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IV：诀别荒原.6.1
“固定路线”并非是真正固定的路线，而是指自人类抵达卡朵尔以来，经过漫长的探索与反复试错，才在沿途建立起无以计数名为“侦查点”的岗哨所覆盖的，位于没有道路的荒原之中唯一的“安全道路”。
“固定线路”途径的并非是“一条道路”，而是几片区域。该范围内，不止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以“点”为单位的小范围通讯，还拥有能随时掌控该区域内天气和原生种动向的“眼睛”，可以说是把危险系数降到了最低。即便有危险，也能得到各个方位的预警，及时避开这片区域，绕行或是提前攻击，排除危险。
不说鬼族是否知晓“侦查点”的位置所在，单是要尽数排除它们都是不可能的，否则鬼族恐怕早就把“侦查点”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
而作为“区域”性质的“行进路线”，是每一次出发前才由率队伍的负责人和以被保护人商讨出大方向，再由负责安全的人最终敲定。
“卡俄斯”之中，也并非每个人都喜欢海姆达依，加上权势斗争与复杂的政治利益链条的牵扯，他的安保队伍自然不会是只能对付鬼族的，而他返回寇司的行进路线本身也必须绝对保密。
就连海姆达依和艾多等组长都是出发前10分钟才知道，可以说是只有阿西尔自己作为线路的拟定者，才是唯一一个能提前知道的人。
比奇拉视野里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改变着方向，血液不停的涌进大脑又被甩出来，简直头昏脑涨不足以形容，思考也变得非常破碎，很难理出头绪。
未经训练的人恐怕当场就会呕吐出来。不过考虑到人体的脆弱性，即便经过不少训练，也会觉得这种状况相当难熬。
“老头你还好吗？”比奇拉的声音被剧烈颠簸害得满是颤音，还差点咬到舌头。
“好。”海姆达依显然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舌头。
震动、冲击以及上下翻滚的情况陡然变得更为剧烈，比奇拉连忙咬紧牙关，眼睛则始终盯着监控屏幕，在那剧烈晃动导致的模糊画面里，努力寻找阿西尔的身影。
可惜，并没有找到。
阿西尔听到哈托发出的预警时，位于队伍最前端的哈托已经正面遭遇了原生种，而位于队伍最后方的阿西尔却只能看到前方扬起的，仿若沙尘暴般的烟尘。
穿戴骨骼是防守与攻击兼备，缺点是欠缺优秀的机动性；多轮机车在防守与攻击上较弱，但机动性优势明显。
原本在阿西尔和诸位组长的战术会议中讨论的结果都认为只要配合得当，完全能通过两种装备的使用切换来得到攻防与机动性三者兼备，然而现实是遭遇真正的危险时，他们根本来不及使用穿戴骨骼。
他考虑过装甲车的后部会很危险，所以才选择由自己来负责。也考虑到侧面有可能出现偷袭，所以选择警觉性最高的阿托斯，却没想到是正面遭遇。
然而，任何战术和战法的巧思与计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如此的徒劳。
但是，在这里不做挣扎就等同于心甘情愿遭受屠戮，也是辜负了这数年间建立起来的信任。
“波塞！”
阿西尔唤了一声在用AI同时控制多台穿戴骨骼的队员，而后是另外几个名字。
“哈托！艾多！还有我。”
他的呼唤等同于无需言明的命令。
没被叫到名字的利特鲁、费多和蕾妮几乎同时在心下发出不甘地咒骂，行动上却毫不含糊的拧动手腕。
他们让多轮机车近乎呈现出直角转向，分别用训练过无数次的队列变换方式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分别抵达了装甲车的前、左后和右后三个位置，以标准的三角阵型接替了阿西尔等人原本一同构建的环状阵型。而阿西尔和他喊到名字的组长，已经带着他们的人分别架着多轮机车，冲向了穿戴骨骼。
在他们跃下疾驰的多轮机车的那一刻，他们就舍弃了可以逃离危险的机动性，选择了与前方的数百匹敌人正面遭遇。
