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IV：诀别荒原.7.5
比奇拉在一片嘈杂中醒来。
下方有许多人的交谈声，还有杂乱的金属敲击声。
他茫然地盯着熟悉的“穿戴骨骼”驾驶舱，疲惫感却没有减轻，干脆摊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挪到了“穿戴骨骼”的驾驶舱内，但他知道这里是阿西尔昨晚睡着的位置，明显是对方醒来后主动把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当时却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因为这点小变化而醒来。
他飞快摇头，反射性用手背抹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接触到了粗糙的作战服手套，也掩盖了自己脑袋里短暂冒出的遐思。
坚硬的座舱、那一忽略的汗水味道以及四处亮着警示灯的自检修程序都在佐证着长期使用过后的实感，让他无法将此前经历的一切视作梦。而座舱从他终端的设计图到生产流水线上下来的时刻，在他脑海里还像昨天发生的事。
腹部传来的持续挤压感，提醒他该进食了。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猫腰钻出驾驶舱，没忘记把放在旁边的头盔挂在腰带上。
藉由作战服的辅助，比奇拉觉得自己的身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利落。
像一堵墙的B组组长哈多依旧辨识度极高。他带领着B组和其他成员正忙于修理“穿戴骨骼”外侧一些影响行动的损伤、更换部件或补充弹药；
艾多背上经过特殊改造的狙击枪也相当有辨识度。他正跟几个人讨论着接下来几天的轮值顺序以及预定出发返回寇司的时间，看到比奇拉路过时没有停止讨论，只是朝他点头算作打招呼。
那正经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在寇司时那副让提尔神经性头疼加重的模样了。
寇司。比奇拉心下重复了这个词。
之前他的确迫切的想要返回寇司。无论是在没有空调的蒙特斯特利亚，还是没有多少值得回忆部分的瑞波斯矿区，或是让他“混乱”的塔卡斯矿区，更不用说是此前遭遇到的危险和寒冷的夜晚。
因为只有寇司才不会遭遇危险，不会饥寒交迫，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现在，他就不太确定了。
比奇拉找到阿西尔的时候，他正精神抖擞的——至少在比奇拉眼中，跟那个已经不算新人的，自己依旧没能记住名字和长相的的什么波说话。
内容是关于“穿戴骨骼”的整备和之后如何提高协同作战效率之类的“教学”，在比奇拉看来相当无聊的公事，成功让杵在旁边不到一分钟的他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阿西尔瞥了比奇拉一眼，吓得波塞站姿都端正了不少，比奇拉却对此毫无所觉。
在波塞提心吊胆地注视下，阿西尔主动且迅速地结束了这段“教学”，径直转身走向物资堆放点。
比奇拉不由自主地安静跟随，途中他的脑子甚至都还在忙于思考为什么要跟在阿西尔身后，而他的双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这么擅自跟着对方走了。
阿西尔并没有主动找比奇拉搭话，而是去找负责后勤分配的队员拿了一套“野外标准饮食包”，顺手拆了包装，才把便携食物和无菌水递到比奇拉手边。
比奇拉有点懵，片刻后才想起来伸手去接，边往嘴里填塞食物和水，边思考“关于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却为什么会知道自己饿了”的深刻问题。
对方这种相当反常的“安静模式”，阿西尔当然不会多嘴去问理由，否则他怀疑可能会立刻得到一个“突然破口大骂一分钟的比奇拉”，干脆就安静地杵在旁边，假装望着另一个方向，只用眼角余光去瞄对方。除非有其他队员来找他，否则都不开口说话。
比奇拉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也转开了视线，专心于食物和水。
对于比奇拉不再排斥阿西尔的现状，或者已经感觉到有些像小时候那个躲在门外偷看自己的脏兮兮小男孩的熟悉感。只是当初的自己在给对方推荐食物方面就是单纯的恶作剧心理，不过对方吃得很开心的模样多少也让他心底产生了一丝愧意。现在的动机就比较纯粹了，只是不想看对方挨饿而已。
“比奇拉。”阿西尔突然出声。
“什么？”比奇拉含糊不清地应。
“你还讨厌我吗？”阿西尔问。
“不讨厌了吧？”比奇拉困惑道，“大概。”
“大概？”阿西尔眉毛微动，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就是你说你不讨厌我的时候，”比奇拉对此毫无所觉，继续边吃边道，“其实以前也不算讨厌，只是觉得你莫名其妙。虽然是我先找了你的茬，可我那时候都不记得你了，只是因为你很像精灵就突发奇想，并没有考虑太多。结果你却一直找我麻烦，还想方设法的报复我。尽管你说你不是在报复我，可你这个人一直都是板着张脸，看起来就很像报复。你像可爱的女孩子的时候，就算不笑也没关系，反正长得可爱又可爱。后来长高了，变壮了，还特别擅长打架，任谁看到你板着脸，都会觉得是要被报复了吧？不过，好像就算你不苟言笑，只靠脸也意外的很受欢迎就是了。”
阿西尔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或是反驳对方这段既不像夸也不像骂的发言。
比奇拉心下则奇怪为什么自己要夸对方，后来擅自把“罪名”推给了：肯定是野外专用的“方便口粮”太难吃的原因。
等到比奇拉吃完，阿西尔也开始忙碌了。
他清理和校准了随身的枪械，然后补充了随身的弹药，最后从艾多他们的物资里拿走了不少弹药，往昨天那台依旧沾染着血和尘土的多轮机车上搬运。
比奇拉无所事事的跟在旁边，难得的是对方没有赶自己，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一直跟在旁边。
等他发现阿西尔准备离开休整地的时候，没过脑就直接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肘。
“怎么了？”阿西尔问。
“你要去哪？”比奇拉反问。
“昨天那个地方。”阿西尔没有明说。
但比奇拉毫不意外。
“你要去检查那些黑色扩散的情况？”他问。
阿西尔颔首：“你可以再休息一下？艾多他们还要留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带你一起回寇司了。”
“什么？”比奇拉惊讶地盯着对方，勉强把“我”替换为“大家”，“你不跟大家一起走吗？”
阿西尔再度颔首，解释道：“毕竟你身体里的魔鬼因子已经被那个奇怪的黑色岩石吸走，应该不会再被追踪，直接回寇司会比较安全。”
阿西尔说到这里从自己的作战服工具腰带其中一格掏出那个“魔鬼因子”样本。
“至于这个危险的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
比奇拉这才注意到对方腰上那条多出来的，属于自己的腰带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怪叫，因为他想起自己的终端还在里面，当即慌张地抓住了阿西尔胳膊，一口气重复了十遍“我的终端”。后者无奈地伸手拍了拍比奇拉的腰带位置，他忙低下头一番摸索，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帮他把终端挪到了这套作战服的里。
恐怕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而自己竟然对此毫无所觉。
不知为何比奇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没持续太久，就听到对方说出让人火大的话。
“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比较方便。”阿西尔道，“你不用担心样本的事，我会负责帮你把它带回去……”
“我没担心这个！”比奇拉打断，“我也不会担心这个！”
不，不对，还是会担心的，但是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其他事。
毕竟阿西尔是个宁可不顾自己死活也要把“活样本”带回寇司的人。问题是对方的话都相当合情合理，自己却莫名就是对阿西尔的决定相当不满。
“艾多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回寇司？”比奇拉问。他并非不想回寇司，毕竟寇司更安全。只是不知何时，似乎只要阿西尔在的时候，他也不会觉得危险了。
“少则一天，多则两三天才会出发。”阿西尔说。
“你探查要多久？”比奇拉又问。
阿西尔困惑地看着对方，在脑中粗略估算后，道：“几个小时。不会超过一天。”
“我要跟你去！”比奇拉笃定地握拳。
阿西尔一愣。
“我要去！”比奇拉却越发笃定，“这些方面我比你专业！”
阿西尔不确定地审视着对方。
“我只是跟去看看，”比奇拉分毫不让，“我之前都没有突然冲过去挖一块当样本，这次也不会。你别一直不说话啊？你个绿眼睛的混蛋！说话！”
“……好吧。”阿西尔终于挤出肯定地答案。
心下同时自我宽慰：反正只是探查而已。目前为止也没有遭遇鬼族，那奇怪的黑色岩石目前看来也不具有任何攻击性。
“我给你的那把枪记得带上。”
阿西尔叮嘱完就去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比奇拉则开心得原地跃起，飞快地戴上了头盔，提前等在多轮机车前。
这次比奇拉主动抱住了对方腰，却不像之前是出于寒冷和情绪低谷等因素，只是纯粹的想这样而已。
抵达上次做了标记的“黑色区域”边缘后，阿西尔同样选择停在上次那一堵矮墙前，再改为徒步向前。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走多久，甚至都没有5分钟，就看到了黑色区域在不远的前方。
阿西尔和比奇拉惊讶得对视一眼，分头低头寻找地面上的“边缘标记”，然而标记却全都已经不见踪影。
“看来可以确定是在不断向外扩散了。”比奇拉通过作战头盔内置的通讯器对阿西尔说。
阿西尔刚准备点头却突然顿住了，比奇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连忙回过身去。
看清的刹那，比奇拉只觉头皮发麻。
远处那片漆黑的地面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有着金色长发的成年男性背影。
第132章 IV：诀别荒原.8.1
阿西尔迅速捂住比奇拉的嘴，及时阻止他尖叫出声，接着打了个战斗人员储备学科必修的通用“噤声”手势，示意他匍匐在灌草后别动。
比奇拉了然地眨眼，等待对方松手同时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西尔略微伏低身体，无声地单手持枪，蓄势待发。
下一刹，金色长发的成年男性背影却已消失不见。
仿佛是他们的幻觉。
然而，并不是，否则他们不会同时做出反应。
二人立刻屏息，紧张得不敢动惮，唯恐被敌方先一步察觉。
“你们两个趴在灌木丛后面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陡然在他们头顶响起，说的却是通用语。
“我不会是碰巧打扰到你们俩个那种……赋有情调的野外特别约会了吧？”
比奇拉不用起身就认出了对方少年般的声音，这次不再是恐惧得头皮发麻，而是尴尬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没有！”比奇拉果断否认，“一点也没有！”
“阿托斯，”阿西尔利落地起身，面不改色眼不眨，就连语气都与平时无异，“我们在调查那些黑色的东西。”
他说的是实话，比奇拉心下却比刚才还复杂，但他相信绝对不是因为“约会”被阿西尔否认，毕竟这本来就不是约会。
