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听见两人的对话声。
“说过不要将那个孩子也留着,那个魔物生了气将你胳膊……”
“够了!谁知道那个魔那么厉害,这次算我倒霉。”
睁开眼便是冰冷的牢笼,漆黑的铁柱上攀满了斑斑锈迹。四周很冷,明明齐以渔还记得现在是炎炎夏日。
他尝试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他的手掌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努力跪起身,不出声响地看向四周的情况。
是贩卖场,买卖妖魔的地方。
还记得刚来到金钱乡的时候,老乞丐捂着齐以渔的眼睛不让他瞧那些残暴景象,而那时的他只觉老乞丐过度紧张,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被关在一方牢笼。
从天上坠落的血雨和肉块在眼前一次次重复播放,直到老乞丐的面容再次浮现,自己的头被按在血水熬制的鱼汤旁,一切的景象才会以腥味为结尾谢幕。
身上是干净的衣服,黏在脸上的血与泪都被洗刷干净。抬头便是那两个熟悉的男人,屠杀了整个破庙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那个领头的家伙少了一只胳膊。
“那……个孩子呢?”
嗓音沙哑至极,就像是被烟燎过后的焦木,连齐以渔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听到齐以渔说了话,两人才注意到他。断臂的男人似乎很激动,他铆足了劲去踹关着齐以渔的笼子。
“少他娘说话!要不是那个死孩子我会断一条胳膊?还敢提她!再提她我弄死你!”
另一旁的男人拉他,却下意识扯住了他那只在空中飞舞的袖子。单凭拧这只袖子,竟还真的将人拉了回来。
“滚!你故意膈应我是吧,拉哪里不好!”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重新看向齐以渔:“老实点,那小孩本来就是要死的,老子好心想要留她一命卖钱,可惜她没这个福。”
“你说什么。”
齐以渔抓着铁笼,努力将手伸出去,想要抓住外面男人的一寸衣角。
咯吱。
是骨骼被生生碾碎的声音。
男人踩在齐以渔的手掌上,一点点转圈碾压:“老子把你打聋了还是你听不懂人话?我说她死了。”
“你究竟为什么杀了他们,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齐以渔想起了什么,另一只猛然抓住了男人的脚腕将人拖倒在地上。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我居然在那里,你是认识我的对不对,你到底想做什么!说话!”
男人没想到能被一个小孩子撂倒,就算是断了一只手臂他也仍旧是一个修真者,无论怎么说面子上都挂不住。
他脸一红,忽视了那些质问转而伸手打向了齐以渔的脖子。看着张着嘴却没办法发声的男孩,重新站起身:“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单凭你又能做什么?像方才那样让我摔一跤?别搞笑了,我要是想要杀你不过弹指一挥。”
铁笼上的锁砸在栏杆上疯狂作响,发出牙疼的撞击声,伴随着齐以渔疯狂张合的嘴,男人不用想都知道齐以渔在骂他。
“别担心,哑巴可卖不上好价钱,暂时给你点了哑穴,等买你的人来了就给你解开。”
说罢,男人拐着身旁的人走到一旁坐下,他只是将齐以渔丢在路边,没像其他贩卖者一般吆喝。
而齐以渔在发觉做不了什么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双手捂住了眼,止住了不断往外涌的泪水。
他只能自己思考,男人是有目标性地进入破庙,但是在看见他后,想法从收钱变成了要抢他走。
可是这是为什么,他不认识男人,甚至在金钱乡从未结怨。
破庙中的人也是,他们是最弱小的存在,安静地蜗居于一隅。可他们也至死未曾考虑过,金钱乡任何人都可以伸出一根手指按死他们。
因为弱小,没有反抗的力量。
因为善良,没有与人产生争端。
因为两个修真者,生命变为尘灰在指尖消散。
这太可笑了,仅仅因为这些他们就一定要死吗?那些红色的液体将曾经灰败的神庙点染艳丽的色彩,而代价是失去朝夕相伴的人。
后腰被硌了一下,齐以渔伸手,从腰侧摸出了一块通透的双鱼碧玉。
“等我死的时候要好好安葬我!好好待我!”
老乞丐将玉佩交给他的时候留了一句这样的嘱托。
可是他和破庙里的人们一样变成了残缺的肉块,血肉交织,分不清哪个是他了。
齐以渔做不到给他收尸,做不到安葬他。
玉佩上还残留齐以渔的体温,他的拇指按过那两条锦鲤的纹路。
对不起。
他在心底默念。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是对自己,又是对其他人。
“货呢?”
忽然,一道油腻的声音响起。
“诶呦,官老板来了。您看看,这不是听您之前说想换换口味嘛,这只妖如何,小得很,不是正合您心意?”
男人立刻起身,他迎上了一个满身肥肉的人。
官老板生地肥头大耳,他的十指戴满了金戒指,脖子上还铛啷着几块金锁,无不彰显着他的富贵。
而金钱乡这种地方,以金钱和武力为尊,也怪不得一个修真者都要如此谄媚他。
“哦?让爷瞧瞧。”
官老板一笑,脸上的肉挤到两侧,眼睛眯成了绿豆大小。
男人一听,立刻将笼子打开,单手抓着齐以渔的脖子,将他从里面拖出来。
齐以渔被捏着脸举到了官老板眼前,齐以渔一抬眼正对上一个满面横肉的脸,表情瞬间难看起来。
“如何?您瞧瞧这脸,多秀气。还有这个身板,结实地很,随您折腾!您不是说之前有个孩子玩几下就死了吗?他是妖,不会轻易死掉的。”
男人说着还扯了扯齐以渔的胳膊,证明他很结实。齐以渔疼得龇牙咧嘴就是叫不出声音,嗓子里发出低哑的气音。
官老板显然注意到了齐以渔只能张嘴不能说话,笑容一下子就收了回去:“他不能说话?哑巴爷可不要,不会出声少了多少情趣你知不知道!让爷买这种残次货,你脑子坏掉了吧!”