突然，“巨兽”从侧面出现。
一匹、两匹、三匹……
当阿西尔肉眼捕捉到四匹“巨兽”轮廓的同时，它们已经笔直地朝着位于队伍防守最严密的中间冲去，他想预警也已经来不及了。
装甲车被迎面撞上，翻滚着横飞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把装甲车侧面撞得凹陷下去，也让车辆不受控制地连续横向翻滚。
它迅速脱离了蕾妮、利特鲁和费多刚构建的三角队形的保护，也脱离了队伍本身。
等它好不容易停下了翻滚，却沦落至上下颠倒的，无法继续前行的窘境。
距离装甲车最近的是阿托斯，他的反应也不慢。
他刚嗅到血腥味，就意识到不对劲，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虽然他自己是来得及灵巧地跳起离开车顶，及时避开了“巨兽”的攻击，并成功落到通过减速巧妙避开的爱维瓦的后座上，周遭的其他多轮机车上的队员就没有他那么幸运和灵活了。
很多人被装甲车和“巨兽”牵连，一同侧翻出去。还有几个人被“巨兽”的脚掌踩踏，瞬间跟多轮机车一起变得粉碎，深深嵌入在地面上，在自己的血泊中迅速停止了呼吸。
好在千极骑队的队员和多轮机车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侥幸没被踩踏只是侧翻的人很快使用了下部的多只轮子，重新支撑起车身，很快恢复了行驶。
而以蕾妮为首的人，已经紧紧咬在“巨兽”那庞大到骇人的轮廓后，去追赶飞出去不断距离的装甲车。
爱维瓦除外。她比阿托斯早几秒，但也就是几秒而已。
但问题是光速级的正面攻击即便提前几秒知晓，也是避无可避的，因为人类的身体根本做不出那么快的躲避动作，不可能跟自己一样瞬间反应过来。
终于翻滚停下的装甲车虽然已经上下颠倒，却自动启用了“应急模式”。
它探出了节肢动物般的八条足腕，从四个方面支撑着车身，同时也是在保护它不再被翻滚冲击。
但是，八条足腕很快被追击而至的“巨兽”扯下并重新把车辆掀翻在地，让上下颠倒的它无法继续行驶。
蕾妮等人此时已经抵达，而阿西尔他们操作的穿戴骨骼也已经来到近前。
直接使用武器肯定会危及海姆达依和比奇拉，他们只能通力合作，几乎同时朝着“巨兽”们笔直地冲去，立刻将妄图通过脚掌踩踏破坏装甲车的“巨兽”们同样撞飞。
就在他们忙着对付“巨兽”的时候，前方袭来的数百匹已经到了装甲车附近，蕾妮他们只能切换到攻击阵型，将反倒的装甲车护在身后，尽可能多的击毙试图靠近他们的原生种。
一片混乱之中，跟几个队员一起用多轮机车从侧面给装甲车施加支撑的力量，试图帮它翻过来。奈何多数人手和机车都困在战斗中，帮助相当有限。
好在爱维瓦等“战斗型”医护已经跟上。她伸手拍了一下阿托斯，后者迅速领会她的意思。
借助着阿托斯加入战斗，施展出醒目魔法的瞬间，爱维瓦不动声色地悄然伸手，如同翻转一片羽毛般帮几辆多轮机车都没办法支撑的装甲车成功“翻身”。
剧烈颠簸突然停止，接着上下也不再颠倒，装甲车彻底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虽然依旧混乱，但至少不再让人感觉到危险。
比奇拉和海姆达依的脑子终于不再被血液折磨得眩晕，盯着被撞得向内凹陷的车身侧面，迅速恢复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哪怕比奇拉不是千极骑队“战斗组”的成员，七年前在战斗人员储备学科学的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却没少被提尔队长抓去恶补与队伍相关的“常识”，当然直到“固定线路”是什么。
按照常理，鬼族就没有成群结队行动习性，自然不可能在没有预警的前提下突然遭遇，何况还是正面遭遇闻所未闻的数百匹。所以即便会遭遇，沿途的侦查据点也不可能忽略这种庞大的数量，恐怕早已经通报给阿西尔，而后者大概率会临时更换线路，避免正面遭遇，否则谁都明白就是送死了。
但是，没有预警。