“阿托斯，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很吓人的好吗？”比奇拉从地上爬起来，等着这个跟自己合不来的精灵猎人，十分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在坦塔？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回寇司？”
“你以为我想来？我被成群结队的鬼族追杀，不得已才逃到这里。”阿托斯无奈道，“我也想回，但是跟他们一起行动，只怕反而会害他们陷入险境。鬼族能追踪的可不止是你们这些‘食物’和‘魔鬼因子’，还有魔力。”
毕竟他没有了披能遮蔽魔力的标志性栗色斗篷，魔力自然会外溢，也就成了猎杀的对象。
“虽然不至于成为食物，但是数量太多的话，我也会死。”
何况他还没有武器。
“这里有‘圣羽徽记’构建的防御魔法，相对安全一些。”
比奇拉一口气听到太多陌生的内容，真想掐住阿托斯的脖子用力摇晃，就为了让他把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可是对方从不主动谈及这些，问题不对的情况下也只能得到含糊的回答。简直让人生气。
“圣羽徽记构建的防御魔法？”阿西尔比较好奇这个。
“你们没有发现自从抵达坦塔之后就没有被追击吗？”阿托斯反问。
“这倒是发现了，”比奇拉飞快点头，“只是不确定那些徽记有这么神奇。”
他说到途中陡然顿住，突然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阿西尔眉毛微动，阿托斯愕然地盯着他，而他只是抽出了戴在脖子上的“圣羽徽”，让另外二人看清楚后又重新藏回作战服下。
“可是我带着这个似乎也被攻击了。”比奇拉当然没有直接说出他还随身带着，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亲自带着魔鬼因子”，不过他肯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阿托斯。
“太少了，”阿托斯摇头，“圣羽徽记是一种固定的防御魔法阵，只是单个就几乎没什么作用，至少要三个才能发挥作用。”
“这是什么原理？”比奇拉好奇了。
“不是原理，是魔力的量，”阿托斯说，“因为里面的魔力有限，所以三个是最基础的量。至于要能阻止鬼族，差不多要坦塔这样密集的程度。”
阿西尔从“圣羽徽”出现时就陷入了沉默，似乎就在仔细回想着什么。
“我当时能发现你们在塔卡斯矿区，也是因为探知到了圣羽徽记所残留的魔力，”阿托斯仿佛知道阿西尔在思考什么，“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阿西尔恍然地颔首，明白“圣羽徽”的源头就是那本匿名人士送给自己的老旧笔记本了，只是自己没怎么仔细检查过，就随手放在置物台上了。
比奇拉从旁听得一头雾水，可惜面前两个混蛋出奇默契的都不打算解释给他听。
“对了，”阿西尔突然想起被忽略的关键，“你的巨剑和斗篷呢？”
“被那位女王大人拿走了。”阿托斯叹气。
“女王大人？”比奇拉和阿西尔齐声好奇。
“海姆达依先生没有告诉你？”阿托斯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为难。
稍作纠结过后，他再度叹气：“反正女王大人已经暴露了，你们回去后也会知道。只是迟早的问题。”
他随即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在风炎圣树那里发生的事，以及……
“当时的情况着实太过惨烈了，”阿托斯说，“爱维瓦，不，蒂兹大概也不想看到惨剧继续下去，才宁愿暴自己的露身份也要出手帮你们。尤其她跟海姆达依很早就认识了，肯定不想看到他出事。”
阿西尔当时只来得及瞥见一个陌生的女精灵轮廓，没想到那竟然是爱维瓦，是又一位精灵王。
“探查这里肯定就不是巧合了吧？”比奇拉咄咄逼人地盯着对方，“关于这里你指导些什么？”
“你指坦塔还是那块黑色岩石？”阿托斯反问。
“二者都包括。”阿西尔也没有放过对方。
“没错，”比奇拉愈发认真地盯着对方，步步紧逼，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知道了，”阿托斯投降般地后退一步，“你别凑过来，不然我怕被阿西尔揍，也不想看你们俩当面表演甜蜜恩爱的日常生活。蒙特斯特利亚出发前精彩的那一幕我可还没忘记。”
比奇拉：“……”
他哑然三秒，蓦地转头狠瞪阿西尔，后者一脸无辜地看向阿托斯，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模样来静待下文。气得比奇拉真想揍他一拳，当然即便揍也肯定会挥空，所以只能暗自磨牙忍住。其实他已经不像刚发生时那么生气了，反而还莫名有点想笑。当然他也忍住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是没来过这么深的地方。”阿托斯决定忽略着两个不顾旁人的家伙，再度朝着专心谈论正事。
“深？”阿西尔追问的同时主动给出发现的关键，算作情报交换，“这个黑色的地面边缘一直在不断想向外扩散。”
“这样，不如……？”
阿托斯考虑了片刻，才提议一起进去再探查一次里面的情况。
这本来就是阿西尔和比奇拉此行的目的，当然同意了。
这次比奇拉有作战服的辅助，奔跑起来丝毫不觉疲惫，难免得意地冲阿西尔直笑。尽管他自己觉得这是挑衅。
阿西尔假装没有发现，阿托斯只觉得比奇拉笑得太过恶心，简直不忍直视，干脆观察四处。
“我一般只在有徽记的地方附近活动。完全是出于安全考虑。”阿托斯只得仔细解释，“要刚好在这附近，又因为疲惫或事情没有完成而无法返回寇司的时候，就会借用圣羽徽记的防御魔法来稍作休息。往往这个时候我就会在坦塔四处查看一番。”
他随即提到了此前答应过海姆达依返回寇司后会作为向导来探索坦塔的事。
可惜，没想到路上发却出事了，只能分头行动。
“之前只有古怪的漆黑地面，并没有那块石头。”
等到抵达“黑色巨岩”前，看着头上不断飘过的“黑色硬币”，阿托斯才指着那些古怪的东西，说：“也有可能是我没有走到这么深的地方，还可能这里不止一块这样的石头。没有探查过所有区域，我也无法断定。”
阿西尔和比奇拉对视一眼，悄然达成了一致。
比奇拉随即透露了“魔鬼因子”被那块黑色岩石吸进去的事，却依旧保留了“魔鬼因子”的来源是自己的体内这种有可能引来麻烦和谴责的关键。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阿西尔问。
比奇拉也问：“有没有可能是魔鬼因子？”
“不是魔鬼因子，”阿托斯摇头，“这点我可以肯定，但是它们有些许相似的味……”
他的话还没说完，地面陡然震动起来。
三人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就看到面前那块“黑色巨岩”中间陡然向内凹陷下去。
眨眼间凹陷朝着四周扩大，构建出一个有一人多高却同样漆黑的空洞。
也可能是一扇门。
“门”这个词闪过三人脑海的刹那，他们同时的一惊，本能的想要转身离开。但他们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何时突然变成了漆黑的沼泽，膝盖以下的半条腿瞬间就陷了下去，即便有作战服或纯血精灵力量的帮助，也无法挣脱。
漆黑的“门”里，逐渐浮现出一道轮廓。
妖娆的五官仿若油画，金色的长发垂到了膝盖。
与“那个金发青年”不同，他更像是一名即将成年的少年。
“他”并没有穿着油画中才有的衣服，而是一丝不挂的步步走出，却眨眼就已经闪现到阿西尔等人面前。
对方过长的头发没能遮住怪异的身体。
的确是怪异，而不是奇怪。
虽然“他”有妖娆的五官以及相当漂亮的金发，勉强算作有一颗普通的脑袋。但“他”的脖子以下并非常见的皮肤，而是四面都有脸孔，躯干也布满了脸孔。
不过，每一张脸孔都没有眼睛，而是一张张的嘴。
每一张嘴都在咀嚼着眼眶位置本应该存在的“眼睛”，现在已经化作一颗颗“瑰丽的宝石”。
第133章 IV：诀别荒原.8.2
“金发怪物”没有突然主动攻击，也没有动弹，只是原地站着。不过这种看似拥有一切人类的特征，却肯定不是人类的存在，即便站在那里也足以让人觉得恐惧。
比奇拉瞬间脊背发凉，咽喉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连尖叫都发不出，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说“咀嚼”都不算可怕，那么无以计数的以嘴巴代替眼睛的“三张嘴巴”所组成的面部表情却依旧存在着细微差异，就像有各自的意识，不时甚至露出仿佛是在品尝那些“眼睛”般的模样，就足以让人任何人恐惧到战栗了。
等到“金发怪物”略微向前倾斜，出现即将移动征兆的刹那，特殊子弹离开枪膛的声音已经响彻四周，差点震聋了比奇拉，也惊醒了他。
阿西尔从阿托斯出现的那一刻起起，手指就始终留在武器的扳机上，维持着蓄势待发的姿态，此时更是抢在那陌生且怪诞的生物行动前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组弹匣打完，他立刻跟换了下一组，流畅且娴熟的射击动作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看起来冷静得让人敬畏，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恐惧已经吞噬了他大部分的理智。
直到打空了身上所有的弹匣，阿西尔才不得不停下，但他的手指依旧机械式的不断扣动着扳机，以至于四周始终回荡着机械的杂音。
没有出现任何血腥的场面。
“金发怪物”一动不动，更不用说是闪躲的动作。
子弹也并非没有命中，只是不像命中活着的生物那样。更像是打中在了纸张或薄且柔软的东西上，完全没有足够阻力能让特殊子弹爆破，就直接穿透了过去，在那布满面孔的躯干和相对正常的头颅上留下一个个的孔洞，让比奇拉等三人都能透过它们看到后面已经变成门扉的“黑色巨岩”。
但子弹本身也没有撞击或引爆“岩石”，只是在击穿“金发怪物”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动能，颓然地掉落在地上，连残留的滚动都没有。
“金发怪物”身上的孔洞在眨眼之间也消失不见，身体上依旧布满脸孔和嘴巴。
毫无疑问是鬼族“超再生”能力，却有着远胜于此前接触过的所有鬼族的速度。
此时，“金发怪物”已经朝着三人迈出第一步。动作异常缓慢，仅是抬腿的动作就相当不稳定，摇晃的就像在适应双脚和身躯该如何配合，却丝毫没有倒下的迹象。
阿托斯站在偏向侧面的位置，自然能看到“金发怪物”的“厚度”，直到“金发怪物”非真正意义上的一张纸，只是也没能看到理应出现的血肉飞溅，立刻明白这是自己以往从未遭遇过的“物种”，而他此时也没有那柄巨剑的助力，在攻击方面相当受限，只能做出当下的“最佳判断。”
“跑！”他说。
阿西尔闻声一把抓住比奇拉的胳膊，拖着对方就狂奔起来。
阿托斯开口之前就使用了魔法，亦如前几次那般打算在地面上开启一个个的“圆形门扉”，帮自己摆脱困境。没想到的事，无论他调用多少魔力，魔法都没有办法成形。即便是作为魔力消耗量最小的“闪现”，实际上也是属于魔法的一种，他同样无法使用。
他立刻意识到这片“黑色区域”肯定跟风炎圣树一样，有某种程度的“魔抗”，只能跟在阿西尔他们后面竭尽所能的狂奔。
阿托斯奔跑起来的速度跟阿西尔相比自然不逊色，但长满脸孔的“金发怪物”却恰好“吃完”那些“瑰丽的宝石”，陡然以闪现的方式赶上了阿托斯的速度。
阿托斯躲闪不及，迎面撞在那片密密麻麻的嘴巴与脸孔上。
被“金发怪物”抓住，再被那些嘴巴一口口的啃噬殆尽的恐惧来不及在阿托斯心下蔓延，就幸运的跟那些特殊的子弹一样从“金发怪物”的身体穿了过去，接着又非常不幸的跟子弹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双腿瞬间就变得无比沉重，连一步也挪动不了，思维也变得相当迟缓，不知何时已经双膝着地。
他头颅和躯干不分先后地砸在地上漆黑的地面上，面对已经闪现到自己面前的“金发怪物”，简直像在进行虔诚的跪拜。
明明他距离“黑色地面”的边缘只差一步，却在即将离开这片怪诞区域的时候一动也动不了。
阿托斯彻底绝望的刹那，他的头顶上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特殊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
用来遮蔽多轮机车停放位置的矮墙最先被打碎，墙后面的阿西尔已经为自己的武器加挂上了多轮机车上数量可观的备用弹夹，并瞄准了“金发怪物”的头部。
