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F:重新装填.20
真不错。
海姆达依刚旁观了1分钟的时候,由衷地感慨。
旁观了2分钟的时候,他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旁若无人。虽然这是在家里,可是他们似乎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他的观察持续到5分钟后,只能怀疑自己一定是附带自供能功能的照明系统,功率足够照亮这栋三层楼的大房子。
但,他没有离开。
等到比奇拉的“抗议”能转换为语言,阿西尔正好也松开了他。
反正他依旧不会承认,5分钟里有3分钟都是他在抓着对方吻,也不会承认自己相当的意犹未尽。
但他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正在朝海姆达依打作战手势,意思居然是:等待。
所以海姆达依相当配合的留下了,比奇拉的困惑视线则来回在二人之间。尤其是阿西尔打手势的位置似乎刻意选择了视觉死角,海姆达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移动到阿西尔背后了,同样处于视线死角。
“你在搞什么鬼?”比奇拉瞪阿西尔。
“可以了。”阿西尔既忽略了对方的瞪视,也没有回答,却向海姆达依摇头示意。
“没有了?”海姆达依微愕。
“那个人多少也给我保留了一点隐私,”阿西尔表示完睇了比奇拉一眼,“不过之后还是要演完全场。”
“你是怎么发现的?”海姆达依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
“临时追加的组件,制作方面没那么精良,会有细小的电流声。”阿西尔道。
“明白了。”海姆达依颔首。
“之后如果需要‘聊天’,可能都需要他在场帮忙。”阿西尔强调。
“帮什么忙?”比奇拉怀疑自己没睡醒。
“顺理成章的决定。”海姆达依意会的颔首。
“您能理解就好。”阿西尔同样颔首。
“什么?”比奇拉一头雾水的视线来回在二人之间,“什么跟什么?”
“没什么,”阿西尔揉了一把“实验室外笨蛋”的脑袋,“跟我一起上楼。”
他说话是对比奇拉,同时在对海姆达依招手。
海姆达依随后跟上,半开玩笑到:“我可没兴趣旁观。”
阿西尔失笑:“就结论而言,答案是肯定的。”
“到底什么和什么?”比奇拉表情诡异地抓着阿西尔的胳膊,就差怒吼:你疯了!
特殊的轮椅自然早已拥有爬楼梯的功能,为了以防万一,阿西尔直接拖着比奇拉进了卧室,至于一个腿断了的人如何拖动一个健康的人,这就看阿西尔的本事了。
阿西尔把比奇拉推到床上躺下,让满怀“意犹未尽”怨念的比奇拉闭上眼睛,他则以背对着海姆达依的方式跟对方继续聊天,尤其是之前不能聊的话题。
反正无聊的政治话题一旦开始,就算阿西尔不让比奇拉睡,他也会因为无聊而睡着。
事实也的确如此。
海姆达依和阿西尔的对话并不长,结束后前者自行下楼去休息了,阿西尔则坏心地把睡得正香的比奇拉摇醒了。
“又怎么了……唔!?”
阿西尔用吻让比奇拉想起了刚才的“意犹未尽”,问题是:
“你他妈有必要把熟睡的人摇醒吗?”比奇拉怒吼。
“如果你太累的话,我可以代劳?”阿西尔没跟对方废话,直接去扯对方的衣服。
“不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比奇拉抓住对方的手,果断拉开,反手伸向对方,行为相同,“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腿断了还那么嚣张的混蛋!你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谢谢!”
“谢个鬼!”
比奇拉愤怒地就着抓住对方手腕的姿势猛拽,翻身压在对方身上,低头吻他。
相较于比奇拉的小心翼翼,阿西尔就没这个烦恼,甚至是肆无忌惮,跟平时能作为各种“规则范本”的他完全相反。
“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混蛋?”
阿西尔趁机交换了彼此的位置,双手撑在比奇拉头颅两侧,俯视着对方,弯起唇角。
“你想听什么答案?”
“什么都不想听!”
比奇拉抓住对方后颈,把他拉向自己,吞掉他唇边的笑容。
……
要不是还有实验室里还有进行到关键步骤的实验在进行,比奇拉相信自己不会那么迅速的醒来。
睁眼就对上绿眼睛混蛋那副意味深长的模样,比奇拉难免不满地指向对方的鼻尖,谁知道却被对方一口咬住手指。
他好不容易把手指拯救回来,又被对方骗走了一个吻。
不,可能不止一个。
简直混蛋得令人发指!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跟现在的差距也太大了。”比奇拉小声嘀咕。
“还在矿区的时候?”阿西尔饶有兴味地盯着对方,“你不是说你忘了吗?”
“我是忘了。”比奇拉烦躁地揉乱自己的短发,坐起来斜睨着半趴在旁边的对方,压下自己可恶的返祖冲动,“我指的是,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你特别像个……”
“我还像个少女一样美丽又可爱的时候?”
“你能不能别用你现在这副身高和体型还有面无表情的模样说这句话?”比奇拉负气地翻身用脑袋痛殴了三下床,警告般地发出气势不足的声音,“其实刚看见的时候,没那么认为。不,也不是,美丽还是有的,但是不是单纯的美丽,也没有可爱。”
“那你当时在想什么?”对方如此表现反而让阿西尔好奇少年时的自己给对方留下了什么印象,侧身单手撑着脑袋问。
“我想……你不许笑。”
阿西尔颔首保证。
“大概是……”比奇拉别扭地说,“关心。”
“继续。”
阿西尔没有嘲笑也不严肃,平静却专注地聆听。
比奇拉却花了些时间才闭着眼睛下定决心吼出了答案。
“我想关心你!”
他吼完就睁开眼睛,瞪着有些错愕地对方,坚定地结束话题。
“就这样。汇报完毕。报告少将阁下,我请求出门工作,请放开我的手和腿!”
阿西尔当然不会让比奇拉“汇报完毕”,反而玩味地看着他,问:“于是你来问我是不是纯血精灵?”
比奇拉突然生气道:“我当时才几岁?十几岁而已!那个年纪谁不是脑袋里只想着自己?你别对当时的我要求太高了!我只想引起你的注意……”
“结果很成功。”阿西尔总结。
“并不!完全不!一点也不成功!”比奇拉拒绝。
谁知道这个混蛋会是个这种……这种……无法形容的可恶大混蛋。
相比自己的歇斯底里和当时的不可一世,对方才是真正的疯子。
否则都不可能把自己眼睛挖出来扔给别人的!
比奇拉瞪人的途中,阿西尔突然了起来,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瞪着趴在床上狂笑的阿西尔,怨气丛生地抓住对方一通摇晃。
“你够了!别笑了!你混蛋!你还笑?你笑够了吗?”
“就结论而言——可能还需要至少5分钟才能完成任务。”
“再笑我对你不客气了!”
“请别客气。”
“你可别说‘我很期待’。”
“我很期待。”
“可恶!这次一定好好收拾你!”
“你的实验呢?”
“先收拾你!”
……
阿西尔摆脱轮椅的时候,家里连续出现“这种情况”的次数也变多了。
海姆达依看着拥吻地二人,途中目光飘远,望向那些盆栽所在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后又飘回来,笑得有些无奈。
尽管这是为了“关闭”阿西尔眼球里的某些装置,海姆达依依旧觉得这两个孩子太不把自己的存在当回事了。
等阿西尔打出“确定”的手势,他就松开了比奇拉,起身为海姆达依泡了一壶甜花茶,为今天的闲聊做好了准备。
比奇拉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工具属性”,愤怒地闷头猛吃自己的午餐,当然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一直在偷瞄阿西尔的方向。
无聊的话题直到比奇拉吃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竟然才进入了正题。
“欧琳选择的那条路,”海姆达依不无遗憾地说,“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路。”
然而欧琳失败了,等于亲手葬送了他的政治生命。
“我的资源如果继续留在他那边,也没办法发挥作用了。”海姆达依道,“你现在需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他们站到你这边。”
他的“资源”的确都还在,否则他庭审的流程不可能那么顺利,问题是需要“合理”。
阿西尔颔首:“请允许我思考一会儿?”
海姆达依颔首,没有催促的打算。仿佛并不期待今天能得到答案。随后端起茶杯,开始品尝他最爱的甜花茶。
阿西尔虽然没有烹饪天赋,泡甜花茶的手艺却进步神速。
“我想好了。”
没过5分钟,阿西尔就重新开口。
说完他又转向趴在餐桌上呼呼大睡的比奇拉,非常混蛋地直接把人给摇醒了。
“比奇拉,”阿西尔说,“就结论而言……”
“答案是肯定的?”睡眼惺忪的比奇拉反射性回答。
“我说结婚。”阿西尔道。
“什么?”比奇拉眨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谁和谁?”
“你跟我,”阿西尔说,“结婚吗?”
可能他语气有少许期待或是忐忑,最终却都回归平稳。就像他的表情一样。
比奇拉被吓醒了,半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彻底变成了笨蛋。
海姆达依刚喝进去的那口甜花茶,全都喷了出来。
阿西尔起身拿纸巾来擦拭撒出来的花茶时,比奇拉依旧呆滞。
第312章 VII:碎空之夜.1
比奇拉近日来精神出奇的好。
抛开通宵一宿依旧毫无困意,连审十个项目进度毫不疲惫不说,他走路每两步都会蹦跳一下,无论遇到谁都会不语先微笑,见到女士都夸美丽,见到男士都夸英俊,就连看见盆栽都会夸绿得充满生机,最惨的就是发际线后移的提尔,还被夸头发看起来很浓密……
往常助手们面对连续通宵工作的比奇拉,都会谨小慎微的反复核查手里的实验,防止出现什么错漏被他骂到自我怀疑,最近就连犯了点儿小错误,实际上实验报告被比奇拉标注出错了“共计28个”,竟然都没有被骂,反而能在比奇拉温柔的提醒下花几个小时修正再提交。
不得不说,以往比奇拉下巴胡子拉碴,顶着黑眼圈、乱七八糟的发型,外加皱巴巴的衣裤,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注意到他的长相,因为注意到之前就已经被他骂了。
最近不仅整洁和整齐度都保持得很好,而且不骂人了,外加遇到人就笑,这就让他的脸蛋在某种程度上发挥效果了。
至少“千极”有不少人被他笑得脸都红了,至于千极骑队里的队员们就难免心情复杂了——好的层面。他们现在都理解了阿西尔副队长的“嗜好”,再也不会怀疑比奇拉的魅力了,可问题是这个容貌优秀得有点过于有攻击性了,对心脏不太好了,一不小心会产生“一见钟情”的错觉。
当然只能是错觉,他们可不想被阿西尔痛揍。
“我敢100%肯定,比奇拉绝对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了。”蕾妮半靠在洁弗西卡的办公室门口,坏心地用脚挡住感应门,阻止它关闭的同时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没听副队长提过与比奇拉这种笑得有害队员心脏健康的相关理由?”