就连哈托的预警都是直接遭遇之前，已经通过肉眼目视观察到了才出现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次让以往所有关于鬼族的理论和经验都突然不管用了。”海姆达依敏锐地察觉并出声道，“而且，它们似乎就是冲着我们这辆车来的。”
比奇拉一愣，立刻想到想到了一件东西，忙把手按向自己腰间。
隔离服所配备的特殊腰带有着环绕一圈的收纳口袋，里面除了装着比奇拉宝贝的终端们，还有就是装在半密封容器里那一小团从奥尔维格那里讨要来的“魔鬼因子”。
紧接着，他又想到奥尔维格所提到的“呼唤”。
比奇拉战栗起来。
见鬼了！不会就是这一小团东西把那么多鬼族呼唤来的吧！？
第122章 IV：诀别荒原.6.2
“比奇拉！”
看着特殊装甲车侧翻出去的刹那，阿西尔急得喊了一声。
但他忘了自己早已经切换到指挥模式通讯，所有队员都能听见，装甲车内反而什么也听不见。
然而，此时谁都无暇调侃他们的副队长了。
看到蕾妮他们及时赶到装甲车附近的同时，阿西尔他们也不再是烟尘，而是目视倒了地方。
“来了——注意冲击！”
随着哈托鲜见急切喊声在“穿戴骨骼”内部回荡，阿西尔和艾多率领的掩护人员已经占据两侧的有利位置并扣下扳机。
满目的灰白佐证着数百匹鬼族的数量有多么庞大。
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是作为“食物”天生的怯懦，让所有人都不禁战栗。
这超出了骇人的程度，而是如同动惮不得的躺在棺材里，任由爬到脸上爬满灰白色的蛆虫。
实际上哪怕是作战服，都无法阻隔庞大的冲击，让他们的皮肉落入了翻涌的灰白潮水大浪之中，一刹就将他们吞没。
改造型对原生种特殊枪械已经切换到全自动模式，并且加挂上了直接装载在多轮机车上的大型弹匣，几乎不需要瞄准，只需要略微上扬枪口的角度，就能命中那片灰白。
黑红色黏稠血液四处飞溅，伴着碎骨与肉块，沾污了银色的机车装甲，也粘在了没来及避开的千极骑队队员身上，就连阿西尔和艾多这样反射神经出众的人都无法幸免。
但区别于以往的是，无论阿西尔他们击杀了多少匹，灰白色潮水并未停止向前涌动，就连反击或躲避的动作都没有，而是全都继续笔直地向前冲，唯独海姆达依和比奇拉乘坐特殊装甲车是唯一的目标。
确认敌方目标的同时，应对也就明确了。
“哈托构建墙壁，阻拦敌方前进。”
阿西尔跃下多轮机车，快速钻进“穿戴骨骼”舱内的同时连续下令。
“编队A形态，准备使用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由AI进行所有辅助射击动作，准备转移主控权限给我。”
在阿西尔的声音之后响起的是艾多的声音。
“指挥官通令——A形态，准备使用协同武器。
“同时同步协同武器能量回路。同步成功。
“攻击输出率50%，充能时间30秒。
“倒计时开始，3、2、1……
“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试射校准完毕。
“请求指挥官下令。”
“请在3秒内清空路径轨迹、完成回避。”
“回避完成！”
“第一次攻击：输出率50%。所有人接续回路转交给我，与我精神全同步，切换手动瞄准。”
“开火！”
无声的白色光柱横贯而过，带着爆破与轰鸣，撕开了灰白色的海洋，只留下细小的电流声和破碎的黑红白碎片。
几乎就在比奇拉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同时，容器里的那一团“魔鬼因子”就如有所感的剧烈活动起来。
它仿佛是在用力撞击容器的四壁，就连穿着的隔离服都无法阻隔，让比奇拉感受到腰间不断震动的力量在增加。
相较于揣度出装甲车被当做目标的理由而感到无比惊慌的比奇拉而言，海姆达依就镇定得多。
不仅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遭遇过类似的危险，也因为他知道并不知晓比奇拉随身带着一团“魔鬼因子”，还因为外面的阿托斯战力如何。
至于爱维瓦的存在，已经不是能用常规战斗力的“上限”概念去定义的存在，而且还对海姆达依有着心理层面的意义。
