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张承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不怒反笑，“他根本就不是想救工厂，他就是在痴心妄想！一块钱就想买下这么大一个厂子？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周围的工人也觉得林逸这个想法太过于天马行空，根本不切实际。
然而，一直紧锁眉头的何炳文，眼神中却渐渐放出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嘲笑，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不良资产和债务，对政府来说是多么沉重的包袱。
每年几千万的补贴砸下去，听不见半点响声。
那些厂子就像一个个无底洞，吞噬着本就紧张的财政。
破产清算，看似一了百了，但几百上千工人的安置问题，又会引发更剧烈的社会矛盾。
“一元钱收购，债务剥离”，虽然听起来惊世骇俗，但仔细一想……
用一个象征性的价格，将企业的壳子和有效资产转让给有能力的个人或团队，政府甩掉了债务和人员的包袱。
承包者自负盈亏，盘活了企业，解决了就业，还能给政府创造税收！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妙棋！
何炳文眼神灼灼地看着林逸，“小林，你继续说！承包之后，打算怎么做？如何保证工人的利益？如何让厂子扭亏为盈？”
看到何总工认真地探讨起来，张承志和赵立军傻眼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林逸胸有成竹地说道：“承包之后，我会和所有愿意留下的员工，签订新的劳动合同。我保证，基础工资，只会比现在高，不会比现在低！”
“在此基础上，我会引入全新的绩效考核和奖金分配制度。多劳多得，能者多上！只要你肯干，有技术，我保证你的收入，能翻两倍，甚至三倍！”
“至于如何扭亏为盈，就更简单了。红星厂最大的财富，是这些熟练的产业工人，以及……瓦格纳冲压机！”
他拍了拍身旁的机器：“就凭它，以及我脑子里的技术，不出三个月就能接到让全厂吃饱的订单！半年之内，就能还清设备贷款！一年之内，就能实现全面盈利！”
他看着那些工友们激动眼神，提高了声音。
“我不要国家一分钱补贴！我只需要政府给我一个政策，我将用事实证明，红星厂不会死！它会变成一只金凤凰，重新飞起来！”
这番话，充满了感染力和煽动性！
那些原本已经对工厂未来绝望的工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是啊！他们亲眼见证了林逸的神奇！他说他能，或许真的能呢！
与其在赵立军这种蛀虫的手下等死，为什么不跟着林师傅，赌一把未来？！
“我们支持林师傅！”
“对！让林师傅干！我们信他！”
“厂子都快死了，还怕什么？干脆让林师傅试试！”
何炳文看着眼前这群情激奋的一幕，他也忍不住热血沸腾！
“好！”他猛地一拍手，“小林！你的这个想法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你马上跟我走！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只要你能说服他，你这个计划，我何炳文，就豁出这张老脸给你担保！”
林逸心中一动：“见谁？”
何炳文的眼中，满是期待。
“我们市里，那个一心想着如何搞活经济的……的高副市长！”
一辆半旧的伏尔加轿车，行驶在略微颠簸的柏油路上。
车厢内，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开车的，是何炳文的司机。后座上，何炳文闭目养神。而他的身边，林逸正襟危坐，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穿着王敬忠压箱底的半新白衬衫。
车在一个略显陈旧的家属区停了下来。
“到了。”何炳文睁开眼睛，“老高不喜欢在办公室谈事情，你有口福啦，今天他亲自下厨。”
林逸心中微微一动。
亲自下厨？
这是一个注重实际，并且懂得如何用亲和力来观察人心的厉害角色。
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毛衣，腰上还系着一条的围裙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他大概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一副和蔼笑容，给人的第一感觉像邻家叔叔。
他就是江州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高振邦。
“老何，你可算来了！就等你开饭呢！”高振邦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林逸身上，“这位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个的年轻人？”
“高副市长好。”林逸微微躬身。
“哎，叫我老高，或者高叔叔。”高振邦笑着摆了摆手，“都坐，菜马上就好。”
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得也很朴素，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端着一盘盘家常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红烧肉、麻婆豆腐、清炒白菜、拍黄瓜，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
但林逸知道，这顿饭绝不简单。
饭桌上，高振邦没有立刻谈工作，而是像个普通长辈一样，跟林逸拉起了家常。
“小林多大了？家里是哪儿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逸一一如实回答，态度谦逊从容。
高振邦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对着市总工程师和主管副市长，竟然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谄媚。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回答问题逻辑清晰。
高振邦心中暗暗点头，对林逸的第一印象很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振邦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小林，老何在电话里把你那个‘一元钱承包红星厂’的想法，跟我大致说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说实话，我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荒唐。第二反应是：胡闹。”
何炳文刚想开口帮腔，却被高振邦抬手制止了。
“但是，”高振邦话锋一转，“老何这个人从不打诳语，更不会拿全市的工业开玩笑。他竟然愿意为你的想法做担保……所以，我很好奇。”
“我想听听，凭什么让市政府，把一个上千人的国营大厂，连同那片土地，交到你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手里？”
“你又凭什么保证，你不是下一个赵立军？甚至，是一个比赵立军更贪婪、更会钻空子的投机者，把厂子搞垮，把设备变卖，最后卷款跑路，留下一地鸡毛？”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林逸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