正在审阅任务报告的洁弗西卡视线扫了一眼蹦跳着从自己门前走过的比奇拉,继续盯着终端同时应了一声“没有”。
“真的没有?”蕾妮不知何时挤到洁弗西卡身边,贴着她的脸问,无辜的感应门也已经合拢。
“真的没有。”洁弗西卡无奈道,“阿西尔最近‘升迁’后就变得非常忙。依照我以前在那边的经验猜测,如果后勤部开始动了,军方肯定在筹划大规模行动。可惜我人脉还不像提尔队长那么广,没有得到任何具体消息。而且你最近也有见到阿西尔了不是吗?我真的很难把阿西尔跟比奇拉高兴的理由关联在一起。”
“这到是,”蕾妮颔首附和,“副队长的脸色……难以形容。你这么说说,可能是军方那边麻烦比较多,比奇拉只是单纯因为实验有了什么重大进展,所以才这么开心?”
“有可能。”洁弗西卡无奈,“你实在好奇,可以去直接去他,我觉得你肯定能问出来。去训练场或装备测试场玩一会儿也行,总之别在这里耽误我工作。我有很多报告今天之内要交。”
“我有耽误你工作吗?”蕾妮一脸无辜,“抱歉。但是你这样赶我走,会让我难过很久的。不如这样,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吻,就可以驱逐我这个可恶的,耽误你工作的大坏蛋。”
洁弗西卡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对方。
“10小时内有效。”蕾妮补充。
洁弗西卡只好满足对方的“小小要求”。
等她们从诺拉艾菲口中得知“求婚”的时候,并没有很激动,反而面面相觑,脑袋里都是同一个疑惑:那么为什么阿西尔看起来还是一副相当不高兴的样子?
“会不会是,”蕾妮说出自己的揣度,“某个脑子里只有实验的笨蛋,根本就没答应对方,却自以为答应了?”
“经过你这么一说,”洁弗西卡恍然,“我觉得很有可能。”
她们对视一阵,同时陷入沉默。
上峰阿西尔少将最近的脸色不太好。
尽管这位少将的脸上通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作为少将的副官,学会看上峰的脸色依旧必备技能。
他们努力记住了对方眉毛移动弧度,这样多少也能揣度出些许上峰的情绪,不至于在对方情绪不佳的时候。
那位“临时副官”肯定不是上峰脸色糟糕的理由,毕竟上峰的脸色是“临时副官”出现很久之后才突然变糟的。
尽管表面上依旧看不出来,但他们发现上峰做事情的风格越来越不会手下留情了。
往常都是一板一眼的,完全按照规定来做事,行事风格也跟言行举止一样堪称军人,现在这样明显就是心情相当糟糕。
而且,上峰最近去“搏击俱乐部”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之前因为忙碌,或者要准时下班回家等理由,十天最多去两次。
其中一次还是跟那位“奇迹的萨谢尔”一起。
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并且都是一个人去。
与之相应的是,上峰的工作时间也变多了,仿佛要把不悦全部用工作来弥补。
比奇拉昏倒了。
就在阿西尔说出“那句话”后。
比奇拉先是呆住。大概呆滞了3分钟之久,而后突然昏倒了。
若非阿西尔和海姆达依一起目睹了全程,恐怕都要以为比奇拉是被谁敲昏了。
考虑到千极骑队的医疗设施注重治疗外伤,“千极”偏向研究,阿西尔最终把比奇拉送到了诊断分类更加齐全的军方医院。
根据检查与医生的诊断,比奇拉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状,不过考虑到他的“病史”,随后又重点检查了脑部,这才得出结论。
“单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导致的昏倒,过一会儿就会醒。就像运算能力有限的民用终端,突然被植入了研究用的海量数据,终端过载后就自动关闭了。”
神经医生指着比奇拉大脑立体的成像图解释。
“你看这里和这里,以前的伤虽然康复了,但是大脑是很精密的东西,内部的神经元是否有完全恢复,我们也无法确定。成像有瑕疵,就说明恢复也是。你注意别再刺激他。最近一些能刺激他情绪的话也不能说。这点微不足道的缺陷,只能包容。别太勉强他了。或者,你只能相信奇迹。”
然而昏倒的人就是“奇迹”,显然无法拯救自身。
比奇拉醒来就忘了,似乎从没听过阿西尔之前说的“那些话”,还一脸无辜的看着对方。
阿西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心疼或担忧对方,但是都没有。
他无视了医生的提议,当着海姆达依的面又试了一次。
结果有区别,但区别不大。
“总觉得不是第一次听到这……”
比奇拉表情有些奇怪地嘀咕道途中,就被阿西尔打断。
“回答呢?”他问。
阿西尔没等到回答,比奇拉就再度昏倒了。
这次海姆达有幸亲眼见到了这位以情绪管理著称的阿西尔少将生气的模样。
眉毛挑得老高,眼睛瞪得特别大。
仿佛介于惊讶与生气之间。
一副相当有趣的样子。至少海姆达依觉得有趣。
海姆达依正准备打趣阿西尔,就看到恢复原样的对方眼底流露出藏不住的失落,难免同情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那么快就“倒戈”到了阿西尔那边。
这次阿西尔没有把比奇拉送去医院,反而把他提上楼,很不温柔地扔到床上。
他耐心地等人醒来,一句话不说直接扑向对方。
比奇拉只觉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毕竟对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对方。
等阿西尔不在家的时候,海姆达依侧面向比奇拉询问,没想到“反馈”竟然不错。
比奇拉先是否认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接着想象了一下,又高兴了一会儿,虽然嘴硬地依旧在否认。
随后大概过了半天,他似乎隐约想起来了。
至少海姆达依再度从侧面试探的时候,比奇拉就开始东拉西扯地胡言乱语了,完全不就这个问题进行正面回答。
至于蕾妮发现比奇拉心情相当不错的时候,就是在这之后。而她和洁弗西卡揣度地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正确了。
当比奇拉还没意识到自己奇怪的脑子并没有答应过阿西尔什么,就已经擅自切换到纯粹的高兴状态,阿西尔却接到了萨琳的邀请。
他照例向克普摩汇报并得到许可后,才去见萨琳。
这位寇司的行政长官上任以来,寇司的环境变得比以前安定了许多。即便之前出现过“奥尔维格砍掉一栋建筑”、“瑞亚罗诺导致的净化力场破损与大量伤亡”等一系列事件,寇司的人口依旧出现了大幅增长。
就像矿区和农牧区有各自的优势,寇司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口数量。
毕竟军队最需要的就是人,而寇司能“提供”。二者即便对立也很难改变始终维持着共生关系。
人口的增长无疑意味着未来人才的数量也会倍增,萨琳的治理功不可没。这也是克普摩没有动这位寇司最高负责人的原因。
萨琳请阿西尔坐下,没有说任何场面话,直入主题道:
“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寇司城的扩建问题。”
第313章 VII:碎空之夜.2.1
阿西尔边萨琳同步的扩建方案,边听她讲解重点和需要帮助的疑难问题。
扩建寇司的复杂程度,远超一般人所能想象。
单是离开寇司,失去防御外墙的保护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很多非战斗工程人员恐惧,自然需要调用大量的工兵协同辅助。即便实际施工的都是AI控制的工程机械,但是远离防御外墙一定距离外,通讯无法覆盖的范围,依旧需要人来亲自操纵机械。
剔除耗费材料的基本问题——这种事情萨琳肯定能应付,阿西尔必须考虑的不止是鬼族袭击的问题,还有缺少“净化力场”防御外墙之外必须穿着隔离服才能保证呼吸却会导致操作精度下降的以及遭遇危险时是否能活着回来也是个未知数的问题。
首先扩建如果必须长期在防御墙外工作,就需要大量的护卫人员随行。
按道理交给千极骑队就是相当简单且恰当的判断,可是只保护一个萨琳都需要寇司的安保和千极骑队等,整支将近百人的队伍,更别说这种参与扩建的人员都最少上千名的情况。
考虑到扩建的规模相当庞大,即便千极骑队全体行动,也未必能照顾得了所有参与扩建的人员,加上工兵协助的问题,军方的协助自然变得不可或缺。
这时候主动权就掌握在军方手里了,萨琳需要与对方交涉,很可能拖慢施工的时间,无论是冬季还是雨季,都不是扩建的好时期,反而会增加危险系数。
萨琳在此前委托千极骑队护卫的时候就没少接触阿西尔,对其能力自然非常信任。否则之前她也不可能听阿西尔的劝说,暂时放下政治方面的坚持,而愿意暂时听命于克普摩。
她提出第一个难点:“你认为军方会支持这次扩建吗?”
