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一个高挺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郑滢的心一沉。
“你好,来杯美式。”
还是上次那身装扮,白色T恤,鼻子上还挂着一架无镜框眼镜。
郑滢从收银台冒出头,手指突然在点单的界面停住。
“你不是对美式过敏?”她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想起当年还因这个深夜拖他去急诊。
关牧闻言笑了一声:“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年?”
郑滢霎时无话可说,面色尴尬。
付款码贴在冷硬的机器上,发出“滴”的一声。
两人没再有对话。
将咖啡递给他,郑滢站在原地。
目送他的背景走向靠窗的桌子,直至一抹纤瘦美丽的女子闯入视野,她才默默将目光收回。
张晗和廖姐暗中观察着那一桌的一举一动,可她却转过头,在心底长叹了口气,再也无心留意那边的毫末。
一直忙碌到凌晨,郑滢得空揉揉酸痛的脖子,却不曾想窗边的那人还坐在原地。
她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时钟,再看看关牧,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震惊。
他怎么还在这?
白毛老板离开时她以为关牧也随之离开,没想直到现在他还在原地敲电脑。
郑滢扶额,廖姐说得没错,果然工作狂一枚。
幸好今天不是她断后,郑滢跟廖姐打了个招呼便换下工作服下班。
夏季夜里的风卷着落叶在砖缝里打旋,每一声窸窣都听得格外分明。
穿过红绿灯,走进巷子,郑滢的脚蓦地定住,抬眸。
深夜巷子的老路灯漏下一圈昏黄,把斑驳的墙影拉得老长,昏黄的光影下,他就站在那里,眼神无言地幽幽地望着她。
关牧?
他刚刚不还在……
沉思间,宽大的身影袭来,不由分说,她已经被拉进一个坚硬又紧实的怀抱。
一时间,贴身的温暖迅速蔓延全身。
他牢牢地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镶嵌进身体里。
郑滢抬手,有些不知所措:“你……”
话音未落,冰凉的唇被压住。
如同火舌舔舐,他快速肆虐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火舌刚触到的瞬间就将白皙的皮肤映得通红。
一时连风里都带着扫过的灼热气息。
“关牧。”郑滢思绪混乱,轻轻地唤了一声。
闻言,他突然顿住,开始慢慢地停下来。
头悄然埋进她的颈窝,默默无言。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深夜的巷子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远处的狗吠顺着风飘来,又很快消散在拐角。
良久,身下的人发出低鸣。
“为什么你总是能无动于衷呢。”
“我好可笑。”
郑滢内心忐忑,不安地开口:“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定定地长久地望着她的眼睛。
最后,他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推开她,转身离开。
郑滢眼神无措地望着他的背影。
深夜的巷子像被世界遗落的褶皱,路灯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再一次,她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郑滢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不远处的脚步声从清晰到模糊才如梦初醒,从包里掏出钥匙走上楼。
关上门,将包放在沙发上,傻坐着发呆。
他今天不是相亲了吗?
为什么又?
不顺利?
还是?
有什么别的原因?
第二天,晨光像揉碎的金箔,穿过落地玻璃窗,从东边的云层里漫出洒满木色地板。
“阿滢!”廖姐催促着郑滢开早:“等会记得配消毒水啊!”
“好。”郑滢盯着水桶,眼神有点呆滞。
“呃?”廖姐突然凑过身来:“你这是温水?”
郑滢回神:“不好意思。”
她赶紧停止搅拌的手,有些愧疚:“搞错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廖姐有些担忧,关心道:“我看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没。”郑滢弯弯唇:“还没睡醒可能。”
“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郑滢犹豫着小声开口:“廖姐,昨天老板是什么时候走的?”
廖姐停下整理吧勺的手,想了想:“好像是下午四点的时候吧?那一桌结束就走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没事。”郑滢扯了扯嘴角,含糊道:“就是好奇怎么同一桌相亲的那位先生没一起走?”
“你说关牧?”廖姐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他要是会那么早走才奇怪。”
“为什么?”
“我就没见过对女的如此冷淡的男人。”廖姐继续整理吧勺,开始她的吐槽模式:“昨天那么漂亮的女孩坐在他面前,他硬是无动于衷,话说回来,我都佩服那个女孩,能和他面对面坐一起超过两个小时。”
“那……昨天黄了?”
