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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作者:消防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方嘉钰就不信,江砚白这人真就毫无破绽,能永远维持那副冰雕似的假面!


    机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降临。


    翰林院后苑有一处小小的荷花池,池上架着九曲回廊,是官员们偶尔散心之处。


    方嘉钰远远便瞧见江砚白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望着池中初绽的芙蕖,侧影在斑驳树影下显得愈发清冷孤峭。


    方嘉钰心念急转,一个“完美”的计划瞬间成形。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更要有人见证江砚白的败绩!


    他整了整衣冠,确保自己依旧风华绝代,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最是无辜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步履轻快地走了过去。


    “江状元,好雅兴。”他声音清亮,打破了池边的宁静。


    江砚白闻声,并未回头,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种无视更是火上浇油。


    方嘉钰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却紧紧锁住江砚白的侧脸。他故意靠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与这闷热天气格格不入的微凉气息。


    “这荷花虽好,看久了也难免无趣。”


    方嘉钰歪着头,状似天真地提议,桃花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不若我们来找点乐子?听闻江状元学识渊博,想必投壶、双陆这些雅戏也不在话下?你我比试一番,添个彩头,岂不快哉?”他刻意将“彩头”二字咬得暧昧,意图激将。


    他料定江砚白这等“古板”之人,定会以“公务在身”或“不擅此道”推拒,届时他便可以好好嘲讽一番对方“徒有虚名”、“毫无情趣”。


    然而,江砚白缓缓转过头,那双寒眸终于落在他脸上,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与热。


    他静静看了方嘉钰片刻,直看得方嘉钰心底那点勇气又开始摇摇欲坠,才淡淡开口:“方修撰想比什么?”


    方嘉钰心头一跳,强自镇定:“就、就投壶!简单直接!”


    他眼尖,瞥见回廊另一端似有人影晃动,心下更喜,扬声补充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刚好请位同僚做个见证,免得有人输了不认账!” 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已投向那边。


    来者正是平日与方嘉钰还算说得上话的李修撰,此刻正捧着几卷文书似乎要往藏书阁去。


    被方嘉钰这一喊,李修撰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和尴尬,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江砚白,又看了看一脸“你快来”的方嘉钰,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江状元,方修撰。”李修撰拱手行礼,有些局促。


    “李兄来得正好!”方嘉钰热情地拉过他,“我与江状元欲比试投壶,正缺个公证人,就劳烦李兄了!”


    江砚白对此不置可否,只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方嘉钰心头大定,立刻唤来不远处侍立的小厮,取来投壶器具。他摩拳擦掌,势在必得。他方小公子在京城宴饮集会上,投壶技艺可是拔得头筹的!


    “彩头呢?”方嘉钰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江状元想要什么?”他打定主意,无论江砚白要什么,他都加倍奉还,只要有李修撰在场,赢了便能大肆宣扬,让这冰块脸丢尽颜面。


    江砚白的目光在他秾丽生动的脸上流转一圈,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方嘉钰无端生出一种被剥开审视的错觉。


    然后,他听到那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若江某侥幸胜出,便请方修撰……应我一事。”


    方嘉钰心头猛地一紧:“何事?”


    “尚未想好。”江砚白语气依旧平淡,“修撰可敢应?李修撰可做个见证。”


    李修撰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这彩头透着古怪,却又不敢多言。


    这模糊的彩头带着未知的危险,但此刻方嘉钰被胜负欲和李修撰在场带来的“安全感”冲昏了头脑,加之对自己技艺的绝对自信,他几乎没怎么犹豫:“有何不敢!若我赢了,你也要应我一事!李兄,你可听清了!”


    “可。”江砚白依旧是那个字。


    比赛开始。方嘉钰凝神静气,手腕轻抖,箭矢“嗖”地飞出,精准落入壶口。他得意地瞥了江砚白一眼,又看向李修撰,李修撰只得干笑着点了点头。


    江砚白神色不变,取箭,瞄准,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游戏,而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箭矢破空,同样精准入壶,甚至力道角度,比方嘉钰更显沉稳老辣。


    李修撰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称奇,这位状元郎,当真样样都不简单。


    几轮下来,两人竟是不分伯仲。


    方嘉钰额头沁出细汗,他没想到江砚白竟真有如此水准,而且是在李修撰的注视下,这让他压力倍增。


    最后一箭,决定胜负。他深吸一口气,力求完美,箭矢飞出,堪堪擦着壶耳落入其中,虽中,却略显惊险。


    现在,压力全在江砚白身上。


    方嘉钰紧紧盯着他,心跳如擂鼓。李修撰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江砚白手持最后一箭,并未立刻投出,而是抬眼看向方嘉钰,那双寒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然后,他手腕一动,箭矢并非直射壶口,而是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铛”一声脆响,竟将方嘉钰那支险险投入的箭矢撞了出来,而他自己那支,则稳稳占据了壶心!


    全场寂静。连一旁的小厮都惊呆了。


    李修撰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投法……


    方嘉钰目瞪口呆,看着自己那支被撞飞出壶口的箭矢滚落在地,仿佛是他碎裂的自信和骄傲,尤其是在李修撰面前!


    “你……你耍诈!”他反应过来,气得声音发颤,指着江砚白,眼圈都红了。这根本不是常规的投法!


    江砚白缓缓放下手,语气平静无波:“规则并未限定投法。李修撰可为证。方修撰,承让。”


    那“承让”二字,听在方嘉钰耳中,无异于最大的嘲讽,尤其是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


    “你!”方嘉钰气血上涌,想到那个模糊的“应我一事”的彩头,又惊又怒,还有一丝在李修撰面前丢尽颜面的羞愤和恐慌。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江砚白的衣领,“你早就计算好的!你故意引我入局!”


    看着他因愤怒而愈发明艳生动的脸,那双桃花眼里燃着的火焰几乎要喷射出来,江砚白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微微向前倾身。


    他靠得极近,近到方嘉钰能清晰地看到他长睫的阴影,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碎发,完全无视了旁边还有个目瞪口呆的李修撰。


    “是又如何?”江砚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磁性的沙哑,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方修撰,愿赌,便要服输。李修撰……可是见证。”


    那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掠夺性的专注,牢牢锁住方嘉钰。


    方嘉钰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被那眼神震慑,被那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压迫感攫住,更被“见证人”这三个字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红白交错,羞愤难当。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狠狠瞪了江砚白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哽咽的怒哼,甚至顾不上跟李修撰打声招呼,转身再次仓皇逃离,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带着一股决绝又狼狈的气势。


    留下李修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江砚白那恢复清冷、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只觉得后背发凉,赶紧寻了个借口,也匆匆溜走了。


    江砚白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抹消失的亮色,直到彻底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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