“我来见你之前已经向克普摩汇报过了。”阿西尔颔首,暗示地相当明显,“如果他反对,我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萨琳一愣过后笑了起来。
不过她的笑容相当讽刺,看向阿西尔的眼神也是。
她像是在嘲笑对方,其实也是在自嘲。
萨琳缓慢地靠向椅背,冗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和阿西尔不知不觉都成了克普摩的狗,因为他们俩个的本质都更务实,而不擅长纯粹的权势斗争。而以阿西尔支持过提尔以及曾经养父子的立场,他或许才是最无奈的那一个,也是背负骂名最多的那一个。
而他在克普摩“政变”过后,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克普摩的坏话,也没有过任何抱怨,还亲自劝说提尔放弃,也劝自己要为寇司的普通人着想,这就很值得思忖了。
要么是他不愿意说,要么就是他不能说。
依照萨琳对阿西尔的了解,他从来不是那么任劳任怨的性格,虽然能力强,但是权利欲也不小。
那么,只可能是被监视了。
“我和欧琳成了彼此的软肋,”萨琳遗憾道,“你也有你的弱点了。”
“他说他太心急了。”
阿西尔仅以轻描淡写了这句为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却既没有暗示前一个他”是谁,也没有提示后面的“他”是谁。
萨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阿西尔已经把话题引导回扩建的问题上。
从最基础的层面考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从内向外扩建,要么在外部建造好再连通。
有“区块”的前提下,可以直接运输到外部并且组合起来即可。看起来节省了不少成本和时间,也在一定程度降低了危险性。实际上却是在没有考虑到“防御外墙”功能前提下所导致的错觉。
因为寇司最复杂的部分就是“防御外墙”。
这部分建造,当年是依靠精灵帮忙完成的,现在没有精灵的帮助,却需要在向外扩建的时候暂停部分外墙区域的自动攻击与防御立场,这里必然会成为整座寇司城的弱点,至少也必须疏散该半径范围数十个区块的人。
而直接在寇司城外施工,就意味着全方位暴露在危险之中,到时候保护他们所造成的牺牲可能会是倍数,军方恐怕很难支持这个扩建计划。
尤其是将扩建完毕的区块组合到寇司主体的过程,就像是一个主城与多个子城的结构进行组合的过程,“连接通道”的过程会让“通道”变得相当脆弱。
如果途中遭到攻击导致“通道”切断,两边都会被入侵。
另外,防御外墙的面积会大幅增加,对能源的耗费也会相应骤增。就连提前增加光伏板与调配能源都有不小的工作量,需要全方位的配合。
归根结底,“防御外墙”的部分才是关键。
这跟农业区耕地不足需要扩建时遇到的困难一样,毕竟只要扩大“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覆盖面积,供能的极其也需要突破,而需要突破能源限制,就需要更大的面积铺设光伏,但面积本身就很有限,根本无解。
寇司同样受限于这种无解的循环。
“或许把两种方法结合起来使用成功的可能性更大,”阿西尔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看法,“协调和调配的工作也会更容易一些,也更能提高效率。”
阿西尔建议的方法是:
既然“区块”单独运输出去再组装,就会增加组装时遭遇袭击的可能,不如直接在寇司城内组装好,以多个“区块组合”的形式,将整体纵深面积固定下来,以减少运输效率,也降低的需要护送的次数,避免隔离服降低的操作精度。军方只需要应对“组合”组装的过程中,有可能会遭到袭击;
最外侧的“区块”组装好之后,直接安装上“防御外墙”。向外运输“区块组合”的时候,也尽量减少切断部分外墙供能的时长,同时在扩建的内部区域清空出一块足够的半径范围,作为施工范围,给内部的区块加装一层“内部防御墙”。之后在运输的过程中,就可以启用“内层墙壁”,而暂停“外层墙壁”。这时候再进行“组合区块”的运输,直接组装到外墙上,用区块上的“扩建外墙”直接连接“外层墙壁”;
最后,随时通过能源接续切换来选择可以使用的外墙,等切换完成,“外层墙壁”以及“内层墙壁”都不需要拆除,只需要把衔接左右两侧的部分解除连接,就可以通过用重复之前操作的方法,继续向外推进扩建。
“这样不止安全性增加了,需要的人手也变少了,”萨琳听完难免惊讶,“因为从设想的根源上的工序就比之前减少了大半,效率也可以提高不少,就有人手同时进行能源供应的相关设施地建造了。”
萨琳本来就已经准备好了扩建需要的团队,阿西尔从中协调军方,调配工兵和军人协同建造与安全问题,这时候他作为后勤部主官的优势体现出来了。
至于人事,问题只需要报给克普摩,很快就能得到授权。
二人合作相当顺利。
寇司扩建的事情安排告一段落后,萨琳多次向阿西尔表示了感谢。
正式动工扩建的那天,军方和寇司协作的消息终于公布,阿西尔和欧琳负责主导与实际决策具体事项,而克普摩才是站在欢呼声中接受喝彩的“主导者”。
阿西尔从一开始就把这个“比较有用的扩建方法”的功劳记在了克普摩头上。
这就是他跟克普摩达成的“交换条件”。
他会竭尽所能把对方交给自己的所有事情办好,至于功劳则会完全归属克普摩。
比奇拉意识到阿西尔生气的时候,已经是在寇司扩建这件事出现在新闻里的时候,而他竟然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比奇拉笃定地想。毕竟对方虽然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却不是去危险的一线,也没有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竞选和争权夺势,反而是个忙起来会按时回家,有空的时候依旧会来实验室里,等自己手里的实验告一段落,他们就会一起回家,之后“一切照旧”。
至于是什么照旧,当然就是原本就有的“那些”照旧了。
除了一件事。
最近,这个绿眼睛混蛋突然变得非常爱咬人,而那个“倒霉的人”刚好就是比奇拉自己。
更可恶的是,绿眼睛混蛋原本只往自己身上咬,最近专门咬自己的脖子。
左边咬完换右边。
有一次还咬了脸颊一口,害得他带着牙印和肿起来的脸去实验室,一整天没少被人围观。
幸好那个感觉都快被自己忘掉的“超再生”起了点作用,让他脸很快消肿,牙印却将近十天后才彻底消失,害得他被多围观了十天。
比奇拉为此差点跟阿西尔打了一架。
阿西尔表面上妥协道歉,其实只是个“骗人的大混蛋”,因为他又换了地方继续咬。
这次比奇拉的耳朵肿了三天,并且怀疑“永燃之火”因此差点没因此笑死。
可恶!他简直太羡慕鬼族的超再生速度了!
不不不!不对!
是绿眼睛的混蛋太可恶了!
比奇拉擅自认定:都是阿西尔的错。
第314章 VII:碎空之夜.2.2
比奇拉还在心底把自己被围观和调笑的“所有责任”都推卸给某个绿眼睛混蛋的时候,他周围的所有人包括阿西尔在内却都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除了他。
他的生活和工作按部就班得毫无意外。每天就是到“千极”实验室做实验,中午跑到千极骑队基地里陪两个孩子玩一会儿,不忙的时候准点回到家,忙碌的通宵直到工作告一段落再回家。
这种“平静的日常”才重复了不到一个月,都让比奇拉不仅忐忑了,可想而知之前遭遇“意外”的频率有多高。
他甚至怀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生一件可怕的大事,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
然而,并没有。
他的每一天依旧如常。
除了阿西尔。
这个绿眼睛的混蛋会用各种各样的“奇怪手段”,想方设法地让他成为吸引大家的眼球的“目标”,他则对此毫无办法。
而且,那个绿眼睛混蛋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导致他怨气越积越多,甚至不太想搭理阿西尔了。
等到分批在塔卡斯矿区铸造并运输的“基础防御外墙模组”以及“基础组合区块模组”全部抵达寇司城,由负责扩建的工程队伍负责人接手进行微调,而负责保护押运队伍的蕾妮完成交接工作、成堆的报告以及帮手下的笨蛋们搞定报告以后,她那密集到堪称可怕的“任务周期”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连续大半个月的任务,才回到寇司的蕾妮也只想抛开那些作战会议、计划、环境、目标等一切与作战有关的东西,放空思考,躺下爆睡。
蕾妮把战斗用全骨骼换下,换上生活用的全骨骼,再以自己仅剩的意志力逗了逗在基地里的两个孩子,就径直前往阿西尔的宿舍。
她早已经从阿西尔那里讨要到了出入权限,相当娴熟地进门,跟海姆达依打过招呼就上了楼,然后就瘫在洁弗西卡床上,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对方的床。
反正洁弗西卡还在工作。
当然不是千极骑队的工作,而是作为总参的那部分。
蕾妮之前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寇司,根本不知道洁弗西卡最近同样繁忙,回来后才发现对方同样忙碌。
回向之前“提尔妈妈”和“阿西尔爸爸”的工作量,提尔的忙碌程度如果不是因为洁弗西卡,自己肯定也注意不到。至于阿西尔忙碌程度,蕾妮现在只想对阿西尔说:您简直就是个合金人。
不。可能比合金人强度还高。
至少蕾妮自己这个“合金人”的脑子已经快要忙到变成脑浆了。
就连作为战斗狂的她都是这种感想,可想而知其他人会如何。
洁弗西卡虽然没被调用去参加寇司的扩建工作,却被欧琳要求最近要优先军方的工作,但她又放不下还在出任务的队员们,因而只能两头跑,每天的睡眠时间被极度压缩,几乎只要有空就会找个角落,无论坐着、站着还是蹲着,都能秒睡。
洁弗西卡顾不得形象,往蕾妮旁边一躺,双手规矩地放在腹部,就这么直挺挺地睡了过去。
蕾妮醒来看到对方那副模样,差点没笑晕过去。
没过两天,蕾妮就被军方通讯器连续发来的“成堆玩意”给被迫提前结束了休假,同时也知道了洁弗西卡最近究竟在忙什么,她同时不得不感叹洁弗西卡关于“后勤部和司令的合作往来密切必定有重大行动”的揣度之准确。
“那个”她都几乎都快忘记的任务竟然成为了“前置任务”,经由克普摩许可以及总司令欧琳的亲自授命,让全体千极骑队战斗组的队员配合军方一起执行“正式任务”。
蕾妮代表千极骑队前往参加保密级别据说不低的作战会议。
据说是所谓的“将官级”。如果她不是千极骑队副队长,也没有特别批准,恐怕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参加的人都很年轻,让蕾妮不仅怀疑将官级都是些老头的印象可能是自己挤错了。
蕾妮就坐后,心情复杂地扫过被布置得像新闻发布会现场的作战会议室。
克普摩和欧琳是坐着的,阿西尔和洁弗西卡则站在那里负责轮流说明。
诡异的是,洁弗西卡是有关于作战的部分,阿西尔则是后勤、武器和调配的部分。
会议主要内容就是汇总蕾妮他们之前探查的所有“魔鬼巢穴”位置,讲解各巢穴的作战环境及主要应对战术,为即将展开的大型军事行动做足准备。
“我们的目标是摧毁所有的巢穴。”
等到洁弗西卡和阿西尔说明完,克普摩才在欧琳“谦让”举动下起身宣布。
“我们将一劳永逸的从根源上解决原生种,为后世开辟更安全的生存环境,让大家不用再困守在城内!”
……
探查巢穴,原本就是阿西尔“未来计划”中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在自己晋升后第一时间交给千极骑队,以任务的形式先确定巢穴的地点。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正式行动,就遭遇了“比奇拉被绑走”等一连串意外,只能暂时搁置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没想到欧琳后来会贸然出手政变,导致克普摩拿走了阿西尔精心计划的作战方案。
不过对阿西尔来说,只要结果一样他就无所谓。
反正克普摩想要的只是功劳,实际上也是自己和欧琳率军执行作战计划。
不过在除了日期之外所有针对巢穴的行动都准备好的前提下,阿西尔竟然不止没有被从后勤部调离,反而接到了克普摩给出的“新任务”。
恰好就是此前比奇拉向自己提起过,也是海姆达依之所以会被诬陷的根源。
“为什么没人能查出真正的罪魁祸首,反而每次想查都会遭到阻挠?”克普摩问,“这是你需要弄明白的问题,而不是把问题扔给我。我是不会替你思考的。”
对话就此结束。
原本每次也都不是愉快的对话,这次也并无二至。
现阶段反抗也没有意义,还不如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做事。
“原料”源头跟之前查到一样,看起来有一定规律,其实相当分散。
虽然都能追溯到市中心的地下,每次却都是不同的人,而负责交易的人本身也不知情。
看记录,之前克普摩也让宪兵去调查过,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除了所有文件都有海姆达依的批准这一点。
难道真的是海姆达依?不是说怀疑他,是海姆达依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做了帮凶。
不过是得到了克普摩的授权,阿西尔竟然可以连查看所有记录了,这之前的比奇拉恳求他帮忙调查的事,以及他委托费多和阿托斯去调查的事,都像是个笑话。
后勤部还是维持着准点上下班的传统,阿西尔把所有今天得到授权解密的宪兵那边的文件都以加密的形式放进军方专用的终端,决定先回家再继续看。
确切的说,是回家“收拾了”比奇拉再继续工作也不迟。
海姆达依啜了口茶,视线在餐桌两边“对峙的”比奇拉和阿西尔之间来回。
这已经成了他最近每天饭后必备的“娱乐活动”了。
“现在有个机会证明你这混蛋的扭曲理论。”
“我只是有不同的意见。”
“是关于吃饭的优先级比其他事情高的?”
“这件事刚才不是已经讨论出结果了吗?”
