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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赠药

作者:共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覃淮脚步极快,走到院门时,丫鬟婆子们正围在屋外,个个神色惶然,低声议论,却无一人敢进去。


    院门半掩,檐角积雪簌簌落下,屋内的情形若隐若现。


    他也未多言,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可那股子血腥气依旧扑鼻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榻上,兰沅卿虚弱地靠着,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嘴唇一抹嫣红,映得人心惊。


    她身上的衣衫早被血污染透,胸前大片暗红,触目惊心。


    芷儿正跪在榻旁,手足无措地抖着手,想替她擦拭,可手帕方一触到那血渍,便红得更加明显。


    “小姐,您忍一忍,等大夫来了就好……”


    芷儿眼泪含在眼眶里,嗓音颤抖得厉害。


    她正无措间,忽听门口脚步声响,一抬头,便见一位锦衣少年立在那里,他明明年岁不大,神色却冷静非常,竟比屋里所有人都沉稳得多。


    芷儿一怔,随即认出来,这少年是跟在老爷身边的公子,老爷身边的都唤他“二公子”。


    她不知他到底是何人,素日里也没见他管过府里的事,可此刻,她已是走投无路,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何况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家世显赫之人,说不定还真有什么救人良方呢?


    她猛地扑上前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几近哀求:“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她磕得极重,额上顿时渗出一片红印。


    覃淮一怔,眉心皱了皱,随即看了眼十三,沉声道:“扶起来。”


    十三虽仍有些愣怔,可到底是习惯听令的,闻言立刻上前,将芷儿扶起。


    芷儿却仍旧不肯松手,紧紧攥住覃淮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公子,您是有法子的对不对?您一定能救救小姐,对不对?”


    覃淮垂眸看着她,瞧着她眼中满是惊慌与哀求,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抽回自己的衣角。


    -


    未做犹豫,他迈开步子往榻前走去,屋内炭火虽旺,可兰沅卿身上的血气仍未散去,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子寒意。


    他在榻边坐下,指尖搭上她的脉搏。


    他虽不精通医术,可一些基本的诊断还是会的,原先在军营里,他也是跟着军医学了不少功夫。


    细瘦的手腕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许多,几乎被宽大的袖口掩住,像是一折便会断的瓷器,透着一股子脆弱的美感。


    脉象微弱,却并未乱了根本,果然只是体内淤血冲撞,一时气滞。


    他悄然松了口气,手指微微收紧,试图让自己从这股不知缘由的怜悯情绪中抽离出来。


    -


    “不必惊慌。”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声音沉稳,竟带着几分令人信服的安定力量,“不过是淤血冲撞,才显得骇人。她的身体已有好转,不日便能醒来。”


    这句话一落,原本慌乱的屋子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芷儿更是脚下一软,差点又跪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哽咽道:“小姐她……真的会醒过来?”


    “嗯。”覃淮轻轻点头,不愿再多言。


    -


    可他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兰沅卿身上。


    自初次见面以来,她往常脸色苍白,嘴唇也淡得几乎无色,看起来无端可怜。


    可此刻,她唇上却染了一抹血红,那颜色虽骇人,却无端增了几分艳色,让她的脸庞不再是那种病恹恹的寡淡,而是多了一丝活气。


    比起之前,她竟……好看了许多。


    -


    覃淮怔怔望着,竟看得有些久。


    直到一旁的十三低声唤了他一声:“公子?”


    他这才蓦地回神,微微偏头,耳尖竟染上了淡淡的红。


    他轻咳一声,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十三看见那瓶子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认得这个瓷瓶。


    那是公子离开漠北时,老侯爷亲手交给他的救命丹丸,一共十颗,极珍贵,专为紧急关头留用。


    如今竟然……


    十三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说。


    昔年李老爷对覃家有救命之恩,若非他力挽狂澜,或许他覃家早已不复存在。如今不过救他唯一的外孙女——如此想来,倒也算不得什么。


    覃淮捏着瓷瓶,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权衡,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拧开瓶盖,倒出一粒丹药,轻声道:“她太虚弱了,需得尽快调理。”


    他屈膝在榻前坐下,伸手轻轻托住兰沅卿的下颌,将丹药送至她唇边。


    指尖微凉,药丸落入口中,他又倒了一点温水,耐心地喂给她。


    那水沿着她唇角滑落,覃淮皱眉,见她尚未吞咽,便微微抬手,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下颌,试图让她吞咽下去。


    “吞了。”他低声道,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


    兰沅卿昏昏沉沉,似乎本能地顺从了他的动作,微微张口,将那粒药丸咽了下去。


    直到确定她吞下去后,覃淮才缓缓松开手,抬眼看向她那张仍旧苍白的脸。


    他的手指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那种触感轻软极了,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


    却说正午时分,冬日的日头虽淡,然照在檐下,雪色仍是耀目。


    此刻寒意未退,街上行人裹着厚袍匆匆而行,一如风雪中归巢的雀鸟,急欲寻一处温暖之地。


    一辆马车自城外疾驰而来,车身漆黑,隐隐刻着云雷暗纹,虽不奢华,然却沉稳非常,观之便知出自世家大族之手。


    前头的马匹喷着热气,四蹄翻飞,溅起路旁些许泥雪,车夫缩着脖子,扬鞭催马,口中呵道:“快些,快些!”


