无故晕厥,醒来后突然谰语,念叨着祸女重现。” 柳溪很快反应了过来。 贵妃也算是有所进步,这次学会从太后那下手了。 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若太后知晓自己被有心之人利用,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柳溪侧目看了霍凛几眼,他立刻会意了公主想送客的意思,起身告辞。 “小将军,明日再来啊。” 霍凛嘴角微提,笑意难掩。 霍凛离开,也带走了柳溪的笑意,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在椅凳上。 “贵妃这样迫不及待,真当我是个毫无手段的黄毛丫头。” “先前本宫安排给朱正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炙香将一份药方摆在柳溪面前。 “朱太医说,这副药方贵妃已经连服数日,现只需添上一味五行草,便能捏造有孕脉象。” 贵妃多年求子不得,一朝有孕,哪还有闲心再盯着污蔑柳溪那些事上。 “让他做吧,有本宫兜底,他不必有所顾虑。” 仅仅几句谰语不足为据,贵妃定留有后手。 柳溪忙让炙香替自己梳妆更衣,动身前往寿安宫。 寿安宫门口人来人往,多是各宫派来问安的婢女太监,一个个都被文姑姑拦了下来。 柳溪没有凑上前去,她绕到偏门,等着炙香混入院内打探情况。 炙香很快便带回一捧药渣,身后还跟着早已乔装打扮好的小夏。 “回禀公主,瞧太后症状,应当是中毒所致。” “只是,药物相克也会造成此等毒症,仅凭眼下的线索,还无法判断背后手段。” 柳溪冷笑道。 “太后身边有王太医坐镇,说是药物相克,你信吗?” 太后昏睡着,陛下被前朝政事缠身,眼下还真有点要不了了之的意思。 这只是贵妃的第一步,无人约束,她便会更加肆无忌惮。 果不其然,只过了半日,宫内有妖邪作祟,致使太后无故昏厥的事,便在宫中传遍了。 这背后,不缺柳溪暗地里的助力。 事情当然要闹大才好,否则如何能逼得贵妃收敛,给柳溪设计她假孕争取时间。 消息传入皇帝耳中,陛下震怒,命人严查这荒谬之言的出处。 贵妃手下之人马脚频露,一连串的将萧修媛和王昭仪给牵扯了出来。 只是几个嚼舌根的女人,惹得陛下头疼,便罚两人一个降位,一个禁足。 柳溪在忆怀阁乐此不疲的听着宫人来回传信,眼前是霍凛站在院内,手把手指导柳余射箭。 “去,给香迎传信,是时候让贵妃听到点好消息了。” 院里一个两个都不够用心,尤其是霍凛,柳余连弓都没拉满,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管教,反而一个劲的往柳溪身边看。 柳溪品口茶的功夫,就听远处传来一声轻呼。 柳余拉弓姿势不当,将手指切了个不浅的豁口。 他软声软气叫了两声姐姐,给一边霍凛听得一阵寒颤。 “炙香,快去取金疮药来。” 柳余抿着嘴,满眼欣喜地看着柳溪亲手替他上药。 “怪我怪我,我太急于求成,才弄巧成拙了。” 他眼神若有似无的瞟向霍凛,嘟囔着补了一句。 “想来是我天赋不佳,还希望霍将军能多些耐心,不要嫌弃我。” 霍凛哑然,原本准备说出口的一句“是臣疏忽”都被哽在嘴边。 柳溪无奈的看了霍凛一眼,轻轻摇头。 “他不会,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说罢,她还特地走到霍凛身边,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他。 “儿时在霍府,有幸见识过小将军那非人般的耐心。” “整整三个时辰,霍将军藏在柴火堆里一动不动,知道的是孩子们在玩鬼抓人游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贩子摸进霍府,将小少爷抱走了。” 霍凛耳根有点红。 “公主,还记得小时候那些事。” “当然,因为那一轮次刚好是本宫扮鬼!” 柳溪拔高了声音,差点跳脚。 “我找了你两个时辰!两个啊!最后跑到霍老将军怀里哭,还以为你真的被鬼抓走了。” 最后,全府家丁都出动了,将霍府翻了个底朝天。 霍凛为了藏得更深,甚至中途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迷迷糊糊在柴堆里睡着了。 这都是幼时发生的事,柳溪原本都忘得差不多了。 柳余在一旁,听着两人之间早已建立的连系,有些眼红。 他默默将头低下,盯着那被绷带缠绕成粗壮一根的手指,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今日先练到这吧,小夏送七殿下回宫,霍将军,本宫有话同你说。” 尽管柳余恋恋不舍,但他还是表现出极致的听话与乖巧,和柳溪道别后便离开了。 为防止隔墙有耳,柳溪示意霍凛跟随自己进到殿内说话。 “不知当年霍老将军的医案还有药方,可还有留存?” “且将军能否保证,医案未经旁人之手篡改,药方是否完整可信?” 第9章 挑唆 霍凛怀疑父亲真实死因,老早便让人将医案和全部药方扣留保存了。 但若说有没有把握未经他人之手篡改,霍凛还真没了主意。 “没有归京前,父亲的身体都是军医在料理。” “军医跟随父亲多年,该是信得过的。” “只是……归京后,臣就不知道了。” 若真是如此,反而还好办了。 只需将两份医案和药方进行比对,便能轻易找出区别和被篡改的痕迹。 柳溪摇着头,“估计是没有这么简单。” “将军可知,太后病倒一事背后另有原委。” “虽然症状较轻,但确实和将军口中描述的,当年您父亲病发初期的症状一致。” “本宫暂时拿不出证据,却敢打包票,这诡异的毒绝对出自贵妃之手。” 霍凛眉头骤然紧蹙。 “贵妃竟然敢对太后下毒?” “她并不想残害太后康健,只是想通过这个手段吓唬宫中众人,好让大家以为那被处死的妖妃又回来了。” 听到这里,霍凛心中的疑惑算是被解开了。 他面露担忧之色,柳溪伸出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不必担心,本宫不会遂她心愿的。” “对我们来说,这其实是极好的机会,我让小夏从王太医那誊抄了医案取了药渣,若将军有信得过之人,便拿去让他瞧瞧其中端倪。” 霍凛看着眼前这半大点的女孩,心中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还没有十六岁,眉眼间的稚嫩都没长开,却能如此从容不迫,临危不惧。 面对宫中这些明枪暗箭,她是如何做到步履稳健,坚定向前的。 想到这,霍凛甚至感到些惭愧。 而今他已经年过二十,却无力仅靠自己替父亲查清真相,以慰他在天之灵。 带着感慨的语气,霍凛声音微微颤抖。 “公主胆识过人,思虑周全,臣望尘莫及。” “将军何必妄自菲薄,本宫深居后宫,又是个女子,前朝诸事只能靠将军出手干涉,若无将军在,本宫就算思虑再周全,也无力施展拳脚。” 柳溪将信封放在霍凛手中,“我会让小夏将医案和药渣送去此处,本宫坐等将军的好消息。” 将这事情安顿好,柳溪终于能全身心投注在贵妃和她腹中那“婴孩”的身上。 三日后,锦乐宫便传出喜讯。 贵妃,有喜了! 后宫嫔妃齐聚锦乐宫庆贺贵妃有孕,就连在前朝忙得不可开交的陛下,都一连三日前往锦乐宫探望贵妃。 瞧着她那喜出望外又得意洋洋的表情,柳溪走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柳彦,假装关心道。 “阿彦,近日研修骑射可还好吗?” 柳彦两只眼紧紧盯着贵妃的肚子,语气很差。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借我在父皇面前表现。” 看来柳溪近日里偷偷将柳余接进自己宫中的事情,还并未被有心之人察觉。 回去该多犒劳犒劳小夏了。 柳溪没接着柳彦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 “阿彦不必伤心,贵妃腹中孩儿还小,就算是个皇子,也不会撼动你在贵妃心中的地位。” 柳彦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贵妃只是初次有孕太过欣喜,才会冷落了阿彦,兴许过些时间,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这下,柳溪甚至能听见柳彦牙齿死死咬住又摩擦的声音。 她忍住心底得意,伸手在柳彦脑袋上揉了一把,意料之中的被他猛地挥臂拨开。 紧接着,柳彦跨步离开,为发泄心中怒火,甚至将一旁桌面上摆着的琉璃花樽推翻在地。 刺耳的声响传至殿内,里头原本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一下子被止息。 娘娘们被吓坏了,尤其是贵妃,下意识便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徐婕妤望向柳彦的背影,不满说道。 “这五皇子,到底是妖妃所生,品行不端,都这么大了,还如此不懂礼数。” 有旁人跟着应和。 “是啊,不是贵妃娘娘亲生,怎能遗传了娘娘高贵品质。” 柳溪不动声色的站在树荫下,即使是刚好对上贵妃的视线,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她甚至对着贵妃挑衅一笑,就好像在说。 呵,这就是你费心扶持的家伙。 贵妃也不是个傻的,一下子便知是柳溪背地里挑拨了什么,才让柳彦在众人面前失态。 她虽有了身孕,却不知是男是女,柳彦这个皇子,她还是得好好把握住的。 柳溪耸耸肩,转身离开。 就怕贵妃不生气,怕她甘心息事宁人安心养胎。 “可别让我失望哦,贵妃娘娘。” 次日,钦天监监证御书房外跪请陛下容许他闭关,声称是荧惑守心重现,他需要时间算出拥有对应命格之人。 真是好一番表演,足以蛊惑人心。 柳溪在宫内行走,听着耳边越来越多的怀疑声,心中愈感满意。 她喊来朱正,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到他手中。 “几日后,钦天监便会用本宫的生辰八字做文章,本宫要你,以这个时间作为推算,将贵妃预产期与本宫八字算个大致重合。” “届时,你就以贵妃腹中孩儿有恙为由,前往御书房觐见陛下。” 朱正领命后,小心的询问道。 “假孕一事本就冒险,若陛下察觉,便是欺君重罪。” “公主何不直接挑明贵妃假孕,便无需费心周旋了。” 柳溪将染了墨的毛笔投入水碗,几下搅弄后,碗中浑浊一片。 “真正的痛苦,是得到后的被迫失去,是她满心欢喜最终却亲手毁掉一切。” “我要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做,害人终害己。” 是了,柳溪本可以用更简单快捷的方式,避免自己被贵妃诬陷成妖妃转世。 可这样,就太便宜作恶之人了。 而后的几天,柳溪难得清闲。 她每日坐在忆怀阁的小院里,靠监督柳余练习射箭打发时间。 午膳时分,柳余试探般询问起柳溪的打算。 “父皇膝下不缺骑射技艺精湛的皇子,我这临时抱佛脚的半吊子,如何才能拔得头筹呢。” 真是个好问题,恍惚间,柳溪甚至产生了重回前世的错觉。 曾经的柳彦,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不同的地方在于,柳彦只会用质问的语气命令她,而眼前的柳余,眼中只有诚恳和探究。 “咱们胜,就胜在一个巧字之上。” 有了前世经验,柳溪知晓在朝会的骑射比赛上,北派三王子会想出一个十足刁难的无解难题。 他让人将上贡的马鹿羚羊尽数抬上来,并声称若是有人能挑选出其中最金贵的那只,他便自认失败,反之,他便要带回所有贡礼。 前世,柳彦在柳溪的提点下,随意挑选了一头雄壮的马鹿,又命下人将其余马鹿羚羊诛杀,巧妙地赢下了这场比试。 这次,柳溪决定让这场戏更好看些。 她让霍凛教授柳余一弓发三箭的招数,为的就是让他能够在众人举棋不定之时,杀个措手不及。 “姐姐向你保证,只要阿余将连环箭掌握好,朝会上的风采,阿余定能占去七成。” 柳余拿出一副信心十足的姿态,“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领悟能力极强,就算用天才称呼也毫不为过。 柳余故意藏锋,只是为了让柳溪在他身上多付出些注意力。 像是突然想起,他往柳溪碗中夹了块酿肉,用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霍将军近日怎么没来。” 柳溪无奈,“宫里事务繁杂,他又要带着禁卫军四处巡逻,许是抽不开身吧。” 对此,柳余十分满意。 “没关系,有阿姐在,我也能练习得很好。” 谁料还没等他高兴多久,晚间时候,霍凛这人便匆匆赶来了。 柳余三支箭齐齐射中靶心,想用行动证明他已经不需要师父,结果却换来霍凛一句。 “准头不错,力度差点,向后退十五步再练。” 说罢,他便晃去柳溪身边,不知道和她聊什么去了。 柳余冷下脸,那双亮晶晶的小狗眼不再可爱无邪,而是流露出满是悲伤的冷冽。 甚至说,有些锐利的凶狠在里面。 他取来一柄箭,趁无人注意的时候狠狠射出,将先前插在靶中央的箭一劈两半。 霍凛将从宫外带来的糖瓜交给炙香,小心叮嘱。 “公主嗜甜,吃多了糖又要牙痛,劳烦炙香姑娘瞧着点,别让公主贪食。” 柳溪高声道,“我都听到了!” 霍凛走来她面前行礼,膝盖却被柳溪抬脚轻轻一踢。 “给本公主带糖的人是你,不让我吃糖的也是你,好人坏人都让你当了。” “能搏公主一笑是臣的荣幸,护公主贵体安康是臣的本分,这不冲突。” 花言巧语,柳溪心底嗔笑。 “七殿下箭术颇有长进,想来是公主平日里费神提点了。” 柳溪摆手,“阿余聪慧,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省了不少心。” “不过将军别因为他天赋不错便不对他上心了,今日阿余还问起你怎么一连几日都没来忆怀阁。” 霍凛结巴了一下,正剥橘子的那只手连着停顿。 “公主是希望臣日日来吗?” 第10章 报应 柳溪突然察觉到空气中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她却觉得觉得莫名别扭了起来。 “将军,嗯,你若是空闲,来便来呗。” 一句话让霍凛忘记了尊卑有别,手里原是剥给公主的橘子被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柳溪清了清嗓子,将这份尴尬一口气赶走了。 “大朝会将近,霍将军兄长今年会归京同乐吗?” 提起霍家长子霍崇,霍凛的表情有些落寞。 “兄长他已经两年多未曾归京了。” “近年来边关频有战事,霍崇将军忠心为国,其举可歌可泣。” 只是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安危话语,却让霍凛心中好受了许多。 他趁着天色还亮,先一步离宫了。 剩下柳余一个人在院里不知疲倦的拉弓射箭,直到天色完全昏暗下来。 柳溪让小厨房准备了一碗糖水,亲自给柳余端了过去。 她察觉到了柳余低迷的情绪,还以为他是最近练习太过辛苦,有些累坏了。 柳余闷头喝着碗中糖水,时不时偷偷抬眼观察柳溪的一举一动,这小动作刚好被柳溪抓了个正着。 “阿余?” 柳余发出了闷闷一声“嗯”,却没将埋在碗中的脑袋抬起来。 “你不开心,是因为姐姐逼你练习射箭吗?” “怎么会,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柳余搁下手中的碗,抬头正对上柳溪满面笑意。 “阿余这下愿意和姐姐说话了?” 柳溪挪到柳余身旁坐着,“阿余要是累了,我们就休息几天。” “休息也能来阿姐身边玩吗?” 柳溪挠头,“这有什么为难的,姐姐这里,阿余想来便来。” 现在悄悄摸摸,只是不想让宫里其他皇子对柳余生出防备心来,等大朝会结束后,再没有人能够限制柳余在宫中的自由。 柳余猛地扑进柳溪怀中,“阿姐最好了!” 柳溪有些感慨,前世在柳彦身上没能得到的情感,今生在柳余这加倍得到了。 人生还真是,世事无常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贵妃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柳溪百无聊赖,没成想自己还是低估了她对这一胎的重视程度。 先前特地激怒挑衅,结果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让柳溪难受极了。 她想找些理由到锦乐宫探望一圈,都被贵妃用各种借口回绝,将她这份不安好心拒之门外。 毕竟也是在后宫能久居高位的女人,她的手段和脾性远比柳溪想象中高一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柳溪琢磨着,就这样安静等到大朝会结束后再一并发动也是好的。 只可惜,这宫中,还有其他人不想过安生日子。 “老奴是奶公主长大的乳娘,是你一个腌臜太监能拦的?” 大清早的,忆怀阁门口便吵吵嚷嚷。 柳溪顶着满腔起床气,一路风风火火快步疾行赶到现场,听见了萧氏辱骂小夏的那一句。 “何人在此喧嚣,惊扰了公主休息,该打!” 柳溪一个眼神,炙香立刻厉声开口。 见是公主来了,萧氏脸上堆叠起谄媚的笑容。 “公主,可还记得老奴啊。” 当然,化成灰都不会忘记你这张脸。 前世,这刁奴没少在柳彦身边挑唆他与柳溪之间的关系。 为了将自己宫外一双儿女接进宫,萧氏在宫中恶事做尽,奈何柳彦那个耳聋眼瞎的蠢货被她骗的团团转,还要将一切错处归结在柳溪身上。 “当然,乳母如今留在阿彦身边伺候,应是得到了贵妃的重用吧。” 萧氏并没听出柳溪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反而愤愤起来。 “贵妃嫌弃老奴出身乡野,自然不会重用老奴。” “可不管怎么样,老奴都是费心费力将皇子公主奶大的乳娘,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柳溪哼笑一声。 “哪有,如今阿彦是陛下最重视的皇子,您的功劳可大着呢。” 闻言,萧氏更加猖狂。 “贵妃仗着五皇子叫她一声母妃,便处处欺压老奴,这日子,可真是一天都过不了了。” 柳溪无意再听萧氏吐苦水,没什么耐心的打断了她。 “乳母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萧氏这才想起正事,赶忙说道。 “老奴瞧着五皇子身边,也没个可心人贴身伺候着,着实寒酸,便想起自己那心灵手巧的女儿,也到了能入宫的年纪,不知……” “此事乳母怎么不同贵妃商议,贵妃现在名义上已经是阿彦的母亲,这些事当然是做母亲的做主。” 萧氏面露难色。 “这……公主,你也知道贵妃瞧不上老奴这低贱身份,老奴的女儿自然也……” 说到这,萧氏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主,算老奴求您了,若您能将我女儿接进宫来,老奴定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儿。 柳溪险些又一次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差点忘了,前世那个用迷情香妄图勾引陛下,屋内却阴差阳错进了几个巡逻侍卫,夜驭三男这一奇举被传喻整个京都的,不正是萧氏那个“心灵手巧”的女儿吗。 若是将此人接入后宫,还不得将锦乐宫折腾的鸡犬不宁。 柳溪大喜,竟有如此好事。 “乳母快起来,您的心意我还能不明白吗。” “这事说来也容易,只不过是多一个婢女,贵妃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萧氏眼神闪了闪,看来她的野心这么早便不止于此了。 不过,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只要能入宫,后面的事情,都好说。 “老奴多谢公主!” 好巧不巧的,和柳溪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管她是能恶心到贵妃还是柳彦,先接进宫再说嘛。 锦乐宫,贵妃处,柳彦正愤怒的在屋里打砸发泄。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训斥本王!” “待到日后本王大权在握,第一个便砍了那老贼的头!” 身边的太监吓坏了,想提醒柳彦隔墙有耳切莫胡言乱语,却被不停崩飞的瓷片吓得不敢靠近。 如今的柳彦是愈发易怒了,多是药物所致,那些进补之物让他体内火气倍增,无处宣泄。 “还有贵妃,呵呵,贵妃?若不是本王需要借助她的势力在父皇面前站稳脚跟,早就一剑将她刺杀,替母妃报仇了!” 柳彦声音越来越大,话中含义也越来越直白。 “哎呦五殿下呀,您可别再说了,这若是被旁人听去,您怕是要大祸临头啊!” “我呸!” 柳彦抄起一个花瓶,猛地朝那开口的小太监砸去。 只听一声哀嚎伴随着闷响,小太监直挺挺的倒下,额头冒出汩汩鲜血,很快便咽气了。 柳彦猛地清醒过来,与此同时,屋外守着的宫人们吓破了胆,终于有人忍不住冲到锦乐宫正殿,彼时,皇帝刚好前来探望贵妃,正与她用膳呢。 贵妃意识到不对劲,可却已经来不及阻拦,只能任由那宫人一边哭一边向陛下说道。 “五殿下,五殿下他疯魔了,他把小庆子杀了,还要杀其他人呐!” 众人赶到柳彦寝宫处时,他呆呆坐在地上,盯着眼前猩红的尸体一动不动,像是听不见,也看不到了。 贵妃见眼前这情况,干脆眼皮一翻,假装昏死了过去。 “竖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来人,把这个竖子给朕绑起来!关到慎刑司去!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快传太医来替贵妃诊治!若朕的皇子有什么闪失,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朱正刚好在忆怀阁给柳溪请平安脉,听到消息后,柳溪震惊的嘴巴都张大了。 这可不在她的计划当中。 “五皇子如今身子内虚外燥,若长期处于压力中,或者是郁结于心,便会日渐暴躁易怒,甚至可能丧失理智。” 朱正很耐心的解释道。 “本宫明白了,你先赶快去锦乐宫照顾贵妃的肚子吧,定要保证她胎象无恙。” 朱正匆匆离去,柳溪也有些坐立难安。 她十分想去见见柳彦那失魂落魄的惨状,却又怕自己难掩心中恶意,提前暴露了自己。 “报应啊报应,柳彦,你也有今天。” 柳溪爽朗的大笑了两声,一瞬间神清气爽。 努力冷静了几次,柳溪终于能理智的思考。 陛下正在气头上,现在就算是冲去慎刑司也很难见得到柳彦。 不如到太后面前卖弄乖巧,与柳彦这个不孝子形成鲜明对比,才更容易被陛下赞赏。 第二日一早,柳溪便梳妆打扮,前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经过王太医几日调养,太后已经醒来。 柳溪只在殿外叫住文姑姑,并没有跟进殿内。 “姑姑,太后大病初愈,此时正是需要静养之时,我知不该叨扰太后休息,今日前来,只为向太后讨要一贴身之物。” “听闻,若将贴身之物送至佛前供奉,并守在香案前整三日,诵念佛经,便可以求得佛祖保佑无病无痛,福泽万年。” “如今太后身子有恙,孙女愿意替祖母前去灵山寺,为皇祖母祈福。” 柳溪的声音传入屋内,刚好能被太后听见。 她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招呼柳溪进去。 第11章 遇刺 太后的脸色很差,她侧卧在床榻上,眼神中那股锐利和探究却丝毫未曾减少。 面对宫中的流言蜚语,她仍然心有顾忌。 “公主能有如此孝心,是哀家之福。” 话虽这么说,但柳溪还是从太后身上感觉到了距离感。 “皇帝下令,严禁宫中再传妖妃流言,公主不必忧虑。” 太后出言试探柳溪的反应,却被柳溪灵活的圆了过去。 “孙儿只忧虑太后何时能痊愈,年末将至,若无皇祖母与孙儿同乐,孙儿真的会难过至极。” 太后紧绷的心弦被柳溪三言两语拨松了,看向柳溪的眼波中多了些许慈爱。 她取下自己贴身的双鱼玉佩,轻放在柳溪手心。 “去吧,好孩子。” 皇帝很快便知道了四公主要启程前往灵山寺为太后祈福一事,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驾临忆怀阁探望柳溪。 霍凛一改往常模样,他着一身玄衣,长发绑成高马尾,衣料包裹住劲瘦的身子,腰间配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朕让霍凛将军护送你离宫,灵山寺山高路远,公主千万小心。” 皇城门口,车驾浩浩荡荡。 没用的排场整了不少,柳溪只是去寺庙祈福三天,又不是出征打仗去了。 皇城门口的城墙上,贵妃身披大氅站在背风处。 “小贱人,卖弄乖巧还真有一套。” “娘娘,我们为何不趁着太后重病时乘胜追击,一举将她赶出宫去?” “蠢货!想咒本宫和王昭仪一样,落得一个降位禁足的下场吗!” 贵妃呵斥道,香迎立刻跪倒在地。 “哼,现在该说是王婕妤了。” 她甩了甩手,愤恨说道。 “陛下只是不想影响了大朝会的顺利进行,等除夕一过,那小贱人可就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马车上,柳溪打了两个喷嚏。 没等炙香反应,霍凛抢先在马车窗口外焦急询问。 “公主可是着凉了?” 无奈,炙香只能沉默的将取暖的碳炉靠近柳溪推了推。 柳溪拢了拢肩膀上的外袍。 “只是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 霍凛叫停了前行的队伍,翻身跃上了马车。 他挑起门帘,带入一阵寒风。 “若公主身子不适,我们可以先找一处合适的地方落脚修整。” 柳溪朝外头张望了几圈,“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方便歇脚,等下天色暗下来,路便更不好走了。” “多谢小将军关心,本宫身体无碍,继续前进吧。” 炙香瞧霍凛的眼神有些奇怪,马车重新晃动起来后,柳溪忍不住开口问道。 “炙香,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失礼,就连公主都察觉到了端倪。 “奴婢失礼了,求公主责罚。” 柳溪冲她眨眨眼,暗示她赶快从实招来。 炙香压低了声音,“呃,奴婢就是觉得,霍将军对公主您实在是殷勤。” “而且将军看您的眼神,嗯,总觉得别别扭扭的。” 对此,柳溪有些后知后觉。 “……有吗?” 炙香猛猛点头,“公主您小心点,奴婢觉着这霍将军接近您的目的可不单纯。” 柳溪偷偷用手指挑起窗帘,从缝隙往外看。 霍凛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跟在柳溪的马车旁侧。 迎着光线照来的方向,他五官骨骼显得格外分明,柳溪的目光忍不住顺着他的下颚滑向喉结,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真是好一副美色啊。 霍凛偏过头,精准捕捉到了柳溪的目光。 “公主?” “无事!” 柳溪猛地撤回手指,挑起的缝隙忽得消失了。 隔着窗帘,她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霍凛的轻笑。 天色逐渐昏暗,周遭环境却愈发安静。 这诡异的安静让柳溪有些心慌,她下意识数着耳边杂乱的马蹄声,试图搞清楚这份不安的来源。 霍凛突然抬起手,车队急刹停住,柳溪的心脏也跟着一起猛然停滞了一下。 一阵风吹起马车的窗帘,箭矢破空飞来的声音划破夜空。 霍凛抽出佩剑,金属与金属碰撞迸出火花,在柳溪眼前闪过。 周遭的安静瞬间被打破,一群蒙面的刺客从四面八方涌现,将马车团团围住。 来不及做反应,霍凛立刻将靠近的刺客斩杀,鲜红的血迹染红他半张脸。 浓郁的血腥气唤醒了柳溪心底残留的,对于前世惨死在柳彦匕首之下的恐惧。 她浑身战栗起来,好像跌入了冰窖一样无法动弹。 霍凛一口气解决了三人,回身跃入马车,单膝跪在柳溪身前。 “公主,臣先带你离开。” 柳溪如受惊的小鹿,双眼瞪得很大,明明听见了霍凛的话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袖子下的手用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让双腿动起来。 “炙香,炙香怎么办。” 炙香显然也被这阵仗吓坏了,可她却鼓足勇气,结结巴巴的说道。 “公主别管我,我,我能保护好自己!” 霍凛将自己的袖箭解下来,三下五除二替炙香戴上。 “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你,等我带公主离开后,他们一定会选择追赶我们。” “炙香姑娘在车内躲好,我的随行侍卫会保护你的安全。” 炙香慌张询问,“那公主怎么办,不能让公主涉险的!” 霍凛抓住柳溪的手,将她身子带向自己。 “公主,您相信臣吗。” 柳溪飞速反应,“与其留在这被人瓮中捉鳖,不如冲出去。” “好!搂紧我的脖子!” 霍凛单手便将柳溪打横抱起,借助马车跃上马背,另一只手则用长剑砍断连接绳。 “驾!” 他们并没沿着山路逃离,反而是钻入了两侧的密林中。 树枝从两人身侧飞速刮过,霍凛用臂弯护住柳溪的头,可锋利的枝杈还是在柳溪的身上留下或轻或重的伤痕。 她紧咬着牙,忍着身上的剧痛。 这种情况下,她不想成为霍凛的拖油瓶。 两人驾马疾行了不知多远,将身后刺客甩开了一些距离。 霍凛在一处山涧停下,此处地势平坦,四面八方都有可以行进的小径。 他一边将柳溪抱下马,一边解释道。 “刺客很快便会追上来,这匹马还能拖延些时间,我们得先想办法找个庇身之所。” 柳溪扶着霍凛的双臂,滚烫湿润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她低下头,盯着被鲜血染红的掌心。 “你伤的很重。” 霍凛没有回答,他自然地牵起柳溪那只手,挑选了一条看着显眼的路。 反其道而行,最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没走多久,天色黑了个彻底。 借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月光,霍凛找到了一处狭窄的山洞。 洞内潮湿,但却避风,不至于让两人冻死在深秋夜晚的寒风中。 柳溪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疲惫和病痛交织袭来,让她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霍凛怀中。 她额头很烫,身上的伤口也有恶化的倾向。 霍凛毕竟是军营中历练长大的,即使他身上的伤痕远比柳溪深得多,却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多负面影响。 此处距离灵山寺还有将近十余里,若强行顶着寒风步行,公主的身子定然吃不消。 霍凛担忧的抚上柳溪额头,眼下只能先在洞内生火,尽量让公主暖和些。 为了不让火光暴露他们藏身的位置,霍凛砍倒几棵矮树,遮掩在洞口处,这才回到洞内将火堆点燃。 洞内石壁上渗出干净的溪水,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霍凛扯断衣摆,借溪水清洗干净,敷在柳溪滚烫的额头上。 柳溪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喃喃哭诉了几声。 “凭什么……我还不想死……” “是臣疏忽,让公主受苦了。” 霍凛心疼的重复着,小心翼翼将柳溪搂进怀中。 就这样,柳溪依偎在霍凛怀中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天空重新亮起。 柳溪动了动身子,身下热乎乎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趴在了霍凛身上。 霍凛胸膛平稳的起伏,紧闭的双眼上睫毛微颤,大概是还睡着。 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外袍紧紧裹在柳溪的身上。 柳溪赶忙起身,往旁边的火堆中添了些木条树叶,又将衣物盖在霍凛身上,以免他冻坏了。 她挽起袖子瞧了瞧伤口,惊讶地发现上头敷着碾成泥的草药。 这一晚上,也不知道霍凛独自折腾了多少事。 柳溪在霍凛身侧趴下,小心的拉扯着他的里衣。 “明明摘了草药,怎么不顺便给自己也敷上些。” 刚小声嘟囔了一句,霍凛便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柳溪两根手指捏着霍凛的衣襟,他洁白的胸膛刚好袒露无疑。 下一秒,柳溪原地弹了起来,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霍凛,语无伦次。 “我是想看看你的身子,不是身子,是伤子,什么伤子……” 看着柳溪脸上那少女无措的神情,霍凛忍俊不禁。 “多谢公主关心,臣无碍,反而是公主,觉着好些了吗?” 他站起身来,将衣袍重新穿回身上,柳溪脸蛋烫的厉害,干脆背过了身去。 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息,柳溪才小声开口。 “有将军这个人肉暖炉在,想不好都难呢。” 第12章 阿兄 霍凛假装没听清柳溪这句话,只可惜疯狂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自己。 虽然过去一夜,但难说刺客有没有放弃对柳溪的追杀。 柳溪想不通,现如今的自己何德何能拥有一个肯派遣一队刺客刺杀她的仇家,只因为她如此风光的离宫祈福吗。 不会是贵妃,妖妃转世之名还没扣在她头上,贵妃怎会甘心柳溪就这样草率死去。 更不可能是柳彦,那蠢货现在还在慎刑司关着呢。 柳溪怀疑的看向身侧的霍凛。 这刺客,该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霍将军……” “臣在。” “若本宫被刺客杀害或者重伤,你这个陛下钦点护驾之人会被冠以失职之名,轻则革职重则处死。” 霍凛神色一紧,“臣不会让公主您……” “哎我知道!” 柳溪猛地用巴掌抽了霍凛手臂一下,“将军脑子不转弯了?” 沉思了一会,霍凛明白了柳溪的意思。 “公主是想说,刺客的目标其实是我,那臣岂不是连累了公主。” “现如今纠结这些也没用,你我同乘一条船,谈不上连累不连累。” 柳溪看的很开,着眼于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脱困。 “我们就这样顺着山路朝灵山寺而去怕是不妥,不如先在山脚处找个村落换件干净衣裳。” “也不知道炙香那边情况如何了……” 霍凛立刻安抚道。 “公主放心,有我亲兵护送,炙香姑娘一定能安然无恙。” “况且,刺客没有第一时间灭口,背后之人一定希望公主遇刺一事能飞快的传入陛下耳朵,若臣推测无误,炙香姑娘现在应当已经返回皇城了。” 