问题只在于不到万不得已，这位女王恐怕都不会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亲自出手。
阿托斯的兜帽此时已经被攻击带来的冲击掀飞，他身上的“精灵气息”——魔力因子自然立刻吸引了周围鬼族的注意，也为蕾妮等人的靠近和阵型切换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得以狙击掉从阿西尔他们没能彻底阻拦的那一边逃逸过来的零星鬼族。
当阿托斯看到爱维瓦选择带着“战斗医护”去救援刚才被冲击掀飞的队员，就明白了她暂时不可能直接出手，最多暗中帮忙。一时竟不知道对方是信任自己的能力，还是过于信任千极骑队的能力。
与几百匹的“普通型”的数量相比，阿托斯所面对的四匹这个数量真是要“温和”许多，只是攻击力和庞大程度远远超过费多等人的想象。若非经过训练，也面对过大量的险境，恐怕光是看到“巨兽”都会动惮不得。
思考与判断不过都是转瞬，地面就出现了几个如同黑色平面般的圆形门扉，巨大如门扉的精灵剑也离开了阿托斯的后背。
这种独属于阿托斯的魔法不止能将他的身影短暂完全藏入其中，也能在一刹那把他送到另一个位置，还能吞没不小心踏入其中的活物。如同某种猎人专用的陷阱。缺点只有不能同时使用太多个，否则就会过渡消耗他有限的魔力，让他无法控制那柄过于巨大的、需要魔力才能使用的精灵剑。
“你们离开这片区域——快！”
阿托斯朝着蕾妮等人喊。
巨剑随着他的话语无声地离开了脊背，却没有挥出，也没有砍向任何东西。仿佛是从肩背上掉落般，“咔”地一声就没入了装甲车前的地面，却如同墙壁般将扑过来的“巨兽”弹远。
“你们在这里我没办法尽全力攻击！”阿托斯趁机又道。
“明白了！”
蕾妮应的同时立刻联络装甲车内，潮水一样灰白色的海洋却陡然跃过了前面的阿西尔他们构筑的“屏障”，潮水般的涌向装甲车所在，“巨兽”们也几乎同时再度冲向了同一个位置。
“阿托斯！”
千钧一发时，爱维瓦喊了一声。
顾虑否会误伤波及其他人的阿托斯听到刹那，立刻毫不犹豫地跃起并继续向上，做出多重连续跳跃，伴着肉眼不可及的攻击不停的落下。
第一条从上至下的竖直白色切线犹如一道闪光，将一匹“巨兽”从中间一分为二；第二条从左到右的相同白色切线，将第二匹“巨兽”从中间一分为二；第三条、第四条……“超再生”立刻运作，骨头从被伤口断面生长出来，随后附着上软骨、肌肉组织，最后是硬度连普通子弹都无法穿透的皮肤，但它们都无法彻底修复伤口，因为更多的“白色切线”紧随其后出现。
这次不再是单纯的“竖线”或“横线”，而是来自所有可见和不可见的角度。
无以计数的白色切线就像切开一张纸那样利落地切开了皮肤，斩断了血肉和骨头，穿透了大脑所在的颅腔，不断从后脑延伸出来，仿佛瞬间形成了一个贯穿半空的庞大白色平面，让超再生失去所有租用，只有腥臭的黑色血液无序地洒向地面，浇得所有来不及闪避的头盔和作战服上全是恶心的粘液。
作为无论是鬼族还是阿托斯这一连串攻击中心的装甲车所在位置，竟然既没有出现损伤，也没有被黑色血液的血液淋透，包括不知何时已经抵达装甲车前，置身于“巨兽”和车辆之间的罅隙位置的爱维瓦。
她的头发前一刹已经恢复了银色，皮肤也恢复为黑，耳朵也同时向上延伸，恢复了尖长的形状。
在她自己和她身后的装甲车周围的地面上升起了一个皓月般暖黄的发光半球，就这么把攻击和血液与碎尸都阻隔在外，没有让她自己和装甲车遭受任何损伤。
随着“发光半球”的碎裂与消失，爱维瓦也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周围大部分没有在交战中的队员已经看到了她的模样，全都不自觉发出了“纯血精灵”的惊呼声。
“都闭嘴！”
蕾妮严厉的声音很快响起。
“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全部给我管住嘴。等待提尔队长做出的判断。这是命令。”
说完她就在费多等人还在忙于解决零星原生种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驾驶着多轮机车，驶向了爱维瓦所在。