“不黄难道还能开花?”廖姐道:“最后也是咱老板看不下去了,早早把人女孩拉走,免得继续受他冷漠脸荼毒。”
郑滢低下头,脑袋有些恍恍惚惚。
所以这些年来他都没接触过别的人吗?
下午3点郑滢下班。
离开咖啡店,郑滢站在街头,看看手表,时间还早,一时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
忽然想起来出租屋的冰箱什么吃的都没有,于是准备去趟超市。
然而刚到目的地,一辆黑色Audi突兀地停在她跟前,熟悉的声音传来:“上车。”
郑滢疑惑转过头:“关牧?”
车内的人面无表情,再度重复一遍:“上车。”
郑滢眼神呆滞,蹑手蹑脚地坐上副驾驶。
“怎么?”关牧瞥了她一眼:“你怕我吃了你?”
郑滢改弦更张,小心翼翼地问:“你刚下班吗?”
关牧转动方向盘,语气相较之前缓和一些:“来市局送份文件。”
郑滢闻言“哦”了一声。
她偷看他:“昨天晚上……”
关牧看着前方的路况:“昨晚我喝醉了,如果耍酒疯影响到你,我向你道歉。”
郑滢一时无话可说。
两人陷入沉默。
“当年的事……”郑滢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对不起。”
她想起昨天的相亲:“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这些年都孑然一身的话。”
郑滢顿了顿:“我同样向你道歉。”
关牧的脸瞬间黑下来。
他笑道:“你觉得这些年来我一个人是因为你?”
“没。”郑滢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为当年的事做个了断。”
“了断吗?”
关牧迅速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一边。
“你是觉得当年断的不彻底,这次来想杜绝后患,彻底切断所有联系?”
郑滢薄弱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来淇州?”他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郑滢有些心虚。
关牧深邃的眸子盯着她。
良久,她才勉强镇静地开口:“累了,想找个地方躺着。”
“可以躺的地方很多。”关牧继续问:“全中国你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选,为什么选淇州?”
“因为你说过……”
她突然顿住。
关牧盯着她:“我说什么?”
“说……说淇州的海很好看,所以想来看看。”
关牧愣住,想不到是这样的答案。
接着他重新启动车辆:“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
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郑滢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晚餐想吃什么?”
郑滢疑问:“我们一起吃吗?”
关牧眼神看向她。
“都可以。”郑滢默默点头。
晚餐在沉默的气氛中度过,以至于郑滢后来再回忆起,都只记得坐在对面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今夜的月光格外慷慨,像把整匹揉碎了的银缎铺开,整座院子都凝着一层细碎的光。
关牧站在落地窗下,凝神看着窗外的景色,心绪飘远。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单位同事萧纲的电话,他伸手去接。
“老牧,不是说几个人明天出去聚一下吗?”电话接通萧纲就喊:“怎么样?地方订好了吗?”
关牧在书房来回踱步,思考该怎么回答。
“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犹豫了一会,他问。
“我们几个想去的?”萧纲想了想,嚣张地说:“要我当然是想去私人会所跳个舞,泡个澡什么的哈哈哈。”
“你别胡说八道。”关牧警告他。
“难得!难得啊!”萧纲啧啧出声:“难得老牧你有脾气的时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滚!”
“终于像个活人了!”萧纲激动道:“我得赶紧找个人打我一巴掌,看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发生了什么?”萧纲佯装惊讶,故意逗他:“你真的还是我那个冷漠客观没有情绪的老牧吗?”
关牧:“……”
“明天去Carefree。”关牧将对话拉回正题,提议道:“我等会和张晗说一声。”
“就你那张兄弟前段时间开着玩的咖啡店?”
“嗯”
“你上周不还吐槽那家店装修浮夸,用力过猛,刻意装高级,实则土鳖,不到三个月必倒闭吗?”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关牧否认。
“你这话说的。”萧纲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表演川剧变脸的潜力呢?”
关牧厚脸皮:“将来有待你开发。”
萧纲:“……”
“行呗,去看看去呗。”萧纲说:“让我去欣赏欣赏你张兄弟的审美。”
挂断电话,关牧眼睛看着窗外。
今晚的月光太亮了,亮得能看清楼下树木的每一片叶子。
他内心愉悦,开始庆幸几个月前张晗没听他的话把店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