言之有理,柳溪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要不了多久,宫里便会派出禁卫军寻觅公主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柳溪只要再同霍凛一起支撑片刻,防止刺客先禁卫军一步找到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思来想去,两人决定先下山,在山脚下的村庄落脚。 此地地处偏僻,又四面环山,不少贼寇占山为王,百姓过得大多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柳溪有些后怕,她和霍凛算是运气好的,昨夜才没让山中贼人掳走。 他们站在村口,里头住户见两人狼狈不堪身染血迹,还以为他们是从贼窝中逃出来的,一个个怕惹祸上身,不敢同二人搭话。 霍凛悄声叮嘱柳溪不要暴露自己公主的身份,柳溪朝他丢去一个了然的目光,随后从头上摘下一枚玉簪快步追上了一位妇人。 “恩人,求您帮帮我们吧。” “我与阿兄进京行商途径此处,却没想到被一伙劫匪截杀,只有我们二人侥幸逃脱。” “如今我们只想求一口饭吃,一身暖和的衣服穿,不知恩人能否看在这玉簪珍贵的份上,暂且收留我们。” 都是苦命人,一根玉簪的价值,足够她一家人吃上三四个月。 见妇人的脸上满是挣扎,柳溪连忙又将腕子上带着的银臂钏一同脱了下来。 “玉石不易变卖,恩人大可将这银饰融了制成碎银,求您了,我阿兄身上满是伤痕,就快撑不住了。” 万般无奈之下,妇人还是松了口。 “你们跟我来。” 进了村庄,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远远比她想象中更苦寒。 破旧的房屋墙壁上被一层又一层钉上木板防风,屋内陈设老旧残破,就连床上铺着的席子里头塞着的都是茅草。 妇人取来两件麻布缝制的衣服,端到柳溪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若姑娘不嫌弃,便换上吧。” 眼前衣物明显是崭新的,可妇人身上穿着的却是打了许多补丁的旧衣。 她让柳溪二人暂住主屋,自己却挪了东西到存储东西的杂物间去,这让柳溪感到一阵过意不去。 “等我们顺利归京,还望小将军能带着本公主心意再跑一趟,接这位姐姐到京都生活吧。” 霍凛点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很快,这“滴水”逐渐朝着“涌泉”发展了起来。 妇人拿着柳溪的玉簪出了门,直到夜深了才匆匆赶回。 她将身后背着的布包解开,里头滚出好些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上好的创药,还有这些,这是集市上现烤的饼子,里头夹着肉呢。” 妇人风尘仆仆,就连原本梳得板正的发髻都散乱了。 柳溪仔细观察了她一阵子,发现这妇人虽说是上了些年纪,但眉眼处皱纹遮不住的,是岁月夺不走的华貌。 不仅如此,她显然是知晓那玉簪品质所值几金,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山野妇人所能及。 但柳溪没有立刻表现出自己的怀疑。 “多谢恩人,此等大恩大德,来日小女必定十倍奉还。” “你们慢慢吃,早些休息,明日天亮了,便快些离开吧。” 柳溪应声后,妇人便推门离去。 “溪儿这是注意到了什么?” 霍凛开口,一声溪儿呛的柳溪原地踉跄。 “还望公主原谅微臣失礼,只是在此地称呼您公主,怕会引来众多不便。” 霍凛压低声音,一脸坏笑的凑近柳溪。 柳溪眉头微蹙。 “那,那我该唤将军一声,阿兄?” “溪儿为何不大方叫我一声阿凛,就像小时候那样。” 叫就叫,柳溪一甩衣袖,高声招呼。 “阿凛!” 胡闹了一会,柳溪板起严肃的神色。 “我觉得这妇人不太对劲。” “她和这里的一切比起来都显得格格不入,我问你,怎样一个女子才会对首饰品质有所了解。” “贩卖金银玉器的商人?或是名门贵女?” 说罢,霍凛也跟着沉思起来。 “今日她带回的创药,都带有消炎镇痛之效,此类创药并非普通百姓花费高价便能买到。” “这样看来,确实不太对劲。” 柳溪原地踱步,“不过,她对我们并无敌意,我们见机行事吧。”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柳溪早已饥肠辘辘,三口两口便囫囵吃下了一个肉饼。 霍凛本想将自己那份分给柳溪,转个头的功夫,柳溪已经扑到床上睡着了。 身为公主,虽因为不受皇帝重视算不上娇生惯养,但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女孩。 “这样艰苦的条件,真是辛苦您了。” 霍凛轻声说道。 次日清晨,霍凛被门外传来的异响惊醒。 他轻手轻脚翻身下床,靠在门边仔细辨认外头的声音。 好像是几个女人的交谈声。 声音逐渐靠近,霍凛重新躺回床上,靠近柳溪将她护在怀中,合上双目假寐。 门被从外推开,不知是谁正蹑手蹑脚的朝着床边靠近。 感受到那人的手正伸向柳溪,霍凛抬手从柳溪发间抽出银簪捏在手中,干脆利落的将锋利那头抵上来人的脖颈。 “啊啊啊啊大人饶命,饶命啊!” 女人,还是年轻女子。 霍凛警惕的质问,“你是何人。” 这大动静把柳溪也吓醒了,她窝在霍凛身下,目光炯炯盯着眼前的女子。 “我我我是这家人的女儿,我娘和我说,宿在这屋的女孩身上有伤,让我来看看发炎了没有。” 柳溪和霍凛对视一眼,他缓缓收了手,顺手将那根簪子藏进了自己袖口。 “我和我阿兄被劫匪吓坏了,才会多疑敏感了些,吓到姐姐了吧。” 柳溪起身扶住女孩坐在床边,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打量。 双手皮肤细嫩,该是没做过什么粗活重活。 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细腻,和老妇所制粗麻全然不同。 女孩身上甚至撒了香粉,问着像是近几年京都盛行的款式。 “姐姐看着有些面熟,不知是否是从前在铺子里见过?” 柳溪试探着询问,“忘了介绍自己,我是京都淮乡之间往返的香料商人,在京都还有几间铺面呢。” 女孩名叫王织梦,外屋那老妇是她的母亲。 从她话中了解到,王织梦自幼没有跟随母亲身边生活,反而是养在京都的红香苑,那可是全京都有名的青楼。 几人并没聊太多,柳溪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追问王织梦的身世。 她母亲急着将她赶出家门,嘴里念叨着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霍凛疑心难消,桌上摆着王氏准备的早饭,他和柳溪谁都不敢动筷。 此地不宜久留,开始尽快离开的好。 柳溪起身,刚想开口向王氏告辞,突然传来马蹄杂乱的声响停住了她的动作。 “禁卫军奉旨搜查要犯,抗命者杀!” 霍凛带柳溪迅速躲入屋内,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不是我手下的人,当心有诈。” 这屋子只有一扇门窗,又正对院落,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屋内翻出简直是天方夜谭。 “该死,被困在这了。” 柳溪原以为是那妇人向外告密暴露了他们行踪,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些号称禁卫军的人并没有闯入王氏的院落,而是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和她说着话。 王氏下意识瞥向里屋,透过窗户和柳溪对上了视线。 她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随后背过身将门口挡住。 这个眼神,让柳溪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女人,可能大有来头。 第13章 清吟 因为王氏的缘故,士兵没有进屋进行搜查。 等人走远后,她缓缓步入院内,在门口处停下。 “姑娘,我要进来了。” 柳溪按住霍凛想拔剑的手,缓缓摇头。 她将门拉开,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端倪。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些妥协。 “姑娘应该是皇宫中的贵人吧。” 柳溪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 王氏的身世似乎难以启齿,但面对柳溪和霍凛,她知道如若自己不全盘托出,很有可能会被两人当做威胁除去。 她双手攥成拳又松开,连续几次,声音才从她口中传出。 “我原本是红香苑的清吟,卖艺不卖身。” “可有一次陪酒,客人酒醉将我强行掳去房间行了那事,事后才知,那人竟是京都知府,我一飘零女子,如何能与堂堂知府作对。” “从那之后,他次次要我作陪,还不许我去见其他客人,我让他替我赎身,接回家做妾,他不同意,说与青楼女子有染会让他名誉有损。” “直到一日,我发觉自己有孕。” “大人的妻子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他便期待着我的肚子,他以自己一亲信张丰的名义将我赎了出去,金屋藏娇,那时候他总来看我,几个月荣华富贵的日子,养出了我对大人的爱慕之情。” “可惜,我生了个女儿。” “他再也不会对我小意温柔,甚至动辄打骂,我们的事不知怎得被他夫人知晓了,大人将我推脱给张丰,说从今往后我这人,我这身子,都任由他处置。” “在旁人眼中,我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张丰将我收走,当做拉拢或是讨好其他同僚的礼物,我在男人们之间周旋,逐渐有了不光彩但却有用的名气。” 说到这,王氏身子摇摇欲坠,只能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坐下。 “但我的孩子不能跟着我这样荒唐的长大,我抱着她去寻知府大人,他不认那是他的孩子,我想带着女儿离开,张丰又不舍得我这个听话好用的棋子。” “我没有办法,没有选择了。” 王氏抹了把眼泪,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把女儿送去了红香苑,并和张丰做了约定,只要他抚养我女儿长大,将她当做花魁一样耐心培养,我便保证女儿能替他继续笼络同僚。” “除此之外,还要放我离开,张丰这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甚至不愿意给我傍身的钱财。” 王氏的故事讲完后,柳溪沉默着没有说话。 “想必姑娘能猜到,我今日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王氏跪在地上,用膝盖挪步,靠到柳溪脚下。 “求姑娘给我女儿寻条出路吧,只要她不走上我那条老路,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您先起来说话。” 柳溪伸手去扶王氏,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 “贵人,虽然我不知道京都知府为何要抓你,但我有法子能让你们顺利回京。” 对于柳溪来说,保下一个身在青楼的女子,并不算什么难事。 让她感觉到忧虑的是,王氏身后牵扯到的,可能不止京都知府一人。 张丰这人柳溪前世便认识了,但一直以来,柳溪都以为他是站队二皇子之人。 直到今日听闻王氏所述,才知他竟然是何家手下那曲意逢迎的墙头草。 在没搞清这背后关系的复杂程度之前,贸然介入,很容易被困在其中。 看着王氏那满眼期待的目光,柳溪不忍心一口拒绝。 “此事,我会考虑。” 王氏连连扣头谢恩,“这附近的山路都被官兵守住了,若贵人信得过我,我就去安排人手,送二位回京。” 柳溪和霍凛对视一眼,随后点头。 此处消息闭塞,四周又有何家人把守,留在这于霍凛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王氏离开时,因苍老而开始佝偻的身躯突然好像挺直了,她步履轻快,阳光下的背影,像极了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公主真的打算帮助王氏吗?” 到了该认真的时刻,霍凛不再轻浮的称呼公主一声溪儿,前朝势力盘根错节,他远比公主一个后宫中长大的女儿家更加明白。 他看出柳溪有所动摇,女儿家的善良,有时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但柳溪的冷静和理智超出了他的想象。 “都是稳住王氏的缓兵之计,其他的,等本宫回宫后再考虑吧。” 只不过,此时的柳溪正背对这霍凛。 她眼中那抹随着王氏身影晃动的不忍,没有被霍凛察觉。 正午时分,王氏回来了。 她是被马车接回来的,随行的车夫有两三个。 她换掉了身上那粗陋的麻布衣服,平日里草率挽在一起的长发也梳成了贵女模样。 车夫将她扶下马车,她温声叮嘱了一句。 “我收拾一下便来。” 王氏快步走入屋内,从柜子中翻出两个带了长纱的笠帽,递到柳溪和霍凛手中。 “我和张丰说,今日要将织梦从红香苑接出来送去他府上,贵人们可以跟随我的马车一同入京。” “马车上有我在,我手中又有张府腰牌在,官兵不会阻拦马车前进。” 这法子听着还算万无一失,霍凛扮做马夫之一,握着马鞭坐在马车前头,而柳溪则扮做随行侍女,与王氏同坐在车内,其余两位马夫则是守在马车一前一后。 在马车行进过程中,柳溪面对王氏有些局促。 “你真的打算把织梦接出来吗?” “若现在将她送去张府,再想见她可就难了。” 王氏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我没打算让织梦离开红香苑。” 柳溪心中一惊,“你就不怕张丰察觉到你在耍他,重新拉你回地狱吗?” “怕啊,不过一想到我的女儿,我就又不怕了。” “贵人,我的织梦再过一年便及笄了,到那时,就算我不亲自将她送去张府,张丰也一定会去红香苑抢人。” “一年的时间,还望您能看在我曾帮过您的份上,救救织梦,救救我的女儿。” 王氏没能等来柳溪的回答,马车缓缓停下,门外传来霍凛低沉的声音。 “姑娘,官兵把路挡住了。” 王氏挑开窗帘朝外看去,前路聚集了少说有几十名官兵,人群中央,张丰满脸坏笑的站在那。 “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开窍,眼巴巴要将自己那宝贝闺女送到我手里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捞了条大鱼上来。” “大人,我正要往红香苑去呢,您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地来了。” 张丰狂傲的大笑了几声。 “你以为,这山中劫匪是我白养的吗?” “你几时出门几时回房,从外头带回了什么东西,这些都有一双双眼睛帮我盯着呢。” “包括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今早什么时候被你赶出家门,我全都无所不知啊。” 王氏脸上体面的笑容在慢慢龟裂,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柳溪轻轻握上她的手,试图安抚她心中的惶恐。 “王伊霜,你一介青楼出身的妓女,扪心自问,我可待你不薄啊。” “你怎么能干出,啊,在屋内藏野男人的事情来呢?” “你若真是寂寞难耐了,大可来张府替我暖床,我一个不够,我还能叫些同僚来直到你满意为止啊。” 刺耳的话听得柳溪怒火中烧,但王氏却能隐忍不发。 多少年过去,也许她早已不在乎礼仪廉耻,只知道她此时的忍耐,是为了向贵人换取自己女儿安稳的未来。 “大人胡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正准备带着织梦往张府去呢嘛。” 张丰见王氏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不再兜圈子。 “别装了,你私藏杀害公主的要犯,该当何罪!” 几位马夫听见这话,一个个都吓得跳下车跪在地上,唯独霍凛没有动。 这下,张丰的注意力便尽数转移到马车前那带着黑色长纱看不清面容的霍凛身上。 “你!把帽子摘下来!” 霍凛还是没有动。 “大人和你说话呢!你聋吗!”张丰身边一个卫兵高声叫道。 王氏见如此情形,只能从车上走了下来。 “大人,您真误会了,这位是我在京都高价招来的护卫,您也知道最近山中不太平。” 她站在马侧,用身子遮挡住霍凛。 “放屁!我看他就是你私藏的要犯吧!” “来人!给我把人抓起来!” 王氏按住霍凛要拔剑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再忍忍。 紧接着,她坦然的站在马车前,不停摆着手。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大人,您这样胡闹下去,怕是要耽误回京接织梦的脚程了。” 谁成想,张丰却突然狞笑。 “织梦?用不着你帮我接了!” 他突然挥手,山中埋伏的暗箭猛地射出,刺穿了王氏的胸口。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霍凛这身经百战之人都没能察觉到暗处的埋伏。 马车中的柳溪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箭矢穿过皮肉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 “原本还担心你们有后手,没想到真是穷弩之末,你说是吧,霍小将军?” 