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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潮州

作者:共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却说二月初十,李老爷率覃淮、兰沅卿自扬州启程,沿运河南下,经润州、苏州、杭州,至余杭转陆路,经赣地数城。


    可谓是翻岭越江,昼行夜宿,足行半月,才至岭南地界。


    此番行程虽劳顿,然沿途春光正盛,江南至岭南风物各异,处处皆有可观之景,兰沅卿自是新鲜不已,时而趴在车窗边探头张望,时而拽着覃淮低声询问,兴致盎然。


    覃淮虽不喜多言,然终究耐不住她日日纠缠,亦偶尔与她略作解释。


    李老爷瞧在眼里,虽心事沉重,然见兰沅卿眉眼明亮,终是隐忍不发,唯恐扰了她这难得的欢喜。


    如此行至三月中旬,方抵刺桐城。


    -


    刺桐城者,泉州之别称,自大渊开国以来便是东南海贸重镇,舟楫辐辏,商贾云集,异域之物比比皆是。


    三月时节,城中正是春日繁盛之景,南国暖风习习,街巷间青瓦红墙,檐角高翘,街市上人来人往,熙攘如织。


    李老爷虽心绪沉重,然为不叫两个孩子察觉,仍强自抚平心境,带二人游赏市井,言笑如常。


    兰沅卿自进城起,便觉与江南诸地大为不同。


    街上商贾行人,言语腔调皆与扬州有异,行走间常见肤色黝黑的南洋客商,或缠头巾,或披宽袍,言谈虽难辨,然与本地商贩讨价还价之态倒也分毫不逊。


    她拉着覃淮衣袖,悄悄问道:“淮哥哥,这里怎的这般热闹?与扬州又有不同。”


    覃淮目光淡淡扫过四周,沉声道:“此地乃海贸重镇,商旅汇聚,南北货物皆可在此易市,较之扬州,另有番商来往,故而风物各异。”


    他虽也没来过,但到底比兰沅卿多读过几本游记,自然也是清楚这地的大致情况的。


    兰沅卿听得新奇,微微睁大眼,正欲再问,忽见街角一排小摊上摆满了各色糖果,有杏仁糖、椰子糕,最奇特的竟是用红糖裹着花生的糖团,看着又黏又软,模样十分讨喜。


    她眨眨眼,悄悄抬眸看了看李老爷。


    李老爷果然已察觉她的心思,失笑道:“沅丫头可是想尝尝?”


    兰沅卿被他看穿,微微有些赧然,低声道:“外祖父,这糖看着……像是很好吃。”


    李老爷笑着摇头,吩咐随行的赵管事:“去买些来,让她尝尝。”


    赵管事应声而去,不多时便买了一纸包回来。


    兰沅卿接过,迫不及待地捏起一颗放入口中,登时眯起眼睛,笑道:“果然好吃!”


    李老爷见她如此,也稍稍放松几分,语气温和道:“既然喜欢,待会儿再买些带回去。”


    兰沅卿连连点头,正要再说话,又忽闻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随即只见一队身着窄袖短襦的女子自街巷深处走来。


    她肩上挑着精巧的小木桶,桶上书着“沉香茶”三字,步履轻盈,铃声悦耳,路旁行人纷纷驻足,似是极为习以为常。


    她好奇地望着,低声问道:“外祖父,那是什么?”


    李老爷瞥了一眼,缓声道:“此乃刺桐风俗,春日新茶上市,城中女子便会挑桶沿街叫卖,茶水温润清甘,最是去腻解渴。”


    兰沅卿眼睛一亮,轻声道:“那能不能买一杯?”


    李老爷见她兴致高昂,笑着点头:“既然来了,便尝尝吧。”


    赵管事闻言,立刻上前唤住卖茶女子,买了三杯沉香茶。


    兰沅卿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登时眼睛微微睁大,惊喜道:“好香!”