“我觉得没有。”
“请举例?”
“要劳烦少将阁下重复刚才的问题并把主语更换成‘我’。”
“哪一个?”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什么事?”
“你在装傻是吗?”
“就结论而言——”
如果不是海姆达依因为甜花茶喝完而叫停了二人,他怀疑这两个笨蛋能一直斗嘴斗到天亮。
当然,上了楼,那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比奇拉根本说不完完整的话,声音就隐没于对方的唇舌之间,然后他好用的脑子就暂时会退化到猴子阶段,直到第二天醒来。
“现在几点了?我迟到了?你要出门了?”
“寇司标准时间AM5:30就结论而言,另外答案是否定的。”
“我相信你一定不介意我再睡一会儿……”
“非常介意。”
“……嗷!你的手在摸哪里?!”
“我觉得你应该振作一点。”
“我前天刚通宵!”
“是你没办法让我保持安静。”
“……可恶!”
比奇拉愤怒地伸出手,把对方猛拽回来……
……
……
“你今天想都别想!不准咬我,不准吻我,不准挠我,不准悄悄在我衣服背上开洞,裤子也是……你是未成年的小鬼吗?这种幼稚可耻的恶作剧你怎么做得出来!你别笑!你是不是忘掉什么了?”
比奇拉边骂边翻身起来,抓住居然又已经穿好衣服,一副准备出门模样的阿西尔的手腕,防止对方“跑掉”。
“我说,”比奇拉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你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忘掉什么?”阿西尔困惑。
“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
“非常非常重要……你他妈居然一脸无辜?你真的忘了吗?难以置信!你他妈居然敢忘记!?”
“……”
阿西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想不起来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
比奇拉与对方互瞪了将近一分钟,才忍无可忍地跳脚吼道:
“你个混蛋还欠我一个婚礼!”
阿西尔一怔。
“我说婚礼!”
阿西尔还是没反应。
比奇拉干脆揪住阿西尔衣领,边咄咄逼人地冲对方吼,边把对方不停往后推,直到对方的背后撞到墙边的置物台。
“难道你后悔了?你不准后悔!你听到了吗?你个大混蛋!”
第315章 VII:碎空之夜.3
阿西尔最近很奇怪。
不。
准确的说是非常非常的奇怪。
不止洁弗西卡和蕾妮注意到了,阿西尔的副官们和被派来监视他的克普摩的副官注意到了,就连费多、利特鲁、哈托、桑迪、卡莱纳凯和凯布诺,当然也包括提尔、克普摩、欧琳和萨琳,就连周围的所有千极骑队队员和非队员都注意到了。
已经可以确诊为:奇怪。
主要症状表现为:发呆。
他以往的确大多数时候都相当严肃,可那并不是发呆。他一脸平静的时候,也不是发呆。
只要与他交谈,就会发现他始终在聚精会神地倾听别人的谈话,随时都能用简短的词汇应答,除了回答方式很像一板一眼的AI之外,并无大碍。
偶尔他甚至会表达些许情绪。近年来甚至越来越多。尤其是去实验室找比奇拉的时候。
这次却不一样。
就是发呆。
相当纯粹的发呆。
虽然每次的时间都很短,可是相当明显。
经常与人说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安静下来,以那副平静的模样的怔忪几秒到几分钟不等,被人提醒或自行回神后却会遗忘之前说到哪里,需要花一些时间或经人提醒才能回到原来的话题。
以往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这副模样,现在大家都不禁盯着看,甚至莫名觉得对方发呆的模样让人不自觉想保护一下。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念头,毕竟这可是那个阿西尔,不被他保护就不错了。
副官心下疑虑很多,但他们也不敢怀疑是否是上峰的脑子出问题了。毕竟这位上峰可是千极骑队出身。那边的人大多强得变态,这位作为副队长必然可能太弱。所以他们只能怀疑上峰是最近工作太多,是过度疲劳的前期迹象,可能需要放假疗养一段时间。
可惜,现状不允许阿西尔休息,所以只能作为副官的他们好好辅佐“稍微有点健忘症”的上峰了。
“是求婚被拒绝了吧?”蕾妮凑到洁弗西卡耳边小声问,“我要不要让诺拉艾菲去悄悄偷听一下?”
“……”
洁弗西卡睨了眼故意在自己耳边吹起的蕾妮,才叹息着点点头。她最近越来越怀疑蕾妮跟阿西尔才是亲姐弟——是的,蕾妮还比阿西尔先出生一个月,只是她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
“真是沉重的打击,”蕾妮乖乖与洁弗西卡拉开距离,径自摇头,“副队长太可怜了。”
“阿西尔已经很坚强了,”洁弗西卡想象了一下求婚被拒绝就觉得异常哀伤,不自觉捧住心口,“如果换成是我,可能会彻底一蹶不振,根本无法工作。”
蕾妮刚想说“你这样也太可爱了”,途中却忽然反应过来,忙把探身凑到对方跟前,歪脑袋盯着对方。
“我没听错吧?”她问,“你也有同样的计划?”
阿西尔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生气,但是他“发呆”的问题不单纯是因为生气导致的,否则他完全可以揍比奇拉一顿就能解决。
……
“……不是我忘了,是你忘了,”阿西尔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反驳,“我跟你说完,你昏倒了。我还带你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你脑子有问题……”
“你说谁脑子有问题?”比奇拉揪着阿西尔衣领用力摇晃,“你脑子才有问题!”
“不是我,是医生说……”
“你再说一遍?”
“而且,等你醒过来我再问,你就说不记得了。”
“……”
比奇拉突然停止摇晃阿西尔,就着揪对方衣领的动作僵住整整一分钟,才回过神来嘴硬道:“我没有!你他妈别说乱说!我从来没有忘掉过……不对!我当时就是忘了!后来我才想起来的!没错!就是这样!”
阿西尔:“……”
“反正我忘了就是忘了,我想起来就是想起来了,”比奇拉理直气壮道,“总之你别想抵赖,是你自己说要结婚的,结果却没有婚礼!请问尊敬的阿西尔阁下,我的婚礼呢?”
阿西尔:“……”
原来这个笨蛋只是单纯的嘴硬,才故意假装忘掉了。那么自己最近天天去“搏击俱乐部”是为了什么?单纯是为了练习吗?
早知道不如直接“拷问”对方一顿,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
导致自己完全没准备所谓的婚礼……
阿西尔想到途中已经死盯着对方,脸色沉下。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比奇拉可以肯定对方的眉毛往下沉了一丁点。
被报复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比奇拉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忐忑,但身体跟不上本能预感到的恐惧,并没有闪避。
阿西尔轻而易举地挥开比奇拉的手,交换了彼此的位置,把对方抵在置物台与自己的躯干之间。
“情况改变了。”他说。
“什么?”比奇拉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有什么婚礼了。”阿西尔说。
“什么鬼?”比奇拉挣扎,“为什么?”
“这是政治联姻,”阿西尔“温柔地”贴着对方说,“不需要婚礼。”
“你当我是白痴吗!?”比奇拉暴怒,“我又不是没听到你跟老头聊天?你们是搞政治的,你们搞你们的政治,关我什么事?别拿那破玩意来折磨我就行了!”
“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什么鬼情况?不关我的事!”
“我是说,已经不需要了,所以没有婚礼。”
“什么叫没有了?”
“就是不需要结婚了。”
“什么叫不需要结婚了?你他妈说不需要就不需要了?你他妈想求婚就求婚?想取消就取消?你他妈当我是什么……?”
阿西尔没等对方吼完,双手已经抓住对方的脑袋,也可能是捧住,只是以固定住对方双颊的方式,与对方四目相接,气势汹汹地逼视对方。
与比奇拉大声吼人的凶恶不同,他的表情委屈得都快眼角含泪了。
“想跟我结婚吗?”阿西尔逼问。
“不想!”比奇拉吼,“哪个笨蛋想跟你这种混蛋结婚!反正不是我!”
“那就当我没说过。”
阿西尔突然放开对方,转身就走。
比奇拉“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忙拉住对方。用双手。如果能用双腿,他估计会毫不犹豫。
“不,不是,我那个,我是说,不……那个……嘶!咬到舌头了……”
比奇拉骂人流畅的词汇消失无踪,急得牙齿和舌头都互相殴打起来,疼痛的舌尖也让他委屈到了极点,控诉道:“你能再混蛋一点吗?”
阿西尔没有说话,而是趁机捏住对方下巴,仔细检查了一下。用嘴。
没什么问题。除了尝到一点血腥味,依旧灵活且“诚实”的缠上来了。
而阿西尔推开了对方,脸色依旧不好,心情显然也是同样。
“想跟我结婚吗?”
他重复刚才的问题。
“考虑好再回答。”
他在对方开口前打断。
“这次你再说‘忘了’,再说‘不想’,我就当做没问过你,之后也不会再问了。”
“……”
比奇拉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跟他的舌尖一起隐隐作痛,而对方只是安静地掐着他的下巴,紧盯着他,有生物特性的那只绿眼睛和言词表述着同样的意思:不允许逃避。
沉默痛殴着比奇拉的心脏,拧住他的呼吸,变得极度漫长且熬人。
“……想。”
等到比奇拉终于挤出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委屈极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那么,”阿西尔放缓了呼吸,掐住对方下颚的力道也是,“你愿意吗?”
“不愿意。”比奇拉委屈地说。
阿西尔:“……”
沉默。
这次很短暂,肯定不足半秒。
阿西尔抓住对方下巴的手陡然用力。
“疼疼疼——!”比奇拉忙去掰对方的手腕,“因为你是个暴力的混蛋……唔!”
对方吻过来的时候,比奇拉也掐住对方的腰身,用唇齿去攻击对方送上门来“弱点”。
这个“小插曲”终止在阿西尔义眼里的监控刚打开的那一刻,接着它又被迫关闭了,他们相互如同扭打般将对方推向一侧,很快又交换了彼此的位置,继续同样的步骤,直到回到刚才的置物台旁,依旧如此。
可怜的置物台刚才就遭到了连续冲击,阿西尔在上面顺序摆放的终端早就滑向了边缘,现在再度遭遇连续突然地碰撞,只能与置物台告别,而它的主人正在被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纠缠,根本没空拯救它。
接触地板的撞击启用了终端,落地后识别阿西尔的声音后,迅速弹出了成堆的“资料”投影。
是那台军用的终端。阿西尔正忙于跟比奇拉互相“惩罚”,难免有些迟钝地看着投影想。
比奇拉动作一僵,觉得这情况相当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情况,低声抱怨了一句:“这破终端,民用的那么破就算了,军用的怎么也这样。你们就没有人能稍微改进一下吗?至少提议一下。”
比奇拉边说边下意识扫了一眼那些标注满了“保密”的资料,正准备假装没看到时,眼睛却已经带着脑子飞快的速读了大半。
他下意识“啊”了一声。毕竟那些资料不止血腥,还很恐怖。
跟他第一次被克普摩带进去,亲眼看到的惨状一样,也是海姆达依被弹劾的主因的源头。
比奇拉拽了拽阿西尔,道:“这些东西有点奇怪。时间上不对。”
“……时间?”阿西尔疑惑。
“每日修正计时法,”比奇拉提醒,“对不上。”
阿西尔明显不是能比奇拉这种能用脑子进行“时间修正”的人,一愣过后骤然回神。
他一把推开了比奇拉,拉好自己地衣服后,走过去捡起自己的终端,调出相应的“每日修正计时”。
一同简单操作后,他迅速把“资料”对比“时间余量”修正前后情况,立刻找出了相应的关键所在,脸色却比刚才还要难看,害得比奇拉不自觉颤栗。
“怎么了?”他忐忑地问。
“没什么。”阿西尔收敛了表情。
第316章 VII:碎空之夜.4
——你没救了!听到了吗?你个笨蛋没救了!