第14章 对峙 张丰边笑边靠近马车,盯着黑色长纱看了一会。 他确认霍凛如今单枪匹马,即使他有天大的能耐,也难以少敌多,于是张丰这厮便得意起来。 马车中,柳溪将窗帘掀起一角,眼前骤然出现的一抹血色,刺得她双目生疼。 王伊霜倒在地上,一双美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定格住那份对美好未来的期望。 是啊,如果她的死亡能捆绑住柳溪心中的愧疚,那她的女儿,便能活下去。 精明的女人,可恶的女人。 柳溪捏紧了拳头,眼眶中滚出热泪。 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将自己打扮得如此美丽,难道是早就做好体面上路的打算了吗。 柳溪将黑纱笠帽整理了一下,不顾霍凛口头上的阻挠,挑开门帘下了马车。 张丰警惕的后退了半步,当他从柳溪身形判断出是个女人后,便又大胆起来。 “何人在此,阻碍禁卫军抓捕要犯,可是一等大罪。” 张丰径直朝着柳溪走来,甚至伸出手想将她脑袋上的长纱扯下。 色壮人胆,柳溪不知是否该庆幸张丰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才让她有了能下手的机会。 霍凛已经拔出佩剑,那句“别碰她”还没等说出口,柳溪手中的短刀便已经扎进张丰的左肩。 她的力道不足以将刀刃扎进他的身体,但猛然袭来的疼痛还是让张丰尖叫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谁敢!” 柳溪怒喝一声,用力将短刀绞在张丰皮肉中扭转方向。 张丰尖锐的叫喊声惊起山中飞鸟,他泪流满面,用尽力气威胁道。 “大胆刁民,你敢伤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柳溪一把掀起长纱,被掩盖的容颜在张丰面前显露。 “公……公主?!” “你不是死了吗!” 柳溪笑道,“像你这样的人都活着,黑白无常怎么舍得先来收我?” 张丰眼珠转了几圈,很快的做出反应。 “四公主已经被刺客杀害了!眼前这个只是想霍凛找来给自己脱罪的冒牌货!” “若无法活捉要犯,即使是几具尸体抬到陛下面前,也能邀功求赏!” “杀!给我……呃!……” 柳溪干脆利落的拔出短刀,朝着张丰的颈肩刺去。 “即使是…公主…无辜滥杀…咳咳,当朝四品官…员,也是重…罪……” 鲜血随着张丰嘴巴一张一合,汩汩涌了出来。 他有命向柳溪提出疑问,却没命听到这问题的回答。 噗通一声,张丰栽倒在地上,咽了气。 “霍将军听命!” 霍凛摘去笠帽,在柳溪身前单膝跪下。 “张丰惊扰本宫车驾,对陛下出言不逊,已被就地格杀。” “若再有任何人冲撞本宫,一律和张丰下场一样,就地处死!” 说罢,柳溪将手中短刀朝前丢去,士兵们慌张后退,生怕那短刀上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随后,她从容的踏上马车。 “霍将军,我们继续出发吧。” 车夫颤巍巍的爬上马车,从霍凛手中接过马鞭。 车内,柳溪低下身子,双手交握抵在额前。 “我该将王氏的尸身带回京都厚葬的。” 霍凛宽大的手掌抚在柳溪背上,轻轻拍着。 “公主千金之躯,怎好与亡者同乘。” “您放心,臣已经命那群卫兵将王氏的遗体带回张府,不会任由她曝尸荒野。” 柳溪沉下心,分析起眼下的情况。 “张丰竟然有胆杀害皇嗣,本宫再不受宠,也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可见此人背后势力强劲,才让他这般胆大包天。” 如今的柳溪并没有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图,她会被追杀的唯一理由,只有构陷霍家有不臣之心。 “臣从今往后,还是与公主保持些距离。” “不,不必如此。” 知难而退并非柳溪的风格,“难不成本宫要一辈子任人鱼肉,被人当做可牺牲的棋子玩弄。” 霍凛低下头,“臣不是那个意思。” 皇祖母的宠爱,父皇的重视,前世的柳溪早已得到过。 如今的她再想重现这些,只会更加游刃有余,易如反掌。 “霍将军不必担心我,还是先考虑等回京后,如何面对那些弹劾你的折子吧。” 护驾不力的失职之罪,杀害四品官员之罪,甚至是与山匪勾结,刺杀公主的罪名。 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大朝会将近,陛下定然选择暂时压下此事,等朝会结束后再议。” “臣还有足够长的时间,调查张丰以及京都知府和刺客之间的关系。” 柳溪点了点头,“你有主意便好。” 她疲倦的合上眼,霍凛拿着布帕擦拭她手上沾染的血迹,两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马车在京都关口停下,把守的侍卫例行巡查。 “车上乃是四公主殿下。” 霍凛将自己的腰牌出示给侍卫,那人伸长脖子往马车内扫了几眼。 近两日确实听说四公主离宫为太后祈福,只是四公主从未在百姓眼前露面,没人能一眼认出她来。 更何况有消息说,公主遇刺,下落不明,万一此时霍将军假借公主之名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入京都,他们这群侍卫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最近京都戒严,不论是谁都得例行检查,麻烦霍将军移步下车。” 柳溪原本正闭目养神,没想到在京都门口又遇麻烦。 “怎么如今,一个守门侍卫都敢对本公主吆五喝六了。” 见柳溪如此姿态,带头的侍卫长有些退缩。 这时,有传话小兵小跑过来,在侍卫长耳边低语。 紧接着,他突然一抬手,卫兵们即刻戒严,将霍凛团团围住。 “霍将军,你无故杀害朝中重臣,按律要将您暂时扣押,等待审问调查。” “这是谁的命令。” “自然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天子脚下,京都知府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了。 霍凛身为宫中禁卫军统领,明明官位品级远高于他,却又不得不受制于他。 柳溪眉头紧蹙,在卫兵欲将霍凛按住前厉呵。 “知府可知,污蔑朝中重臣也是大罪。” 她迈下马车,在侍卫长身前站定。 在侍卫长眼中,一个面容陌生,穿着寒酸的黄毛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宫中那锦衣玉食的公主,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恭敬的姿态。 “霍将军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如果知府执意要将污名扣在霍将军头上,就叫他亲自来和本公主对峙。” “在此之前,霍将军得跟本公主回宫领赏,请你转告知府,恕不奉陪。” 柳溪拉起霍凛的手便要将他带上马车,没想到,侍卫长竟然直接抽出佩剑,横在柳溪的面前。 霍凛这家伙也是手脚比脑子快,他将柳溪拉至身后,抬手击打在侍卫长的手肘,提膝上踢,正中他的胸口,将他向后逼退,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竟敢用剑指着公主千金贵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侍卫长在这么多手下面前丢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 “公主,有什么信物能证明她是公主,据我所知,公主可是在祈福路上遇刺后下落不明。” 柳溪话中似乎带着嘲笑的意味,“你知道说出这句话的后果吗。” “或者说,你能承担的起质疑本公主的后果吗?” 侍卫长欲言又止,半晌没说出话来。 “怕了?可惜晚了。” 柳溪从腰封中取出那枚太后亲赐的双鱼玉佩,玉佩下与流苏悬挂于一处的,正是太后腰牌。 “见此物如同见太后,还不快跪下。” 一瞬间,周围的侍卫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齐声呼喊。 “太后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侍卫长瘫软的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今日在场所有人都要领罚,罚你们的侍卫长不识好歹,不辨是非,狗仗人势。” 柳溪冲着霍凛抬手,用眼神示意他将自己扶上马车。 两人身子贴近,霍凛的声音悠悠传来柳溪耳畔。 “今日过后,全京都怕会无人不知您这位四公主殿下了。” 柳溪哼笑一声,“当然,而且霍将军深得本公主喜爱这事,也会在京都传开吧。” 喜爱两个字像有某种魔力,钻进霍凛心间挠他痒痒。 没一会,他的耳根便又红的跟发烧了似的。 马车重新行进,两侧侍卫却迟迟不敢起身,柳溪没再看他们,伸手将马车的窗帘拉下了。 京都知府何府,何正眉很快便听到了公主携霍凛归京的消息。 他十分惊讶,尤其在听到手下讲述公主手持太后腰牌与侍卫长对峙一事后,何正眉手中的茶杯差点倾洒在身上。 “四公主,竟有如此胆识。” 何正眉让小厮取来纸笔,将今日京都发生的事情大致写下,准备将消息送去给何擎。 “对了大人,四公主似乎和张丰府中养着的那个王氏妓女关系匪浅,她特地将王氏尸身送回张府,下令厚葬。” “大人,若公主从王氏那听到了有关于您的消息……” “什么消息,一个妓女胡乱攀扯的狂言,如何作数。”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何正眉眸色一深,“这位四公主,还真是不可小觑,叮嘱贵妃多留意她些。” “若拉拢不得,又生敌对念头,便尽早处理吧。” 第15章 小人 马车抵达皇城门口时,柳溪被眼前的阵仗再次吓到了。 原本以为启程时的浩荡送离是陛下一时兴起,没成想迎接她回宫时,也是如此高调的情景。 柳溪扶着霍凛手臂走下马车,太后立刻伸出手将柳溪握住。 “好孩子,吓坏了吧,瞧这小手,冻得冰凉冰凉的。” 闻言,皇帝立刻让婢女送上狐裘,将柳溪严严实实的裹住。 “朕一定会着人严查此次行刺之事,给溪儿一个交代。” 柳溪听着耳边不停的叨念,抬头对上城墙上头几位穿着打扮充满异色的陌生面孔,一下子明白了个中缘由。 原来是大朝会外邦使者已经抵达皇城,特地借此机会做戏以彰显皇帝是如此性情之人。 柳溪心中一片了然,拉着父皇祖母哭诉了一番。 演都演了,不如让自己看起来痛的更真实些,好让太后皇帝心下一软,多给自己些补偿赏赐。 “若无霍将军舍命相护,皇祖母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孙儿了!” 柳溪不忘拉扯霍凛一把,免得他当下就被皇帝问罪。 见状,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霍凛啊,虽说你护驾不力实乃大罪,但念在你将公主安然无恙护送回京,也算功过相抵,朕便不再追究你的错处了。” 太后也连忙招呼道。 “快别在这站着了,来人,将公主送回寝宫好生休息,传王太医给公主诊脉。” 柳溪又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轿撵,朝着忆怀阁远去。 忆怀阁内焕然一新,炙香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在看见柳溪的那一刹,炙香顾不得礼法,呼喊着扑进柳溪怀中,哭着嚷嚷她是如何如何吓坏了的。 柳溪一边耐心哄着她,一边挪着步子往宫门里迈。 还没等柳溪挪到殿内,炙香突然一抹鼻子,在柳溪面前跪下。 “还请公主赐奴婢死罪,昨日,七殿下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您在宫外遇刺的消息,说什么都要去找五殿下,求他在陛下面前陈情,好能亲自出宫寻找公主。” “可不知怎得,七殿下去了锦乐宫就再也没回来。” “什么?” 柳溪脚步一顿,手忙脚乱将炙香从地上捞起来。 “柳彦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这么快就从慎刑司放出来了。” “奴婢不知,许是贵妃在陛下耳边吹了什么风,只关了五殿下一个晚上,便把人放出来了。” “阿余也真是的,大脑一蒙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也怪本宫离开前没多嘱咐他一句。” 柳溪脚底板甚至没在忆怀阁站热乎,便又急匆匆的迈出拱门,身后还跟着一个踉跄小跑的炙香。 陛下有旨,命贵妃主持本届大朝会,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并不在锦乐宫内。 柳溪不顾婢女阻拦,强硬闯入内殿,彼时,柳彦正在花园里练箭。 见到柳溪,柳彦稍显意外。 他一张嘴,刺耳难听的话脱口而出。 “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既然如此,柳溪也没必要继续摆着虚假的好脸色。 她开门见山问道,“柳余呢。” “宫中还有这号人呢?” 柳溪一把将柳余手中弓箭夺过。 “别装傻,我知道柳余来找过你。” 柳彦脸色彻底难看起来,居高临下对着柳溪露出挑衅的恶笑。 “哦,你说那个小杂种,他假扮侍卫妄图偷溜出宫,已经被禁卫军抓进大狱了吧。” “大朝会在即,这种皇宫内乱窜的老鼠就该被关起来才对。” 柳溪愤怒的瞪大了眼睛。 “柳余他是皇子!是你的弟弟!” “狗屁的皇子!你看宫里谁认得他,谁将他当做主子。” 柳彦突然向前一步,逼进柳溪。 “有这功夫,阿姐不如同情同情自己,如今我得了父皇赏识,前路光明坦途,反观你,啧啧啧。” “我知晓忆怀阁冷清,恕我直言,阿姐还不至于自降身价与那贱种混在一块。” “你毕竟与我一母同胞,就算不顾自己的脸面,也要照顾我的脸面吧。” 忍无可忍之下,柳溪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在柳彦脸颊上。 柳彦错愕的愣住了,“你敢打我!” “我告诉你,我打你,那是对你客气!” 柳溪指着柳彦的鼻子,“你如此不知轻重,竟然还妄想自己能站在多高的位置吗!” “柳余身体里留着天家血,你折辱他,和折辱你自己有何区别!” “你忘了母妃被诬陷成妖妃处死后的那段日子,白眼冷饭你我吃了多少,那时候的你又与柳余有何区别!” 柳溪眯起眼睛,不屑和嘲弄写了满脸。 “你一朝攀上贵妃,就忘了自己的来时路,心甘情愿认贼作母,母妃当真是生了个白眼狼。” 前世,柳彦总说是她逼着自己攀附贵妃势力,柳溪心生愧疚,日夜被认贼作母之名压得喘不过气。 若苍天没有给她重生的机会,她竟不知就算没有自己的谋算,柳彦也会牢牢抓住贵妃不放。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柳溪几句话,将柳彦怼的哑口无言。 他只能咬紧牙瞪着柳溪,目眦欲裂。 “我再问最后一次,柳余在哪!” 狱中,柳余靠着草垛,抬头望向天窗投射进来的丁点光亮。 在这宫中,坏事传的向来比好事快。 四公主遇刺,生死不明,柳余听闻此讯,也不再吵闹,整个人变得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即使外头响起步履匆匆的声音,他也无心转头去看来者何人。 隔着远远地,柳溪高声呼喊道。 “阿余,阿余!” 柳余猛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柳溪双手抓着牢门,怒骂一旁的狱卒将门锁打开。 直到柳溪冲入牢房,双手在柳余肩膀和双臂上捏来捏去,他的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 “阿姐?” “是姐姐来晚,让阿余受苦了。” 天冷了,大牢中阴冷潮湿,柳余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差点冻得没了知觉。 “真的是阿姐吗,还是我快死了,阿姐特地来接我一起走?” 柳溪张嘴一阵呸呸呸,想要在柳余脑门上狠狠敲两下又于心不忍。 “阿余还活着,得和姐姐一起好好活着。” 柳余身子一软,双手搭在柳溪肩膀上,亲昵的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 “阿姐……” 只是几日不见,柳余就窜了个头,已经同柳溪齐肩了。 此行,柳溪并非贸然前来。 她耽搁了些时间,从太后那求了口谕,才匆匆赶来营救柳余。 因对皇子不敬,与此时有关联的所有宫内侍从都被施以重刑后逐出宫去,这也算是太后给柳余这个不受宠皇子最有诚意的交代。 柳溪揉了揉柳余的脑袋,“我让炙香去寻瑶儿了。” “她不在了。” 柳余的声音谈谈,听不出情绪,只能从说话的力道上听出他难以掩饰的疲倦。 “瑶儿她跟着我只尝到一辈子的苦,是我对不住她。” 其实,在柳溪说出那句话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真相往往比她想象中更残酷,那姑娘,是被慎刑司嬷嬷活活凌虐致死的。 “阿姐,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日你所说的‘不争不抢,是为无能’究竟是何含义。” “权利,地位,这是身在皇家之人仅有的生存之道。” 空气安静了小片刻,柳溪从柳余那听到了一声坚定的回应。 “阿姐,助我去争吧。” “当然。” 