    茶水入口微甜,带着淡淡的木质清香,确是从未尝过的风味。


    李老爷见她喜欢,含笑道:“此茶乃用沉香木浸泡而成,故有此香气。”


    兰沅卿听了,忍不住又尝了一口,连连点头。


    覃淮自是不甚在意,然见她一副欢喜模样,亦低头饮了一口,微微颔首道:“确有几分韵味。”


    李老爷瞧着他们,眼底浮出一丝暖意,然终究藏着沉重心事,转瞬又敛去神色。


    -


    三人逛了一圈,天色已晚,李老爷见街头灯火初上,便道:“时候不早,不如再去码头走走,看看这番地的船运光景。”


    覃淮颔首应下,兰沅卿亦欢欢喜喜地点头,遂三人沿街巷行至码头。


    此刻海风微凉,街上行人不减,渔舟泊岸,远处商贾正指挥着船工搬运货物,麻袋、箱笼堆满了岸边,香料、瓷器、丝绸一应俱全。


    港口上灯火通明,海舶高耸,桅杆间悬着各色旗幡,迎风猎猎,偶有胡商立于船头,远望天际,低声交谈。


    兰沅卿扶着栏杆,眺望那艘巨大的海船,忍不住轻声道:“好大的船……”


    李老爷闻言,轻笑道:“此乃海舶,通南洋及诸番国,所载货物皆是异域珍品,若论规模,自非扬州漕船可比。”


    兰沅卿听得目不转睛,忽觉袖角被轻轻拽了一下,回头看去,见覃淮微微皱眉,低声道:“风大,小心着凉。”


    她微怔,旋即轻轻一笑,乖乖缩了缩肩,点了点头。


    -


    待回至客栈,兰沅卿因白日玩得尽兴,早早便倚在榻上合了眼。覃淮亦未多言,饮了杯茶水,便自行回房。


    李老爷立于窗前,望着夜色沉沉,良久不语。


    赵管事推门而入,拱手低声道:“老爷,今夜又得一封书信,潮州来报……”


    李老爷神色微动,伸手接过,一目十行阅罢,指节微紧,许久才低低叹道:“……竟已至此地步。”


    赵管事眉心微蹙,迟疑道:“老爷,可要告知表姑娘?”


    李老爷沉默片刻,终是缓缓摇头:“再缓缓吧,若真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再作打算。”


    窗外夜风幽幽,吹得灯影摇曳不定,映得李老爷眉眼更深。


    似有风雨欲来。


    -


    却说自刺桐城再南行数日,沿途山峦愈发险峻,林木森森,时闻猿啼鸟鸣,河道渐窄,水色微浊,舟楫往来稀疏,唯有贩盐贩木的商队偶尔经过。


    道旁村落零星,草舍低矮,鸡犬相闻,行至近前,亦有赤足儿童探头张望,见马车驶过,便纷纷闪避。


    兰沅卿自帘内探出头来,眨着眼看那沿途景象,只觉愈往前行,气象愈是荒寂,心中不免讶异。


    她自幼在长安长大,后来迁居扬州。见惯了朱楼画舫、市肆繁华,虽知岭南僻远,却未料竟至如此。


    李老爷端坐车中,目光微垂,神色淡然,似不曾觉察旁事,覃淮亦未多言。


    唯有马蹄踏在泥土上的沉闷声响,伴着山风微微。


    再行一日,至潮州城外,远远望去,城墙低矮,砖石斑驳,城门处只立着几名衣甲不整的兵卒,手持长戟,神色倦怠。


    入得城中,但见街道狭窄,尘土飞扬,屋舍多以竹木搭建,低矮而陈旧,门前悬着的幡布亦是褪色发黄,迎风飘摇,显出几分破败之态。


    街市上行人稀疏,偶有挑担的商贩缓步而行,低头不语,亦有衣衫褴褛的老者倚墙而坐,面色枯槁,呆呆望着人来人往,眼中似无半点生气。


    更远处,三五孩童赤足奔跑,瘦小干黄,衣衫残破,嘴角却仍挂着笑意,追逐着一只用破布裹成的皮球,欢声阵阵。


    兰沅卿初时尚觉新奇,然一路行来,见这街景与扬州大不相同,心下愈发沉闷。


    她垂眸望着道旁一处米铺,但见铺前无甚客人,柜台后坐着个衣着简朴的掌柜,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