他毫不犹豫地连续射击，直到“金发怪物”常规意义上的头部“彻底消失”，终于成功的阻止了对方继续向前移动。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等“金发怪物”超再生后，他又再度开枪击碎对方的头部。
比奇拉则趴在地上，找准时机一路匍匐过来，一把抓住了阿托斯的肩膀，依靠作战服在力量方面的加持，一点点把对方拖出了“黑色区域”。
阿西尔和比奇拉的配合和计划勉强成功奏效，阿托斯终于恢复了力气。
但他摇晃着站起身来，就听到掩护用的枪声停止了。
阿西尔再度打空了多轮机车上的弹夹，加上先前就已经打空了身上的弹夹，已经没有子弹可用，而比奇拉和阿托斯此时刚刚朝着阿西尔所在位置开始狂奔，根本不可能比“金发怪物”的闪现要快，就已经被头颅恢复如初的对方阻拦了前路，并朝着他们二人同时伸出了手。
已经恢复行动力的阿托斯立刻利用闪现躲过了“金发怪物”探出的指爪，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场面的比奇拉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幸好阿西尔此时已经骑着多轮机车赶到。
随着速度以及多轮的辅助，车辆一刹仿佛变成了特殊的“穿戴骨骼”，借着惯性狠狠从侧面撞上“金发怪物”。
“金发怪物”这次没有被多轮机车“穿过”，而是整个被撞得横飞出去。
地面上立刻出现属于阿托斯的魔法“门”，他则毫不犹豫地跃入其中，仿佛因恐惧而逃遁。阿西尔趁机调整了多轮机车的重心和行驶方向，原地扫出一个半弧的尘烟，同时伸长手臂，冲比奇拉喊：
“抓住我的手！”
比奇拉刚从这一连串混乱和突变中恢复，就听到阿西尔的喊声，当即反射性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阿西尔精准且及时地抓住了对方，利用作战服的能力配合手臂和腰部的力量向后一甩，成功把比奇拉“扔”到了后座上的同时已经加速朝“金发怪物”所在的反方向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下一瞬，“金发怪物”却已经闪现到二人面前，多轮机车同时从中间被一分为二。
“金发怪物”扬起的指爪不止轻松切断了二人赖以生存的机动性，也命中了位于车辆中部的光伏能源储存。
储存包破碎的刹那，大量能量疯狂溢出，爆炸已经无法避免。
伴着破碎的金属和爆炸带来的热浪，阿西尔和比奇拉被分别掀飞向两边，再和那些碎片与尘土一起重重地砸在地上。
虽然有作战服的缓冲和防护作用，但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比奇拉还被气浪冲击得一瞬昏了过去。
阿西尔率先从爆炸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坚持忍受着一阵阵耳鸣，踉跄地大步跑向躺在不远处地上的比奇拉身边。
他刚把比奇拉从地上拉起来，准备带着他一起逃跑，却已经看到金发的轮廓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比奇拉方才睁开双眼，尚未从爆炸的冲击中恢复全部神志，就看到已经近在咫尺的“金发怪物”，顿时完全僵住，恐惧得连呼吸都忘了。
“来玩吧。”
“金发怪物”突然对二人开口说话。
是精灵语。
却是以非常简单的词汇以及过于稚嫩的方式使用着精灵语，简直就像是刚刚开始学习这门语言的阿西尔和比奇拉最初的发音。
“来我的王国，跟我一起玩耍。”
相比巴尔德君主口中“我的孩子”的用词而言，面前的“金发怪物”的用词是那么的幼稚，却对阿西尔仿佛有着无尽的吸引力，让他一刹就怔在原地，完全忘了逃跑或者挣扎，反而缓慢而坚定的颔首。
“好，”阿西尔应，“我们去玩。”
说话时，他已经松开比奇拉，并把手伸向了“金发怪物”。
“阿西尔！”
比奇拉骤然却彻底的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了对方，跟见了鬼一样地盯着对方。
“醒醒！你他妈说什么梦话？！”
他简直想直接给对方一拳，把对方打醒。接着立刻想到很可能对方身体里还没来得及彻底根除的“魔鬼因子”在作祟，只能一把将对方揽进怀里，尽可能在阿西尔和“金发怪物”之间作为“屏障”，同时自己没有被“金发怪物”一句话就蛊惑的情况完全没有头绪。
“不好吗？”
“金发怪物”又用精灵语问了一遍。
“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玩。”
这次“金发怪物”还歪着头，露出可怜的恳请表情。完全就像是一个人类小孩了，阿西尔也仿佛被夺走了心智，完全像是一个执着于跟同龄小孩玩耍的孩子，不断在比奇拉怀里挣扎着，想要把手伸向对方。
比奇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力按住阿西尔要伸向对方的胳膊，不停地喊阿西尔的名字。阿西尔也仿佛只能听见“金发怪物”的声音，眼睛也始终盯着“金发怪物”。
“金发怪物”突然不再恳求，双臂蓦地变长，变粗，也变得柔软。
不等比奇拉反应过来，他和阿西尔就分别被一条胳膊缠住，无法反抗地拖向那块“黑色区域”。
第134章 IV：诀别荒原.8.3
仅仅一个瞬间，比奇拉和阿西尔就被“金发怪物”带回到“黑色巨岩”面前。
普通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名为“闪现”的超高速移动能力，加上刚才爆炸冲击影响，比奇拉只觉得头昏脑涨，忍不住干呕。
相比他的剧烈反应，阿西尔的反应则根本称不上正常。
他不知发出了堪称欢快的笑声，还用比奇拉往从来没有见过的单纯表情发出了欢呼，仿佛正在“乘坐”的不是一个怪物的手臂，而是像任何小孩子经历了陌生却有趣的事情，只会显得激动且亢奋，但绝对不会有丝毫恐惧。
比奇拉反复呼喊着对方的名字，阿西尔的眼睛却逐渐失去了焦距，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反而引起了“金发怪物”的注意，蓦地将头颅凑到比奇拉面前，盯着比奇拉问：
“你不想跟我一起玩吗？”
质问不止由脑袋上的那张嘴发出，还有脖子和躯干上所有的嘴巴，顷刻制造出可怖的音爆。
比奇拉不是不受音爆影响的阿西尔，这种距离下承受音爆，耳膜和大脑瞬间就遭到了严重冲击，被耳鸣折磨得惨叫的同时耳膜也被震裂，左右两边同时有鲜血流出，一侧顺着耳郭滑下，另一侧横过了他的脸，留下一条血红的痕迹。而他的双手和躯干被“金发怪物”怪诞的双臂捆在一起，就连用手捂住耳朵都做不到。
之后“金发怪物”再吼些什么东西，比奇拉就彻底听不见了。
静默的世界让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恐惧也成倍增加。
尽管比奇拉连自己的尖叫都听不见，只能看着那一张张嘴巴不断开阖，脑袋的刺痛也随之加剧，但阿托斯脱身后就消失了，并没有回来救他们，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落入这种困境，因而根本不会有人来解救他和阿西尔。
在绝望面前，恐惧不值一提。
他试拼命挣扎，但就像人类的拳头无法给棉花造成损伤一样，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黑色巨岩”依旧保持着刚才那般“门”应有的中空形态。
比奇拉却无法从中窥见彼端所连接的“王国”的模样，只有一片漆黑。
“金发怪物”看到俩人都安静下来，反而如同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用那怪诞的双臂紧紧的卷着两个人类，一步迈进了那扇“门”里。
可惜，它根本无法与他们玩耍，或许连玩耍和其他一切是什么都不明白。因为它虽然进入了那扇“门”，比奇拉和阿西尔以及缠绕着他们的“双臂”却卡在了外面，仿佛被那扇漆黑的“门”所排斥，可它不愿意松手，只得被迫重新从门里钻出来。
那明显是只有它能通过的特殊门扉，可“金发怪物”却无法理解这些，依旧执着于手中的“两个玩具”，继而再度张开所有的嘴巴，发出裹挟着无数音爆的尖叫，唾骂着，执着地重复着：
“跟我去我的王国，去我的王国，我……”
重复的途中，它突然把阿西尔和比奇拉用力砸向漆黑的地面，很快重新拎起，再度砸向那块巨石。
“黑色巨岩”上方的“黑色硬币”随着震动而不断加速生长，加速脱离“岩石”，不断漂浮到空中，很快如同乌云把比奇拉和阿西尔头顶的天空都彻底遮蔽。
漆黑之中，些微光线都集中于怪物那硕长的金发之上，有种怪诞的神圣之感，却让比奇拉心底的恐惧重新浮出，它重复将二人砸向地面和岩石的动作则不断加深了这种恐惧。
每一下冲击都带来可怕了疼痛，但阿西尔毫不挣扎，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比奇拉则疼得再度尖叫，尽管他自己也听不见，但他依旧不由自主地拼命挣扎。
即便“黑色巨岩”在撞击地刹那感觉像是碰撞到了弹力很差的橡胶上，即便比奇拉有穿作战服，但是剧烈的、持续不断的冲击已经逼近了缓冲极限，随时可能连作战服也支撑不住，到时候甚至无需如此，空气就足以让他们毙命。
“去我的王国。”
“金发怪物”不断重复，不断用摔打玩具的方式来发泄无法带着“玩具”回到“王国”的不悦，直到终于发泄完，它才陡然变得扁平，却也因此骤然扩大了面积，朝着四周迅速延展开来，接着又瞬间合拢，如同布匹一样裹住了二人，再度迈步，走进那扇门。
这次“金发怪物”没有遭遇任何阻碍，比奇拉和阿西尔也跟它一同进入了的王国。
等到它恢复原状之时，比奇拉看到了王国，漆黑的什么也没有的王国。
似乎在下雨，却连雨水都是漆黑的。他看到不时有黑色的雨滴落到头盔上，遮蔽了视线，许久才流淌下去。
“金发怪物”恢复原状的也包括它那两条手臂，因而等同于松开了对比奇拉和阿西尔的束缚，但他们俩却都无法动弹，很快也无法呼吸，就连站着都困难。
这时候比奇拉才注意到脚下到处都是漆黑的黏稠液体，也可能是黑红色的。
他不确定。毕竟这里一片漆黑，若非头盔上的夜视功能，他恐怕就会沦落到既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境地。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即便经过作战头盔的过滤，依旧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重力本身似乎也骤增加数十倍，让他们产生了脚下漆黑的地面已经变得如同沼泽般的错觉，其实只是身体承受了区别于以往的重力，被深压到地面里。
如同一株株被种下的植物。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色，比奇拉忙定睛去看，发现那是一截人类的腿骨。
在腿骨周围散落着肋骨、髌骨、下颚骨等等，同样属于人类的所有骨头，上面满是利齿啃噬时留下的细小刮痕。
远处，再远处……视野所及的全部也一样。
如同一株株被下后没有得到悉心照料而枯萎的植物。
比奇拉立刻明白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当即不禁战栗起来。
他在“金发怪物”的注视下，突然变得无法呼吸，不知道是心理上的感觉，还是那些落下的粘液堵塞了头盔的过滤呼吸孔，或是可怕的重力让已经遭受重创的作战服再也无力保护他。
绝望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跟恐惧一起变得毫无意义，反而促使他逐渐找回了不少理智，飞速思考脱困的办法。
许久未使用过的内骨骼，原本置换是为了延长寿命，其实更可能是为了跟阿西尔打架时至少能赢一次。
比奇拉想到这里，艰难的挪动已经充血的眼睛，瞥向旁侧同样动惮不得却依旧眼神涣散的阿西尔，心下庆幸对方离自己并不远的同时，努力活动起最近几年都没用过的内骨骼。
关节短暂分离的的疼痛跟之前的反复撞击和重力的压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比逐渐窒息的感觉要舒适太多，完全在比奇拉能忍受的范围。
他的双臂逐渐以普通人类做不到的反拧方式移动起来，龇牙咧嘴地一点点探向阿西尔，直到碰触到对方的刹那，蓦地抱住了对方。
“金发怪物”几乎同时探出胳膊，再度用一条臂缠住了阿西尔，另一条则拽住他的胳膊，朝着不可能弯曲的角度拉扯起来。
简直就像任何小孩对待玩具时那样，只有刚得到的瞬间是欣喜而珍惜的，之后就可以随意破坏。