“永燃之火”在“婚礼事件”后,每天都只跟比奇拉重复这一句话。
无论他如何抗议都没用,简直仿佛自己得了什么绝症,问题是他非常健康。除了有点睡眠不足。反正他一直都睡眠不足。
但是,他依旧注意到阿西尔最近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奇怪到就算迟钝如比奇拉也发现了。
如果质问阿西尔,比奇拉只会得到对方那个千篇一律的回答:没事。跟那天察觉对方终端里“资料”的“漏洞”时一样。
比奇拉往往会立刻朝对方扑过去,想方设法的“拷问”对方。
这时候却会出现第二个能佐证对方奇怪的迹象。
阿西尔不止没像之前“那样”,反而会精准地避开比奇拉的动作,并与他拉开距离。
无论是他靠近对方,还是朝对方伸手,更不用说是吻了,甚至还划定了彼此的接触距离极限。
双臂伸展范围的之外,确保没有任何实际接触。
并且,阿西尔在每次避开后,用一脸平静地无辜口吻对比奇拉说:“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比奇拉:“……”
他第一次听到“不愿意”,毫无疑问懵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他都那么主动了,哪里看起来“不愿意”?而那个曾经导致自己堕落的罪魁祸首,竟然理所当然地“温柔”提醒他。
“你理解错了。”
比奇拉这才意识到阿西尔所指的不是“这个不愿意”,而是“那个不愿意”。
而阿西尔的结论也很简单,既然不愿意,那就都拒绝。
“那个可恶的绿眼睛混蛋,甚至因此最近都不回家了!但是,我都说‘想了’!”比奇拉愤怒地把餐桌拍得“哐哐”作响,“我说‘想了’啊!那个可恶的混蛋!”
“永燃之火”的狂笑声让比奇拉愤怒加倍,拍桌子的力道也更大了。
他宁可“这个混蛋火”继续睡觉,也比让它持续看自己的笑话要好!
海姆达依心下只觉得幸好自己及时把甜花茶端了起来,否则他很怀疑自己的茶很有可能在刚才的桌面巨震中“直接阵亡”。
“不,”海姆达依憋笑道,“你说的是不愿意。”
比奇拉:“……”
“因为你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海姆达依喝了口花茶,“要不是这栋房子里当时只有我作为观众,我相信可怜的阿西尔肯定不止会为此差点跟你打起来,而是直接用你此生最难忘的方式彻底收拾了你。”
手里有茶杯的好处是,海姆达依能顺便遮住自己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比奇拉愤怒地指着对方的鼻尖。
海姆达依毫不留情地给了比奇拉没礼貌的手背来了一巴掌,疼得对方忙缩回手。
“我当然是站在公允的中立位置。”海姆达依心平气和地扯谎道。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还有藏着个‘但是’……?”比奇拉边揉手背边怒瞪着对方。
“但是,”海姆达依没有让对方失望,“我很喜欢阿西尔那孩子,也很想看到你结婚。毕竟我所有的孩子都太有事业心了,很少能遇到喜欢的人,遇到也没有多少时间相处,结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你,本身性格就非常奇怪,加上是个笨蛋。能出现有一个愿意收留你的好心人,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你要珍惜噢!”
“什么叫做你很想看到我结婚?”比奇拉气焰骤减,没好气地嘀咕,“我哪里奇怪了?我哪笨了?那个绿眼睛混蛋哪里好心了?我完全看不出来!还有那个喜、喜欢……我才没有我……”
“好好好,别咬到舌头,别勉强自己。”海姆达依觉得这个笨蛋孩子早晚会被那张过于坚硬的嘴害死。
当然,如果比奇拉再因为这个烦恼或抱怨下去,海姆达依怀疑茶杯根本起不到任何掩饰作用了。
可能是别笑憋了太久,海姆达依在比奇拉下一轮“关于绿眼睛混蛋是个多么讨厌的绿眼睛混蛋”的抱怨中,终于无法自控地狂笑了一分钟,并且间接导致了随后的剧烈咳嗽。
阿西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把包括克普摩派来的副官们一起隔绝在门外,只留下自己独自一人。
介于义眼里的“监控”已经恢复到不需要他保留隐私的开启状态,把副官留在门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单纯的想要集中注意力思考罢了。
破绽其实一直摆在很明显的地方,只是一般人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也不可能只凭脑子就能计算结出结果。毕竟那是无规律的行星波动周期自转所催生的太阳偏角、地面磁场等复合原因形成的结果。
光是测算19至41个小时的差距,就需要无以计数的观察站,更不用说之后那些精确的计时方式了。
大家都习惯了由AI来自动计算的“每日修正计时法”,也习惯了让AI来分配每天出现超过24小时的那部分“余量时间”,而“余量时间”本身也不会精确到分钟,只会以小时为单位进行规划。
而“漏洞”就是存在于那些需要从其它天里借用的“待补时间”里。
在“待补”以内规划却内未能完成的事务,往往都会自动被日程表放入“额外”部分,均分到有“余量”的天数进行借取,但是在总结算的时候却可以在“修正计算”和“保留计算”之间做选择。
如果选择了“修正计算”,“待补时间”里借用的部分就会归还到原本的日期内。
反之,如果选择了“保留计算”,行为轨迹就会记录在实际发生的那一天。
“默认模式”是“保留计算”,也有人会习惯使用“修正计算”,只是需要更改默认比较麻烦,一般人不会愿意,毕竟这只是让自己“待补时间”里面的记录变更一下原本所归属的日期罢了,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但是,反过来看,只要恰当的在“保留”和“修正”之间切换,“篡改”并匹配所有时间表,做出相应行动的是……
如果不是比奇拉这个在奇怪的地方就会很聪明的笨蛋,阿西尔怀疑自己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盲点。
目前算是这也导致他看到看着他毫无自觉的无辜模样,加上那句“不愿意”,就让阿西尔多少也想惩罚一下对方了,结果可想而知。
阿西尔又过了一遍所有的“调查资料”,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也确定了海姆达依的无辜。
没有政治斗争的时候,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
弹劾的时候它就成了攻击海姆达依最有效的武器。
克普摩知不知道?
很可能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趁着自己不再,利用比奇拉的同情心,故意把比奇拉牵扯进去。
现在治疗的特效药等于已经研究出来,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失控的可能,只要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宣布这种特效药免费,再治好那些曾经在一线的士兵们,就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可以补充进来了。
比奇拉的结果肯定不会太好,肯定有无以计数的人会诅咒他,暗杀他。
背负骂名都算最轻的,就像当初的“神经再生”导致“奇迹萨谢尔”一蹶不振那样。
那么,克普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弹劾?
可能更早。
这么想就合理了。
所以,任何能根深蒂固的“陋习”,都不是单纯哪一方的错误,而是所有环节都出了问题,相比直线那些沉溺于药品的士兵也不能说无辜了,但是他们又与一般的受害者不同,只能算是“饵料”。
在鬼族看来,人类是食物。
在精灵眼中,人类是婴儿。
在人类自己眼中,没有权利的人只是喂食权利的饵料罢了。
真是无聊。阿西尔想。
他或许是愤怒的,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除了略微紧过一瞬的拳头。
他不是比奇拉,他不会随意把拳头砸向任何地方。即便只是桌子。
他也不会再轻易行动了。因为就像蒂兹所说的那样,他必须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不能继续像个单纯的战士,什么都依靠直接战斗去解决。因为战争只是政治的延伸,如果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战斗只会无穷尽地继续下去。而自己依旧什么都掌控不了,更别提什么权利了。
与其无意义的牺牲,不如保护更多的人。
至于现阶段,他只能选择屈从。
就像现在这样,继续做克普摩的提线木偶。
等到对方找到了更有能力也更容易掌控的傀儡,就会把自己扔掉。
不,不能等待。
必须想个办法……
……
但是,筹划已久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即将开始,无穷尽的会议首先占用了阿西尔的大量时间。
后勤部和司令部的组合,是任何作战的两颗必须密切配合的大脑。就像千极骑队队长和副队长那样,只是人数百倍于千极骑队的军方里,必须依照细分部门来运作,其中也包括被临时征调的千极骑队全体。
“所有参加本次作战的指挥官均已到齐,”洁弗西卡宣布,“会议现在开始。”
相较于阿西尔等人的忙碌,比奇拉突然无暇继续忙于实验了。
本以为只是大笑和过量的甜花茶所导致的咳嗽,竟然在海姆达依身上持续了好几天,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
第317章 VII:碎空之夜.5
“海姆达依。”
一个称不上是特别美丽或是英俊的人,朝海姆达依伸出手。
他不笑的时候眼睛也略有点弯起,说完话之后海姆达依如果没有立刻回答,他会谨慎地抿住嘴唇。
带着几分忐忑,也可能是期待的神情。
胆小,却并不懦弱。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展现的都是胆小的部分。任何陌生的人和环境都能让他警惕。
他身上最醒目的有点不是外表和胆小,而是他的声音。
似乎连呼吸都故意调整过节律,没有经过可恶的变声期摧残,只是缓慢地调试着,就为了让他只是说话也能如同是在吟唱动人曲调。
海姆达依挚爱的人,并不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却是一个温柔且勇敢的人。
只是时光相当残忍,并没有公平地给予他们同样的寿命,反而让太过年轻的对方很早就离开了人世。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因为仅仅是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就失去了所有兴趣。
而残酷的“唯一真神”仿佛把对方没有来得及挥霍的剩余生命,全都赠予给了自己,让他尽情的挥霍到了现在……
……
海姆达依最近总是回想起自己此生唯一挚爱的人,还有自己从前的事。
无论是他小时候,还是少年,乃至青年和中年时期。
唯独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反而不太能想得起来了。
越是最近发生的事,仿佛越是被一层薄雾笼罩。
即便他尽可能拨开它们,依旧看不清楚它们的模样。
本以为彻底遗忘的过往,反而每天都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甚至能回忆起当时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那温暖的感觉。
真是诡异的迹象。
海姆达依早起照看盆栽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看向窗外。
这时候他就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习惯性让轮椅带着他转身。
然而,那边是墙壁。
即便前往其他房间,也只有墙壁。
“那个方向”是没有任何一扇窗户的。
或许其他军官宿舍有,可将官宿舍却不允许有。
是的。就是单纯的不允许。
这本来是将官宿舍在建造时就刻意保留的特殊构造,为得是“隐藏”那个方向的风景,避免将官们看见。
以前它被称作“被玷污的风景”,后来那里成了一片废墟,直到最近才以其他的方式成为博物馆和千极骑队的基地所在地。
海姆达依心底一直有一个秘密:寇司的“类贫民窟”原本比那块大得多,外墙是后来才加的。
那一块地方蔓延出去很远很远,就像最近在扩建那样不断延伸出去,曾经矗立着一片精灵专属的建筑群落。
原本就没多少人知道,因为精灵们离开后,所有的建筑很快就被人类以爆破的方式,成片的摧毁。
而与自己同龄的大家都已经去世了,更没有人会去在乎原本就不知道的事为什么会发生。
后来将官的宿舍区就改变了建造方式,让朝向那一面的窗户彻底消失。
因为担心这些作为人类顶尖的将官们,看到那一侧的东西,就会想起什么。
让那些活着的,经历过精灵黄金时代的人类恐惧、退缩、绝望,甚至无法从曾经的依赖中解脱出来。
为了不让人类彻底沦为精灵的附属品。
但是,他们从进入深空探索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是这个宇宙的附属品了,只是人类不愿意承认而已。
人类有一种足以麻痹灵魂的错误认知,以为科学的力量能解决一切,其实它更像是一种断层的想象成为现实的刹那。
蒸汽机启动的刹那,没有人会想到第一盏电灯亮起的刹那会改变什么;0和1的数字被制定为逻辑运行基础的代码被装进一个能塞满球场大的计算机的刹那,没有人能想象巴掌大小的新载体会拥有远胜于上万个球场的算力……核聚变、空间折叠技术、宇宙之外的另一个宇宙,探索到尽头,科学的一次倒退,经过一代又一代科学家的努力,新的科学又出现了。
人们抵达了现在。
“现在”永远是最好的时候……
……
“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咳嗽而已,”海姆达依才不愿意去医院,“我大概是喝太多甜花茶了。”
“我才不相信你个大骗子!”