柳溪搀着柳余,牢内墙壁悬着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柳余下定决心固然是好事,柳溪心中,还留有其他打算。 她绝不会让瑶儿这条命,无故被夺去。 不仅如此,还有凄惨离去的王氏,这些无辜枉死之人的公道,柳溪定会亲手向恶人加倍讨要回来。 半月后,大朝会正式开幕了。 今日午时,陛下将带领一众皇子在隆鼎阶前,迎接使者入太平殿。 一大早,柳余穿戴上柳溪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华服,跟随柳溪前往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有言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崭新的柳余让柳溪眼前一亮,差点没认出来。 柳溪露出骄傲的表情,忍不住赞叹。 “我们阿余这么好的底子,长大之后,还不知道会俊俏成什么模样呢。” “我现在可是阿姐喜欢的模样?” 柳溪点点头,“是呀。” “那就好,不枉我早起好好打扮了一番。” 说这话时,柳余语气轻挑,嘚瑟得很。 前往寿安宫的宫道上,柳溪意料之外的撞见了灰溜溜的柳彦。 看样子,他应当是在太后那吃了闭门羹。 前世,贵妃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这次大朝会外邦使者之一,曾与太后有过命的交情。 所以她让柳彦来太后面前卖乖,希望能获得与太后一同出席大朝会的机会。 没有柳溪,柳彦想拿下太后这难啃的骨头,做梦吧。 柳彦显然并不知晓柳溪二人的目的,路上遇见后,甚至还有心情嘲讽几句。 “呦,你该不会以为打扮的人模狗样,就有机会在大朝会露面吧。” 面对柳彦,心中有很重的怨气。 说实话,他很嫉妒柳彦能拥有柳溪这样一个姐姐。 柳溪懒得和柳彦整个口舌之争,她知道,柳彦得意不久,从今日起,他会不停地出丑,丢脸,直到陛下彻底厌弃他。 不过,柳溪还是出于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看来,阿彦之前在猎场受的伤,已经好利索了?” “可别影响了接下来几日的比赛,适当的,让太医多开几服药补补身子。” 第16章 身世 说罢,柳溪便拉着柳余径直向前走开,留下柳彦一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他心中大概还想着自己的姐姐,如何如何盼着他出人头地,好与他一同享用荣华富贵。 柳彦鄙夷的对着柳溪的背影狠狠嘲笑了一番。 寿安宫门口,文姑姑有些为难的在柳溪和柳余之间来回打量。 柳溪连忙开口,“姑姑,七弟先前被宫人囚入大牢,出来就病倒了,若不是我强行将他送回宫内休息,七弟怕是当日就要跪在皇祖母殿前谢恩。” 仗着太后心中那点对柳余的愧疚,她如愿听见了殿内,太后妥协的声音。 “外头冷,都进来吧。” 柳溪给柳余使了个颜色,若这小子头脑灵光些,便该领会柳溪的暗示。 一入殿内,柳溪立刻小跑到太后跟前,在她膝前跪下。 “七弟求了孙儿整整半月,孙儿实在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带他来的。” 太后用手指在柳溪鼻梁上刮了一下。 “哀家可不信你这鬼机灵嘴里那些哄人的话。” 话虽这样说,但太后还是冲着柳余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柳余的身世,是宫内不被允许讨论的秘密,但背后实情,太后却是知道的。 她盯着柳余那越发酷似宁安公主的眉眼,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眉骨上摩挲。 没人知晓宁安公主和亲前曾诞下一子,更无人知道,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柳余身上背负着皇家丑闻,能被留在宫中养大到现在,已经是皇帝看在太后面子上,给予莫大的宽容了。 随着柳余年纪越来越大,他的存在愈发不可被忽视,多年来太后心中积攒的愧疚,足以让她在面对柳余时,晶莹了眼眶。 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诞下的孩子啊。 这一切,柳溪并不知晓。 她完全没想到为什么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只是相看了几眼,太后竟然就忍不住流露出对柳余的怜爱。 柳溪不免盯着柳余多看了几次。 难不成,柳余天生就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脸蛋? 怪不得自己见他第一面,就生出想助他摆脱困境的想法。 柳溪心中感慨,原来是自己小瞧了皮相的重要性。 “皇祖母,七弟说他从未参加过宫宴,今日朝会盛宴,七弟能和孙儿一同出席吗?” 太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若是柳余长得不那么像她的宁安,又或者,柳余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那她一定能毫不犹豫的狠下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皇帝,应该没宣七皇子前去隆鼎阶接见使者吧。” 柳余点点头,学着柳溪描述的模样乖巧开口道。 “也许是因为孙儿不讨喜,父皇担心我会给他丢脸。” 顶着天真无邪的脸庞,这一句成为了动摇太后最后的绝杀。 “那你便跟着哀家,一同出席朝会吧。” 说罢,太后不忘转过身拍拍柳溪的手心。 “你这丫头,也跟着一块坐。” 柳溪连忙用调皮的声音,在太后怀中耍赖,一时间,寿安宫热闹非常。 太后让文姑姑从库房取来一柄她珍藏多年的带钩,亲手给柳余佩戴上了。 有些情感,压抑久了,稍微有一丁点松动的苗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太平殿内,一众使者宾客都在席位上坐好了,贵妃穿戴华丽,整身规制堪比一国皇后,居于主位旁侧。 在入座前,她将柳彦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 自己为给柳彦铺路,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可柳彦这蠢货,竟然连自己一丁点的期望都达不成。 这可给柳彦憋屈坏了,他一整天都没见到什么好脸色,心中窝火,无处宣泄。 当然,贵妃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 在她眼中,柳彦文不如三皇子腹有诗书气自华,武不如二皇子力拔山兮气盖世,她甚至开始自我检讨,当初她是因何看上这样一个废物,觉得他能成为自己的指望。 贵妃不知,最初吸引住她的,其实是独属于柳溪的机敏与大胆。 皇帝落座,宴席正式开场。 乐者和舞者接连开始表演,席间觥筹交错,喜乐融融。 一曲结束,门口太监高呼。 “太后驾到!四公主七皇子到!” 众目睽睽之下,太后一手牵着柳溪,身侧跟着柳余,三人两前一后的走到殿中央。 四周众人朝太后跪拜,也就不得不跪在柳溪和柳余面前。 柳溪朝着柳彦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他满眼的嫉妒与憎恨。 她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好巧不巧又对上了贵妃的视线。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柳溪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便会被贵妃读作是挑衅,当真是无奈呀。 这样想着,柳溪差点笑出声。 皇帝在瞧见柳余之时,脸色微变。 碍于在场多是外国使者,他不好叫多心之人瞧出端倪,只能强撑着假面。 贵妃呈上的名单中,并无柳余这个名字,宫人自然不会给他准备席位。 柳溪低声在柳余耳边嘱咐道。 “瞧见皇子席位末端那个空位了吗,过去和你的皇兄们坐在一起吧。” “那阿姐怎么办?” 柳溪冲他眨眨眼睛,“我自有办法。” 新一批舞娘踩着乐声进入殿内,众人的目光重新被中央的热闹所吸引。 柳溪走到太后身边从婢女手中接过酒壶,文姑姑心领神会,退到一旁站着。 太后见柳溪跟在自己身边忙活,抬眼扫视皇子坐席,那边满满当当,哪还有柳溪的位置。 她叹了口气,很快便知道是柳溪这丫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席位让给了柳余。 “皇帝,在哀家身边添个位置吧,总不能难为公主一直站着在哀家身边伺候。” 皇帝闻言,不免瞥了贵妃一眼。 “怎么连个座位都准备不明白,叫外邦人看笑话。” 贵妃低声认罪,生怕声音太大,无法被歌舞掩盖。 宫人们连忙将椅子抬上来,放在太后席位旁边。 柳溪能与太后同席吃肉品酒,难免会引得席中使者们和后宫女人好奇的审视。 她在各种目光的聚焦下,仍然能从容不迫,着实让太后心生喜欢。 再看柳余那边,他的突然出现,让几位皇子都感到些不自在。 说实话,他们差点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皇弟,更没想到的是,向来不与皇子亲近的太后,居然会携他一同入殿。 三皇子柳承是个圆滑且狡猾的家伙,思虑一二后,他端着酒杯,主动和柳余搭起话来。 “久不见七弟,一见便一鸣惊人,七弟真令为兄惊叹呐。” 柳余几乎没和除柳溪以外的人有过多交流,但有些能力就好像与生俱来一般,他笑着和柳承假意寒暄,神态自然。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柳彦,气的差点捏碎酒杯。 他胸口剧烈起伏,心底强压着的怒火,已经临在要爆发的边缘了。 幸好,柳彦的理智还在,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不顾贵妃眼神里的警告,跨步离开了内殿。 柳溪不动声色对身后的炙香使了个颜色,让她悄悄跟上去。 于此同时,柳溪发现后宫妃嫔那边的席位上,也有几个坐不住,正蠢蠢欲动的女人。 柳溪差点忘了,自己父皇的后宫,向来不缺那不安生的家伙。 表面看来一个个都是自顾清高的大家闺秀,实际背地里使得手段一个比一个低俗下贱。 虽说前世,柳溪很少参与进后宫这些女人之间的斗争,但热闹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 若柳溪没记错,等下就会出现某位妃嫔酒醉,要去花园吹风醒酒,结果转头就被迷晕后关入房间,与外臣行不轨之事。 柳溪心道,看来今日就算没有她,等下宫宴结束,也不会少了热闹看。 没过一会,炙香悄悄回到了柳溪身边。 “回禀公主,五皇子一个人跑到花园湖边买醉去了。” “只是买醉?” 这么简单? 以柳溪对她这位弟弟的了解,他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贬低讥讽柳余才是。 “派小夏盯紧点他的动向,一有异样立刻告诉我。” 太后用余光观察着柳溪的一举一动,嘴角笑意愈发明显。 宴席过去半程,太后招呼文姑姑来扶她起身。 “哀家有些累了,先行离席,皇帝,不必起身相送。” 离开前,她还特意提到,可以让柳溪继续留在她的位置上。 文姑姑搀着太后,忍不住询问道。 “太后,这是很满意四公主了。” 太后一个劲摇头,脸上笑意却分毫未减。 “这丫头,实在是鬼灵精怪的,眼珠一转,脑袋里就有了主意。” “等着瞧吧,这丫头,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柳溪在席位上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原本正在给她夹菜的炙香,眼尖的看见小夏在外头招手,连忙放下手中碗筷。 她将小夏探查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转述给柳溪,听得柳溪是又想笑又生气。 “要么说我这弟弟他蠢呢。” “说不定啊,他还以为自己这将计就计借刀杀人的法子,聪明坏了呢。” 柳溪伸出手支着脑袋,很快便想出了对策。 “让小夏偷偷去办,直接将人打晕,塞到屋里去。” “借刀杀人?我来教教他什么叫,作,法,自,毙。” 第17章 活春宫 趁着得了柳彦命令的太监还没来柳余身边叫他离席,柳溪先一步挪到了他身边。 柳余一改之前处之泰然的姿态,眼睛睁得圆圆的,那副天真的小狗姿态重现在他脸上。 “阿姐,你怎么过来了。” 柳溪低身在他耳边温声。 “若等下有宫人叫你跟他离开,你就偷偷在半路把人甩了,溜到静心湖边寻我。” 在柳余懵懂点头后,她鬼祟的从太平殿侧门溜了出去。 若小夏手脚麻利,此时点燃迷情香的小厨房柴屋内,已经躺着神志不清的柳彦了。 柳溪偷偷蹲在草丛中,等着这场戏的女主角登场。 等来等去,视野范围中出现了一个柳溪说什么也想不到的人。 徐昭昭?! 她捂住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 怎么会是她! 前世,柳溪并没一早注意到徐昭昭这个人。 她是宫中徐婕妤的侄女,是个和柳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家伙,要不是这女人看重柳彦是个能登位储君的皇子,各种算计表演对柳彦的一往情深,柳溪甚至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徐昭昭目标明确,毫不犹豫便钻入了柴屋,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早就知道今日来此会发生何事。 阴差阳错,今生竟让柳彦这家伙抢先得了“佳人”,真是可喜可贺。 没一会,乌漆嘛黑的屋里便响起了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柳溪甚至还能听见,徐昭昭正娇声娇气地唤着陛下。 这下,柳溪更加震惊了。 这里头乱糟糟,到底是谁在算计谁啊。 正凑热闹,柳溪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吓得她浑身哆嗦,一屁股墩坐进了草丛。 “公主,您在这干嘛呢?” 抬头撞见霍凛那张脸,柳溪连忙立起手指在嘴前,示意他噤声。 她摆摆手,让霍凛跟她蹲在一块。 “将军一直守在陛下身边,可有见到可疑之人,听说可疑之事吗?” 霍凛摇头,屋里头那露骨的暧昧声,让他这个成年男子在面对心爱之人时一阵难堪。 柳溪指着窗户,“本宫可都听见了,那姑娘嘴里喊的可是陛下,而且她避开宫人小心走来又果断推门而入,一气呵成,这是有备而来啊。” 柳溪话还没说完,屋里动静先消停了。 “这么不中用?” 柳溪下意识吐槽了一句,忘记现在的自己仍然是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一句话给身边的霍凛惊着了,眼神地震般盯着柳溪。 柳溪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站起来。 “朝会宴席就要散场,若此时传出丑闻,陛下还不得把屋里这两人绑起来剐了。” 霍凛沉默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什么。 “屋里的男子是?” “五皇子。”柳溪秒答。 “女子是?” 犹豫了一下,她结巴说道,“不认识。” 现在的她确实也不该认识徐昭昭,这可不算谎话。 “臣明白了。” 霍凛起身,“臣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禀告陛下,陛下下令前,公主快些回宫宴吧,免得惹来不必要的怀疑。” 听到怀疑两个字,柳溪突然原地一蹦。 “我把阿余给忘了,我让他在静心湖边寻我来着!” 柳溪小跑的姿势略显仓皇,但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霍凛的心坎上,让他心跳如鼓。 夜色昏暗,柳余担忧地绕着静心湖走了几圈,四周偶尔有成群结队的宫人经过,柳余也不敢大声呼唤柳溪的名字。 好在,柳溪一路小跑,在他彻底心慌意乱之前赶到了他的身边。 “阿姐怎么气喘吁吁的,发生什么事了?” 柳溪简练地总结了一下,将柳彦算计不成自食恶果的故事讲给柳余听。 “放心,姐姐都帮你摆平了。” 让柳溪有些意外的是,柳余很少见地露出凝重表情。 “阿姐,这种事情我有能力自己处理好,我不想什么事都惹得阿姐烦心。” 柳溪一愣,连忙解释。 “姐姐并非不相信阿余的能力,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方面给阿余最好的保护。” 一半一半吧,还有一方面是柳溪不愿错过能逐渐摧毁柳彦人生的每一幕。 柳溪替柳余整理了衣冠,随后便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好啦,姐姐保证,以后都不把阿余当小孩照顾。” “走,跟姐姐回去,宫宴快结束了,我们缺席太久会引人怀疑。” 柳余低头盯着自己与柳溪交握的那只手,不免得意地露出笑意。 太平殿内,贵妃望着柳彦空了许久的位置,略感不安。 “还没找到五殿下吗?” 香迎摇头,“到处都找了,宫人们都说没见过五殿下。” 话音刚落,柳溪喜滋滋地回到自己席位,不知为何,贵妃心中那份不安一下被加重了。 