正生气,又恰好瞧见了男人那空缺的衣袖:“怎么?几日不见还缺了一只胳膊?一个筑基中期那么神气,平时也就是碰上那些凡人,这次是碰到厉害的家伙了?”
“爷说过吧,狗就要好好窝着,你这把骨头迟早要被人一杆子打断!”
男人面色黑了下去,他在齐以渔脖颈上点了一下,男孩的怒骂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死肥猪!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喜欢小孩子,下面东西还没我大,自己就是个小东西不如去玩你自己!”
齐以渔骂得狠,男人心头那一抹愤恨逐渐散去。他认定官老板不会买齐以渔,但是他又不止这一个老顾客了,卖给谁不是卖?左不过是少几两银钱,至少也要让他借他人之舌消消火气罢!
他拍了拍齐以渔的头顶,笑眯眯地:“您看,他不仅会说话,口舌还不错吧。”
一想到金钱乡屈指可数的有钱人吃了瘪他就高兴,正挑着眉想去欣赏官老板难看的表情,赫然迎上那因激动而潮红的面庞。
官老板很心仪齐以渔,那张脸泛着油光一点点凑近还在怒骂的小妖,他看见齐以渔因为嫌弃而扭曲的脸后更加满意了。
“他,爷要了,按照上次说的价格付了吧。”
男人没想到居然还有转机,直接敲板:“成!我们给您送回去,这只倔得很。”
谁料官老板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地:“你哪看出来爷连这么小的东西都训不了?院子里那些哪个刚开始不是这样烈性,现在一个个若是与那小倌比上一比,最贱的男妓都要自愧不如了。”
“是啊是啊,还是您有办法,我们都只是靠武力压制而已。”
男人奉承他,心里又鄙视他。
死猪头,把不要脸的事情说的这么好听。
男人用铁项圈将齐以渔的脖子扣住,项圈上接着铁链子,而链子的另一端被官老板牵着,他只需要轻轻一拉,齐以渔就会跌到他的脚边。
“走吧,和爷回去。”
官老板原名官仕奇,是金钱乡排的上名号的富商,但实际上他出名的原因不在他的钱财多少,而在于他独特的喜好。
他喜欢男童,无论人魔妖鬼,他收了一院子的孩子,如同收集图鉴般,每个人的模样特征都不同。
而齐以渔是他这一院子孩仆中第一只妖。
“都出来!来迎接你们新的兄弟!”官仕奇在院子外大声喊,猛然用力拉扯铁链,将齐以渔拉到身前。看着迅速在院中聚集的男孩们,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瞧爷这脑子,忘记给你取名字了。”
他解开齐以渔脖颈上圈着的铁项圈,拇指爱惜地在他泛红的肌肤上打着圈,忽而慢慢移动到齐以渔的唇边,抵在了他的尖牙上。
“如此伶牙俐齿,便叫十牙吧。”他没等齐以渔对这个新名字有什么反应,直接点了两个在场的男童吩咐道:“三眼,五痣。你们两个好好带带这个新来的弟弟,晚上你们两个来爷房间,有事找你们。”
“是。”
他们垂首,直到官仕奇离开才重新直起身子。
“你先随我过来吧,去旁边的空房间住下。”一个漂亮的男孩在齐以渔身边蹲下,将他扶了起来。他的眼睛生的漂亮,瞳孔漆黑如同坠入无际渊海。只是奇怪的是他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另一只眼睛的位置被蒙上了一层纱。
“你和他讲什么话,到最后还不是要同我们争,谁刚来的时候不都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装给谁看。”
“五痣!”
叫五痣的男孩眼角和嘴角各生了一颗痣,他咬着牙转头离去:“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别忘了七指,也别忘了你的眼睛!”
看着五痣离去的背影,三眼只是略微沉默片刻后便继续微笑领着齐以渔到了空房间。
“你先住这里吧,有事可以找我,我住在第一个房间里面。一般是三个人一间房,所以这间暂时只有你一个人住。”
齐以渔没有什么反应,直挺挺倒在了床上,他不想多说什么。他能看出来官仕奇的恶趣味,譬如收集孩童,又例如给他们用序号和部位做名字。
三眼是第三个来到这里的孩子,他的眼睛很漂亮,所以叫三眼。
五痣是第五个来到这里的孩子,官仕奇喜欢他的眼下和唇角的痣,所以他叫五痣。
这里一共十个人孩子,每一个都以这种方式被冠名。
“十牙……如果有事情一定要来找我。”三眼看得出齐以渔不想交流,他选择把时间留给齐以渔一个人。
直到齐以渔察觉门被合上,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在他被官仕奇带到这里的路上,他看见了院子周围的打手,还有光怪陆离的布局。单凭现在的自己,他肯定逃不出去。
不过如果是修真者呢,像那些强大的人呢。在齐以渔数年的人生中,唯一见过的修真者还是那个屠杀破庙的男人。他不懂修真,却明白了力量。
没人对他搜过身,许是确信他身上不会有什么可人的东西,那本让他平白无故挨了一掌的黑皮书还在怀中。
他只剩这一个东西能帮到他了,只希望这本书真的有用。
这周的更,高铁上写的。官仕奇这部分剧情大概2-3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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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