“谢谢，不过，你似乎……麻烦大了。”蕾妮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但她知道肯定应该道谢。
“没关系。”爱维瓦略显意外地打量着对方，最终选择了微笑。
“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蕾妮随即转过头不再看爱维瓦，而是绕着装甲车行驶一圈检查，同时用力拍打了几次，仿佛想要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唤醒内部的人，“我们必须尽快移动！”
大约10秒后，车内通讯器才传出比奇拉的声音。
“AI主控的这一套动力系统完全没有反应，看来是刚才的冲击让它停止工作了。”
“能修吗？”蕾妮问，“有个应急修理包，里面还有辅助AI。”
“被撞坏了，AI也是。没工具，没设计图，没零件，”比奇拉语速飞快，“没辙。”
“你们脚下还有一套备用的手动驾驶引擎，”利特鲁不知道何时已经加入了车内外的通讯，“看你们脚下，仔细找一找，像个拉环的形状。”
“找到了。”海姆达依说。
“怎么启动？”比奇拉问。
“用力拽——即可。”利特鲁提示。
“在拽了！”比奇拉的声音立刻变得龇牙咧嘴，随后是他用力拉拽的声音。
片刻后终于不再发出古怪地声音，只是气喘吁吁地咒骂着，发誓回到寇司就要恢复并强化自己的体能训练。
“好了。”比奇拉问，“操作方面呢？”
“基本跟民用车辆一样，”利特鲁调侃了一句，“除非你没有驾照……”
“怎么可能没有！？”
利特鲁还没说完，就听到比奇拉一声大吼，接着就是装甲车发出的一声再启动的巨大轰鸣。
周围包括蕾妮和爱维瓦在内的人，都迅速驾车向后退开，免得被装甲车“波及”。
果不其然，下一秒，装甲车就从地面上蹿起，接着又猛地砸回到地面上，就这么以弹跳的方式，行驶出了扭曲又起伏的怪诞路线。
第123章 IV：诀别荒原.6.3
远在寇司千极骑队基地里的提尔正站在位于地下的研发区最深处，用手指不停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头疼地警惕着距离自己至少还有十英尺远的那个“珍贵样本”，在他周围有两排荷枪实弹的队员左右排开。
“小男孩”不知为何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就连“精灵血”都使用过好几次了，依旧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要不是咆哮的音爆被阿若斯公司提供的特殊装置所隔离，恐怕提尔等人必须去做耳膜修复手术了。
完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提尔，发誓以后无论爱维瓦和阿西尔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把比奇拉放出去了，否则不止随时提心吊胆会损失重要的人才，还要面对这种应付不了“非人类型”的麻烦。
洁弗西卡双手交握于胸前，一副既忐忑又害怕的模样，不时就冲旁侧点头，表明继续增加精灵血的用量。对提尔而言她这种既怕又狠的模样，可能比“小男孩”还要可怕。
“小男孩”吼了好久，都没能破坏装置，也可能是将近小半瓶精灵血的“毒性”终于起了作用，突然不再挣扎或咆哮。
许久，它才重新出声，却是虚弱的，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话语，其中还有很多音相同。
“精灵语？”提尔不确定地看向身侧。
洁弗西卡颔首，既困惑又惊讶。
“它在说什么？“提尔显然没暇余也没有语言的天赋。
“断断续续的，”洁弗西卡艰难地尽力聆听，“‘父亲’，‘父亲’，还是‘父亲’，一直都是‘父亲’……出现变化了，‘父亲，您的召唤，您的拯救，您的莅临，我将迎接’……？”
