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淮看着她低着头不言不语,肩膀一抽一抽的,泪水落在袖口,晕湿一片,眼睫也沾了泪痕,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虽不惯哄人,但总不能让她一直哭下去,半晌,只得耐着性子道:“好了,别哭了,哭得这般厉害,若是叫阿公看见,还不知要如何心疼。”
兰沅卿仍旧垂着头,只用衣袖轻轻擦了擦眼角,并未答话。
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哭闹的人,可不知怎的,眼下在覃淮面前,心里竟乱得很,眼泪止也止不住。
覃淮见她不理,心头浮起一丝烦躁,皱眉想了想,语气略微放缓了些,道:“你也不是这般爱哭的,怎的今日这般委屈?”
兰沅卿听了,心里更是难受,咬着下唇道:“你……你莫名其妙地拉我去你院里,又凶巴巴的,我不愿,你便这样强拉着我……这如何使得?”
她嗓音微哑,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仿佛委屈极了。
覃淮被她这一番话噎住,心中一时有些无奈,半晌,轻叹一口气,道:“是我方才急了些,语气重了,你别当真,我只是想给你上药。”
兰沅卿没说话,只吸了吸鼻子,似乎还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假。
覃淮顿了顿,又道:“再哭下去,你眼睛都要肿了。明日若叫旁人看见,还不知要说些什么。”
兰沅卿到底年纪小,被他这般说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然有些发胀,心下不由一慌,忙又去袖子里翻帕子。
可翻找了一阵,才发觉袖中并未带帕子,正愣神间,忽觉眼前一暗,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
覃淮见她愣着不接,语气淡淡道:“拿着。”
兰沅卿迟疑了一瞬,终是接了过来,轻轻擦了擦眼角。
她仍觉眼眶发胀,不由得有些懊恼,低声道:“明日不会真的要肿罢……”
覃淮看她还有心思担忧这个,知她已渐渐缓过情绪,便道:“不会。”
兰沅卿抬眼看他,显然不信,眼中仍带着几分犹疑。
覃淮见她这副模样,难得耐着性子道:“我那儿的药好得很,消肿最快,保准你明早起来,整张脸都还是好看的。”
兰沅卿轻轻吸了口气,揉了揉眼角,仍是有些怀疑:“当真?”
“自然。”覃淮语气平稳,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总比你现在一直揉得强。”
兰沅卿被他一说,手指顿时顿住,有些不情愿地放下。
她垂眸想了一瞬,终是小声道:“……那就擦一点。”
覃淮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她:“进去再说。”
兰沅卿轻轻皱眉,抿了抿唇,似仍有些犹豫。
覃淮瞧她这般,又补了一句:“不是要消肿?站在这儿不如赶紧去擦药。”
兰沅卿听了,终是点点头,随他往屋里走去。
她心里仍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头跟在他身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方帕子,指尖微微收紧。
而在院门口守着的十三眼看着自家公子三言两语便将人哄进房里去,一时竟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这还是他家那位冷着脸不苟言笑的公子?
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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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覃淮进了屋,先去点了盏灯,又折身至书案旁,取出药匣,拣了一只青瓷小瓶出来。
兰沅卿立在桌前,乖乖伸出手,手心朝上,露出方才受的几道擦伤。
她低头看着掌心,觉得自己这点小伤实在不值一提,可覃淮神色认真,眉目沉静,并未因伤口细小便随意敷衍。
他将瓷瓶轻轻一倾,指尖蘸了一些药膏,慢慢抹在她掌心。
药膏初时微凉,触及肌肤时,一股清凉感顺着掌心沁入,兰沅卿下意识微微蜷手,覃淮察觉到她的动作,便抬眼看她一眼,道:“别动。”
兰沅卿这才安静下来,只是手心微微一颤,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
覃淮见她乖巧听话,便耐着性子,慢吞吞地替她涂开药膏,指腹贴着她的皮肤,不轻不重地揉匀,力道极是温和。
他做事素来仔细,连指节上的细小伤痕都不曾落下,一处一处慢慢涂开,甚至连指尖都小心地擦过,药膏晕开,带着一股极淡的草药香,药力温润,渗入肌理。
兰沅卿本就乏了,方才又哭过一场,现下药膏的凉意渗入皮肤,像是冰雪覆在暖炉上,渐渐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原先还端正地坐着,等着覃淮替她上完药,可不知何时,肩膀微微耷下,背也不自觉地松懈,连睫毛都垂下来,手心在他掌中毫无防备地摊开着,安静得很。
覃淮专心替她上药,手指一点点地抹匀。
待药膏尽数涂好,方才缓缓收手,抬眼一看,竟见兰沅卿脑袋一点一点的,似是坐着坐着便倦极了,已快要合上眼。
他微微皱眉,正要开口提醒她回去歇息,谁知她下一瞬竟整个人往前一歪,额角几乎要撞到桌沿。
覃淮见状,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脑袋,才堪堪将她护住,未让她磕着。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里的小人儿,已是彻底睡沉了。
兰沅卿呼吸绵长,眼睫微微颤动,方才哭过的眼角尚有些微红,此刻却因熟睡而显出几分安静的模样。
覃淮顿了顿,略微有些无奈。
刚刚不是还守礼得很?不想进他的房间吗?
不是还担心自己眼睛会不会肿吗?