比奇拉同样用力抱住阿西尔，和“金发怪物”拉锯起来。
可惜他在力量方面根本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反而跟阿西尔一起被拽向“金发怪物”那具长满嘴巴的躯干。
比奇拉看着它头颅上的嘴巴开阖了几次，却不知道它说了什么，接着就看到它骤然张开所有的嘴，露出无以计数尖利的牙齿，以如同拥抱的方式咬向了前方的阿西尔。
既然以自己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对方，比奇拉干脆将胳膊重新复位，借助内骨骼的力道迎面撞向那些嘴巴，打算代替阿西尔承受那些利齿的啃噬，实际上他们却是不分先后地撞上了那无以计数长有利齿的嘴巴。
作战服被啃咬的颤动与战栗一起席卷着皮肤，再度耗尽了比奇拉挣扎的所有决心。
但。
此时，他们的头顶陡然出现了光亮。
如同细线般向下刺入，恰好贯穿了眼前怪物的头颅，让它动惮不得。
熠熠生辉的细线照亮此处的刹那，瞬间就唤醒了阿西尔，让他骤然恢复了神志。
情况变化太大，他根本无暇思考，只得竭尽所能地转头，快速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虽然速度在异常的重力环境下只能是妄想，可他在艰难地第二次侧头的刹那，就看到了已经被无以计数的尖牙嘴巴啃咬着的比奇拉，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沦落到了相同的状况。
比奇拉定睛一看，发现那条细线其实是极其锋利的剑尖，但它差点也穿过了自己的脑袋，好在只是差点，实际却精准地洞穿了怪物头部。
精灵钢独有的光芒更深的向下没入，贯穿了长着怪异脸部的脖子，而后是躯干。
转向，向上，再向下，旋转。
直到将那诡异的身躯彻底一分为二，才呈现出那柄剑的全貌。
奇怪的精灵剑。
既不是巨剑，也不是两指宽细剑，而将近五只宽的剑柄上刻有“水火剑”三种符号组成的章纹剑。
第135章 IV：诀别荒原.8.4
相比闪烁着星光的那柄细精灵剑，这柄华丽的章纹剑更像是一柄极其特殊的礼仪场合才需要佩戴的装饰剑。
不过，只是像而已。
实际上，它肉眼可见的锋利且坚固，根本就不可能是一柄装饰剑，否则就不可能一击刺入了那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无法用子弹洞穿的“黑色粘液”，更不可能切开任何攻击都无法对其奏效的怪物。
在陌生且奇怪精灵剑之后出现的却不是陌生的精灵，而是那抹已经无比熟悉的张扬红色。
红发金眼的轮廓被照亮整片黑色区域的光亮簇拥着，高悬于空中。
那些光源于天空，源于火，也源于悦耳的精灵语所不断奏响的魔法吟唱。
阿泽菲尔伴着红色、蓝色、紫色、白色、黑色，一共五中颜色交织的火焰，也被那些火焰托举在半空，没有贸然接触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黑色硬币”，也没有进入这个怪诞的“黑色巨岩”所覆盖的区域，仿佛早已经知晓接触它们就不能使用魔法，因而有所忌惮，也有所准备，自然没有像阿托斯那样沦落到动惮不得的境地。
但他让那柄特殊的，如同拥有自己意志的章纹剑，撕开了那些遮蔽了天空的“硬币”，再刺入了“黑色巨岩”，一路向下贯穿“地面”，直到刺穿了那个恐怖的怪物。
“抓住剑柄。”
不知为何，阿泽菲尔的声音比之前要空灵，仿若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可他明明就悬浮在比奇拉和阿西尔肉眼可见的距离。
二人无暇仔细考虑，几乎同时依言照做。
就像协力般，彼此地手指与掌心都叠加在了一起，紧紧握住，再一同拔出了那柄剑。
阿泽菲尔通过那柄剑，带着他们迅速向上，摆脱了这个无法理解的“国度”，直到那片“黑色”覆盖的范围外，才让二人松开手，但他们的手却依旧紧握在一起，双腿则在竭尽全力带着他们背向危险狂奔。
章纹剑随即回到了阿泽菲尔手中，亦如他那头红发般，被它的主人以一个张扬的执剑方式握住。
无以计数的火焰依旧在那片“黑色范围”周围燃烧。
如同在进行恒久的拉锯战。
许久，火焰终于占据了些微优势。虽然缓慢，却能逐渐收缩着几个小时就已经向外蔓延过的黑色边缘。
阿泽菲尔不知何时闪现到逃跑的比奇拉和阿西尔身侧，奔跑的速度同样不慢，却更为轻盈。
“可以了。”阿泽菲尔说，“这里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说着他就停下了步子，另外二人也是同样。
比奇拉和阿西尔下意识互相检查对方的作战服和头盔是否有破损，很快得出无比幸运的答案。只有作战服检修AI已经在头盔内亮起无法忽视的橙黄色预警灯，说明经过连续的爆炸、撞击和差点成功的穿刺之后，作战服的大部分功能也已经处于半损坏状态。虽然还能保护他们不被外部环境伤害，却无法再承受任何攻击。
阿西尔没有明显的表情，比奇拉则骤然放松下来。
“‘他’还没有长成，移动距离不会超过那周围太远，不会追过来。”阿泽菲尔说。
“他？”
“长成？”
阿西尔和比奇拉几乎异口同声。
“你们是不是从来不使用脑子来思考？”阿泽菲尔的质问很快响起。
“什么？”比奇拉一愣。
“之所以没有追击你们的鬼族敢进入这里，不会单纯是因为圣羽徽记这种防御魔法，而是存在着更为恐怖的东西，才让鬼族不敢追击。”
阿泽菲尔用带着鄙夷的含蓄方式陈述了事实，可在比奇拉听来这完全是在质问他们俩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脑子。
不过介于对方刚刚救了他们，比奇拉当然不可能立刻冲对方发火。
“想过。”阿西尔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据实以告道，“不过当时的情况没有其他选择，已经是我所能做出的最佳判断。”
“那块黑色的区域是什么？”比奇拉更在意这个，“或者，是什么东西？”
阿西尔也有相同的疑问：“武器和魔法的攻击都没能奏效。”
“你们被拉进罅隙了，”阿泽菲尔跳过了比奇拉的问题，“所有的黑色部分都跟风炎圣树一样，本身就有魔抗，也有防御魔法保护。只有具有压倒性的魔力，或者天然克制那些属性的魔法才能奏效。”
“罅隙？”魔法的部分阿西尔并不关心，只追问这个自己从未听过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阿泽菲尔说，“只有鬼族或擅长空间魔法的精灵能自由来去。还好只是边缘，我能把你们拉回来。再深入的话，只能依靠空间魔法……”
“你并没有回答问题，”比奇拉充分利用了作为婴儿的“特权”，“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这是坦塔。”阿泽菲尔看向比奇拉，眼神相当不屑。
“我知道！我们已经猜到了！我们没那么愚蠢！我要问的也不是这个——啊！烦死人了！”
比奇拉终于急了，一把抓住阿泽菲尔的栗色斗篷怒吼地模样就像随时要挥拳揍对方一顿。
“你们精灵虽然不是人，但是能不能多少说点人话？
“还是说你们这些精灵说话就只能是这个样子？
“不拐弯抹角了你们就不会说话了是吗？
“你都愿意把侵蚀的事情告诉我们了，我还以为你是很干脆的性格，怎么也跟其他精灵一样讨厌？
“你们究竟都在隐瞒些什么？有比侵蚀还严重的事情吗？还是因为我们是人类，因为我们很弱小？
“可我们一直处于这种一知半解的状态里，是没办法成长，也就没办法帮你们！当初我们的同盟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单方面的庇护和隐瞒才崩溃的，不是吗？
“你们这些精灵是不是因为活了太久，脑子都已经腐烂了？明明实力那么强，为什么人类捕猎你们的同族却不对人类还手？也因为我们是婴儿吗？这种恶劣的婴儿直接揍一顿就好了！直接打死了也没关系！”
阿西尔：“……”
尽管比奇拉说的话就是阿西尔一直想说的，但他还是在比奇拉真的自不量力的朝纯血精灵挥拳前果断拦在了他们之间，低声劝比奇拉要冷静。
“……你说的没错，”阿泽菲尔心下挣扎的时间很短暂，就做出了决定，说出了实情，“那里是无法摧毁的巢穴之一。你们既然误入了坦塔废墟，就是误入了巢穴。”
“巢穴？”比奇拉一怔。
阿泽菲尔颔首：“而且不是普通的巢穴，是君主巢穴。”
“君主巢穴？”阿西尔也一怔。
“你们可以理解做鸟类的巢穴，”阿泽菲尔这次终于用举例的方式说出了阿西尔和比奇拉都能听懂的话，“区别是魔鬼君主的本体没有孵化过程，就连我们也不知道魔鬼君主是如何诞生，但我们知道如何阻止他们的诞生。”
“趁他们刚出生就动手？”阿西尔了然。
“魔鬼君主是指巴尔德君主？”比奇拉则问。
阿泽菲尔再度朝二人颔首：“那里孵化的就是巴尔德君主的非本体。刚才那个是尚未完成孵化的非本体。等于出来觅食或寻找玩伴的雏鸟。”
“等等，”比奇拉皱着眉打断，“如果我们刚才遭遇的那个是孵化中的非本体，而你又一直称‘他’为巴尔德君主，是否意味着除了这个巴尔德还有其他的君主巢穴？只是因为本体尚未诞生，所以其他的君主巢穴就处于没有开始孵化的休眠状态？”
“大致就是你理解的意思。”阿泽菲尔说。
“为什么我们的第一座要塞会变成君主巢穴？”阿西尔不禁出声。
“既然都沦为了布满巢穴的废墟，这里当初肯定发生过什么吧？”比奇拉接着问。
“因为不纯之泉。”
阿泽菲尔又说出一个阿西尔和比奇拉陌生的词汇。
二人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阿泽菲尔。
“我们的梵释并不会只停留在一个地方，它是不断移动的神圣森林。圣泉也跟随梵释一起移动。”
阿泽菲尔金色的眼睛似乎变得深了一些，视线也凝望向远处，仿佛从那片废墟里看到了曾经属于精灵们的时代。
“圣泉会流淌出最为纯粹的泉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关键。而与我们的泉水相反的，最肮脏的，就是不纯之泉。
“它开始只是从地下涌出的‘黑色泉水’。虽然没有精灵会去饮用，但是它逐渐污染了一部分梵释。
“水域精灵和芙树精灵最先被扩大的污染波及，我们被迫剔除了一部分遭到污染的梵释并让风炎把梵释移到其他的地方，也让被污染的水域精灵和芙树精灵离开了精灵的王国，到更远的地方居住，防止其他的精灵也被污染。
“圣羽徽记是同盟的象征，是防御魔法，也是巢穴的封印。我们一度想要用这种方法阻止污染继续扩散，但我们失败了。因为它不止能从地面，还能从天空中扩大污染。”
比奇拉立刻想到那些飘向空中的“黑色硬币”，忙问：“污染跟侵蚀的区别是？”
“污染不会让精灵失去理智，”阿泽菲尔说，“只会让精灵选择死亡。”
“选择死亡？”比奇拉更疑惑了。
“被污染的精灵会自己走入巢穴，成为鬼族的饵料。”
阿泽菲尔说出让比奇拉呆住的话，也让他想起“那些嘴巴”里咀嚼的“宝石”。
“污染是在侵蚀之后才出现的？”阿西尔的声音打断了比奇拉的思考，“巴尔德君主是在这之间出现的，对吗？”
“是的。”阿泽菲尔说。
“你们如果没喝不纯之泉里的的水，”比奇拉不解，“为什么会被污染？你们的血对鬼族来说不是有毒吗？为什么也会跟我们一样沦为食物？”
“不是食物，是饵料。”阿泽菲尔摇头，“是让纯血精灵愿意挖出自己的眼睛去交换同族的饵料。”
比奇拉：“……”
“污染开始只在坦塔出现，并没有扩散，你们人类也不需要这些头盔就能呼吸。随着污染范围不断扩大，你们人类也受到了影响，寿命开始缩减。坦塔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污染、侵蚀以及叛徒们所摧毁……”
第136章 IV：诀别荒原.8.5
阿托斯并非丢下救了自己的比奇拉和阿西尔不管，只是他没有精灵剑，魔抗区域又导致他的魔法完全失效，等同于完全丧失了战斗和自保能力，尽快脱离战斗区域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选择。
他藏入“魔法门”内没过多久，就从稍远些的地方重新“开门”，确定安全后立刻使用“闪现”前往千极骑队的驻地，找到艾多等人。
毕竟在他看来那里只有“一匹原生种”，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肯定能解决。
艾多当即集合了大半队员，跟随着负责引路的阿托斯，乘着“穿戴骨骼”出发去营救阿西尔和比奇拉，其他人也立刻结束修正，整理集结随时做好了出发和战斗的准备。
救援队伍离开后没多久，负责留守的波塞就接连收到环境探测仪的数值异常警报，忙把给另一位同样负责留守却经验更为丰富的B组组长哈托。