洁弗西卡每翻译一个词就越忐忑一分，到了末尾整个都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莅临迎接？！”提尔听到途中就倒抽了一口气，不确定地猜测道，“不会是那个报告里的‘金发青年’要来寇司吧？”
洁弗西卡闻声惊恐地看向对方，周遭荷枪实弹的其他队员也是同样。
“我去共享给军方……”
洁弗西卡正要小跑着离开，就被提尔叫住。
“肯定会被克普摩质疑我们的信息源和可靠性，”提尔摇头，给出不同的办法，“还是通知行政长官萨琳吧？她同样有权提升寇司城的警戒等级。”
“好的。”
比奇拉很快适应了特殊装甲车的驾驶，只是跟寇司城内平坦的道路不同，荒原里自然没办法平稳行驶，不能怪他技术不行。
他心下正犹豫着“魔鬼因子”到底要不要扔掉，就听到蕾妮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回荡在了车厢内。
“你行驶的方向反了！”
比奇拉：“……”
经过提醒他这才意识到这全密封的装甲车就没有预留过车窗的位置，之前看外面完全依靠摄像头，刚才那波冲击明显报废了不少可用视角，一时很难找到幸存的摄像头，更不可能直接在车前方开个大洞。否则就算穿戴着隔离服和呼吸面罩，先死的可能都是比奇拉和海姆达依。
比奇拉边想边挪出一只手来操作，确定车载的定位和地图等功能依旧健在，本以为已经报废的AI正在自检测，估计稍微修一修就能派上用场，当即唤了声旁边的海姆达依。
“老头，来开车？”
“没有驾照。”海姆达依说。
“骗鬼呢？”比奇拉吼，“我以前明明见你开过车！”
“驾驶年龄限制，执照已经被吊销了，”海姆达依坦然到，“我只是个‘老头’，满60岁的老人禁止驾驶车辆。”
“……别闹了！”比奇拉差点被气死，头疼道，“现在是驾照的问题吗？你不看看是什么情况？我以后不喊你老头了还不行吗？”
“好啦好啦，你说话算话，我也算话，”海姆达依满意，“别再吼了，我来驾驶。”
比奇拉当即把操作权丢给海姆达依，自己挪到屏幕那边去，顺便抽出车载AI的控制与修复台。
车辆因此又剧烈颠簸了好几下，害得车外的蕾妮等人提心吊胆起来。
“请……安全驾驶。”蕾妮忐忑地提醒，“不是那边，也不是那边。左，不对，右——左！右！”
比奇拉、海姆达依：“……”
“朝着这个方向移动。”利特鲁说话同时共享了移动路线。
比奇拉接连“噢”的虚应，同步完线路图后完全专注于维修。
AI自检测和修复程序运行，有一个摄像头幸存了，接着是第二个……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那几个幸存的摄像头。
确认连接，画面放出在屏幕上，不停切换。
然而，在尽力抢救回来的最后一个监控捕捉到的画面出现在车内时，比奇拉差点直接挤开海姆达依并踩下刹车。
他看到的是一大群可怕的灰白正包围在阿西尔他们周围。
虽然是常见的那种类型鬼族，但是数量却相当可怕。
更重要的是，它们明显都是要来追击自己的，只是阿西尔预判了行进路线，及时阻拦在了它们前面，这才避免他们再度遭遇危险。
相比想直接踩下刹车的比奇拉，海姆达依则只是不自觉松开了动力装置，导致车速骤降。
“我们在这里反而会妨碍副队长他们战斗。”一旦不跟艾多一起出现就变得寡言少语的费多难得在战斗时开口。
“请先尽快跟我们一起撤离战斗区域吧？”蕾妮说。
费多、蕾妮等人的心下其实同时在为自己的谎言道歉，因为副队长的原话是危急时一定要保护优先级装甲车里的二人。因为他们俩个都是不可代替的人，而千极骑队则需要履行好“枪与盾”的义务。
海姆达依没有说话，比奇拉则同样安静地等待蕾妮等人恢复三角护卫阵型，才根据路线图和定位的交叉比对进行原地近120度的转向，比对线路并确定了跟蕾妮他们相同的行进方向，准备驶离战斗区域。
然而，就在下一瞬，新的线路规划和坐标却突然同步到了所有人手中，并且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比奇拉忙切换外部画面的捕捉，接着就抢过海姆达依手里的驾驶权，将行驶动力直接拉到了最大。
阿西尔“被迫”熟悉的“地震”突然出现，接着是在他身后炸响的音爆。