他现在才上完手上的药,她居然就睡着了。
心可真大。
心中这样想,可到底也不能真拿兰沅卿怎么样,覃淮轻叹一口气,手上却是放轻了力道,慢慢将她的头扶稳,免得她再歪过去磕着。
烛光下,少女的侧脸安静温软,呼吸浅浅,似是这一整日的疲惫终于尽数泄了出来。
覃淮盯着她看了片刻,终是不声不响地起身,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兰沅卿本就睡熟,觉察不到周遭变化,只在他揽起她时微微蹙了蹙眉,嘴角轻轻动了动,似乎梦里尚有不甘之意,然到底是太累了,连眼皮都未掀一下,便又沉沉睡去。
覃淮看着她这一副模样,心底生出几分无奈,亦不愿再去叫醒她,索性径自将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房内暖阁里铺着柔软的褥垫,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他走到榻前,将兰沅卿轻轻放下,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顺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少女本就身子轻,抱在怀里像只小猫,放下后仍旧蜷着腿,鼻尖抵着衣袖,似是无意识地蹭了蹭,额前几缕发丝垂落,衬着雪白的脸颊,呼吸均匀安稳。
覃淮沉默片刻,转身取了瓷瓶,坐到榻边,拧开瓶盖,指尖蘸了一点药膏。
烛光微晃,他手上的动作极轻极缓,生怕惊醒了她。药膏覆上眼睑时,兰沅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像是察觉到凉意,嘴里呢喃了一声,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覃淮低声道:“睡你的。”
他的嗓音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手上的动作依旧缓慢,生怕弄疼了她,待药膏涂匀,他才轻轻收手,将瓷瓶盖好,放回桌上。
再回头,他抬眼看着榻上熟睡的人,目光缓了几分。
她方才哭得厉害,眼尾仍带着淡淡的红,睫毛却极长,安静垂着,竟像小扇子一般。
他蹲下身,凑近些细看,果然长得很,还极密,几乎要扫到眼下的肌肤。
平日里跟兰沅卿说话,就看着她那双眼眸一眨一眨,伴着睫毛扑朔,灵动极了。
可真有人有那么长的睫毛?
他早就好奇,更也想仔细看看了。如今越看越觉稀奇,忍不住又仔细盯了片刻。
半晌,他方才站起身,吹灭了灯火。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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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破,晨曦透过薄雾洒落李府后院,枝头残雪映着微光,寒意清透。
李老爷醒来后,遣人备水净面,随即换上一身素色练功服,信步来到院中,活动筋骨,旋即起势,一套拳法缓缓打起。
他行拳沉稳,起落有度,至最后一式时,猛然收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额上已沁了一层薄汗。
赵其早备好帕子候在旁侧,见状上前一步:“老爷,帕子。”
李老爷接过拭了拭,又顺手抄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缓声道:“沅丫头醒了么?”
赵其略一犹豫,道:“老奴不曾去看。”
李老爷颔首,抬步往兰沅卿院里去。谁知方一进院,便觉有异——屋中静悄悄的,连芷儿的影子都不见,待推门进去,床帐整整齐齐,榻上空无一人。
他心下一沉,皱眉回头,冷声道:“人呢?”
赵其也一惊,正要唤人四处去寻,忽见芷儿端着抹布从廊下走来,低眉敛目,似是正在做洒扫。
李老爷快步迎上前,沉声问道:“沅丫头呢?”
芷儿不知发生何事,被他这一问吓得一怔,随即规规矩矩回道:“回老爷,表姑娘昨夜在二公子房中歇下了。”
李老爷眉心一跳,脱口而出:“什么?”
芷儿被他这声喝问吓得一缩脖,忙垂下头,不敢再言。
李老爷脸色微变,顿了一瞬,旋即大步朝覃淮院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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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淮院中,积雪未消,十三手持竹扫帚,慢悠悠地扫着院中薄雪,见李老爷气势汹汹而来,忙将扫帚往旁一靠,拱手行礼,笑嘻嘻道:“李老爷。”
李老爷脚步不停,目光沉沉地扫过院子,问道:“沅丫头呢?”
十三扬了扬眉,仍是笑嘻嘻的模样,朝屋内一指,道:“表姑娘在屋里呢。”
李老爷闻言,眉心微松,却仍不作声,径直迈步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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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暖意融融,炭火燃得正旺,连空气里都带着丝丝暖意。
李老爷步子放轻,穿过屏风,入眼便见榻上被褥隆起,一角微微垂落,露出兰沅卿安睡的模样。
女孩睡得极熟,眉眼安静,鼻息绵长,整个人缩在厚厚的被窝里,只露出一截小小的脸,肌肤白皙,连睫毛都透着几分静谧的柔软。
而在榻侧,覃淮端着一张椅子坐着,身子微微前倾,双臂枕在床沿,竟也睡着了。
他睡得极沉,眉头微蹙,呼吸平稳,肩上落了一层未曾整理的薄毯,似是昨夜随手盖上的。
李老爷站在屏风后,怔然望着这一幕,脚步顿住,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屋内静极了,烛火尚未全熄,映得二人眉目柔和,窗外晨曦微透,落在二人身侧,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沉默良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缓步上前,将覃淮肩上的薄毯拢了拢,细细掖好,方才站直身子。
遂目光复杂地看了二人片刻,复又笑了笑,负手转身,步履不疾不徐,渐渐消失在晨曦微光之中。
李老爷:我的白菜?!我那么大一颗白菜哪里去了????
覃淮自幼练武 力气够够的
而且这个时候沅妹是被饿了两个月没吃饱的 瘦的发柴 肯定是抱得动的
而且淮总还是比沅妹大三四岁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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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