    门外风吹起地上的米糠,旋即又落下,覆在门槛上,仿佛许久无人打扫。


    再往前行,忽见一座茶楼,门口立着两个店伙,衣衫已显陈旧,见有客人路过,勉力堆起笑容招呼。


    然楼内寥寥几桌客人,皆是沉默饮茶,气氛沉闷,与扬州酒楼中说书高谈、笙歌笑语之景迥然不同。


    她握着马车软帘的手微微收紧,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心头渐渐泛起异样滋味。


    她本以为潮州虽不及扬州繁华,然到底也是城池一座,岂料竟如此冷清破败……那阿耶阿娘日子过的可还好?阿兄又如何?


    -


    兰沅卿心绪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抬眼目光落在城中斑驳低矮的屋舍上,一时竟有些怔忡。


    她本以为今夜便可进刺史府与阿耶、阿娘相见,谁知马车却在一处客栈前停下。


    那客栈门前一块匾额,字迹已然陈旧斑驳,楼上悬着几盏红纱灯笼,微风吹拂,灯火忽明忽灭,映得檐角幽暗不清。


    她怔了一瞬,抬头看向李老爷,微微蹙眉道:“外祖父,咱们为何不去见阿耶阿娘?”


    李老爷神色如常,笑着抚了抚胡须,道:“沅丫头莫急。”


    “你阿耶今夜有应酬,衙中怕是不得闲,咱们这一行人贸然上门,岂不叨扰?还是在客栈歇息一夜,明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去见你阿耶阿娘,可好?”


    兰沅卿愣了一下,总觉哪里有些不对,但李老爷神态自若,言语温和,她心下虽疑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便听外祖父的。”


    李老爷含笑点头,吩咐随行的赵管事安排住处。


    覃淮立在一旁,目光微微一沉。


    他自入城后便觉处处透着几分异样,街市萧条便罢了,原该驻守府衙的衙役皆形容倦怠,毫无戒备之态,而今李老爷又突然决定客栈暂歇,这一切,实在说不过去。


    但他并未多言,眼观鼻,鼻观心,待安排妥当,便随着众人入了客栈。


    -


    夜渐深,客栈寂静无声。


    兰沅卿自舟车劳顿,又在白日颠簸许久,身子早已乏了,沾枕便沉沉睡去。


    而覃淮此刻却毫无睡意。


    他立在窗前,半倚着窗栏,望着夜色沉沉的街道,月光皎皎,洒在街巷之上,勾勒出一片冷寂之景。


    远处偶有犬吠声响起,又迅速归于静谧。


    忽然,他眼角余光一动,瞥见一辆马车自客栈侧门缓缓驶出。


    那车身漆黑,车帘低垂,驾车的车夫亦是衣色黯淡,隐在夜色之中,若非他目力极佳,险些便要错过。


    覃淮眸光微敛,拇指抵着剑鞘,指腹轻轻摩挲着雕纹,片刻后,朝暗处看了一眼。


    不远处,一道人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然在他目光扫过之时,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算是收到了指令。


    覃淮微微颔首,便见那道身影极轻极快地掠出客栈,身形在屋檐之上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夜色深处,直追那辆悄然驶出的马车而去。


    夜风微凉,吹动檐下灯火,摇曳不定。


    覃淮收回目光,负手立于窗前,神色沉沉。


    沅妹性格本来就一直都是这样的 就是很活泼的一个妹子 但是被收拾惨了 自闭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以后肯定不能好全 但很亲近的人在一起还是可以好好的相处的[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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