荒原之中，远处刚有扬起的烟尘出现，灰白的潮汐就已经涌至他们身后。
只是区别于之前的疯狂，如同陡然静止不动。
所有人开枪前都免除了瞄准的步骤，变得能轻而易举的击中它们。
它们的头颅虽然一颗颗爆开，却仿佛对“食物”失去所有的猎杀与食用的兴趣，像焚烧过的枯木般一动不动的成排站立。
在“枯木”之外，是遍地的“漂亮小孩”，双膝着地，无比卑微地伏跪，虔诚的朝同一个方向跪拜。
最后才是随着地震抵达的“巨兽”。它们被夺走了呼吸，僵直着身躯沦为一扇巨大的“门扉”。
短暂地静默过后，“巨兽”庞大的身躯仿佛开始忍受剧烈地痛苦般弓起了后背。
以它脊柱顶端为基点，无数层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随之响起。
在这些声音里，一只指爪……不，是一根没有伸出指爪的手指，从“巨兽”的脊骨处探出，轻轻上下挥动，便轻易将那庞然大物撕裂。
腥臭且黑红的血滴落，“巨兽”被由上而下竖着的一分为二，宛如门扉逐渐敞开。
门内，滴落的血液好似恐惧般退避。
一位犹如人类的俊美青年典雅地步出，以撕裂空间的姿态，毫无预警地莅临。
他有着过肩的金发，衬托着他皮肤异常的苍白，面孔和身姿都绮丽而鲜明。像是从画布上勾勒出的彩色油画那样，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及威慑力，让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些同族不禁臣服跪拜，异族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以及想要逃跑的本能。
无以计数的嚎叫声叠加成能轻易震碎一切的可怖音爆，更多的“巨兽”让地面震动加剧，却没有在“金发青年”面前停留跪拜，只追逐着在荒原中滚动的“铁匣”而去。
比奇拉看着紧追不放的鬼族，脑袋里迅速闪过无以计数的念头。
最终只剩下两个：
精灵的血脉。
鬼族的血脉。
他随即想到奥尔维格用魔法时的状态，得出唯一的结论——
不过，会污染样本。
但是，精灵血就没有污染样本。
算了，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
好在装甲车外壳还完好，即便脱下隔离服也不会被接触到污染物。
比奇拉在海姆达依惊诧的注视下，把驾驶权重新扔回给他，只手取出装着“魔鬼因子”的瓶子，摘下了自己隔离服的一只手套，用腰带上的应急多功能道具飞快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滴了几滴血自己的血进容器里，而后迅速缩回手套内。
瓶子里“魔鬼因子”仿若挣扎般的蠕动突然停止，恢复了无害的无序漂浮状态。
但。
仅有短短一瞬。
接着，“魔鬼因子”骤然狂暴地向上窜起，仿佛要阻挣脱精灵血的控制。
比奇拉眼疾手快地阖上了容器，可惜为时已晚，已经有一部分“魔鬼因子”逃出了容器，径直穿透隔离手套，钻进了他的掌心。
第124章 IV：诀别荒原.6.4
“可恶！”
比奇拉咒骂一声。
怎么办？自己一时冲动都做了些什么？虽然理论上是没问题，但是哪有不失败的实验，怎么能突然就……？
他翻来覆去的盯着自己的手，但是隔着手套，根本看不见是否有异状，但诡异的是跟通常遭遇指爪攻击的中毒症状恰好相反，不止没有增加痛感，还连刚才划开手心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亲眼目睹了这些的海姆达依若还是理不出大致头绪，恐怕就不是他了。
“这是什么东西？”海姆达依指着瓶子里残余的一小半“黑红色粘稠物”问，“鬼族为什么要追踪这东西？”
“这个……”
比奇拉刚把容器塞回腰带里，正在琢磨如何回答，就听到海姆达依问。
“不会是魔鬼因子吧？”
“……”
被直接猜中的比奇拉立刻哑了。
不等他找回声音，装甲车就遭遇了突然且剧烈的撞击。
就像任何高速行驶中撞上前方巨大障碍物的普通车辆，乘客只能无力的面对头晕目眩之感，而车辆则发出了脆弱的声音。