贵妃在位子上坐立难安,“继续找,务必在宫宴结束前把五殿下给本宫带回来!” 只可惜,宫人出了太平殿就会被霍凛扣下,贵妃被困在焦虑中,度秒如年。 随着最后一曲结束,宫宴落下帷幕,贵妃的心也彻底凉了。 她看见霍凛在陛下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随后陛下的脸便黑得难看。 第六感告诉贵妃,这祸事绝对和柳彦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在皇帝强撑着笑意,目视在场宾客乘马车接连离开皇宫后,他愤怒地将手中珠串甩到地上。 “贵妃!你教养的好儿子!” 紧接着,皇帝指着徐婕妤的鼻子怒骂。 “还有你!朕这后宫中,怎么就有这么多心术不正之人!” 贵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妾不知发生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霍凛!去把那竖子给朕绑来!” 眼下,只有柳彦一位皇子不在现场,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惹陛下震怒。 皇帝没开口,其余几位皇子便都乐意留在原地,等着瞧柳彦的笑话。 霍凛办事麻利,很快,柳彦便衣衫不整地被推到皇帝跟前,他身后的徐昭昭好歹还能体面些,身上用个棉被裹住。 “朕的脸面,真要被你丢尽了!” 皇帝气坏了,一狠心抬脚将柳彦踹翻在地。 柳彦一直嚷嚷自己是遭到了陷害,闻言,一旁的徐昭昭也慌得口不择言起来。 “臣女才是被人陷害,被夺走了清白不说,还要遭此羞辱。” 徐昭昭双眼哭肿成了桃子,头发凌乱地被眼泪鼻涕粘在脸上,丑陋急了。 “闭嘴!本王中了迷药根本动弹不得,都是你这个贱人主动投怀送抱,否则如何能失了清白!” 两人就这样在陛下面前毫无体面地争执起来,柳彦一口一个贱人,很难想象前世的他对徐昭昭是如何痴心一片。 柳溪不免冷笑了两声。 “我知道了,是你这个小杂种算计我!” 柳彦突然指向柳余,“父皇,定然是这个小杂种有所察觉,趁儿臣不注意反将一军,才害了儿臣啊!” “你闭嘴!” 伴随皇帝怒吼一同降临的,还有一声清脆的耳光。 柳彦被狠厉的力道打蒙了,瘫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听五殿下的意思,原本该被算计的人其实是七殿下?” 霍凛悠悠开口,给燃起的怒火猛添了一把油。 这下,贵妃就算昏倒一万次也没用了。 皇帝趁自己还没被气得昏过去,沙哑着声音让霍凛即刻将柳彦关入慎刑司,并将徐昭昭遣送回徐府,非召不得离开家门半步。 明明再过三日便会举行大朝会的第一场马球比赛,看样子,柳彦是没机会在赛场上大显身手了。 皇帝甩手离去,留下众嫔妃和皇子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只过去几秒,原本失去斗志的贵妃立刻站起身,冲到徐婕妤面前狠厉地赏了她几巴掌。 “本宫待你不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将自己的侄女送上龙床吗!” 徐婕妤没有了争辩的力气,今日陛下震怒,没将她一并问罪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如今,再想让徐昭昭入宫为妃已经不可能了,而经此一事,贵妃身边也绝对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徐婕妤这次,没捡到芝麻,也丢了西瓜。 像是疯魔了似的,她突然抬头看向贵妃,大笑起来。 “贵妃当真养了个好儿子,好好的宫宴,偏偏就他跑出来,爬上臣妾侄女的床。” “娘娘回头记得多喝几服偏方,确保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依我看,这五殿下算是没用了。” 贵妃被她几句话刺激得浑身发抖,“你,你疯了,敢这么和本宫说话!” 徐婕妤晃悠悠地站起身,伸出手打理了几下裙摆。 “姐姐,这是臣妾最后一次这样叫您。” “从今往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吧。” 通过眼前这混乱的情况,柳溪终于将这背后的算计给理明白了。 为让自己母家的势力在宫中站稳脚跟,徐家将徐昭昭送到徐婕妤手中,让她想办法把人塞进后宫来。 徐昭昭毕竟是有几分姿色的大家族嫡女,这对于贵妃来说,总归算个潜在的威胁。 于是徐婕妤便想到了这样一个先斩后奏的法子,赌上陛下在大朝会期间的容忍,和徐昭昭的美色。 事情发展成这样,柳溪几乎没有出手,只是碰巧捡了个便宜。 且让贵妃与徐婕妤相互怀疑去罢,谁又能猜到柳溪曾参与其中呢。 第18章 妙人 柳彦被关禁闭,意味着几日后的马球赛,皇子们组成的队伍将会少一人。 毕竟是意料之外发生的事,柳溪没打算让柳余上场打马球,自然也就没让霍凛教他马球之术。 柳溪特地到马场看了几次练习,二皇子从入宫参加朝会的大臣之子里选了几个顶数的,一个个拉到场上试着打配合,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这天,一局练习赛结束后,二皇子柳冀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柳溪。 “四妹妹。” 柳溪应声转身,这还是她这位二哥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 “二皇兄。” “不知四妹对七皇弟了解多少?” 柳溪摇了摇头,“皇兄问这做什么?” “从前疏于对七弟的关心,做兄长的,想尽可能弥补些。” 这话说得真不老实,但柳溪又不好戳破他。 “皇兄为何不亲自问问七弟,远好过在妹妹这瞎打听。” 柳溪耸了耸肩膀,“不过,若皇兄想让他上场打马球,估计是行不通。” 闻言,柳冀明亮的眼神倏忽暗淡下来。 他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更加低迷了。 “虽说五弟并不算是马球高手,但毕竟练习久了,与我们之间有配合在。” 你该庆幸柳彦没办法上场,柳溪心中暗道。 不然你以为的配合,会变成一场让人笑掉大牙的好戏。 “听说霍将军也会打马球,皇兄不考虑一下吗?” “你说霍凛将军?他要上场的,只不过职责在身,他没办法时常来陪我们练习。” 听柳冀话里话外的意思,霍凛还是个高手呢。 想来也是,儿时待在霍府那段日子里,孩子们最常玩的就是马球。 “不然,我来配合你们试试?” 柳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下打量柳溪一番,诧异地问道。 “四妹会打马球?” 其实他真心想问的是,四公主竟然会骑马? “不过我没有合适的骑服,皇兄能否替我找件合适的?” 很快,柳溪换上了还算合身的骑服,牵着柳彦的马走入马场。 她长发高高梳起,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两鬓碎发显得她巴掌大的瓜子脸格外小巧精致。 那身最普通不过的骑服在她身上,都好像变得贵重了不少。 场上的其他人显然没想到,二皇子找来的帮手竟然是个女儿家。 柳溪攥着缰绳,翻身上马后踏镫疾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令人瞠目。 包括三皇子柳承在内,众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柳溪绕着马场跑了两圈,算是热身,她从场边小太监的手中接过球杖,长棍那端在她手中花样似的转了三圈。 “来吧。” 马场上,男子们有些束手束脚,毕竟场上多了个女孩。 可随着比分逐渐拉开,柳溪在众人眼中的形象逐渐从一个需要被小心保护的姑娘,转变为驰骋马球场的一位得分杀神。 马蹄声,呼喊声,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柳溪在马背上肆意大笑,梳成马尾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飘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她的身影,看呆了在场不少世家子弟,从前,他们从未有过和四公主接触的机会,更未想象过她会是这样一位妙人。 同样,场上的风光也看呆了霍凛。 他刚同陛下议事毕,离宫途中,隔着很远便听见了马场的热闹。 霍凛站在马场旁边,听着柳溪银铃般的笑声,目光痴痴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半场球赛结束,比分已经被拉得很大,胜利已经没有悬念了。 柳溪跳下马,顺手将球杖丢给随行的太监。 “真没想到四妹深藏不露啊。” 柳冀连忙追赶上柳溪,殷切地夸赞起柳溪的球技。 “四妹打球的风格,倒是和霍将军路数相同呢?” 柳承从柳溪身后递来一匹不属于她的狐裘,“天冷了,流汗后要避着点风,当心着凉。” 面对两人一左一右的殷勤,柳溪心中爽得不行。 “看来,我这是有机会和哥哥们一起上场了?” “当然,这位置非四妹莫属!” 见几人聊得起劲,霍凛便默默迈步离开了,当柳溪注意到他时,只看见霍凛的背影。 马场惊鸿一战,柳溪是个打马球好手一事很快便在宫里传开了。 就连太后听闻此事,都忍不住多打听了些。 若说谁最不高兴,锦乐宫那位首当其冲。 贵妃本来还苦恼于如何将柳彦从慎刑司捞出来,这下可好,唯一能用的理由被柳溪用实力驳回了。 她一把将香迎递上来的炖血燕打碎到地上。 “滚!没用的东西,都给本宫滚!” “娘娘息怒,就算不为了您自己的身体,也要为腹中龙子着想啊。” 香迎跪在地上,赤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奴婢让小厨房重新熬一碗,朱太医说了,这养胎安神汤是特地为娘娘您准备的秘方,只要每日按时服用,定能生个健康聪慧的小皇子。” 在听到香迎提起皇子,贵妃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些。 她将手抚在小腹上,露出慈爱的表情。 “有件事,徐婕妤说得确实没错。” “只要本宫顺利生个皇子,即便是五皇子不中用,未来这后宫也是本宫的天下。” 香迎面无表情地从房间内退出去,在无人瞧见的地方,她摊开掌心,那里有一枚瓷片插入了皮肉。 可她却只是木讷地用指尖捏住瓷片,一口气将其拔出,像个没有痛觉的木偶。 傍晚时分,柳溪正用着晚膳,便有太监跑来传话,说七殿下到了。 柳余手中提了个食盒,一路小跑进到柳溪屋中。 “我刚从皇祖母那回来。” 还没等柳溪反应过来,柳余便抢先开了口。 “皇祖母说,阿姐的马球打得甚好,让我一定抽空和你好好学习一下。” 柳溪惊讶地看着桌面上那些被柳余一个个从食盒中摆出来的精致点心。 “太后肯单独见你了?” “嗯。”柳余语气有些小傲娇,“阿姐忘了,我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呢。” 柳溪虽然表面随着柳余嬉笑打闹,心底却直打岔。 按照柳溪对太后的了解,想让柳余在她心底扎根,还应再多费些功夫才是。 眼下这顺利程度,不免让柳溪正式对柳余的身世产生怀疑。 餐桌上,柳余又聊了些其他有趣的,看着他性格愈发开朗,柳溪心中也高兴。 “阿余可不要荒废了箭术,姐姐还等着过些天看阿余惊艳全场呢。” “阿姐放心吧。”柳余摆出一个拉弓的姿势,“绝对一击必中。” 闹到晚些,柳余拖拖拉拉地不肯走,犹豫了好一会才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匣。 “其实,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别的事。” “阿姐,这是我亲手为你打的长簪,原本还愁没机会给阿姐亲自戴上,现在当做提前祝贺阿姐拿下马球赛胜利的贺礼,想来是再好不过。” 说着,柳余将小匣打开,里面躺着一根看着简单素雅的金簪。 柳余没说,这跟簪是他融了自己的金锁片,亲手敲打制成的。 随着年岁渐长,那些零碎的童年记忆愈发模糊,他早就忘记那金锁片是母亲唯一留给自己的物件。 柳余只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柳溪一个人对他好,柳余也甘愿付出一切回报于她。 “阿余的心意,当然要由阿余亲手给姐姐戴上。” 柳余小心地将金簪取出,顺着柳溪的发髻为她插戴上。 “阿姐,谢谢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余的声音很小,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 柳溪扶了扶那根簪,很兴奋地跑到铜镜前来回端详。 身后的柳余目光灼灼,那些深藏在眼底的复杂情愫,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或许是自己贪婪吧,他竟然会希望,柳溪从今往后就只是自己的姐姐。 这还不够,他还想成为柳溪眼中唯一的存在,想让柳溪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 只可惜,皇宫太大,人太多,她的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事。 柳余抿了抿嘴,指尖从柳溪的发丝间擦过。 “那,我就先回去了,阿姐早些休息。” 柳溪从没见柳余这么行色匆匆过,还没等她开口,人影就挪远了。 她并没在意这细微的变化,今日发生了太多让她高兴的事,无法消退的兴奋劲让她对异常的感知弱了些。 入夜,又是一晚安眠,柳溪甚至做了场美梦。 有人安睡,就有人彻夜难眠。 有霍凛的“打点”,柳彦在慎刑司吃尽了苦头。 慎刑司内,罪人平等,所以柳彦的吃住都与其他被关押在此的罪人规制相同。 柳彦眼巴巴等着贵妃将他接回锦乐宫,结果只等来一顿又一顿残羹冷饭。 他只能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被冻得缩成一团,然后在心中将所有能想到的人纷纷辱骂一通。 这不,他还痴心妄想着等朝会马球赛开始,他能在陛下面前大展身手,一雪前耻呢。 可惜,他实在睡不着,也没办法做这样一场美梦了。 翻个身的功夫,柳溪喃喃了句呓语。 “报应,嗯,本宫赏你们的报应。” 第19章 惊马 两日后,朝会的马球赛如约而至。 忆怀阁一大早便有几位几位客人上门,炙香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柳溪就得被迫出面见客。 来着多是些球场上见过几面的世家子弟,也不知是提前商量好还是怎么,竟然齐齐带着礼物来了。 贵重的礼箱堆满了柳溪的院子,衣裙首饰啊,东珠琉璃啊,各式各样的玩意都齐全了。 大家无一不在提前祝贺她能助力队伍拿下马球比赛的胜利,夸赞多得连柳溪自己心中都差点发毛。 就在柳溪感觉到头疼,准备让炙香下逐客令时,门口的小太监跑来报信。 “公主,霍将军求见。” 其实霍凛本没打算这么早来打扰柳溪休息,只是小夏不厌其烦地将各位公子送上的礼物念给他听,又说公主是如何开心,如何嬉笑的。 霍凛终于听不下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进了院内,他先是板着脸冷冷地对着人群扫视了几眼。 “朝会期间,陛下特赦各位公子能跟随父亲出入皇宫,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天天往后宫女眷处跑的。” 柳溪躲在人群后,坐在椅子上猛猛点了两下头。 “霍将军,我等只是来为公主送上贺礼,并无冒犯之意。” 这胆子大些,第一个张嘴的是户部尚书之子李恒,也是诸位公子中最得陛下欣赏的一位。 霍凛下意识对他生出了些敌意,锐利冰冷的眼神把场上的气氛降到了零点。 “呃,公主礼也收下了,我们还得做马球赛前准备,就先告退了。” 一旁给事中之子轻轻推搡了李恒一下,试图调节一下眼下这诡异的气氛。 李恒当然不会选择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和霍将军闹出不愉快,尤其还是在公主的面前。 他转过身,朝着柳溪郑重行礼。 “那在下便不打扰了,期待赛场上能和公主打出出色的配合。” 人群一下子散开,公子们隔着很远的距离从霍凛身边绕行,显然是怕了他周身散发的冷峻气息。 “将军怎么一早便这么大火气,骇死人啦。” 霍凛目送众公子们离开忆怀阁,听到柳溪声音后,再转过身的霍凛已经完全变了另一副姿态。 柳溪对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眼底盛满的柔情猝不及防地猛撞了一击。 这人,变脸的速度可是够快的。 霍凛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退去太监装束的小夏。 “公主准备好上场比赛了吗?” 炙香刚好取来改好的骑服,摆在柳溪面前。 “虽说时间紧迫,但幸好二皇兄着人替我改了件合适的骑服。” “其他就没什么好准备的了,不说别人,将军最应该对本公主有信心才对。” 霍凛轻笑,“那是自然,公主是臣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趁着柳溪不注意,小夏突然将一个木盒搁在桌面上。 “殿下,这是我们将军为您准备的。” 霍凛回过身瞪了他一眼,小夏还委屈得不得了。 “将军,不是我说,您也太不直率了。” “我要是不把礼物呈上来,您说不定要在这和公主掰扯到下午。” 