比奇拉愤怒地吼完就强行连轮椅带海姆达依一起推去了“千极”。
既然不愿意去医院,那就到“千极”进行“初步诊断”也一样。
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比奇拉这次原路直接把人推回了家里,仿佛无视发生一般,没有再提去医院的事。
“怎么了?”海姆达依察觉到不对劲。
“只是小咳嗽而已,”比奇拉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还需要问我?”
比奇拉的语气显得相当坚决,却加重了海姆达依的怀疑。
“一点小病而已,”他气势汹汹地宣布,“没几天就好了!”
比奇拉吼完就逃跑似的飞奔出家,跑到实验室里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拖着疲惫地身体回来,特意来跟在照顾盆栽的海姆达依打了个招呼,这才踉跄地爬上楼去躺下补觉。
等比奇拉醒来,突然就不去实验室了,反而随时都跟在海姆达依身边。
真是诡异的迹象。
不过,海姆达依没用多少时间就想明白了。
自己的寿命到了。
海姆达依一瞬间显得有点高兴,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这个笨蛋孩子肯定会难过的。
原本会那么快吗?
应该不会。
看来连续两次的牢狱之灾,多少也对身体有了些不好的影响,所以加快了这个进程。
应该很快了,否则这傻孩子就不会天天跟着自己了。
过程的确发生得很快,随着咳嗽的加剧,不过短短五天后,海姆达依就不得不去医院了。
只是他提前拒绝了一切延长寿命的措施,包括全骨骼化。
“你觉得我这颗活了七十多年的脑子还经得起这种折腾吗?”
海姆达依好笑地看着比奇拉,后者只是沉默。
“你还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在矿区时的事情呢,”海姆达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继续假装不知道,“我特别好奇你被我收养前是什么样的?”
“一个脏兮兮的,脾气也很糟糕的笨蛋小鬼而已。”比奇拉别扭地说完,反问,“您呢?”
“这个啊……”
海姆达依想了想,轻描淡写地开始回忆。
他的童年充斥着与对精灵的敬仰、期待以及悸动一同编织而成的梦想。
他阳光那些高大异族,看他们轻灵得如同羽毛般跳跃,仿若微风般行走,语言也就像歌声般动听。
就在这时候,他邂逅了那个声音非常悦耳的人。
他们一起去观察精灵。
发现除了美丽,还能轻而易举地跳跃,超数十英尺的高度。
高大而纤细,却像有翅膀一样。
而他们的记忆中,总是必须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他们的下颚。
他们并不会像人类不屑于脚下,行走时总是会注意到不及他们膝盖高的人类小孩。
视野里总是秘银编织的长袍,金银线细密的跌价在秘银上,绣出他们各自族群的章纹。
“而从远处看他们,就仿佛有光在跟随。”海姆达依说,“以及,美味的甜花茶。”
与寇司里配给的无聊食物不同,精灵们喜欢甜花茶,也有很多甜花茶,他们不介意分给那连个总是好奇地盯着他们的人类小孩。
“我从此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他的少年时期是冒险、战斗和无以计数的邂逅,无以计数的精灵、人类以及广阔的世界在他眼前不断展开;
他的青年时期是大家愿望的寄托,就像小时候把自己美好的愿望与想象寄托在精灵身上,现在轮到他成为大家的寄托了。
他的战绩,晋升,竞选,被暗杀,施政,博弈……他一步步走到了巅峰。
他太疲惫了,对一切失去了兴趣,也以往了曾经的雀跃、好奇与牵着挚爱跟在精灵身后奔跑的心情。
而当大家即将彻底遗忘那些“过去”的时候,奥尔维格出现了。
海姆达依回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奥尔维格摧毁“阿托斯”其中一座拍卖会场的新闻,让海姆达依感觉到无比的有趣,也让他平静到百无聊赖的人生突然有了新的目标。
他又走到了“现在”。
“我看起来漫长其实短暂的人生已经竭尽所能,也为你们大家铺好了路。
“尽管并不长,可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阿西尔注定是个英雄式的人物。他并非不能用特殊手段达到他的目的,只是英雄是大家给予他的,而不是他自封的,所以他必须为此付出很多代价,你明白吗?萨谢尔。
“我能理解他,是因为我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而原本应该始终陪伴着我的那个人,没有我这样幸运的。
“也可能不幸的是我,让我拥有的远远漫长于大家的寿命。
“我希望阿西尔不止能保护你这孩子,还希望他能保护所有人。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是,这样他就无法保护自己了。
“所以,萨谢尔,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你是我这么多孩子里,最聪颖的一个,也是最愚笨的一个。
“可这就是你最有魅力的地方。
“以后你们就不需要我照顾了。除了我的盆栽。
“盆栽该怎么办呢?
“欧琳虽然会照顾,但是他不喜欢。
“还是交给洁弗西卡吧。”
“我喜欢这样的死亡。
尘埃落定。
“你呢?”
寿终正寝。
第318章 VII:碎空之夜.6.1
现在肯定是白天。
比奇拉想。
因为天空是相当漂亮蓝色,经过“净化力场”的空气澄澈,阳光灿烂得让他睁不开眼。
但他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反而因为室外的低温而颤栗。
终端提醒四周环境一切正常,毕竟现在已经是“火之月”了。
精灵们命名的月份名字着实过于梦幻了,仿佛是一种庞大的魔法,按照自然界存在的或不存在的一切概念,为时间这种应当严谨对待的东西赋予了相当模糊的框架。
尤其是这个季节,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却要命名为:火之月,再留下一个“冬火之月”的别称,代表这个季节晴朗却又寒冷的气象特征。
精灵就这么如同游戏般跟,故意人类开了个玩笑:知道什么是冬火之月吗?因为感觉不到灼热的夏季。否则就应该命名为水之月了。
糟糕的玩笑。比奇拉觉得精灵们根本就没有幽默感。
他把注意力从窗户外的风景,转过身面向正前方,盯着海姆达依暂时躺在里面“休息”金属长方体。
等到丧礼结束,这个金属长条盒子就会遵循AI的指挥,带着海姆达依暂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等它回到比奇拉手里,就会“变成”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自己熟悉的人仅剩的一小撮灰烬。
可能会有差异,但是距离不大。
至少洁弗西卡和提尔是这么向自己解释的。
——你还好吗?
“永燃之火”的关心让比奇拉都意外了。
不太好。他本来想这么说,途中却改变主意了。
“永燃之火”与阿泽菲尔相处了那么久,而自己也与海姆达依相处了等量换算后同样漫长的时间。但是这依旧跟阿泽菲尔的时候不一样,海姆达依不是牺牲自己,而是“时候”到了。
他早有心理准备,原以为难过的程度会天差地别。因为痛苦程度是由时间来决定的,除非早在一开始就放弃这些时间,否则就无法,也不能用他们二者做对比来解释。
没想到,结果并无差别。
有过低的平均寿命在前,比奇拉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实际发生的时候依旧太快了。
从轻微的咳嗽,到咳嗽的反复,等比奇拉意识到普通治疗没有作用,是呼吸系统出现了病变,再到检查出脏器有衰变迹象,到彻底衰变,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不过几天就步入了死亡。
比奇拉下眼眶的乌青是他最近几天加起来可能睡眠时间还不到三个小时的有利佐证,加上他昏沉沉的几乎无法思考的脑袋,他目前的状况显然相当困了。
但他即便因为生理性的疲惫闭上了眼睛,也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下一次尝试睡眠,也只是在重复这种无用的循环。
就连镇静剂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毕竟就在前几天,他还在海姆达依的调侃中,与阿西尔“索要婚礼”。海姆达依与阿西尔讨论无聊的政治话题时,他还坐在他们中间,半靠在阿西尔怀里酣睡。
海姆达依的丧礼即将开始,来的人却已经不多,几乎两只手就能数完。这与比奇拉印象里总是被很多人登门拜访,被很多人在各种宴会里围在中间的情况正好相反。
比奇拉再度将视线投向窗外,那片可恶的蓝色。
特殊的蓝色,佐证着这片天空上还有另一片天空的存在。
这个可恶的“双大气层”,对人类根本就与宜居无关。即便有“净化力场”的覆盖与保护,即便数代人一直在想方设法研究延长寿命的方法,都没有任何实际结果。是比神经元再生更绝望的学科。
根源出在人类决定探索深空前,所生活的和旅行的模拟重力环境都是固定且规律的,而卡朵尔上被双层大气所左右的环境本身就与稳定正好相反。
数十万年的生物进化决定了人类如果还想改变,生物层面就需要同样漫长的进化时间。
可人类没有时间,只能借用自己手中名为“科学”的力量。
但是,不断变化的生活环境,依旧让人类始终处于脆弱的状态,加上外部天敌,根本没办法长命。
海姆达依单就长命这一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需要再一年,老头就能打破寿命记录了。
可惜……
比奇拉认识的被海姆达依收养的孩子并不多,所以他就只通知了欧琳,希望对方能转告其他人。
然而,不知道是忙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欧琳似乎并没有通知大家,让丧礼久久无法开始。
也可能是大家都很忙碌,他们忙着在各行各业展露自己的才华,珍惜短暂生命的每一秒,就像以前的比奇拉一样,而没有谁想起这个曾经给他们教育和生活资源,让他们得以拥有现在成就的“父亲”。
是啊。
大家都很忙碌。
当年瑞波斯矿区被袭击他还小,醒来一切就结束了,也没有过丧礼。
艾多死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有,加上费多还简称艾多活着,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丧礼可以参加。
这么久了,比奇拉依旧从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自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直到洁弗西卡和提尔赶来,帮他安排好了许多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是否确认签署死亡协议?
