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不太冷,我就一直懒着没有去赎棉袍...这过完年天气就暖和了,也不值当去赎棉袍...”
张秀才起身笑道。
“张先生,您要是手头不宽裕,就给我们说嘛!”
刘瞎仙虽然眼盲看不见,但听张天盛的话,也能想到张秀才穿着单衣的恓惶,摸索着下车叹道:“今年天盛帮我挣了不少钱,我们俩都缝了新衣服,您却还穿着单衣,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啊!”
“哎呀,你们能给天盛缝新衣服,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哪里还能再管我呢?”
张秀才笑道:“我有钱呢,这一年也存了几块大洋,都留着给天盛将来说媳妇子!”
“我娶媳妇子还早着呢,您不用管,我们先去把您的棉袍赎回来吧!”张天盛说道。
“算了算了,翻过年就热了,棉袍赎出来也穿不着了,等明年天冷了再说吧!”
张秀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笑道:“刘先生,你们来,是叫我大年三十过去你们家过年的吧?”
“是的,您反正一个人,大年三十就到家里和我们一起过年,热热乎乎吃顿年夜饭...”刘瞎仙顿了顿,又低头叹道,“强子也没个音信,估计不回家过年了,我们家里也冷清...”
“强子...”
张秀才皱起眉头,凑近刘瞎仙,压低声音说道:“刘先生,我前几天听东门的几个当兵的说,雷台观的部队,这几天开拔了,好像去了内地...”
“啥?这...”
刘瞎仙顿时愣在了当地。
之前虽然没有儿子刘强的消息,但雷台观的部队一直没有开拔,刘瞎仙两口子心里还算安定。
可现在听张秀才说,雷台观的部队开拔去了内地,刘瞎仙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内地军阀混战,都打成一锅粥了,部队开拔,刘强多半就要上战场,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刘瞎仙心急如焚,摸索着拉住张秀才的手问道:“张先生,您听清了没?刘强他们的部队,开拔到内地哪里去了?”
“好像是去了陕西,具体我也没听清...”
张秀才拉着刘瞎仙的手,安慰道:“刘先生,您也别太着急,陕西打得不厉害,估计刘强他们也是去驻防,不会上战场的。”
“陕西也打得凶呢,这几年也听说闹饥馑,这兵荒马乱的,哪里都不太平啊!”
刘瞎仙摇头喃喃自语,乱了方寸。
“事情已经这样了,您着急也没用啊!”
张秀才拉着刘瞎仙叹道:“刘先生,您唱了半辈子贤孝,积德行善,好人好报,强子肯定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回来的!”
“唉...”
刘瞎仙长叹一声,定了定神说道:“罢了,您说得对,事情已经这样了,着急也是闲的...
你们不要把这事给我老婆子说,女人家心小,要是知道强子部队开拔,还不知道急成啥样子呢!”
“我们知道轻重呢...”张秀才转头对张天盛说道,“天盛,你平常也小心些,别说漏了嘴。”
“嗯。”
张天盛点头,心情也是十分沉重。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刘强,但也替师父师娘担心。
“那你们早点回吧,免得天盛他师娘担心...”张秀才说道,“大年三十,我早早就过去,和你们一起过年!”
“爷,你还是把棉袍赎回来吧,放在当铺时间长了,赎回的钱就更多了!”张天盛又说道。
“行,我明后天就去赎,你别管了,我都好着呢!”张秀才笑道。
“好吧...”
张天盛知道爷爷肯定还是不去赎棉袍,却又没有办法,只好赶着毛驴车,和师父回家。
“天盛,赶车去雷台,我们看看那里的部队到底还在不在?”刘瞎仙忧心忡忡说道。
“好的,师父。”
张天盛就赶着毛驴车,来到了城北的雷台观。
只见雷台大门口,原本站岗的大兵不见了,只有一个老道士在扫地。
张天盛便跳下车,伸长脖子往雷台观里看了看,就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又过去问了一下,那老道士说,雷台观驻扎的部队,几天前就开拔走了,具体走了哪里也不知道。
张天盛把情况给师父说了,师徒俩只好赶着车回家。
刘瞎仙担心儿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张天盛也不好安慰。
到了家里,张天盛去帮师娘做饭,刘瞎仙像往常一样坐在炕上抽旱烟。
刘瞎仙平常在家总是闷声不响,话很少。
但师娘很快便察觉到了师徒俩今天有些不对劲。
她一眼就看到了张天盛被扯破的棉衣,顿时眼睛一瞪叫道:“你干啥了?新衣裳头一天上身,怎么就扯破了?”
“呃...那个...”
张天盛在灶火里烧火,嗫嚅了一下,便把财神庙和段小三打架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这娃娃,怎么越来越犟了?”
师娘数落道:“那个段小三骂你,就让他骂几句得了,你怎么敢和他争竞?
扯破了新棉衣不要紧,你得罪了赵南星,他以后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我不怕,大不了在乡里唱一辈子贤孝...”
张天盛闷头说道:“段小三叫我干儿子,骂我溜沟子货,都没啥,可他扯破了您给我新做的棉衣,我实在忍不下去,才扣了他一碗香头子...”
“这...”
师娘这才意识到,张天盛之所以和段小三打架,主要是因为新棉衣被扯破了。
显然,在张天盛的心里,师娘做的新棉衣,比自己挨骂受辱重要得多...
“唉,新棉衣扯破了,缝一下就好了,值得你闹出事吗?”
师娘拿勺子搅着山芋米拌面,摇头叹道:“你这娃娃呀,平常蔫不拉几的,怎么都行,可脾气犟起来,比谁都狠!
你这野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不然将来可要闯大祸呢!”
“师父今天都夸我,说我打得好呢!”张天盛抬头笑道。
“啥?他还夸你打得好?”师娘诧异地停下了勺子。
“师父说,该忍的时候要忍,不该忍的时候,也不能怂呢...”
张天盛又笑道:“师父还说,三皇会的人,早就看不惯邱三绝和赵南星欺行霸市,我今天等于给大家出了一口气,以后谁都不敢欺负我,还会高看我一眼呢!”
“这叫啥话?你师父不说你也就罢了,怎么还怂恿你胡闹呢?”
师娘郁闷说道:“你别听你师父的,以后凡事都低个头忍着,你才几岁的娃娃,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得罪了人,总有人想着给你使坏,多个朋友,就会多条路呢!”
“嗯,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是不知道段小三是赵南星的徒孙,不然我也不敢打他...”
张天盛嘴上笑着答应,心里却对师娘的话不以为然。
还是师父说得对,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一位的忍让,所有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谁都想踩你一脚。
这乱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争我抢,没点狠劲可活不下去。
吃饭的时候,师娘又絮絮叨叨地责怪刘瞎仙,说不应该怂恿张天盛胡闹。
刘瞎仙没有说话,一直低头吃饭。
他担心着儿子,哪里还有心情和老婆说张天盛打架的事情。
张天盛却暗自庆幸,因为自己的打架的事情,让师娘没有发现师父情绪异样。
要是让师娘知道儿子刘强部队开拔,很可能上战场,她还不知道要急成啥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