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手还举在半空,风车的影子悬着没散。右眼流下的那滴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雪落在热铁上。他没擦脸,也没放下手,只是盯着那滴水消失的地方。
地面裂纹还在,锈铁桩的残影已经没了,但空气里有股拉扯感,像有人在他骨头缝里塞了根线,轻轻拽。
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
师父最后站在光里,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明不明白。他现在明白了,又好像没全明白。但他知道一件事——风车不是钥匙,是他自己才是。
他低头看脚。
赤着,沾了灰,脚趾缝里还有纸灰。布鞋躺在旁边,破洞对着天,补丁拼出的北斗七星暗沉沉的,像很久没充过电的电池。
他伸手摸鞋底,指甲盖刮到那个铜钱缺口状的暗格。里面还剩一点硬块,抠出来,是一小片干透的槐木。这是最后一滴功德酒封存的地方,师父咽气前亲手压进去的。
他把槐木片放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的拇指碾碎。
粉末刚落,风车的影子抖了一下,三行字重新浮现:“风起于足下。钥生于心痛。命归于行止。”
他蹲下去,把粉末撒在影子上。
红纸慢慢显形,竹轴也回来了,只是断了一截。他把它捡起来,贴在鞋底的破洞处比了比,正好卡进北斗七星的中央位置。
“不是它找我。”他说,“是我走过的路,才是它的根。”
话音落下,他赤脚踩进裂缝中心,用力往下压。鞋印和地上的纹路差了一点,他扭了扭脚,再压。这一次,补丁的方位对上了。
光从鞋带孔里透出来,细得像针。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拖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林守拙来了,背着一大捆纸,脸上有血迹,手里抱着一本发黄的册子。他把纸堆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说:“听说你这儿需要风。”
陈三槐没回头:“你能扎多大的风车?”
“多大?”林守拙咧嘴,“只要灵能跟得上,我能扎到遮住月亮。”
“别吹牛。”陈三槐说,“我要的是信号放大器,不是景观雕塑。”
林守拙不说话,打开册子翻到第十九页。纸角焦黑,折痕乱七八糟,明显被翻烂了。他咬破舌尖,喷了一口血在纸上。
血渗进去,图样动了。
他抓起一张祭纸,开始折。动作很慢,但每一折都稳。骨架用的是陈三槐旧道袍的边角料,叶片拼接的是太爷爷烧给祖宗的黄纸,最后,他把那截断竹轴插进中心,用麻线缠紧。
风车立起来,一人高,四片叶子宽大,边缘微微卷起。
刚成型,周围纸灰就飘了过来,在底部打转,形成一个小旋风。
“行不行?”林守拙问。
“差一口气。”陈三槐说。
他们同时看向墙角。
杨石头蹲在那里,耳朵夹着狗尾巴草,手里提着夜壶。壶身刻着“信用土地”四个字,壶嘴还冒着一丝凉气。
他抬头:“你们俩又搞什么大事?”
“借你的风。”陈三槐说。
“我这壶里只剩半壶阴风水汽了。”杨石头晃了晃,“上次倒完,地府气象台还给我发警告。”
“够了。”陈三槐说,“只要一次定向吹送。”
杨石头叹气,站起来走到纸风车底下。他把夜壶口朝上,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老词。
壶嘴喷出青灰色雾气,不是散开,是拧成一股螺旋,直灌进风车底部。
叶片开始转。
一开始慢,咔哒咔哒,像老式挂钟。转了几圈后,声音变了,呜呜地响,像谁在远处吹唢呐。
转速越来越快。
金线从中心射出,直奔陈三槐脚边那只布鞋。光穿过鞋带孔,和地下升起的微光接在一起。
整座游乐场震了一下。
所有设备浮了起来,旋转木马、过山车轨道、小吃摊的遮阳伞,全都离地三寸,静止不动。空中出现纵横交错的线,像地图上的经纬网,最终交汇点,正是那只破布鞋的鞋带孔。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也不低,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广播:“坐标已合,通道可启。”
陈三槐没动。
他还蹲着,一手握着断竹轴,一手扶着布鞋。鞋带孔里的光稳定地亮着,照在他手指上,有点烫。
林守拙坐在地上,靠着纸风车,嘴角还在流血,但笑了。他看着自己那本破册子,第十九页正在冒烟,边缘卷曲,字迹模糊。
“原来不是人变纸。”他说,“是情念成器。”
杨石头收起夜壶,蹲回墙角,把狗尾巴草叼嘴里,望着天上悬浮的旋转木马,低声说:“这风,怕是要改朝换代喽。”
陈三槐低头看自己的脚印。
鞋底的北斗七星完全对齐了,七点连成一线,和地上的裂纹严丝合缝。他能感觉到,脚下不再是水泥地,而是一个巨大的节点,无数数据流从他脚心往上冲,像是有人在他血管里跑账。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师父把槐木片塞进鞋垫,说:“以吾功行为线,以其足印为轨,织命成网,待时而动。”
那时候他以为是在背债。
现在他懂了。
他不是在还债,他就是账本本身。
风车还在转,呜呜的声音停不下来。金线稳固,经纬网清晰,通道入口就在鞋带孔里,直径不到一厘米,却像能吞下整个世界。
陈三槐伸手,想去碰那道光。
指尖刚靠近,鞋带突然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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