算起来“因为被蕾妮骂了一顿就特别崇拜她”的波塞加入千极骑队也已经超过三年了，加上这次长达一年的任务，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刚入队时的稚嫩新人了。
“地下有类似辐射散溢的波形，只是扩散方式没有遵循常规辐射的模式，”波塞跟对方共享了自己标注好的监测图表，简明扼要地说，“更像是会从地面裂缝上涌的地下水系。我在侦查小队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类似东西。”
“你的意思是，地下会涌出来一些危害到我们的辐射？”这些东西着实完全处于哈托的盲区，“虽然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却肯定会，只是早晚的问题。”
“对，不过肯定不止一些，”波塞先点头后摇头，并指着图表解释，“看到这片扰动了吗？虽然不确定时间，但我怀疑涌出的辐射量很可能等同于一个蒙特斯特利亚中心湖泊的大小。”
哈托一惊，半低下头，视线在监测图表和表情认真的波塞脸上来回，一堵墙似的身影显得谦逊又温和，同样认真地询问：“作战服能有效隔离吗？”
“我不确定，”分析也不是波塞的专长，只是当初作为侦查小队成员稍微学过一些基础，“不过太高的话，肯定会超出作战服的承受极限，加上这个辐射的范围本身非常大，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按照这条路线，尽快离开这个地区。”
哈托花了几秒的时间来理解和思考，他正打算做出判断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来了！”波塞紧张道，“没想到会那么快……”
波塞的话还没说完，哈托迅速反应地示意波塞，同时自己反身钻入了“穿戴骨骼”内。
“我是组长哈托！全体队员立刻丢下尚未整理完的物资，立刻进入舱内！”
哈托通过通讯器下达命令的同时也联络了艾多那边。
“重复一遍，立刻进入！
“所有按照波塞同步的路线，前去与艾多组长与副队长汇合，然后立刻离开这里！”
突然裂开的地面没给他们时间整队，只能依照各自的判断开始逃亡。
可惜没能离开这个区域多远，就看到地下涌出了“漆黑泉水”，逐个吞没掉坦塔废墟边缘带有圣羽徽记的一块块残骸，同时也紧追在他们身后，仿佛随时都能将他们吞没。
圣羽徽记所构建的防御魔法随之摇摇欲坠起来，引得地面不停震颤。
双重震动的叠加，即便是最优秀的平衡系统也受到了制约，拖慢了所有人驾驶“穿戴骨骼”前行的速度。
随着圣羽徽记的减少，防御魔法上出现了人类肉眼看不见的豁口，让残留在“穿戴骨骼”表层已经干涸的血所散发出的腥味随着风沙飘向四面八方。
“食物的香味”很快引起周遭荒原里原生种的兴趣，让哈托等人的“穿戴骨骼”不断发出“原生种接近”的警告。
“全体注意，”哈托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准备战斗！”
被血腥气味吸引的不止是那些看起来像成年人类，实则智慧并不突出的普通鬼族，还有因为此前追击比奇拉他们失败而被迫聚集在附近的巴尔德族。
“去告诉父亲。”
拥有漂亮小孩外表，其实却是鬼族中的“成年人”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用每一个发音都仿若嘶吼的，区别于精灵语和通用语的鬼族语交谈。
“我们找到持有‘行火者拼图’的精灵王了。”
“……我们并不知道，侵蚀和污染会波及你们。因为，侵蚀并未波及你们，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污染也一样与你们无关，只是我们即将面对的灭亡。”
阿泽菲尔不无遗憾地注视着面前两位在他看来与婴儿无异的人类，仿佛此前从未正视过他们。
“我们在被侵蚀的过程中死于同族之手，我们为了避免传染继续扩大，我们被迫放弃了坦塔，留下了圣羽徽记构建的防御魔法，选择与梵释和所有的同族一起离开。人类随后也分批离开了坦塔，并最终抵达了你们寇司的所在地，建立起起了新的要塞城。”
阿西尔应了一声，并没有批判或发表自己的看法，亦如以往任何时候一样。而比奇拉却满脑子都是想起了之前“亲眼看到”的，阿泽菲尔亲手焚烧掉那些被侵蚀的孩子们的惨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像对方确认是否的确发生过，却不自觉看向了阿西尔。
阿西尔如有所感地侧过头，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却以摇头的方式给出了否定的选择。
的确。比奇拉首度毫不犹豫地认同了对方判断。这毕竟对阿泽菲尔来说太残酷了。即便精灵已经活了上万年，也没有彻底麻木，否则既不会因为曾经的朋友被侵蚀而痛苦。
阿西尔看着比奇拉突然对自己郑重地颔首，接着陡然转向了阿泽菲尔，神情坚定地道：
“如果侵蚀是一种只感染你们的疾病，肯定会有办法治愈，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这种治愈。如果是基因层面的变异，也有办法可以修正。污染的问题我也会尽全力去研究清楚，不会让我们的寿命继续如此短暂。
“至于魔鬼因子和魔力因子的问题，我需要时间去破解里面隐藏的秘密。虽然不是现在，但是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有办法的。相信我。在此之前，你们不要随便就放弃，不要相信什么终焉即将到来。连我们这种弱小的生物都在苟活，你们没道理会灭亡。”
阿泽菲尔安静地听着。他此前隐瞒的一切此时已经毫无保留，但比奇拉说出的话却与批判或谴责完全无关，让这位精灵王眼底的情绪变得相当复杂。仿佛突然察觉到面前的人类们已经不是婴儿，已经习惯了把对方当做婴儿的他只觉得无所适从。
突兀出现的，由远而近的响动率先触动了纯血精灵优秀的听力。
阿泽菲尔骤然回过神来，朝着响动源头眺望。
“有不少人类过来了，”他说，“还有你们的巨大机械。”
“应该是阿托斯找来的支援。”阿西尔并不惊讶。
“我以为他逃跑了，”比奇拉惊呼过后不禁抬手挠头——被头盔挡住了，“没想到他是去找支援？我错怪他……”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泽菲尔打断。
“错误判断！立刻阻止他们——你们的数量太多，必须立刻让那些东西远离这里。绝对不能靠近巢穴。你们对它来说只是小虫子，没必要特意去消灭。一旦数量太多，就是送上门的食物。‘他’虽然不能离开那个范畴，但是可以反向捕猎。”
“可你刚才说这里就相对安全了，”比奇拉困惑，“我们刚才靠近都没事……反向捕猎又是什么？”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阿西尔已经尝试打开通讯器去联络前来支援的队伍，没想到通讯器已经严重受损，直接失去作用。
他忙提醒比奇拉尝试联络，然而他们俩刚才遭遇了几乎相同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只有比奇拉的通讯器保持完好。
“快——！”
阿泽菲尔这次没再催促，就直接伸手揪住了阿西尔和比奇拉的胳膊，如同拎小孩那样拽着他们瞬间消失在原地。
比奇拉再度感觉到熟悉的头昏脑涨与恶心反胃，明白自己又经历了一次“闪现”，区别只是之前自己是被鬼族“未成年的魔鬼君主”当做猎物抓走，现在是被精灵王当做婴儿救走，而他们原本交谈的位置地面已经龟裂。
漆黑的“不纯之泉”不断涌出从裂缝，朝着四周流淌，很快吞噬了靠近“黑色巨岩”那边的阿泽菲尔刚才留下的火焰，让整个坦塔瞬间就被黑色吞没。
阿泽菲尔到坦塔之外的荒原中才把阿西尔和比奇拉放下，二人还没站稳就听到对方说：
“巢穴的根系早已经深入坦塔地下，圣羽徽记只能限制它们出现在地面，一旦接触……”
他还没说完，阿西尔已经朝着坦塔方向狂奔起来，比奇拉随后毫不犹豫地跟上，他的声音反而慢了一步。
“他们是来救我们的，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阿泽菲尔刚想代替他们二人前往，就被一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熟悉轮廓阻断了“闪现”。
区别于之前“非本体”的压迫感，也区别于“尚未完成孵化的非本体”那怪诞的外表，无需如同灰白森林的鬼族簇拥，无需那些“孩子”向其跪拜，甚至无需从“巨兽”后背开启“门扉”，仅仅是以“闪现”的方式，平静而优雅地出现在阿泽菲尔面前。
“我亲爱的行火者，”巴尔德君主近似亲昵地呼唤，“我来迎接你了。”
第137章 IV：诀别荒原.9.1
漆黑的“不纯之泉”自地面的裂缝疯狂涌出的那刻起，艾多率领的“穿戴骨骼”队伍上所有的探测设备也同时发出了警告。
此时已经无暇考虑能源耗损的问题，艾多立刻下令全体队员打开“穿戴骨骼”上的防辐射力场，及时防止“穿戴骨骼”被辐射污染。至于力场能坚持多久，是否会有部分扩散到驾驶舱内，那就只能祈祷作战服始终正常运转了。
艾多刚解决完突然遭遇的辐射问题，还来不及探测出阿西尔和比奇拉的所在位置，探测原生种的设备也出现了警告。
无以计数的红色小点在舱内壁四周闪烁，不断提醒着艾多等人必须操作旋转座舱，才能捕捉到大部分正在朝他们接近的原生种的位置。
“数量：100、200、300、400……还在快速上升！”
就连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手艾多组长念出读数的声音都不自觉战栗，更不用说是其他人。
“这该死的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为什么没有探测到？”
“难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全体静默！切换到指挥模式！听我的命令！”艾多在通讯器里迅速蔓延的恐慌击垮所有人以前下达命令，“各自选择最短路线脱离辐射区域——立刻！”
来自千极骑队个人实力和率队能力都仅次于副队长的组长的有效指挥，迅速强压下了遭遇异变时的恐慌心里，日积月累的训练让所有的队员都能第一时间做出最佳判断。
然而诡异的“漆黑粘液”却拖慢了他们的移动速度，让一部分位于队列中间的人没能及时脱离。
他们立刻如同遭遇了沼泽般深陷其中，转眼就动惮不得。
这时候，从地下，从那些黑色粘液里爬出来的，有着灰白色皮肤的鬼族已经如同潮汐般一波波翻涌堆叠。
沼泽对它们毫无威胁，反而还如同适宜生长的土地。
它们如履平地的踏过，成片的“灰白森林”就此拔地而起。
它们遵循本能，寻找着鲜血的气味，逐猎着他们的猎物。
“穿戴骨骼”上早已干涸的血立刻吸引了它们的注意，争先恐后地扑了过去，却被“防御力场”一次次的弹开。
舱内的队员没有因为鬼族的攻击无效而放下心来，甚至因此更加紧张和恐惧。因为“防御力场”每一次被冲击和防御，都会大量消耗“穿戴骨骼”的储备能源。一旦能源耗空，他们就会沦为被打捞上岸的，毫无防备的蛤蜊，只需要敌方亮出锋利的指爪，就能轻易撬开他们的“外壳”，品尝到里面的“食物”。
但他们彼此之间距离太近了，也无法做出回避动作，如果就这样直接开火攻击，就不止会命中鬼族，还会命中其他穿戴骨骼的防御力场，结果定然是加倍消耗储备能源。
脱离这块“沼泽”的队员们是否能平安无事尚不确定，与其等待支援，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自救。
穿戴骨骼下方支撑的节肢迅速重新分配了动能，只留一部分支撑，其他则用来攻击。
哪怕只是物理层面的攻击，因为有防御立场的覆盖，必然不会被敌方的指爪切断。但是，攻击效果并不理想。问题出在原生种的意动速度太快了，而在舱内的他们因为这层金属的阻隔，体感本身就会受限，肉搏能力也是如此。
如同巨大的手掌，即便挥动也无法击杀空中的蚊虫。
这个时候他们更想在外部，希望依靠多轮机车的机动性与身上的对原生种武器，不断地扣下扳机来击杀那些怪物。但是，外部的辐射显然不是作战服所能防御的范畴，也没有能保障机动性的多轮机车，唯一拥有的只是随身携带的枪械，而在这种敌方密集度极高的状态下，他们甚至不用瞄准。
艾多让所有摆脱了“黑色沼泽”的集结并立刻切换为攻击阵型，同时通告被困的队员们把防御力场开到最大。
混乱之下无法做出的判断此刻经由艾多之口提起就无需任何解释，只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大家都明白自己手里最有利武器是什么，也知道这个时候要如何应对。
“防御力场100%模式，切换倒计时3、2、1……”