是否交予某公司焚化尸体?
要选择什么衣服给遗体穿戴?
是否在焚化前需要举行家人亲友的告别仪式?
……诸如此类,让比奇拉脑袋疼得要命的问题,他当时根本无法回答。
阿西尔又失踪了。
没有“已读不回”,是完全联络不上那种。
比奇拉无措地收回视线,不愿意承认自己又缺乏安全感了。即便这已经是事实了。
海姆达依说阿西尔是什么什么的英雄,而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这几天只要老头一跟自己说话,自己就忍不住哭。
比奇拉带着两个手掌大的金属盒子就足以容纳的海姆达依离开的时候,外面的阳光还在,依旧不温暖,却相当明亮,让他眼睛刺痛。
他瞪着天空,阳光似乎短暂成了他的敌人。
盛大的丧礼并没有出现。
至少比奇拉想象中的盛大葬礼并没有出现,即便“提尔议长”来了。
大家都知道提尔即将下台。一个已经无关紧要的“前议长”和另一个即将成为前议长的人,即便是其中一方的丧礼,也不会有谁来关注。
到了之前决定的时间,现场依旧只有一只手能数完的人。
他们全都匆匆而来,简单“见”了海姆达依一面,就很快离开了。
寥寥几人到场会长时间停留的,都是海姆达依关系很好的朋友。
他们都是已经退休的人,或者已经死亡朋友们的亲眷子女。他们都是彻底离开权利核心的人,包括收养的那些孩子,只有不在权利核心,只有不再需要晋升的人才会来。
可比奇拉不明白这些,只能咬牙切齿地怨恨那些冷漠的混蛋,不停的反复向阿西尔发送海姆达依已经死亡的消息。
“海姆达依先生已经离开权利核心了,”提尔劝半侧着身劝坐在旁边的比奇拉,“我也是。他们不出现也是相当正常的情况。他们还有光明的未来,并不能因为一场葬礼而毁掉自己的前途。”
“抱歉。”洁弗西卡则在一遍遍的道歉。
要不是她还与克普摩有血缘层面的关系,她相信自己也会考虑到“委员会”的未来,而直接选择不出现。
“不是你的错。”比奇拉说,提尔也是同样。
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阿西尔呢?”等比奇拉稍微平复下来,才想起来问。
他明白自己处于崩溃边缘,加上安全层面的顾虑,他当然不会让两个孩子来参加。
洁弗西卡和提尔也是有各自的考量,最后只有他们自己来了。
至于阿西尔,比奇拉联络不上之后想起上次,就联络了洁弗西卡,果然得到了帮助,只是依旧不知道阿西尔人现在在哪里,现在的他也无心去找。
“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暂时都联系不到他了,”洁弗西卡再度抱歉道,“父亲那边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很多都是不便公开的事情,就连我都不知道具体内容。我唯一知道的‘那件事’,也受限于保密条例。不过应该马上就会对外公布了,你注意盯着新闻。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阿西尔没事。”提尔同样,“你知道他的,只要他处理好了纳西尔那些麻烦的事情,就自然会回来了。他之前不都是这样?我猜这次也一样。”
提尔猜得没错。
只是阿西尔目前没有在帮克普摩折腾那些“麻烦的事”,反而是在集中精力准备即将展开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他大量时间都在配合欧琳,不断的调整作战计划以及物资和人员调配,而这整个行动本身就是保密的,当然不会允许他与外界有联络。
最终作战会议举行的那天,阿西尔低调而安静的杵在角落里,看着克普摩把自己准备好的作战计划据为己有,同时仔细观察并牢记那些无条件支持克普摩观点的人的脸和名字。
三天后,克普摩在新闻中宣布名为“倾巢”的,以消灭原生种巢穴为目的的大型特殊军事行动。
次日,克普摩再次宣布了另一个“行动”,不过不是在新闻中,而是只对阿西尔宣布。
“遗憾的是,海姆达依已经死了,”克普摩说,“现在只需要处理掉‘他‘,其他的人就不会对我构成任何威胁了。到时候,你就恢复自由了。”
第319章 VII:碎空之夜.6.2
扩建后的寇司城成片崭新的防御外墙首度启动后,还是第一次局部关闭了这崭新的“防御力场”。
伴随着地面仿若地震般的剧烈震颤,巨大金属朝着左右两边移动,缓慢开启偌大的主闸门。
寇司的这扇主闸门,远比两个矿区的合在一起还要巨大数倍。
每年除了蒙特斯特利亚农牧区的收获季,有大量的物资需要集中送入城里,基本不会开启。
就连上次防御外墙遭遇袭击,所开启的也只是几扇战斗专用的“作战门扉”。至于千极骑队出动使用的,始终都是位于地下的特殊闸门,一旦出现问题,就会直接爆破,消灭那条地下通道。
像是侦查小队这种最小单位的兵力,他们通常会被安排使用外墙上的升降系统,根本无需开启闸门就能把他们直接载上防御外墙顶端。
寇司防御外墙的特殊性不止在于它是用结构特殊的成品“拼接”而成的墙壁,还因为其复杂多变的开关功能,导致它实际上不应该被称作“防御外墙”,而是更接近于无数用途各不相同的门扉组合在一起的“门扉集合体”。只是它太过庞大的体积,很容易让人忽略它它真正的构造。
寇司的扩建不止扩建了主城的面积,也让寇司防御外墙一侧出现了可供大量战斗单位停留的集结的区域。避免他们在战斗过程中直接暴露在危险里,需要的只是让两扇闸门进行开关切换即可。
“海姆达依先生,那么多年,辛苦你了。”
萨琳边确认指挥寇司外墙各处的开启和关闭执行过程,边用另一台终端追踪着新闻,途中忍不住靠向椅背上叹息。
她明白自己的立场,其他被海姆达依收养的孩子也是。
因为海姆达依在收养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谈好了“条件”:无论未来如何,他们的目标都不是保护海姆达依,而是保护所有的人类,或者说是保护人类能继续生存下去的“象征”。
这种“象征”可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议长,可以是一位能在危急时刻为所有人类挺身而出的战士,也可以是一位不择手段也要让人类重新向前走的引导着。
——我的丧礼是否豪华或盛大,与我生前如何并无关联,毕竟我那个时候已经死了。而是与你们这些活着的人有关,是你们最需要的工具。如果需要我的丧礼重新凝聚人心,那么就让它无比盛大。反之,就让它悄无声息的消失。最好就像我没有死亡。
萨琳牢记着海姆达依当初叮嘱地自己的话,甚至还叮嘱了其他人。
没有人让“大家”失望。
这就是海姆达依先生倾其一生打造的“东西”。
它不是一个政治关系网,而是跟他有着同样目的人们的同盟。
就像当初的“圣羽”那样。
大家都因为海姆达依已经失去了支持者,其实大家都在以海姆达依教的方式支持他的理念。
“曾经德高望重的、疑似背叛人类的前议长海姆达依”死亡的消息很快就被“倾巢”相关的新闻淹没,明天大多数的人肯定就会彻底忘掉这个叫海姆达依的老人,但是萨琳等人的心中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倾巢”的大部分消息都是围绕着克普摩的讲话而出现,至于那些庞大的战斗单位以穿戴骨骼、各类新型武器为顺序等战术功能区分的单一属性编队与混合编队,当然无论是以什么形式出现在新闻里都有人要被抓走。
不过集结着等待闸门开启,再从寇司出发的军人,就无暇操心这些了,只希望自己能活着回来。
萨琳一想到阿西尔或许在提出探查魔鬼巢穴具体坐标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套扩建方案了,这种极具前瞻性的眼光简直厉害得让欧琳都有不禁恐惧了——至少他是这么跟萨琳说的。
这种类型人萨琳从来不与其为敌,反而愿意与其为伍。
无论结果如何,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萨琳的办公室内并没有其他人,负责监视的人一般不会打扰她的工作,这种工作时间通常都会选择留在门外守着,反而萨琳也不可能直接跳窗逃走,也没必要,她依旧是寇司拥有最高行政权的人。
新闻里展露出来的“兵力”其实只是利用特殊拍摄技巧的展现出的其中一部分,而萨琳能从防御外墙的驻军那边看到真正的情况。
并非是因为军队数量太过庞大而无法拍摄,而是实际上此刻出发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真正的主力部队早在新闻报道出来以前,已经由欧琳总司令提前率领,悄悄从寇司分批出发,随后会在蒙特斯特利亚集结。
即是说,比奇拉等人在新闻里看到“倾巢”的消息时,欧琳率领的兵力已经抵达了集结点,而出现在新闻里的那些战斗单位,只不过是通过新闻拍摄等相关环节的配合,通过局部重复拍摄与切换不同的角度的方式,突显队伍的庞大。
实际上,这只是阿西尔负责率领的“后备军”。
克普摩的再次行动,并非也无法针对海姆达依或提尔,而是针对欧琳。
欧琳既然是总司令,把欧琳调出寇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率军行动。
阿西尔提前让海姆达依告知欧琳有所准备,却没料到克普摩会突然行动,而且还让欧琳和自己先后分头出发。
“无论行动成功与否,你都需要趁着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彻底解决欧琳,”克普摩对阿西尔叮嘱,“绝对不让他活着回来,也不能让他成为享有那些功绩的英雄。”
“如果‘倾巢’行动失败?”阿西尔问。
“这就是让你也跟去的理由。”克普摩说,“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善后。”
“明白了。”
阿西尔切断了通讯。
如果他从始至终一无所知,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面对这种情况可能依旧麻木且绝望。
如果他一知半解,就像之前那样,很多揣度都会是错的,行动也会是同样。
毕竟他原本以为克普摩会让自己去暗杀司令,然后再让自己背负罪名与骂名,这样克普摩目的达到了,不止解决了欧琳,也解决了自己。
没想到居然是最好的结果:伪造战斗死亡。
阿西尔一度怀疑之前那些将官被袭击的事情可能就有克普摩在背后出力,直到看到他听到克普摩明确的说,与其算作“战斗中行踪不明”,不如直接算作死亡。
但是这种有可能导致作战本身出现混乱的选择,根本就不是克普摩的风格。
克普摩对付政治对手的风格,比狙击方式更加残忍,看他如何对付海姆达依就能揣度一二。
首先他会安静地等待时机,直到一个能够彻底先败坏对方名声的机会到来,只要对方跌落神坛,他再通过正式的途径逐步击垮对方,并不会要对方的性命,却比取走性命的痛苦来得更久。
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很快又有一条新闻出现,让“倾巢”直接消失在了头条排名里。
如果说看到阿西尔亲自率军从寇司出发,前往“增援”那个无聊的“倾巢”行动时,比奇拉的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像以往阿西尔执行任务那样忐忑。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所熟悉的那座研究所,出现在新闻里并快速抢占了所有头条位置的时候,比奇拉就很难不惊讶了。
毕竟他才刚开始看,还没有找到阿西尔相关的消息。
新闻里的“那东西”毫无疑问就是军部下辖最差研究所中的最差研究小组。不止拨款的研究费用少得可怜,经费申请还经常会被“一键驳回”。
从上到下,里面的人不是被左迁,就是本身没有任何能力,是典型的“废物集中地”,同事之间最多的“合作”就是互相冷嘲热讽。
该所所长同样是军部麾下最名声在外的同样不思进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简陋的研究室里打瞌睡的、人称“一事无成的瞌睡所长”的中年男人——现在已经变成瞌睡老人了,但他还是像原来一样不思进取,或者只让别人去进取,比奇拉就是那个曾经被迫进取的人。
比奇拉还没扫完第一条相关新闻,就明白了那座研究所抢占新闻的理由,难免愣住。
“鬼族尸体”,也就是那些有毒的化学药品的原料供货源头,就是这个研究所。
只是它巧妙的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只有在大家无暇顾及此处的时候,才会开始以转赠的名义进行转移和交易。
这研究所即便再破,也算有个还算过得去的所长,也是比奇拉被左迁后还算能安心留在里面蹉跎岁月的“流放地”,包括那个破烂的设备和少的脸的拨款,无疑都成为他曾经还算愉快的回忆,此刻与晴天霹雳无异。
“我们经费有限,军方不拨款,我们要运转下去,我们只能这样。”
比奇拉看着“瞌睡所长”在被带走时对着记者的镜头声泪俱下的控诉,仿佛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而这就是海姆达依被弹劾的源头。
哈托带着千极骑队的队员们,集结在阿西尔给他标注好的“地下设施”内。
出于谨慎,他在出入口都留了人驻守,也干扰了附近的监控。
“这里”毫无疑问就是蒂兹曾经带阿西尔走过的部分,作为最快捷也是最不起眼的移动和藏匿方式,是相当有价值的。
天黑之后,约定集结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原本应该跟“倾巢”最后一支队伍一同出发的阿西尔,竟然分毫不差地出现在哈托面前,与其同行的利特鲁和费多也是同样。
他们都穿着作战服,却没有使用会带来很大噪音,而是采用徒步的方式。免得因为多轮机车的引擎暴露自己位置的多轮机车,或者卡在“地下设施”某些宽敞程度不足的区域。
费多清点了人数。
“齐了。”他说。
阿西尔颔首:“出发!”