闻言,霍凛的脸蛋又红又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来半句。 “回去领板子。” 柳溪将木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宛如落日般夺目的火红。 “这是华服吗?” 她双手捏住领口布料,将那涌动的红从木盒中解放出来。 “是骑服。” 霍凛语气淡淡,全然没将这当做是一个多么不得了的惊喜。 时间紧迫只是借口,对一个真正想费心思的人来说,两天的时间,足够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更何况只是一件骑服。 柳溪半晌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手中这件漂亮至极的骑服。 几番欲言又止,柳溪颤抖着说道。 “它好美。” “不敌公主姿色万分之一。” 柳溪激动地蹦跳起来,举手投足间多了些活泼的孩子气。 “今日马球赛,公主定会让所有观赛者过目难忘。” 柳溪已经听不进霍凛在说什么,她突然跑到霍凛的身边,小跳起身搂住他的脖子。 “这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阿凛,谢谢你!” 霍凛身子猛然一滞,两只手下意识环起,又在即将触碰到柳溪腰肢时突然停住,仓皇的保持着一个若近若离的距离。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柳溪便带着骑服蹦蹦跳跳进屋去更衣了。 霍凛望着空了的怀抱,神色复杂地苦笑了一声。 令柳溪更加诧异的是,这件赶制出来的骑服可以说是十分合身了。 也许是他特意找尚衣局询问了自己的尺寸,柳溪心中猜想。 当然,就算她亲口询问霍凛,得到的也会是类似的答案。 有些事霍凛可没办法实话实说,比如先前在山洞,柳溪是如何依偎在他怀里取暖,怎样给霍凛留下了肉体上模糊的记忆。 马场上,柳溪的到来再次惊艳了众人,就连同样参加马球赛担任领队的北派三王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一身红衣衬得柳溪英姿飒爽,她没有忘记带着柳余那枚金簪,耀眼的金色与她今日的打扮相得益彰。 李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上前搭话,却被此时驾马入场的霍凛给打断了动作。 柳溪循声回望,只见霍凛身着劲装,英气十足,场上皇子和他相较起来都逊色了不少。 片刻过后,外邦使者们和宫中妃嫔连续到场,等陛下驾临,比赛就正式开始。 几日不见,贵妃神色憔悴了不少,脸上的脂粉再厚也没能遮住她眼底的乌青。 她眼睛被场上那抹红色刺得生疼。 “果然和她那狐媚子娘一个德行,令人讨厌的小贱货。” 贵妃对着旁侧侍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马球比赛本就存在潜在危险,马匹受惊,或是几个人在争抢过程中误伤对方,在所难免的事。 要怪就怪公主自己逞能,学艺不精,却非要顶替五皇子上场。 想到这,贵妃嘴角扬起,眼底尽是算计。 战鼓雷动,号角声响起。 两侧观赛席坐满了人,欢呼声振聋发聩。 二皇子柳承骑着高头大马引领马队入场,他身后先是跟着柳冀,再便是一身红衣的柳溪。 北派的队伍与他们并肩而行,为首的三王子身着彩衣,头戴银铃抹额,就连他的坐骑也披着彩缎。 当比赛正式开始后,柳承纵马前冲,与三王子抢夺球权,柳溪则留在外围接应。 几球下来,柳溪能感觉到对面球队能力上的强劲,两队打得水深火热,比分却一直保持着持平的状态。 对方色彩斑斓的衣服很容易造成迷惑,马蹄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吵得柳溪脑袋生疼。 一连几次,柳溪都没能顺利找到合适的队友,将球传出包围圈。 半场结束,号角声叫停了比赛。 柳溪翻身下马的时候,脾气有些恼。 她将自己骑服腰带上悬挂的红色装饰拆下,径直朝着霍凛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柳溪踮起脚尖,将那红色长绸绑在霍凛的发冠上,风吹过他发间,墨色的发丝与红绸在空中交错飞舞。 霍凛的身子是下意识伏低,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正和柳溪保持着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 “公……公主?” “这样的话,我就能找到你了。” 柳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全然没注意身后那个正在为自己打理马匹的小太监,正偷摸在柳溪的马镫上做手脚。 战鼓再擂,下半场的战况相比上半场更显激烈。 为尽快拉开比分差距,柳溪不再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她提快马速,场下观众只能看到赛场上一抹火红色倩影。 霍凛紧紧追随在她身后,守在她能将球传递出来的位置,他们成为了这场球赛的主角,紧紧抓住了观众们的注意力。 欢呼声中,柳溪打入三球,又助力霍凛打入两球,成功拉开了比分。 可不知为何,柳溪身下的坐骑好像逐渐不再受她掌控。 御马训练有素,并不会轻易受惊。 但马镫内侧的长针不停扎入它的皮肤,加剧的疼痛让它难以忍受。 终于,御马长啸一声,前蹄高高跃起,险些直接将柳溪掀翻到地上。 柳溪将缰绳紧紧缠绕在掌心,想依靠经验努力将马匹稳下来。 只是,她每踩下一次马镫,御马的挣扎就会愈剧烈,当柳溪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受惊的御马冲撞了其他马匹,场上顿时混乱一片。 有几人反应较慢,无法从混乱脱身,糟糕的从马背上摔下,险些被马蹄踩踏,命丧当场。 为了不伤及无辜,柳溪只能强行勒住缰绳,狠踩马镫刺激御马朝着无人的方向冲去。 发疯的御马带着柳溪猛地撞翻了马场边缘的围栏,不着边际地狂奔而去。 惊慌失措间,柳溪的大脑放弃了思考。 耳边呼啸而过的只剩风声,寒意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直到御马冲入一片花园,假山和池塘在身侧飞速移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柳溪是个果决的,一秒钟的反应时间过后,她抬手拔下发间金簪,朝着御马的脖子狠狠刺入。 下一秒,御马嘶嚎一声后向前栽倒,她也因无力支撑一齐滚落马背,身子在地面上被狠狠撞击了几下,随后被甩入湖中。 第20章 红绸 如今已是冬季,湖水冰冷刺骨。 柳溪甚至没剩下多少可以用来屏气的力气,她看着水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意识也愈发模糊。 她并没有挣扎,湖面逐渐归于平静。 火红色的骑服在水中飘散开,朦胧了视线。 眼前究竟是水波悠悠,还是天地悠悠。 柳溪有些感慨,没想到一连两次经历生死,她的心境已然这般平静。 可突然间这份平静被一个猛子打破了。 霍凛扎入水中,双臂将柳溪缓慢下沉的身子环抱住。 柳溪一下子看到了他脸上的恐惧,担忧,还有些许庆幸。 他发间的那段红绸绕在两人身侧,水波浮动,两人的长发随水流纠缠。 柳溪安静地望向霍凛,鬼使神差的,她伸长手臂,环住了霍凛的脖颈。 明明可以就这样将柳溪从水中捞出,可霍凛却没有动。 他低下头,轻轻贴上柳溪的唇瓣。 尽管他知道水下渡气是件没什么意义的蠢事,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霍凛在心中暗骂,骂自己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骂自己将公主的安危抛之脑后,只顾自私的眷恋和沉溺。 柳溪慢慢合上双眼,卸掉了浑身力气,将自己全权交给了霍凛。 终于,霍凛的理智战胜了肉体上的沉沦,他紧紧搂住柳溪,带着她向水面浮去。 上岸时,宫里其他人也追了上来。 霍凛担心若自己靠公主太近,会对她的声誉有所影响,本想立刻起身挪得远些。 谁成想,两个人的头发被那红绸紧紧缠绕住,解也解不开。 炙香带着厚实的狐裘扑上前来,想将浑身湿透的公主裹住,却无意间弄疼了柳溪。 她呲牙咧嘴地倒吸了几口冷气,还要安慰炙香道。 “没关系,不怪你。” 好好一场马球赛,竟然是这样的收场,皇帝站在一旁,一时间都不知该开口关怀公主,还是问罪训练御马之人。 还是北派的三王子先开口道。 “公主当真是胆识惊人,令小王佩服。” 柳溪看了一眼倒在湖边已经咽气了的御马,不动声色地递给霍凛一个眼神。 这事得查,还得藏着查,尤其不能当着外邦使者的面查。 虽然柳溪第一时间便怀疑到贵妃头上,却不能保证这背后,全然没有北派人的阴谋。 皇帝终于下令,“快送公主回宫,着太医好生照看。” “霍凛,你又一次救驾有功,可有想要的赏赐?” 霍凛刚想开口拒绝,身边柳溪被婢女扶起来,两人头发半空中一扯,让原本跪在地上的霍凛不得不挺直身子,抬头正面皇帝。 四周安静了一瞬,柳溪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 “父皇,还是让霍将军先随儿臣一同回宫吧。” 这场面多少有些诙谐,轻笑声从四面接连响起,皇帝也是无奈,只能摆手道。 “罢了,今日便都散了吧。” 人群中,唯有一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柳余目光阴沉,紧紧盯着两人远去的身影。 明明是该庆幸姐姐劫后余生,可此刻在他心中,竟然只有滔天的恨与嫉妒。 不能言说的爱意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意疯长,就连柳余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心中那份对姐姐的喜爱,已经逐渐朝着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 他回到寝宫,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忆怀阁内,柳溪已经将霍凛从自己长发的禁锢中解救了出来。 霍凛守在院内没有离开,直到太医替柳溪将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一个绑带扎成的玩偶端坐在屋内床榻上,高声招呼他进屋里说话。 柳溪屏退了宫人,又叫霍凛坐到自己床边,好方便自己和他说点悄悄话。 “今日事发突然,来不及等我们前去调查,受惊御马身上留下的证据也一定早早被处理掉。” “将军,依你之见,此事会和北派三国有干系吗?” 面对这个问题,霍凛的回答很犹豫,也很保守。 “近些年来,边疆一直太平,北派三国从未有过僭越之举。” “冒如此风险残害我朝皇子,他们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柳溪点了点头,“我懂了,得不偿失。” 既然这样,柳溪便不必再怀疑除贵妃以外的任何人,毕竟目前这个世界上,想让她柳溪遭罪受苦的,只有贵妃一个人。 “公主作何打算?” “暂时没有打算,贵妃有一棋还未落子,本宫在等她先行。” 霍凛几乎是立刻便有了猜测,“她腹中的孩子?” 柳溪向霍凛投去一个充满欣赏的目光,“将军会读心?” “只是碰巧罢了。”霍凛轻笑。 “若本宫真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手,将军会觉得本公主是个凶残无道之人吗?” 柳溪想委婉地找个机会,向霍凛解释一下自己的计划,可没想到的是,霍凛竟然毫不犹豫的一口答道。 “不会,若公主不愿背负孽债,微臣愿意代劳。” 柳溪提前想好的话术被一口气噎至喉咙,她怔怔看着霍凛,他那表情极为认真,想来是早就下定好决心。 心中莫名的抽动让柳溪感觉到莫名的慌乱和无措,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随后结结巴巴的说道。 “本公主打算休息了,霍将军请回吧。” 她又叫来炙香,自己扑通一声直挺挺躺在床上,扭过头去不再看霍凛。 柳溪在心中默默数着数,从十数到九十,屋里院内都听不见霍凛的脚步声,她才勉强停下。 明明四周安静了,她的心却没有安静,闭上眼时,眼前浮现的全然是静心湖底,霍凛为己渡气的画面。 扑通,扑通,入鼓般的心跳声不知疲倦地在耳畔回荡。 柳溪甩了甩头,猛地深呼吸几次后再度闭眼,这次脑海中出现的,竟是前世霍凛提剑弑君,暴雨中哭喊自己名字的情景。 这下,柳溪彻底地蒙了。 她坐起身,转头看向自己的梳妆台。 台面上,红绸缠着一小段霍凛乌黑的长发。 锦乐宫,贵妃倒是享受了少有的爽快。 “只可惜,那小贱人没被御马一脚踩死。” 她靠在软席上,玩弄着手中的珠串。 “不过无所谓,若她就这么轻易死了,本宫还觉得不解气呢。” “本宫悉心经营,为那小贱人造了好大一台戏,等她上台唱完,才好在痛苦中结束余生。” 说到这,贵妃疯狂地大笑起来,情绪波动得太激烈,惹得她小腹一痛。 贵妃立刻紧张起来,“香迎!香迎!快叫朱太医来!” 朱太医赶到时,贵妃已经给自己灌了两大碗安胎药。 “娘娘无需紧张,娘娘脉象强劲有力,说明腹中皇子生得健壮,此乃喜事。” 贵妃大喜过望,立刻命人端来赏赐。 “本宫这一胎,有劳朱太医多加费心,若来日本宫腹中皇子落地,本宫更有嘉赏。” 朝会的球赛不止一场,柳溪重伤,也没办法再参赛,为补齐这位置,皇帝还是将柳彦从慎刑司放了出来。 也不知他心中哪里来的得意,开场前,柳彦还特地到柳溪眼前嘚瑟了一番。 只可惜,他心比天高却没那个实力,半场下来,柳承和他说话时的语气都难听了起来。 不过柳溪并不担心会输掉比赛,毕竟有霍凛在场。 她坐在看台,身边的柳余像个争宠献媚的宠妃,一会喂她一颗葡萄,一会剥她一个橘子。 霍凛骑着马在场边溜达,眼神像是绑在柳溪身上似的挪不开。 这一切都被柳余看在眼里,所以他总是和柳溪搭话,聊些有的没的,好让柳溪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比赛的结果倒是如柳溪所料,霍凛将几发好球送给柳承,不仅没夺走二皇子的风头,而且还助二皇子拿下了马球赛的魁首。 三王子道,“天朝人才辈出,小王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惜,没能在最后与四公主殿下同场较量。” 他望向坐在一旁的柳溪,对于眼中的欲望倒是毫不掩饰。 柳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讪讪笑笑。 “王子忘了,之前已经输给公主一局,即便再输一局,又有什么意义呢?” 霍凛突然直言,就连皇帝都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闻言,三皇子不怒反笑,甚至可以说,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玩味。 “硬要说个意义,也许是佳人作陪,本王会输得更开心些。” 霍凛又挂上他那张冷脸,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三王子,慎言,公主殿下并非你能出言打趣的。” 皇帝看了个乐呵,也将霍凛对柳溪的态度看明白了。 他打断了眼前无意义的对话,“好了,马球赛虽然结束,其他有意思的节目可还没进行。” 贵妃拍了拍手,使者们带来的贡品便被抬了上来。 其中有活着的马鹿和羚羊,与前世柳溪所见无有不同。 柳溪轻轻拍了下身边的柳余,压低声音说道。 “终于要轮到阿余上场了。” 柳余却在发呆,他眉头紧蹙,两眼视线不知聚焦在何处,即使柳溪在他耳边耳语,他也无动于衷。 没办法,柳溪只能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腰窝,这才得到了回应。 第21章 风头 柳余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阿姐方才说什么?” “阿余有心事?” 当然。 柳余几乎是突然意识到,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他都是一个没有立场站出来替柳溪说话的人。 与她一母同胞的是柳彦,和她惺惺相惜的是霍凛,有权利地位与柳溪谈婚论嫁的是外邦王子。 他,什么都没有。 但柳余还是立刻调整了一下情绪,露出看起来毫无漏洞的笑容。 “阿姐多虑了。” 柳溪又不是傻子,她看出柳余情绪低迷,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这是柳余第一次在她面前含糊其辞,看着他端起的假面,柳溪突然有些失语。 她当然知道柳余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样快。 与其说柳溪是憎恨背叛,不如用害怕一词形容来得更为贴切。 一瞬间,她心中百感交集,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被柳余尽数捕捉。 柳余不想做让柳溪失望的弟弟,他着急地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富有实力。 他视线在贡品间来回扫视,语气格外兴致勃勃。 “阿姐,这就是你说的考题吗?” 