    车内坐着的,正是李老爷与许大夫。


    李老爷今日本是在樊楼办完事,谁知庄头递了封急信来,他素来严谨,便即刻带了管事出城查账。


    不料刚到庄上,樊楼便又遣人紧赶着送来消息,言道兰姑娘在府中吐了血,情况不妙。


    李老爷闻言,几乎没来得及细问,便匆匆折返,一路催促,终于赶至府中。


    -


    方一下车,李老爷便疾步而入,袍角因步伐太快微微扬起,他到底五十余岁,又常年理事操劳,养得一副精健体魄,只是此刻心中焦急,额上竟也隐隐渗出一层薄汗。


    身后的许大夫背着药箱,紧随其后,面色亦是凝重。


    到了内院,院中婆子丫鬟见老爷归来,忙不迭地迎上前来,刚要开口,李老爷已抬手止住,径直跨入屋内。


    一脚踏入,便觉炭火温热,较之外头的寒风,仿若两个天地。只是屋内气氛仍有些凝滞,众人虽未显慌张,却也不见松懈。


    李老爷目光一扫,心头微微一震。


    只见兰沅卿静静躺在榻上,眉目轻合,面色虽仍有些苍白,然胸口起伏平稳,隐约透出几分安和之态,较之往日愈显沉静。


    而在一旁,却见一人斜倚在软榻边,手中执卷,神色疏朗。


    正是覃淮。


    李老爷脚步微顿,目光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一眼。


    这孩子向来冷淡寡言,凡事不愿多管,他本以为这番回来,纵使覃淮听闻消息,最多也不过遣人来问上一句,哪里曾想竟会坐在这里?


    一时间,李老爷心中疑惑几分,倒也未急着开口,只顿了顿脚步,而后温声道:“二郎,有劳你了。”


    覃淮手中的书卷翻到一半,闻言微微一顿,抬眸看了李老爷一眼,神色淡淡,但还是恭敬起身行礼。


    “李阿公。”


    他语气不急不缓,既不谦逊,亦无自居功劳之意。


    他自是不爱多管旁事的,可今儿个事出突然,自己给小丫头喂了药,若她回头醒不来,或是身子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旁人不知此药珍贵,若竟被误会是他加害于她,那才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如此想着,他反倒坦然,遂复又坐下,将书卷轻轻阖上,言语平静道:“兰姑娘身子太弱,适才吐血之后,我喂她服了补药,此刻睡得安稳。”


    李老爷见他这般神色,更觉诧异,然到底是见过风浪之人,心中虽疑,却也不多问,便即刻回身道:“许清,劳你看看。”


    许大夫点点头,抖了抖袖子,在案几旁坐下,伸手搭上兰沅卿的脉搏。


    -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李老爷凝神看着许大夫,见他眉间微微一皱,随即又缓缓舒展,心下不由悬起一丝希望。


    片刻后,许大夫收回手,复又换了另一只手,仔细把了两遍,才缓缓抬头,眼中已有几分惊喜之色。


    “老爷,表小姐的脉象已稳,体内淤血已然退去,气息也顺畅了许多,想来是二公子的灵药起了效用。”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宽慰之色,轻声道,“依老夫看,不过一两日,姑娘便该醒来了。”


    此言一出,李老爷只觉心中猛然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的忧虑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怔愣片刻,旋即忍不住连声道:“好!好!当真是太好了!”


    言语间,竟带了几分难掩的喜色。


    他自从见了外孙女这幅病容,便日日揪心,唯恐她熬不过去,这些日子以来,见她整日闭目不言,气若游丝,他几次深夜长叹,皆不知如何是好。


    而今许大夫竟说她即将醒来,叫他如何能不欢喜?


    他回过身,看向覃淮,目光中带了几分郑重,沉声道:“二郎,这次多亏了你。”


    覃淮却不过微微摆手,语气仍是淡淡的:“许大夫才是大夫,还是他的诊治为要。”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无意多管闲事,今日所为,不过是顺手之劳。


    李老爷听了,目光微动,终是未再深问,心下却微微一叹。


    他知覃淮性子淡漠,不愿与人多有牵扯,如今能这般说,已是不易。


    于是,他也不再多言,只缓缓点头,道:“无论如何,这次还是多亏了你。”


    这边,许大夫又叮嘱了几句,嘱咐丫鬟好生照料,李老爷便让人准备些温补的药膳,待兰沅卿醒来后,慢慢调养。


    覃淮见事情已妥当,遂便起身,将手中书卷一收,朝李老爷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多留了。”


    李老爷见他确无久留之意,便也不强留,只道:“二郎若有暇,改日再来坐坐。”


    覃淮并未答话,只转身往门口走去,方才出门,肩上便落了一点雪。


    他抬手拂去,脚步微顿,回眸看了一眼屋内。


    兰沅卿仍是沉沉睡着,眉间的郁色似已淡去,连唇角的红色都褪了些,看起来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覃淮静静望了一瞬,终是收回目光,踏雪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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