彼端的声音从通讯器内传出的刹那，艾多所在位置也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第一次攻击：输出率50%。充能倒计时结束，随时可以开火。”
“所有人接续回路转交给我，与我精神全同步，切换手动瞄准——开火！”
与无声的白色光柱横贯而过，伴随着鸣爆，像无以计数的魔鬼们在嘶吼，如同电闪雷鸣那样，发出能洞穿耳膜的无尽巨响，留下细小的电流声，横贯过地面，将黑色粘液“蒸发”一空，却与穿戴骨骼上的防御力场互相抵消了一部分。
热浪经过不知道多久才会逐渐散去，在荒原里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被直接命中的队员虽然有防御力场保护，却经历了巨震与冲击。
他们的穿戴骨骼内所有的仪器一瞬都失灵了，自检修系统在冲击后才启动，因为冲击而变得头晕目眩的队员却比机器更先恢复。
大家第一时间调出周遭的探测情况，在大量的干扰下仔细搜寻着残留的敌人。
很幸运的是，仪器上什么反应也没有。
藉由艾多的果断，他们这一击不止清空了所有敌人，也保住了大部分的队员，还包括地面上那些带有强辐射的“黑色粘液”，让辐射值迅速恢复到作战服能抵御的正常范畴。
艾多心下骤松一口气，随即下令集合，却来不及整队，就看到仪器突然提醒已经了捕捉到了新的生物信号。
信号源于一块漆黑的岩石。
从远处看它并不巨大，却诡异地矗立在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中间，仿佛刚才的攻击没有波及到它分毫。
岩石中间陡然出现了如同门扉的空洞，生物信号警告提示为原生种，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名即将成年的妖娆少年。
他金色的长发垂到了膝盖，一丝不挂的闪现到了艾多面前。
对方脖子和躯干都布满的，没有眼睛，只有嘴巴的诡异脸孔。
艾多看清对方的刹那，就本能地启动了防御力场，但是对方的速度远胜于之前从地下涌出的那些普通的鬼族，一瞬就闪现到了防御力场内。
“孵化中”的魔鬼君主虽然不是本体，却已经学会使用那双可以恣意变形的柔软胳膊，缠住了艾多的穿戴骨骼驾驶舱，蓦地用力收紧，如同在进行怪诞的拥抱，却轻易就把驾驶舱压得扭曲变形。
既然穿戴骨骼已经失去的保护自己的能力，艾多当即做出判断舍弃，转而从安全口迅速脱离。
驾驶舱被长满嘴巴的怪物整个扭曲拆开的刹那，艾多已经顺利脱离。
但他来不及逃远，就看到对方已经闪现到自己面前。
他当即用随身的狙击枪近距离对准对方对方头部，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特殊子弹如同遭遇了突然的重力，命中后直接穿过，没有留下贯穿或爆破伤，子弹就掉落在脚边，接着就眼睁睁看敌方恢复了原状。
艾多毫不犹豫地连续扣下扳机，得到的却只是“穿过与愈合”的重复。
“来玩吧。”
艾多听到对方说出精灵语的刹那也被对方的双臂直接缠住，接着就是啃咬。
但跟之前的阿西尔与比奇拉一样，它的牙齿即便能咀嚼宝石，却无法立刻咬穿作战服。
失败让它暴怒，让它不断嘶吼。
音爆瞬间剥夺了艾多极其周围队员的行动力，紧接着就是对方抡起艾多，将其用力摔打向地面的攻击。
一次又一次，一瞬仿佛进行了无数次。
疼痛和眩晕同时折磨着艾多，但他还是使用通讯器下达了命令：
“攻击！立刻攻击——别管我！”
尽管这个命令是最为明智判断，大家的理智也明白艾多命令的意义，但是他们的身体却无法瞬间就做出攻击同伴的行动。
就在转瞬的犹疑之间，艾多的通讯器彻底坏，再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命令或哀鸣。
阿泽菲尔瞬间就与那道金发轮廓拉开了距离，对方则同样通过闪现追上。
与巴尔德君主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有着比之前几个非本体更短的金发，乍看其实像是介于人类与精灵的异种。
“你是本体。”阿泽菲尔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疑问。
“本体？”对方似乎瞬间就思考明白了一切，“你竟然以为‘那些’是我？”
阿泽菲尔周身的火焰在对方话音尚未落定的瞬间就已经燃起，如同盔甲包裹着他的身躯，红发随着热浪散开，是另一簇更为夺目的火焰，张扬得近似于跋扈，攻击亦如外表般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那些’能吸引饵料，却也只是饵料。”
金发的轮廓即便被火焰包围，依旧平静，如同静止的油画，步步走向阿泽菲尔。
即便被火焰不断吞噬掉皮肤与血肉，哪怕露出白骨也没有停止继续向前的步伐。
“用来引诱你们‘这些’——”
他被燃烧得焦黑的手臂依旧无惧火焰，区别于之前“那些”，只需要超再生不断自愈就能不被火焰焚烧殆尽。
“行踪诡秘的精灵王现身。”
他突然动作，抢在阿泽菲尔用精灵语吟唱魔法之前，一把扣住对方的脑袋，将阿泽菲尔按向地面，打断了他的吟唱。
“你们还是那么脆弱。只要没有魔法，就不堪一击……我们跟你们不同，你们已经无法凌驾于我们之上。但是，我们想要继续进化，必须要得到自然的允许，得到继续进化的拼图。”
火焰没有消失，依旧在不断向上跃起，不留一丝缝隙的焚烧着对方。但他只是不断再生，不断踩踏，不断用力践踏，即便阿泽菲尔已经深深陷入地面。犹如被种入泥土中的植物一动不动，只有火焰还在燃烧。
“好了，我亲爱的行火者，把你的拼图交给我。”
阿西尔跑到途中陡然反身朝着比奇拉奔来，后者一脸疑惑来不及驻足就被对方扑倒在地上，二人一起朝着侧面连续翻滚出去。
第138章 IV：诀别荒原.9.2
“别动！”
阿西尔把比奇拉压在坚硬的地上，护在怀里，紧贴着地面。
话音未落，熟悉地细小电流声就响彻了四周。
扩散过来的气浪形同爆炸的余波，裹挟着砂石，雨点般砸向阿西尔的后背，发出冰雹击打地面的巨大响动，每一下都在摧毁本已脆弱的作战服。
疼痛让阿西尔不自觉战栗，比奇拉则担忧到近乎发疯，但他的胸腔好似被对方的体重压制，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阿西尔终于放开对方，爬起时没忘记一把拽起比奇拉。后者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不远处地面上多出的那条醒目焦痕，明白他们差一点就被自己制造的“协同武器”烧成了灰烬。
抵达能用肉眼看到那些涌出地面的“黑色辐射”范围后，阿西尔再度拦住了比奇拉。
他正在判断该从哪个方位绕行的时候，就感觉脚下传来了轻微地震颤。
比奇拉当即紧张地望向震动的源头方向，果然看到荒原中扬起的烟尘。
哈托和波塞率领的穿戴骨骼队伍在前面高速行驶，然而真正制造震动的却跟在他们后面，不断嘶吼追逐他们的鬼族。
圣羽徽记已经被那些黑色粘液吞没，防御魔法自然失去了作用，艾多的队伍惊动的事巢穴里的怪物，哈托他们穿戴骨骼上一次战斗时残留的血腥味则引来的原本放弃追击他们的鬼族。
伴着炸响的音爆率先出现的并非“灰白森林”，而是那些“漂亮的小孩”，最后才是随着地震抵达的“巨兽”。
“小孩”和“森林”虔诚地双膝着地，朝同一个方向伏地跪拜的同时，“巨兽”的身躯再度成为“门扉”。
无数层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随之响起，腥臭且黑红的血滴落，以它脊柱顶端为起始点，一根手指将“巨兽”一分为二，一位与上一次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美金发青年，典雅地步出。
“他“有着过肩的金发和苍白的皮肤，面孔和身姿都绮丽而鲜明。像是从画布上勾勒出的彩色油画那样。与哈托等人上次亲眼目睹其被消灭的”巴尔德君主”外表一模一样，甚至就连撕裂空间的姿态都毫无差别。
“他”的同族，亦是“他”口中的“孩子们”同样臣服跪拜，不断掀起无以计数的嚎叫，让哈托等人头颅刺痛，思考能力骤减。
随着“他”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侧身与颔首的动作，“灰白森林”和“小孩们”扑向了阿泽菲尔所燃起的那片火海之中，“巨兽”则扑向了哈托等人的穿戴骨骼，而在那些“黑色粘液”包围的中间还有艾多率领的队员在战斗。
不知为何，比奇拉也跟阿西尔一样，完全不受音爆的影响了，但他依旧无法向阿西尔一样考虑对策，愕然地视线不断来回在三个方向。
可无论哪一边，都敌多我寡的混战。即便不考虑数量，那个长满嘴巴的“非本体”、面前这个长成的“非本体”、就连阿泽菲尔都能困住的不知名怪物，就足以让鬼族占尽上风，千极骑队这边根本没有优势可言。加上已经损坏的通讯器，让阿西尔连接手指挥都做不到，比奇拉更是只能站在原地，为自己无力而徒劳地愤怒着。
“听好！”阿西尔突然抓住比奇拉的肩膀，用力摇晃他。
“那边的队伍肯定会在战斗的同时撤退向这边，”他指向在相对靠外侧的哈托的队伍，然后是艾多他们的队伍，“直到与被困在里面的队员汇合。我们也只有这一个机会。我给你的那把枪虽然体积不大，但是后座力也是最小的。”
以阿泽菲尔目前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期待他来救他们了。
“记得不用控制作战服能源存量的时候，要怎么解除耗能上限吗？”阿西尔问。
“当然记得。”比奇拉毫不犹豫。
“那你就能跟在我身后。不，”阿西尔修正道，“你必须紧跟在我身后，一步也不能远离。要尽可能保护好自己。我们如果不能在混战中登上穿戴骨骼，就会沦为食物。记住了吗？走——！”
这次阿西尔说完也没等比奇拉回答，就率先解除了作战服的耗能限制。
借助近似于外骨骼作用的作战服，他眨眼就朝着哈托他们的所在奔而去，几乎一瞬间就只剩下一个指甲大小都轮廓。
比奇拉暗骂一声“见鬼了”，这才勉强随后跟上。
“这种”极其极端的作战服使用方法是利特鲁他们那个近身战的组别的专长，但不代表阿西尔就不擅长，尤其他现在只是将单纯的奔跑与躲避攻击发挥到极致。
比奇拉对此显然非常陌生，一度无法适应这样的速度，后来全靠本能地效仿阿西尔的动作，才能勉强跟上对方的节奏。
他的身体很快适应了闪避和奔跑，正在因为比想象中而像松一口气时，视野内映入了哈托他们战斗的情况。
想也能猜到“被撬开壳子的蛤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之前战斗最惨烈的时候比奇拉昏迷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被“巨兽”从特殊装甲车里“剥出来”的场面，只是听到阿西尔口述而已，这跟亲眼所见所收到的冲击完全不同。
惨叫声此起彼伏，敌方灰白的轮廓则如同被砍伐的灰白森林，“小孩们”最擅长偷袭和“开启蛤蜊”，甚至只需要指爪轻轻一划，就能解决一台穿戴骨骼的舱壁。残破的作战服碎片与沾满血与碎骨的驾驶舱满目皆是，来不及凝固在那一台台已经静止在原地的驾驶舱内。
一切都已经不足以用惨状来描述，任何词汇都显得贫乏。
他之前被保护的太好了。或者说像自己这样的一般人，通常都是呆在安全的地方，根本无法想象这样血腥的其实只要亲眼目睹一次，哪怕只是一眼，就足以摧毁人的理智。
彻底奔溃或许才是最佳出路，但要想在这片混乱与血腥中活下去，就必须命令自己不能闭上双眼。
阿西尔开始还不时分出主意去关注比奇拉，很快就没有暇余如此了。毕竟他身上的改造枪械已经没有弹药了，只能选择最佳行径路线规避危险。
幸运的是，他很快就带着比奇拉钻入了哈托他们混战队伍的最深处，选择了一台被配置在相对靠后位置的，也较为安全的穿戴骨骼，迅速沿着其中一条节肢上的关节攀爬而上。比奇拉同样。
波塞看到自己驾驶的穿戴骨骼前方视野上陡然多出两道人影挂在上面，差点惨叫着直接攻击或打开防御力场，那样就能直接用力场把“鬼族”切成两半，幸好他此前战斗经验有限，实际操作起来稍微慢了半拍，这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阿西尔的脸以及随之而来的手势：通讯器损坏，打开舱门。
确定的意思后，波塞立刻通讯告知了哈托同时打开了座舱。
阿西尔没想到这台是波塞的，愣了半秒才帮比奇拉跃入其中。
就在他即将跃下的瞬间，一道灰白轮廓已经擦着他身侧，抢先跃如其中。
阿西尔忙喊了一声“关闭舱门”并跟着跳了下去，波塞这才从突兀地变故中回过神来，迅速依言照做。
宽敞的座舱足以容纳四个人，然而其中一个却并不是人类。
转瞬之间，波塞发出了惊叫，阿西尔已经来不及阻止鬼族探出的指爪，比奇拉看着朝着自己扑来的鬼族连呼吸都忘了。
