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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寻衅滋事

作者:消防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日三个时辰的“书童”经历……那份诡异的、被迫的宁静。


    方嘉钰将那段记忆强行压下,更加坚定了要与江砚白势不两立的决心。


    于是,翰林院内,众人又渐渐习惯了这样一幅景象——方探花依旧是那个灼灼其华、行走间带起一阵香风的绝色人物,只是他投向江状元的目光,愈发复杂难言。


    而江状元,依旧是那副清冷端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对于方探花种种或明或暗的“挑衅”,他照单全收,却总能以最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让方小公子铩羽而归,顺带……占些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方嘉钰跳脚的“便宜”。


    这日众人在翰林院正堂议事,小吏奉上清茶。


    方嘉钰眼见江砚白端坐于侧,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心念一动,假意起身与对面同僚说话,衣袖“不经意”地一拂——


    预想中茶盏倾倒、泼湿那身碍眼青袍的场景并未出现。


    江砚白手腕稳如磐石,甚至连盏中茶水都未晃出半滴。


    他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方嘉钰,语气淡然:“方修撰小心,莫要……烫着手。”


    说着,他竟顺势将自己那盏未曾动过的茶,轻轻推到了方嘉钰面前的案几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同僚间的寻常关照。


    “这茶尚温,方修撰若不嫌弃,可润润喉。”他补充道,眼神里没有任何揶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方嘉钰看着那杯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拒绝,显得小家子气;若接了,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最终,他只能僵硬地坐下,瞪着那杯茶,仿佛要把它瞪穿。


    那缕清幽茶香,此刻闻起来都带着江砚白身上那讨厌的气息!


    这次,翰林院安排整理库房积压的旧卷宗。


    方嘉钰不幸与江砚白分到一组,被派去清理最里间那个常年无人问津、蛛网密布的角落。


    库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陈年灰尘的气息。


    方嘉钰一进去,就被扬起的尘埃呛得连声咳嗽,那张秾丽的脸上写满了嫌弃,拿着鸡毛掸子的手都颤抖了,恨不得离那些泛黄发脆的纸页八丈远。


    “咳咳……这什么鬼地方……”他一边咳一边抱怨,眼尾都呛出了泪花。


    江砚白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那副清冷模样,动作利落地搬动着沉重的卷宗箱,甚至连呼吸都未见紊乱。


    就在方嘉钰咳得撕心裂肺时,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手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他眼前。


    方嘉钰一愣,顺着那手看去,只见江砚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今日天气:


    “《礼记》有云,‘前人之尘,后人咳之’。”他顿了顿,看着方嘉钰瞪大的眼睛,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声线说道,“你我如今,也算承前启后了。”


    承前启后……咳灰尘?!


    方嘉钰足足反应了三息,才明白过来这竟然是个冷笑话!来自江砚白的、一本正经的、关于吃灰尘的冷笑话!


    “你……!”他一把夺过那方干净的手帕捂住口鼻,剩下的话被布料闷住,只剩下一双桃花眼气鼓鼓地瞪着江砚白,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羞愤。


    这伪君子!不仅无视他的狼狈,还敢出言调侃!关键是,这笑话冷得他差点当场打个寒颤!


    此仇不报非君子! 方小公子在心里恶狠狠地记下了这笔账。


    然而,方嘉钰的“报复”手段,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被江砚白的冷笑话气到后,他憋了两天,终于想出了“毒计”。


    他趁着江砚白被掌院学士叫去问话的间隙,猫着腰溜到对方书案前,做贼似的将自己砚台里新研的、浓黑油亮的墨汁,小心翼翼地倒掉,然后换成观墨不知从哪个杂耍艺人那里弄来的、写上去片刻即会消失无踪的“无痕特制清水”。


    他看着那砚台里清澈见底的“墨水”,想象着江砚白提笔书写却一字无存的错愕表情,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溜了回去。


    他又翻出几本江砚白近日必读的典籍,在其中一页里,偷偷夹了一张自己亲手画的、墨迹拙劣的小像。


    画上是一只龇牙咧嘴、尾巴焦黑的红毛狐狸,旁边用他自以为很有气势、实则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伪君子江某”。


    画完后,他对着自己的“杰作”端详半晌,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十分传神。


    做完这一切,他心情大好,仿佛已经看到了江砚白吃瘪的模样,连走路都带着风。


    可惜,他低估了江状元的道行。


    那砚台里的“清水”,江砚白蘸笔时指尖一触便知有异,他甚至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不动声色地取出自己备用的墨锭,重新研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至于那幅狐狸画像……


    江砚白翻书时看到,指尖在那“伪君子江某”几个字上停顿了片刻,然后,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极轻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小心地将那张画纸取出,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郑重其事地夹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私人笔记中,与那些重要的策论草稿和读书心得放在了一起。


    方嘉钰暗中观察了许久,见江砚白始终神色如常,毫无波澜,既没有发现“假墨”的恼怒,也没有看到“丑画”的气急败坏,他那点幼稚的得意渐渐变成了更深的郁闷。


    不料片刻后,江砚白将一份需要修改的策论递给方嘉钰,声音平稳,公事公办:“方修撰,此处数据有误,请核实。”


    方嘉钰接过,却发现纸张背面,用极细的笔触勾勒着一只气鼓鼓的红毛小狐狸,旁边还有一行小楷批注:“然,神态娇憨,可抵十错。”


    他耳朵“唰”地红了,在桌下狠狠踩了江砚白一脚,抬头却见对方已正襟危坐,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起居注》,仿佛刚才递纸条的是另一个人。


    他气得当晚多吃了两盘点心,化悲愤为食量,并且决定,要构思一个更“恶毒”、更“有效”的报复计划!


    这日散值时分,天空飘起细雨。方嘉钰未带雨具,站在廊下蹙眉。眼见江砚白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步履从容地走来。


    方嘉钰立刻扭过头,假装欣赏雨景,心里盘算着等这讨厌的人走了再冒雨冲回去。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伞沿微抬,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


    “雨势渐急,方修撰若不介意,可同行一段。”江砚白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润。


    方嘉钰想硬气地拒绝,可冰凉的雨丝随风飘到脸上,让他打了个寒噤。他憋着气,闷声道:“不劳江状元费心!”


    “无妨。”江砚白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顺路而已。”


    说着,伞面又往他这边倾斜了几分。


    方嘉钰僵持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走进了伞下。伞下空间有限,两人不可避免地靠得极近。


    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腥,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他浑身不自在,刻意往旁边避让,肩膀却险些淋到雨。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伞中心带了带。


    “小心淋湿。”江砚白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衣传来,烫得方嘉钰手臂一麻。他想甩开,却又觉得那样过于矫情。直到分岔路口,江砚白自然地松开手,将伞塞到他手里。


    “伞予修撰,明日归还即可。”说完,他便径直走入雨中,青色身影很快模糊在雨幕里。


    方嘉钰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伞柄,站在原地,看着那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猛地跺了跺脚,低骂一声:“伪君子!谁要你的伞!”却终究没有把伞扔下,反而攥得更紧,转身快步朝府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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