“是!”众人齐声。
看血腥与混乱过后,究竟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第320章 VII:碎空之夜.7.1
他毕业于战斗人员储备学科。
这是个糟糕透顶的学科。
他非常后悔,但是没有选择。
他不止必须学习各种对于战斗没兴趣的人来说简直堪称折磨的战略战术理论课程,还必须不断重复体能训练、战斗演习等。
它唯一的优点是:免费。
在这个学科里,有一个拥挤程度排第二的“分支学科”,只有“主学科”的课程全部合格,才有一次机会参加这个“分支学科”的转科考试。
仅有一次就罢了,录取比例还是惊人的千分之一,可想而知其拥挤程度如何。
这个分支学科是:军医。
至于为什么没能排第一,当然是“第一”根本不能用录取比率来衡量,是无法通过通过转科考试就能进入的,而是必须有特殊的学科贡献,才能通过推荐途径,经由重重审核,最终被选择加入。这个学科叫做:军方特殊人才储备学科。
这里毕业的人档案上不会出现学科名,毕业时能直接获得中尉军衔,随后就会消失在同期身边。
据说都会进入隶属于军方的封闭研究机构,连亲属都不能联络,极少数情况数年都未必能见一面。
反正他所在的这一届毕业生里并没有出现过“这种天才”。就连他这种能成为军医的,包括自己在内都也不过仅仅两个人。
无论如何,他通过了“分支学科”的考试,最终成为了军医。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相当优秀的少数人了。
他成为军医之前,就明白军医是个非常不错的职业。
当然,军医不是救护兵,军医即便去一线,也会远离需要战斗的地方并且受到周围的保护,这样就能安全的活着。
至少在随时可能沦为怪物口中的“美食”以及所有资源都必须优先供应给的军方的“集中配给制”的前提下,成为军医可以在享有军人的优渥福利与特权,还能享有医生能得到的职业光环:被人尊重。
并不是每个人都伟大和勇敢,他就是既不伟大也不勇敢的人,只想要一些光鲜的表面,实际却丰沃的物质,以最不亏待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
那个时期的人,许多都像他一样,而且还有另一个弊病。
大家都习惯于把“安全”交给精灵,躲藏在精灵的庇护之下,只专注于发展农牧,就连研究都是局限在相关范围,根本没有人会去好奇寇司城外如何,更不用说是探索或竭尽所能地去改变现状了。
反正有精灵们会保护大家,只需要快乐自由的活下去就足够了。
简直就像是愚蠢的,被豢养的宠物。
区别只是被什么饲养而已。
当初执意探索深空的科学家其实早就死了,只有那些会战斗的人,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才活到精灵们出现为止。
而科学研究是在非安全的环境下根本没办法发展的东西,只有安全得到了保障,才能再谈其他。
精灵离开后,数代人用鲜血才明白,安全才是最为重要,也最为昂贵的东西。
无知的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是平均寿命骤降。
有毒的空气导致的自然寿命缩短只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也就是更剧烈降低的这个阶段,原因并非是环境,而是失去精灵庇护的的大量年轻人第一次去一线就再也没有回来。毕竟平均寿命增减从来不是看长寿的那少数人,而是要看有多少孩子能健康的长大,还有多少年轻人能身心健康的活到未来。
这是另一种所必须的安全。
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安全。
改变他的三件事随后逐一出现:
第一件是同期的另一位军医出事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毕竟同期毕业的同学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方身上没有受伤,而是精神上崩溃了。
与在寇司或者城内治疗不同,对方第一次去真正的一线,就是那场精灵、人类和原生种的混战。
他看到很多被送回来的人,有被掏出内脏没死亡的,有被指爪削掉颅骨露出的大脑,有被啃噬残缺的身躯……
但他们还活着,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断惨叫,只有止痛剂能让他们短暂安静,失效后就继续重复。
“就像不断有人用刺针贯穿我的耳膜。”
对方痛苦地捂住脸,在他面前哭诉。
然而,止痛药剂重复使用,肯定会有抗药性,剂量也就随之越来越大,直到抗性让一种药彻底失效,痛苦就加倍反噬。
即便更换其他,也只会继续重复。
没有康复以前,这种痛苦的循环会继续。
无论是哪个医生在这里,都束手无策。
第二件事,他被派往了“准一线”。他也经历了与同学相似的场面,只是没有他所经历的那般惨烈,加上早有心理准备,他没有像同期一样崩溃。
而且,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原生种的尸骸可以“萃取”出类似于止疼药的药剂,不会随着使用剂量而失效,但他并没有公布这个发现,而是不让任何人察觉的悄悄使用……
最后一件事:瑞波斯矿区遇袭。
他当时跟随军队在塔卡斯休整,军方依据就近调配原则,他连同队伍一同被临时调往瑞波斯参加救援与治疗。
与受伤的士兵不同,受伤的平民要更为凄惨。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战斗训练,完全是毫无反抗的装填,还有被活着带走的。
侦查小组说:他们肯定不会再回来,但是他们也不会立刻死去。
他们就像人类在原始社会时期,把吃不完的动物幼崽圈养起来,等待以后再继续食用。
人类会被原生种驯化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瑞波斯矿区惨烈的一幕幕,那些失踪与死亡带来的哭与喊叫,回荡在他脑海,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两个一起从瓦砾下一起获救的孩子,在那群尖叫哭嚎的人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一个因为脑部受创昏迷了相当之久,另一个并没有哭泣,只是每天都会在复建前来探望昏迷的那个。
无比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本来应该给清醒的孩子带来绝望,但昏迷的那个孩子最终还是苏醒了过来。
希望重燃的那一刻,紧接着又是新的绝望。
醒来的孩子根本认不出与自己一起经历危险的另一个孩子了,他随后就遭到了对方奇怪的报复。
——只是希望对方以另一种形式记住自己。
他想。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他在最后一次替那个苏醒的孩子复查的过程中,听到那个遗忘了一切的孩子坚定的宣称自己记得“一个绿眼睛短发小女孩,但你肯定不是她”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孩子露出相当诡异的表情。
似乎是愤怒,也可能是咬牙切齿,总之肯定不是绝望。
他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他在那一刻决定要以自己的能力做点什么能帮到大家的事情。
毕竟说不定下一个像那两个孩子那么可爱的家伙就在等待着一次“奇迹”,而这只是需要缓解痛苦,需要找回一点记忆……
他上交了自己此前发现的“特殊药剂”,并没有料到此后它不再是“处方药”,而是流入了下层士兵手里,成了让他们沉沦的违禁药品。
……
很多年后,他管理的研究所里才出现了一个从“特殊人才储备学科”毕业的人,而且还是个被左迁过来的奇怪家伙。
他盯着对方的档案,琢磨能做出“销毁军方研究资料”这种足以上军事法庭的事情的家伙,居然遭到的处罚仅仅是左迁,只觉得不可思议。
接着他就看到了对方从战斗人员储备学科毕业后,突然公布的“奇迹研究”,再加上毕业时就获得了中尉军衔,以及其后所有的研究项目竟然都是保密的……档案上的种种信息与传闻中的“神秘分支学科”逐一对应后,他也意识到自己麾下突然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天才。
天才是什么模样?
是绝对的自我中心,是任何旁人的质疑都被视作愚蠢或见识短浅。
只有他能质疑和谴责自己。
可他同时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竭尽所能的帮助任何人,并没有因为自傲就舍弃善良的天性。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也正是这个奇怪的家伙,做出了“违禁药品”的“中和剂”。
比奇拉极不情愿的前往宪兵队。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去探望“瞌睡所长”,想亲口询问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他理所当然被宪兵队拒之门外了。
毕竟里面拘押的这可是危害许多士兵罪魁祸首,要是哪里随便跑来一个的“平民”都能随便见到,宪兵恐怕都得“主动退役”了。
宪兵勉强维持着用最后的礼貌,勉强没把比奇拉直接踢出去,只是把他扔了出去。
如果不是克普摩碰巧路过,比奇拉相信自己就得这么乖乖回去了。
克普摩冲副官抬下巴示意,接着对凑近的副官低声耳语了几句,副官很快敬礼并跑步离开。
片刻后,刚才气势汹汹把比奇拉轰走的值守宪兵就收到了上峰的联络,用相当凶恶地把比奇拉给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