恐惧和惊慌不知道谁先出现，但它们出现的同时，比奇拉已经忘了呼吸。
他本能地握紧了阿西尔给他的那把枪，抵住敌方的没有血色的脸，却无法扣下扳机。
但是，封闭空间内依旧传出了特殊子弹的特殊响声，瞬间让波塞双耳轰鸣，阿西尔的手鬼族的指爪探向比奇拉的同时抽走了波塞身上的枪械，毫不犹豫地瞄准并开枪。
比奇拉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前的头颅已经如同摔碎的椭圆玻璃轰然爆裂，区别于人类的黑红色血液飞溅向整个驾驶舱，其他的身体组织也被爆破子弹炸毁，崩得到处都是，粘得比奇拉全身都是。如果没有作战服的阻隔，光是这样已经足以让“毒素”污染并扩散全身。
阿西尔一把推开鬼族的残骸，抹掉比奇拉头盔上遮住脸孔的黑红血液，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看着我，比奇拉！”他的语气里难得语气里多出一抹惊慌，“看着我，跟我说，我能保持冷静。重复，我能保持冷静。听到了吗？
比奇拉勉强在对方重复第三遍的时候，才用颤抖的声音复述了“我能保持冷静”。
阿西尔骤松一口气，转身走向波塞身侧，道：“汇报情况。尽量简洁。”
波塞语速飞快，几乎没过30秒就汇报完了。
阿西尔轻轻颔首，没有任何谴责，只道：“把主控移交给我，你接手AI控制，先定位哈托，集合之后准备协同反击——我们去接艾多。”
第139章 IV：诀别荒原.9.3
“我是阿西尔，大家能听见吗？”
无起伏的声音，无论何时似乎都能保持冷静的性格，一瞬如同强心剂，所有人都恢复了冷静，振奋了精神，音爆的影响仿佛都变得无关紧要。
“能！”
“是副队长！”
“大家集中注意，听我的命令——”
但。
对于通讯器已经损坏的艾多来说，根本没有人能在这片混战中听见他的声音。
即便是负责引路刚才又及时撤出了“黑色粘液”覆盖区域的阿托斯，也已经被音爆削弱了听力，还因为没有栗色斗篷遮蔽身上的魔力气息沦为了被围攻的目标，只能在那片以少敌多的战斗中勉强自保，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
当长满嘴巴的金发怪物意识到啃咬和摔打“食物”，也可能是“玩具”都无法奏效，突然就想出了新的方法。
它固定住艾多的躯干，再选中一条胳膊，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拧动。
作战服早就经过无数次的改良，无论是面对冲击，还是切割，哪怕是子弹，只要不是能爆破的特殊子弹，都可以抵御遭到的大部分伤害。
但是，拧动或者说是如同在拧干毛巾上的水分那样不断单向旋转的攻击，还是作战服以往改良过程从未考虑过的攻击类型，自然不可能防御。
等到作战服的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艾多的骨头也沦落到同样的地步，不断发出了一声声断裂的响动。
这条手臂之后是另一条。
艾多惯用的狙击枪掉落到地上。
双臂之后是双腿。
然而，他的惨叫在这片混战中简直毫不起眼，轻易就被鬼族那此起彼伏的嚎叫以及穿戴骨骼和武器开火时混杂在一起的声音所淹没。
四肢结束之后是躯干。
脊骨竟然这么脆弱。
内脏因此被搅碎，扯裂。
跟刚才的四肢相比，似乎没有这么疼了，而他早已经闭上眼睛，不忍目睹自己的惨状。
折磨突然停止，只剩近乎麻木的疼痛。
比音爆更可怕的巨响炸开在他耳边。
似乎，终于有人开火了。
但，他不敢睁开眼睛。
不知命中与否？
不知是否彻底消灭了敌人？
是否包括自己也被消灭……
……
阿西尔在穿戴骨骼的驾驶舱内展开的“隔离力场”中更换了新的作战服、头盔以及其他武器装备，尤其是更换了通讯器后就立刻联络其他队员。
他们依靠地面上留下的那条“协同武器”留下的毁伤痕迹，边战斗边往艾多他们的所在位置移动。
等到能目视到艾多所在，他们等于同时加入了两遍的混战，命令则陆续下达了各处，让刚才还是一盘散沙的队伍重新协作攻击，战斗力也成倍增加。
“哈托，带好你所有的装备，然后等我的信号。先跟我汇合，我们一起过去。我们要沿着协同武器那条直线移动，确保辐射在可控范围内。
“波塞，你暂代主控和次级指挥，主要命令的时机等待我信号。你们目前只需要拖住那个‘金发的非本体’，尽可能多的消灭‘普通型’，别跟‘巨兽’和‘小孩’有正面冲突，用力场对付他们。其他的之后我们再一起解决。我就先去艾多那边了。”
“明白。”波塞当然在这种时候质疑副队长的命令。
“什么？”前一秒还在勉强保持镇定的比奇拉，后一秒就看到阿西尔再度开打了驾驶舱门，当即怪叫，“你还要去外面……！？”
“你留在这里比较安全。”阿西尔打断对方时看了对方一眼，语气是毫无起伏的命令语态。
比奇拉慌张的站起身来，没想到经过刚才那番惊吓，腿还是软的，刚迈出一步，就跪倒在地上。
波塞一脸难色，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阿西尔跃出驾驶舱之前没忘记把鬼族的残骸扔了出去，利用残骸吸引其他鬼族的注意，自己再灵巧地纵身而下，成功避免瞬间就被围攻。
身后舱门重新阖上途中，他已经开了三枪，分别击中三个不同方位妄图趁机闯入舱内的鬼族。
幸好都是“普通”的，如果是“小孩”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更换了损坏的作战服、头盔、通讯器，弹药和枪械都从波塞那边得到了补充，等到哈托带着他移动型的“防御力场”前来汇合，阿西尔明白已经接近准备万全。
但是，他手里更有用的不是改造枪械，而是或许根本算不上是武器的一柄普通的野战匕首。
“阿托斯。”
阿西尔在已经因为移动型防御力场而达到两堵墙厚度的哈托的掩护下，逐步穿过乱战最密集地区域，随即寻找起另一大助力。
他大喊这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名字，才看到阿托斯趁着哈托切换力场时蹿到阿西尔面前。
“艾多他……”
阿托斯没说完就被阿西尔阻止。
“我知道。”从他能目视到艾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明白情况有多糟糕。
“需要你帮忙。”他说。
“我？”阿托斯愕然，“那玩意有魔抗，我……”
“不是魔法。”
他们此前的确已经试过各种攻击，哪怕打空了所有弹匣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是比奇拉此前的突发奇想让魔鬼因子钻入了他的身体，随后又突然离开，比奇拉却基本平安无事，那么作为半个精灵的阿托斯的血又如何？虽然精灵血可能更好，不过都这种时候了，绝对值得一赌。
“给我点你的血。”阿西尔说。
“什么？”阿托斯一愣，“我的血对它们来说毒性不够，根本不可能……”
“没时间解释。”
“真麻烦。”
阿托斯只能伸手，任由阿西尔在他胳膊上割开一道伤口，直到血液涂满那柄不过前臂长的野战匕首。
“你不用跟来。你本来就只是来给我们当向导的，对我们没有任何保护义务。”
阿西尔在此期间没忘记叮嘱阿托斯。
“如果我和哈托营救不成功，也没能平安脱险，余下的队员肯定会因为没有指挥而再度陷入混乱，到时候就会彻底崩溃。”
“这——”
阿托斯刚开口就被打断。
“到时候，你就自己跑。”阿西尔笃定道，“如果有可能，请多带上一个人。千极骑队和大家的未来需要他。”
说完他冲阿托斯轻轻颔首，随即给哈托打了个手势，二人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长满嘴的怪物而去。
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认识”艾多和费多以前，也就是他们出生之前，多少都对“顽皮的小孩”保留着一点关于可爱的幻想，他们则轻易改变了大家的认知。
昨天涂花了家里的墙壁，今天就能拆掉所有的家电，明天就能把爸爸的衣柜点燃，后天趁着妈妈睡着剪了她的头发……偏偏这两个顽皮鬼还长得特别快，远远比其他同龄人要高，运动神经也相当发达，这显然方便了他们变本加厉的“恶作剧”，从入学“初级学科”开始，他们就以欺负瘦小的同学、捉弄漂亮的同学为乐。就连老师都逃不过他们的种种恶作剧的折磨，对他们简直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这对兄弟不止可恶还相当的聪明，成绩向来能保持在学科前十名内不说，每次闯祸还会宣称对方认错人了，毫不脸红地宣称那些事根本就不是自己做的，强调这就是诬陷，并且说对方肯定是把自己和自己的孪生兄弟认错了，藉此谴责训斥他们的人，反而让对方觉得愧疚。
当然，等对方找到这对兄弟中的另一个人，得到的也是认错和诬陷的回答。
等他们进入高级学科就读的时候，已经“威名在外”，别说反抗着他们，甚至所有同级的同学都躲着他们兄弟俩走。
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当无趣”的“高级学科”生活。
某天艾多突发奇想，既然“高级学科”里没有乐趣了，不如就去“中级学科”里找找，或许有意外之喜。
他们真的找到了。
先是一位像球体的学弟，从他们面前飞快地跑过去。
接着是一个像精灵少女的学弟，跟在后面飞快地猛追。
他们找了个机会绊倒了像球体的学弟，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欺负他。虽然经常遭到了反击，却觉得更有趣了，毕竟之前都没得人敢反抗他们。
不过，他们没来得及捉弄像精灵少女的学弟，就明白什么叫做“踢到铁板了”。
每次他们只要一欺负像球体的学弟，就会遭到埋伏。
先是用纸袋套住脑袋，接着就是一顿胖揍。
几下拳脚就足以打得他们无法还击，只能趴在地上求饶。
他们不知道埋伏自己的人是谁，却知道对方是一个。
再无数次挨打之后，他们只得放弃再去欺负那个“中级学科”的学弟。
可是，偷袭他们的人并没有放过他们，反而持续了这种习惯，仿佛把他们当成了耐揍的沙包，不定时就会重复偷袭。
哪怕他们不再找其他人的麻烦，或者说彻底停止了那些幼稚的恶作剧。
最终，他们只能转到战斗人员储备学科，试图通过学习正规格斗课程来改变被偷袭时的被动处境。
然而，针对他们的偷袭突然停止了。
直到他们加入千极骑队，面对突然空降来的比他们年纪还小几岁的“格斗教官”，他们嚣张地挑衅分别获得了一对一的“教学示范”机会，以及，一顿瞬间唤起熟悉感的痛揍……
……
阿西尔和哈托一路艰难地移动到艾多附近，选择停在那个长满嘴巴的怪物身后。
哈托解除力场的刹那，阿西尔效仿了阿泽菲尔使用精灵剑的方式。
刺入，扭转，抽出，再度向下，直到纵向切开对方。
但他手里的只是一柄匕首，并非精灵剑，攻击力原本肯定相当糟糕，何况面对有超再生的敌人，只是“半精灵”的血远超想象中有效。
人类的部分是食物，让那些嘴巴想要吞噬；精灵的部分是魔力因子，是一种毒素，瞬间融入了怪物的身体，让它首度明白了痛苦，继而不断的嘶吼和尖叫。
艾多掉落向地面的同时，哈托伸手托住了对方。
或者应该称之为一部分的对方，同时哈托视野已经因为泪水变得模糊。
“我是阿西尔。艾多，你能听见吗？”
无起伏的声音在艾多耳畔响起，如同无论何时似乎都能保持冷静的性格的佐证。
太多不用睁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
“原来是副队长给出的攻击命令。”艾多用虚弱的声音感慨。
接着，他骤松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第140章 IV：诀别荒原.9.4
比奇拉比波塞想象得要安静得多，毕竟他之前横冲直撞的“犀牛模式”已经太过深入人心，现在反倒让人不习惯了。
波塞从副队长那里接到的命令是：牵制敌人。
抛开敌方的数量不提，毕竟穿戴骨骼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数量的缺陷。不过一直使用“协同武器”也不是办法，毕竟这东西相当耗费能源。考虑到能源存储量足够常规行动坚持几个昼夜，但是对于每次使用都会耗能巨大的“协同武器”，加上夜间没有太阳就无法充能等问题，情况来说就不太乐观了。
而波塞面对的还是“巴尔德君主”——即便不是本体，加上那些追随“君主”的“巨兽”和“小孩”，他指挥队伍方面又完全是个新手，很难通过几句话就让大家提高战斗能力，几分钟已经是他加上AI同时操作多台“穿戴骨骼”的负载极限了。
就在波塞即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阿西尔一行已经返回到可视距离。