见状,柳溪在心中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胡思乱想什么,现在的柳余明明最可爱最乖巧了。 她重新找回兴致,轻快地说道。 “阿余仔细听好了,若一会有人起身,问谁能从这群马鹿羚羊中选出最健壮的那只,你便……” “将它们全猎杀掉?” 柳余眨了眨眼,“阿姐让我练了那么久连环箭,总不能是练着玩的吧。” “是那么一个道理,但不能全杀。” “父皇不一定会直接选你来解题,我想了想,由姐姐我来冒头最稳妥。” “所以等下,阿余便退到场外去,就那,插旗的位置。” “等我做出选择,出题的使者必定出言反驳,届时,便是阿余动手的时机。” 柳余很快便理解了柳溪的意思,相比死去的猎物,活物才是更健壮的那个。 一切都与前世如出一辙,使者们依次介绍贡品,三王子拍手叫好,起身提出想和皇帝以贡品为赌注玩个有趣的游戏。 “如果陛下一眼便能从这群马鹿中挑选出最健壮的那只,小王承诺,不日再带五十车贡礼,进献天朝。” “当然,若挑不出,便算小王更胜一筹,眼前这些贡品就要作为赌注随小王回北派。” 皇帝笑声洪亮,却没开口回应,贵妃收到陛下递过去的眼神,思索片刻后聪明地接过了话茬。 “不管怎么说,三王子都是小辈,陛下这个做长辈的,哪有在游戏上与小辈争高低的道理。” “本宫自然知道,王子无意争抢贡礼,只是想讨个有趣的彩头,不如就让几位皇子陪三王子乐上一乐,如何?” 贵妃这话说得太聪明,连一点拒绝的借口都没给三王子留。 不论皇帝还是贵妃,都知道三王子提出的考题无解,关键在于,是否有人能在做出选择后,圆滑应对三王子的反驳,且让对方心服口服。 贵妃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无能狂怒的柳彦,此时的他正气愤于方才球赛,自己风头被二皇子柳承尽数抢走的事。 真是无用的阿斗,贵妃心生嫌恶,心中暗道。 罢了,他只要能安生点,别给自己添麻烦就行。 紧接着,她便看向坐在另一侧的三皇子柳冀,他算是最有慧根的一位皇子,想必他一定有办法替陛下解决这一难题。 三皇子聪慧,可惜母妃身份低微,身后并无可用势力支撑,所以贵妃从未将其视为威胁。 这出头的机会,留给三皇子也罢。 谁成想,三皇子并无毛遂自荐之意,他平静地坐在席位上,有意无意间将目光投向柳溪。 这三王子摆明是对柳溪产生了兴趣,若此时柳溪开口,他哪有不放水的道理。 “父皇,不如让儿臣来试试?” 柳溪站起身,朝着皇帝盈盈一拜。 贵妃脸色骤变,“公主,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快坐下。” “有何不可,小四,即便是输,父皇也不会责怪你的,大胆去尝试吧。” 皇帝显然和三皇子柳冀想到一块去了,有了他的授意,贵妃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 在三王子的注视下,柳溪走到场下,她伸手摸了摸身边马鹿的头,又逗了逗一旁正摇头晃脑的羚羊,认真选了一头体型较大,精神气十足的公鹿。 “公主这就选好了?不再多比较一下?” 三王子姿势有些痞气,双臂抱胸,歪着头朝柳溪挑眉。 看台上,柳彦坐不住了。 “让王子见笑了,我这位皇姐实在没什么见识,分不清好赖。” “柳溪,你没本事就别逞能,平白无故叫人看笑话。” 柳溪耸了耸肩,“三王子也是这么觉得吗?” 皇帝虽然对柳彦口无遮拦的行为感到厌烦,却不好在众位使者面前公然发怒。 “小四,可别太草率了。” 话音刚落,柳余便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射出连环箭。 一弓三箭,箭箭一击即中,甚至命中的位置皆是眼珠。 在众人的惊呼中,又三箭射出,其余几只羚羊也倒下了,柳溪站在中央,气定神闲地牵着她提前挑选好的马鹿。 那匹马鹿没有因为受惊四处乱窜,反而坚定地站在原地,高仰着头颅,还真展现了几分魄力。 柳彦像突然抓住什么不得了的把柄似的大叫道。 “七皇子竟敢滥杀贡礼!他疯了!” 在场无其他人敢乱说乱动,众人只是面面相觑,又小心地抬头观察皇帝的神色。 皇帝眉头紧蹙,神情凝重,可下一秒,他却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皇帝站起身,朝着柳余招手。 在和柳溪确认过眼神后,他将手中弓箭放下,缓步朝着皇帝面前走来。 “没想到,朕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让朕感觉到惊喜。” 在场还有不少人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缘由,还是柳溪亲自解释了一番,大家才恍然大悟。 “父皇,儿臣不愿冒领功劳,这法子是七弟想到后偷偷告诉儿臣的。” 柳溪跪在地上,为柳余讨赏。 皇帝正在兴头上,一时间将自己对柳余身份的忌惮抛之脑后。 “好,都有赏!朕要将场下这些贡礼尽数赏给皇儿,赏你杀伐果决,有勇有谋。” 柳溪连忙与柳余一同叩谢隆恩,起身时,余光瞥到身边的三王子,他笑意盈盈,仿佛早就看透了柳溪的小心思。 柳溪不太敢正面迎上他的眼神,大概和他那双宛如狐狸一般的双眸有关。 柳余开口问道,“三王子,可输得心服口服啊?”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只是三王子从未将目光从柳溪身上挪开,这让柳余原本大好的心情重新烦闷起来。 朝会今日的安排已经结束,皇帝也该移驾明政殿处理政务。 趁着柳溪还未离开,三王子出言将她叫住。 “四公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柳溪强忍着心底那份没来由的抗拒,努力保持大方得体的微笑。 “不知三王子有何见教?” 见柳溪没有移步的想法,他没再纠缠。 “想必公主还不知在下名讳,小王慕容肖何。”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柳溪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若有似无的侵略性。 这个慕容肖何,简直和他的长相一样,是只让人难以捉摸的狐狸。 没等柳溪回答,肖何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绚丽的身姿,像秋末火红的枫叶。 “阿姐?” 柳余的声音打断了柳溪追着肖何飘远的思绪。 “我们回宫吧?” 柳溪笑着点点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轿撵托着贵妃走在回宫的路上,期间,贵妃一直疲惫地用手撑着头,眉头紧蹙在一块。 “柳溪那小贱人,当真是留不得了。” 先前她只当柳余是个被皇帝养在宫中的废人,没曾想这废人也有突然冒头的一天。 “那小贱人究竟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说服太后那老东西亲自调教七皇子。” 贵妃认定柳余突然成功的背后是太后的教导,却不知柳溪才是最厉害的那位军师。 “娘娘不必忧心,待朝会结束,钦天监的监证大人便会禀明圣上,以妖妃转世之名恳请陛下将四公主驱逐出宫。” “届时,娘娘便可除去心头一大患。” 贵妃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阴鸷暴露无遗。 “本宫再也不想见到那小贱人得意的表情,派人告知监证,本宫等不了了。” 香迎应声说是,在贵妃看不见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容。 忆怀阁内,朱太医将贵妃腹中假胎儿的近况尽数汇报给柳溪。 “公主,贵妃肚里空空,可月份却逐渐大了,显怀不明显,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公主要尽早做打算啊。” “放心,贵妃忍不了多久。” 柳溪轻轻挑眉,“先前本宫托付给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早在几日前便已上呈陛下,公主的生辰八字乃是大吉,陛下定然会留有印象。” “那本宫便没什么好准备的了。” 柳溪身子向后靠,倚在软席上。 “贵妃,作茧自缚这个词的含义,你该懂的。” 第22章 旧恨 几日后,大朝会顺利结束,新年即将来临。 这次的除夕宴,陛下并未交给贵妃主理,而是交给了二皇子的生母,贤妃。 若不是看在贵妃腹中皇子的份上,皇帝一定会追究贵妃大朝会办事不力的罪名。 因为这事,贵妃整日里心焦气躁,郁郁寡欢,即将大难临头的柳溪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心理安慰。 钦天监的监证天天往明政殿跑,张口闭口就是那几句。 “陛下,妖祸一日不除,江山社稷安稳难保啊。” “宁北暴雪,皖南饥荒,皆因妖祸居于九龙真君身侧,才会导致天灾降临。” “还请陛下早做定夺,不可任由妖祸继续留在宫中吸食我国运啊!” 自古帝王多薄情,曾经的皇帝有多宠爱柳溪的母妃,以妖妃祸国之名将她处死时便有多冷血。 所以当他再次听到妖祸之说,心中只有忧虑没有不忍。 “宫中是何人承载妖祸?” 监证立刻将手中写着生辰八字的黄卷承了上去。 “具微臣推算,妖祸便是八字所对应之人。” 虽说贵妃的明确的目标便是柳溪,但若一切做的太过有针对性,定会引起非议。 所以黄卷上的生辰八字,只对应了大致的出生月份和日期。 “陛下,臣说句冒犯的话,已除的妖妃江氏曾留有一女,此女八字大吉但命格属极阴,两者相冲,极易承载妖祸。” 可皇帝看着眼前八字,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前日里朱太医呈上来的,贵妃腹中皇子降生之日。 监证好半天没等到陛下的回应,不敢再继续妄言。 “你先下去吧,传朱太医来见朕。” 监证从明政殿退出去,转身便进了锦乐宫。 贵妃猛地抓住桌角,指甲用力扣住桌面。 “你说陛下要见朱太医?”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她不明白,柳溪的生辰八字为何会让陛下联想到朱太医,要知道,自从贵妃有孕以来,朱太医便被陛下指来给贵妃一人诊脉。 “不行,夜长梦多,必须尽快将那小贱人处置了本宫才能心安。” “明日你再去明政殿上奏,就说妖祸藏于宫中会动摇皇族命脉,本宫会让五皇子称病,又有太后先前莫名昏厥一事,本宫不信陛下不会下狠手。” 贵妃不知,这样只会加速不幸降临在她自己的头上。 明政殿内,朱太医“如实”将贵妃腹中胎儿的情况禀明圣上。 “臣从娘娘的脉搏来判断,娘娘腹中胎儿应是位公主,但娘娘一心求子,每日向臣讨要民间秘方,足足饮了两月。”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娘娘安胎药的药方医案皆有记档,做不得假。” 仔细想来,所谓突发的天灾人祸都是从贵妃有孕开始陆续发生的。 皇帝光记得钦天监监证那句,女子更容易承载妖祸,朱太医又说贵妃腹中是女非男,他心中那份怀疑逐渐根深蒂固。 另一边,贵妃仍在想方设法,命监证明里暗里给皇帝灌输柳溪才是妖祸根源的想法。 一连几天,皇帝不仅对贵妃避而不见,同样也不再出入寿安宫。 自大朝会结束后,太后对柳溪的欣赏与日俱增。 在太后的默许下,柳溪几乎天天都会来寿安宫,陪着太后一同礼佛祈福。 自从柳余大朝会一鸣惊人,曾经因他身世不待见他的皇帝也一反常态,不仅为他重新安排了寝宫,还让他跟其他皇子一块入上书房学习。 太后时不时会向柳溪打听柳余的近况,面对太后的殷切,柳溪格外想不明白。 她从未从太后口中听到丁点对柳彦的关心,或者干脆一些,太后好像对除了柳余以外的所有皇子都不感兴趣,唯独对柳余不同。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皇子,会被冷落在宫中十多年。 随着柳彦突然重病的消息传出,柳溪知道,以退为进的时机到了。 不过在她亲自向皇帝请辞之前,她必须亲自去慰问一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弟弟。 柳彦孤零零躺在床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实在寒酸。 听到有人进来,柳彦愣是撑着身子坐起身,又在看到是柳溪的一瞬间垮了表情,重新躺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病得不轻,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来探望一下。” 柳彦很少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安静镇定,但这次,他知道自己为何会病倒,也知道贵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毕竟是自己血缘关系最亲密的姐姐,他多少有些不忍心。 但这份不忍,也就止步于此了。 “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忍受这些。” “是吗?” 柳溪耸了耸肩膀,“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贵妃拿捏。” “阿彦就没想过,你在太医署待得好好的,贵妃为何非要将你接进锦乐宫?” “你原本那套药方很快便被贵妃换掉了,目的就是为了透支你的身体,外强中干。” “别忘了,贵妃可是杀害我们母妃的幕后真凶,你凭什么认为她会真心实意待你。” 只需几句话,柳溪便可轻易摧毁贵妃在柳彦心中搭建的信任。 前世,柳溪没少见识挑拨离间这招数的狠辣。 学以致用,不得不说,这招确实事半功倍。 “不过阿彦不必难过,只要你是贵妃唯一的指望,迟早有一天,她会对你唯命是从。” 这么明显的暗示,柳彦不可能听不懂。 柳溪并没在柳彦身上寄多大希望,只是单纯给这局棋多增添些可能性。 言毕,柳溪屑笑了一声,果断地转身离去。 明政殿前,柳溪恭敬地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自请到灵山寺别居,直至宁北雪灾停歇。” 皇帝立刻摆出做父亲的姿态,“朕知皇儿心意难得,快过年了,留到年后再去吧。” “多谢父皇,可如今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就连五弟也莫名病倒了,儿臣身为公主,能做的便只有替父皇前去灵山寺祈福,保江山社稷安康。” 皇帝对此十分满意,但太后知道此事后,却有些恼怒。 她把柳溪叫到寿安宫,开口训斥柳溪时,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柳溪有些意外,一向信佛的太后,却完全没将钦天监那些惑众妖言放在眼里。 “当年天象局困死了你的母妃,如今又要将你逼得独自前往灵山寺。” “哀家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怎么连这种算计都看不出。” 原来太后早就知道妖妃之名是欲加之罪,只是她不曾干涉后宫纷争,也不会管顾皇帝做的任何决定。 “太后,您说的这些孙儿都明白。” “孙儿在这宫中并无依靠,若强行留在宫中,只怕沦落和母妃同样的下场。” 太后将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面。 “哀家还不至于,连自己的皇孙都保不住!” 柳溪连忙压下心中惊喜之色,装作担忧地跪在太后跟前。 “皇祖母,溪儿能得到您的疼爱,已经是三生有幸。” “可溪儿不愿给皇祖母添麻烦,早在皇祖母生病时,溪儿便打算去灵山寺为祖母祈福,这次,您就当孙儿是为了弥补先前的遗憾吧。” 柳溪不经意间提起太后之前莫名晕厥的事,一下便引起了太后的怀疑。 随后,太后便陷入了沉思。 虽说她也曾怀疑过自己当时病倒的缘由,却没想到,那只是贵妃布棋时走的其中一步。 想到这,太后气极反笑。 “好一个贵妃,竟然都算计到哀家头上了。” 太后拍了拍柳溪的手,“好孩子,你先在灵山寺安心住一段时间,哀家会帮你将此事摆平。” 柳溪挤出几滴眼泪,扑进太后怀中连连叫着祖母。 这下,柳溪的局彻底成了。 她已经没有其他需要准备的事,就如太后所言,只需要安心在灵山寺住着便可。 柳溪离宫那天,正赶上贵妃在明政殿外跪求皇帝。 皇帝要亲自将柳溪送出宫,明明听见看见了贵妃的哭诉,却没有丝毫动容。 “陛下,臣妾腹中皇儿还未降生,怎能因一个无法确定的生辰八字便给他扣上妖祸之名。” “朱太医也许会错算,又或者,意外,早产,臣妾腹中的皇儿绝不会在八月降生,皇儿绝不会是钦天监所认定的妖祸啊!” 贵妃声声泣血,皇帝却居高临下,用极为冷淡的语气说道。 “来人,将贵妃送回宫去。” 说罢,皇帝便径直走开了。 他走得很快,贵妃伸手想拉住皇帝的衣袍却扑了个空,再抬头时,刚好对上柳溪的双眸。 看着眼前这一切,柳溪有些幸灾乐祸。 即便她嘴角无笑,眼底却尽是喜色。 贵妃先是愤恨,再是疑惑,最后,她像是突然清明起来,猛地揪住柳溪的裙摆,恶狠狠地说道。 “原来是你。” 贵妃的反应得很快,不愧是在后宫中生存多年的女子。 柳溪低下身,用手指替贵妃整理了一下鬓角凌乱的碎发。 “妖祸降世,民不聊生,贵妃与本宫虽为女子,但也该有为江山社稷付出一切的勇气,不是吗?” 贵妃双眼猛地瞪大,瞳孔地震般摇晃着。 在柳溪生母江氏死前,她亲口说过同样一句话。 “新仇旧恨,一同清算。” “贵妃,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