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财神庙,在城北七八里的地方。
这里有一片湖,湖北是一座很大的佛寺,名叫海藏寺,湖西就是财神庙。
财神庙很小,里面却供奉着很多道教神仙。
三清三皇,财神药王,八洞神仙,关帝圣君,十二生肖,二十八宿,还有三霄娘娘...
财神庙的香火没有海藏寺旺盛,平常香客很少,偶尔才有一些神婆子来给人燎病...
庙里的四五个道士庙祝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苦哈哈的。
每年腊月二十八这天,是财神庙最热闹的时候。
凉州城所有的瞎仙齐聚财神庙祭祀三皇,按照辈分大小交了份子钱,在庙里架起大锅做香喷喷的羊肉香头子,道士庙祝也能跟着饱饱地吃一顿。
“香头子”,就是切成一寸左右的圆柱形细面段,因为形状像香烧完后留下的短香头,故而得名。
张天盛赶着毛驴车到财神庙的时候,就见好多瞎仙也来了。
有赶车来的,骑驴来的,也有摸摸索索点着盲杖走着来的。
一些瞎仙有明眼的徒弟搀扶着还好些,有些孤苦伶仃的瞎仙,穿着破棉烂袄,一个人点着盲杖,实在是可怜。
张天盛停住驴车,把缰绳栓在财神庙门外的树上,扶着师父下了车,就见一个四十岁出头的明眼人迎上来作揖道:“刘师兄,你来了!”
“赵师弟好!师叔他们来了吗?”刘瞎仙也拱手作揖问道。
“都来了,就等你呢!”那人说道。
“好...天盛,快过来给你赵师叔行礼!”
刘瞎仙拉过张天盛,又对那人说道:“赵师弟,这是我今年新收的徒弟,名字叫张天盛,以后请你多教导关照!”
“赵师叔好!”
张天盛赶紧拱手作揖,就见赵师叔虽然满脸堆笑,眼神中却透着精明和一些傲慢。
“哎呀,天盛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他可是马百万马老爷的干儿子,他关照我还差不多呢!”
赵师叔大声笑道,客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奚落。
门口众人,听到“马百万干儿子”的话,顿时静下来。
明眼人都看向了张天盛,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有冷笑的...
盲瞎仙也都侧耳倾听,表情古怪。
上次马百万当街认张天盛当干儿子的事情,满凉州城的人都知道。
张天盛师徒俩便有些尴尬。
刘瞎仙愣了一下,便笑道:“天盛,快扶我进去吧,我们都来迟了。”
“是,师父!”
张天盛便扶着师父进了财神庙。
就见庙里挤挤挨挨有好多人。
正殿廊下摆着一张长条桌,上面摆着猪头、羊头、一只整鸡,还有一些点心供品。
长条桌前的一溜蒲团上,坐着七个人,全都是上了年纪的盲眼瞎仙。
其他人就散站在院子里。
刘瞎仙扶着张天盛往里走,边走边低声说道:“天盛,刚才那个赵师叔,名字叫赵南星,他的师父是南城的邱三绝邱先生,是三皇会里辈分最大的,你应该叫邱师爷,三皇会的事情,基本都是他们主事...
你以后遇到赵南星客气些,将来你自己开始唱贤孝,划地盘可都是他们说了算...”
“知道了,师父。”
张天盛低头回答。
他本来对三皇会的聚会充满了热情,以为大家都是唱贤孝的瞎仙,就和一家人一样亲热...
可看刚才的情形,好多人对自己马百万干儿子的身份,羡慕嫉妒又鄙夷不屑。
马百万和自己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就觉得张天盛是自甘下贱,上赶着给人家当干儿子。
而那个赵南星,就是个笑面虎,话虽然说得好听,却含讽带刺,显然没安好心。
张天盛一点都不在乎众人的看法。
自己连尹扒皮都懒得理会,哪里管其他瞎仙的闲言碎语。
可自己注定要唱一辈子贤孝,就必须得看执掌三皇会权力的人的脸色。
张天盛扶着师父上了台阶,来到大殿廊檐下的长条桌边。
刘瞎仙摸索着在最末尾的蒲团上坐下,转头说道:“天盛,你下去和大家站着吧!”
“是。”
张天盛便下了台阶,站在了人群中间。
他抬头看去,就见廊檐下长条桌前最中间的蒲团上,坐着一位头发胡子都白了老瞎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赵南星的师父邱三绝。
而自己的师父刘瞎仙能坐在廊下的长条桌前,显然在三皇会的辈分地位也不低,起码有些话语权。
毕竟长条桌前就坐着八个人。
众人乱哄哄地闲谈,就见赵南星走进到廊檐下,对为首的那老瞎仙说道:“师父,人都来齐了,开始吧?”
“嗯,开始吧!”
老瞎仙点了点头。
他果然就是赵南星的师父邱三绝,三皇会里辈分最大的瞎仙。
刘瞎仙只比邱三绝小一辈,在三皇会的辈分也算大了。
“大家肃静!排好队,准备祭拜三皇爷!”
赵南星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高声叫道,有些趾高气扬的意思。
众瞎仙赶紧摸索着恭恭敬敬站好,谁也不敢再说话。
张天盛被人挤到了最后面,和一群半大的孩子站在了一起。
这些孩子有盲人,也有明眼人,岁数在七八岁到十来岁之间,应该都是老瞎仙们新近收的徒弟。
张天盛伸长了脖子看去,就见廊檐下,师父和邱三绝他们,都转身跪在蒲团上,面朝大殿。
“跪!”
赵南星大声唱礼。
满院子的瞎仙,纷纷跪在地上。
一些上了年纪了的老瞎仙,拄着盲杖下跪,有些吃力。
“一叩首!”赵南星又叫道。
众人就跟着廊檐下的师祖师父,一起磕头。
“拜!”
随着赵南星的唱礼,众人又起身,朝着大殿作了一个揖。
张天盛不懂祭拜三皇爷的规矩,便赶紧跟着其他孩子起身,乱哄哄地朝大殿拱手作揖。
“跪!再叩首!拜!”赵南星又叫道。
张天盛又跟着众人跪下磕头,再起身作揖。
“三叩首!拜!”
“求三皇爷赐福,保佑我们后辈传人开口有金,吃穿不愁,师徒相传,永世不绝!”
众人磕了三个头,作了三个揖,庙祝又在院子里的石头香炉里烧了一堆黄表纸和纸钱,祭祀仪式就结束了。
廊檐下的老瞎仙们转过身坐在蒲团上,院子里的人也纷纷起身站好。
“奉三皇爷神旨,下面开始议事!”
赵南星顿了顿,又高声说道:“头一件事,就是东门陈七师兄冻饿而死的事情,去年事情还没弄清楚,所以就没有处理...
三皇爷遗训,三皇会行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就算不能为师父养老送终,也不能看他惨死街头不给一口吃的...
因此,经过几位师父师兄商议,陈七师兄的徒弟们,都有不孝之责,要按照行规处置!
就请陈七师兄的徒弟们,到跟前来,向三皇爷磕头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