他一眼就看到哈托单肩扛着的艾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清了“全部”的情况，登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穿戴骨骼也随之剧烈摇晃。
比奇拉本来还在呆坐，驾驶舱陡然出现的剧烈震颤顿时令他清醒过来，抬起头来就看到驾驶舱前方通过波塞的视觉共享来的画面，登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波塞本来已经下令大家前去接应，瞬息之间却被阿西尔拒绝，并命令他继续执行之前的命令。
他们本来就是在勉强支撑，这个时候如果转向，就是把没有防备的一面暴露给敌人，只会让他们努力化为乌有，继续遵守刚才的命令才是唯一地选择。
“他不让我们过去，就让AI送一台空骨骼过去！”眼看他们即将被那些灰白的怪物掩埋，比奇拉终于忍不住出声。
“这个距离和这些复杂的规避动作，”波塞很为难，“不是AI能做到的，我也兼顾不了。”
“我来！”
“这——”
比奇拉顾不上跟波塞做口头之争，已经蹿了起来。
“穿戴骨骼我会用，闪避动作我会做，我熟悉队伍所有的战斗模式。”仿佛刚才受到的惊吓，近乎神志不清的比奇拉瞬间消失不见，飞快地更换了新的作战服。
“不行！绝对不行！”波塞怒道，“你如果出事了，副队长杀了我……”
“你不照我的话做，”比奇拉打断，“我现在就杀了你！”
“……”
“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你立刻调一台过来，跟这台面对面对接，你只需要同时打开两边的舱门，其他交给我！”
阿西尔他们与其说是去“接艾多，不如说是只接回了“一部分”。
因为“食物”的味道，途中还有鬼族不断猛扑上来，即便哈托用巨大的身躯撑起了“防御立场”，依旧有一波又一波仿若永无穷尽的鬼族疯狂涌上，他们与其说是在竭尽所能地从“灰白森林”里杀出一条路来，不如说是在淤泥中艰难的前行。
在阿西尔和阿托斯手中，分别捧着的是艾多的躯干和头部，四肢只有一半，并没有找全。
随着移动越来越艰难，“防御力场”也变得摇摇欲坠。
哈托最终被那仿佛铺天盖地的灰白鬼族压得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只得被迫暂时解除力场，让成堆的“负载”掉落，然后才能重新展开新的立场。
若非阿托斯的身手非同一般人类，差点被埋在鬼族堆里。
但在这种近乎可悲的循环中，失误难免接二连三的出现，他们手中能保护下来的尸体残骸也越来越少。
比奇拉知道这只队伍从来没有收敛尸体的习惯。不止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他们从鬼族的身体里挖出已经被实用的残骸，队伍想要在危险中生存下去就必须把生存和任务放在首位，“入殓安葬”只是生活在安全环境下的人们对死亡仪式自以为是的定义。
但这次不同。
艾多瞬间的判断与随后的指挥仅以一小部分深陷“黑色沼泽”区域人的牺牲，就换来了大部分人平安脱线，再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拯救了侥幸存活的所有人，而他们几个即便竭尽所能，不过是带回了艾多不完整的残骸。
比奇拉看着舱门开启的同时，亦如之前的阿西尔那般纵身跃出，勉强抓住了对面的舱门，灵巧的翻身而上。
接应的过程比波塞想象得要顺利，他看到阿西尔和阿托斯带着艾多的残骸一起跃入远处的驾驶舱内时，他骤松了一口气，同时调用的另一台准备给哈托的穿戴骨骼也刚好到了。
哈托目送他们进入相对安全的舱内，闭了闭眼睛。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双眼已经血红一片，就连他自己也没有。
他只是觉得自己全骨骼的活动能力似乎变慢了，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犹豫了半秒，这才收起“防御力场”，向上攀进舱内。
舱门关上的瞬间，哈托与控制系统重新匹配连接的情绪瞬间按照穿戴骨骼的提及进行了放大，眼部瞬间剧烈疼痛起来。
这次不止是流泪，而是与泪水混合的鲜血。
阿西尔看到哈托的穿戴骨骼久久没有移动的刹那，心知不妙，忙让比奇拉重新开启舱门。
比奇拉没有多问，直接调转方向，效仿刚才，前去与穿戴骨骼舱门面对面对接。
门开启的一刹那，阿托斯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阿西尔已经蹿了出去。
与之同时，哈托的穿戴骨骼以扭曲的姿势，自己攻击起了自己。
比奇拉一愣，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艾多的事情，一向情绪稳定的哈托突然波动过大，而置换了全骨骼的他，只要一次微控失误或像现在这样的情绪波动，就足以让他的大脑无法匹配全骨骼强大的基能。
阿西尔利落地攀上穿戴骨骼，用舱外应急方式强行打开舱盖，眨眼就从弹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等到舱盖完全打开，比奇拉才看到阿西尔已经攀上了哈托全骨骼的后背，精准地找到了后颈中枢的控制位置，毫不留情地切断脑部连接。
随着哈托的头颅内唯一还保有生物特征的部分被阿西尔取下，全骨骼的失控彻底加速。
他在那东西发生爆炸以前的几秒勉强带着哈托跳了出来，把头颅扔给了位于舱内深处的阿托斯，自己则扑倒在来不及关闭舱门的比奇拉身上。
外骨骼在他们身后轰然爆炸，阿西尔再度在帮比奇拉挡住了冲击波。
爆炸带着全骨骼的碎片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背上，连续不断的响声让头盔和作战服都发出了哀鸣。
波塞在维持阵型和钳制的同时尽可能快的带着剩下地队员和穿戴骨骼赶到，慌张地护住他们。
但是，同样的爆炸声来自B组出身的，或者其他置换过全骨骼的队员。
“嘴巴怪物”不知何时恢复如初，显然刚才只能让它痛苦而不能彻底杀死它。“非本体”已经在“巨兽”和“小孩”以及成群的“臣民”的簇拥种，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
艾多已经牺牲，哈托只剩头颅，阿托斯没有精灵剑……他们多面受敌，奔溃地声音逐步在通讯器里回荡：
“报告，已经没有常规弹药了！”
“报告，战斗单位已经减少到不足十分之一。”
“已经没有办法使用协同武器。”
“我们会死在这里……”
阿西尔忍着爆炸冲击带来的伤害，抓住脑袋里的闪念，认真地告知比奇拉生机尚存的地方。
“你们逃吧。”
他看向阿托斯。
“你带上他。”
动物和动物之间的生存战，败者必须。
“逃到阿泽菲尔那边去……”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三匹鬼族跃入来不及关起的驾驶舱内。
阿西尔和阿托斯几乎同时做出了相同的战斗或闪避反应，但比奇拉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了。
特殊子弹离膛的声音在下一秒突然响彻整个驾驶舱。
危急时刻，比奇拉再度掏出了阿西尔给自己那把巴掌大的改造枪械。
这次他尽力瞄准了头部，对着扑向自己鬼族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近距离下，他的右臂瞬间就被那柄巴掌大小的改造枪械后座力的震得发麻，感觉指骨可能都已经碎裂，就连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阿西尔和阿托斯分别干掉了另外两匹，但是黑红色的血雨已经洒向四面八方，就连任何尸体都来不及扔出，新的敌人就钻了进来，而他们甚至因为前一匹的尸体卡主了驾驶舱门而无法关上……
绝望尽头，他们重新看到希望的火焰燃起。
斑斓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视野所及的布满整个坦塔废墟，火焰中阿泽菲尔的红发一如既往的扬起，模样狼狈却不改张扬。
火焰没有吞噬火之精灵王，人类似乎也被火焰温柔对待。
没有痛苦，只有温暖。
“你们有一次机会。”
阿泽菲尔瞬间就出现在阿西尔和比奇拉面前。
“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地看着阿泽菲尔，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阿泽菲尔把两个东西分别扔给了阿西尔和比奇拉，他们一个冷静，另一个手忙脚乱的接住。
“怎么回事？”
“为什么？”
二人再度异口同声，阿泽菲尔的回答却被突兀出现在他身后的声音打断。
“你的火焰，很温柔。”
一只仅剩白骨的手抓住了阿泽菲尔的肩膀，说出混乱的话语。
“只能烧毁我的皮肉，真是太温柔了……能烧毁我皮肉的这块拼图，真是太想要了。”
比奇拉只觉毛骨悚然，阿西尔则看到阿泽菲尔陡然回身，抓住了那具白骨，用精灵语突出一连串简短的词汇：
“借取。”
“征用。”
“借取。”
“征用。”
而后就是无尽的重复，刹那不知道叠加了多少次。
最后才是陌生的吟唱。
依旧短暂，并不优美，却让人如同目睹壮阔的景色，心下不由得战栗。
吞噬掉那具白骨绚烂火焰也是同样。
“我只是暂时了压制他。”阿泽菲尔说。
比奇拉眼睛森疼，一时分不清刺目的究竟是火焰还是红色的长发。
白骨果然很快重新站起，朝着阿泽菲尔走来。
火焰再度包围烧不死的白骨，反复吞噬着再生出来的皮肉。
“合作吧，一无所知的婴儿们。”
阿泽菲尔终于对他们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
“答应我，我就托付给你们一个秘密。”
这位火之精灵王其实从来都不在乎对方是否答应。
“如果有一天，你们见到跟我一样，拥有金色眼睛的，我曾经的朋友。”
阿泽菲尔郑重道。
“请帮我杀了他。”
他说：“如果他复活，就继续。直到彻底杀死他为止。”
说罢，他对阿西尔点头，却只是缓慢地看了比奇拉一眼。
阿西尔仿佛与对方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同样颔首。比奇拉不自觉往前伸手，想要阻止对方，但声音却卡主了。
相似的情形比奇拉并不陌生，他的本能已经感觉到了即将发生的事。
阿西尔一把抓住比奇拉的胳膊，把他推离还残留着黑红色血与肉的位置，自己坐上了主控位置。
舱门重新关闭，阿西尔通过穿戴骨骼同时联络了所有队员。
“集合坐标。”他说。
“是副队长！”
“是坦塔外面！”
“是安全的地方！”
驾驶舱内回荡起了先后不一的声音。
“这是我们唯一地生机。”阿西尔继续道，“我们演练过一人同时控制多台，却还没有实战过。但是我相信你们，相信他们与我们同在。”
下一条命令接着出现。
“波塞，分配协同AI，用仅剩的全部能源进行攻击。”
驾驶者已经死亡的穿戴骨骼在内置AI的辅助下，又重新爬了起来，踉跄的集合到可以允许协同的范围。
“防御力场最大输出准备开启，预留使用武器的能量。“
再下一条。
“精神协同武器准备——
“指挥官通令：请各战斗单位立刻回避攻击路径。”
“回避完成！”
没有人需要回避。
“这是仅有一次攻击，我们必须成功。”
又一条命令。
“输出率100%。充能倒计时结束开始，6、5、4……随时可以开火。”
“所有人接续回路转交给我，与我精神全同步，切换手动瞄准。”
“开火！”
无声的白色光柱横贯而过，留下细小的电流声。
爆破。轰鸣。撕裂。破碎。
“攻击覆盖路径生命反应数量：0，令终止A形态，变更为E形态，指挥权归还各战斗单位。”
比奇拉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水，阿托斯既茫然又颓丧地杵着一动不动。
“疑似生命反应——”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回荡。
他们看见了阿泽菲尔。
但是，这位精灵王腰部以下已经化作了火焰。
——交给奥尔维格。
一切在阿泽菲尔把自己的章纹剑抛给阿西尔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
比奇拉单手拖着一小团陌生的“因子”。
的确是“因子”。
与之间的“魔鬼因子”有同样“活的”特性。
却不是魔力因子，因为它没有任何魔法的保护，却不停的跳动，如同心脏，如同火焰，如同蓝色的天空，看起来既脆弱，又遥远，却充满希望。
行火者微微颔首。
这是精灵王与大家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