随若非被座椅的安全装置固定住，比奇拉和海姆达依恐怕已经撞碎了全身的骨头。
但，浮空飞起的修理配件，还是在不规则的弹跳运动中不幸命中了比奇拉的脑袋，直接将他砸昏过去。
“萨谢尔！”
“比奇拉！”
海姆达依和阿西尔的呼喊几乎不分先后从车内外响起，鬼族响彻荒原的咆哮同时缔造出可怕的音爆，比刚才还要强大数百倍。
是胜利的咆哮。
它仿佛能跃过任何屏障阻隔，攻击人类的五感，将其他所有的响动掩埋，只留下让人脑袋剧痛、手脚完全不受控制的，就连地面都颤抖起来的音爆。
巨兽不知何时并列成排，在装甲车前的排列开来，等着海姆达依他们自投罗网。
恰好趁着海姆达依和比奇拉分神的刹那，装甲车毫不意外地迎面撞上的是一匹“巨兽”，导致车前向下嵌入地面，车后部悬在半空中。
旁侧此时又围过来两匹“巨兽”，伸长胳膊抓住了刚遭遇撞击的装甲车两侧，如同横亘在三匹“巨兽”双臂之中。
然而，装甲车足够牢固，并没有被“巨兽”的胳膊轻易撕碎，只是在四壁上出现了坑洼的凹陷。
更多的“巨兽”围了上来，却放弃了撕扯这个“方匣子”，改为一个个轮流把它举过头顶，再重重砸向地面。
反反复复。
简直如同某种怪诞的仪式。
直到出现裂口，才用巨钳般的利爪嵌入裂口，沿着左右撕扯开来。
如同撬开蛤蜊的壳，就为了撕扯出里面柔软的肉，品尝那份鲜美。
特殊合金被撕裂的声音被“巨兽”发出胜利的音爆迅速掩埋，巨大的利爪扯出里面的人。
“巨兽”捏住比奇拉，如同捏住一个巴掌大的人偶。
“金发青年”眨眼闪现到“巨兽”那条胳膊上，扣住比奇拉的头顶，嗅闻过后，以只有鬼族能听懂的语言，笃定地道：
“就是他吃了我的孩子，”他说，“吃吧。我的孩子们。吃光他们。”
鬼族的欢呼再度咆哮的形式出现。
音爆重新席卷四周，让人族头疼欲裂。
与此同时，对于人族的屠杀却已经开始。
被音爆剥夺了五感和神志的人们彻底失去了行动力，就连站着都困难，更别提驾驶多轮机车发挥机动性或是使用对原生种的武器了。
以蕾妮和费多为首的，这些无防备的组长与队员恰好又位于装甲车附近，很快就被涌上来的“小孩”和“灰白海洋”抓住，就连挣扎都做不到。
鬼族的指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才能突破强韧的作战服，相比之下沿着关节旋转再扯断就是更为快速的食用方法。
当一块块仿佛是被淋上鲜血的“赤红蛋糕”散落在无论是“小孩”还是“灰白海洋”的鬼族手中，属于鬼族的盛宴就正式开始了。
痛苦仿佛只是转瞬，蕾妮就失去了一条手臂，费多是双腿，利特鲁则是腿和手各一条，其他人更是惨不忍睹，不少人已经只剩头颅，活着的人也只能在音爆的间隙徒劳的挣扎。
人类的惨叫与挣扎在大快朵颐与嚼碎骨头的声音之中，显得轻不可闻，也显得无关紧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胳膊和腿，最后才是生命。
周围唯一能自保的只剩下了阿托斯一个，但他根本没办法在同时遭遇那么多鬼族的前提下，还能暇余保住其他人。
相比因直面音爆而深陷绝境的蕾妮等人，呆在“穿戴骨骼”内的艾多等人就要幸运得多。
他们并没有被那此起彼伏的音爆剥夺心智与行动力，反而拼尽全力突破重围，试图往蕾妮等人所在的位置赶来支援。
然而，面对数量远胜于他们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的鬼族面前，人类的力量渺小到了极点，也无力到了极点。
远在原本最初遭遇鬼族位置救助伤员的爱维瓦感觉到地面震颤与音爆出现的刹那，立刻察觉到不对，忙把一切交给卡莱纳凯医生，迅速往这个方向赶。
等她到抵达能嗅到血腥味的距离，也看到了成群的鬼族，再顾不得多轮机车如何，一个闪现就消失在驾驶座上。
多轮机车失去驾驶人，倾倒在地面。
爱维瓦的作战头盔被她一把扯下，随手丢弃在地面，作战服也是同样。
她再度出手已经不似方才那般，而是更为彻底。
身高陡然向上长高近两个头，四肢也变长了许多，远不是原本尺寸作战服能容纳的程度。接着是她浑身上下的皮肤，都瞬间恢复了原本的黑色，银灰般的长头发如流水般披散而下，遮住她光裸的背，眼睛与头发互相辉映，衬托出尖长的双耳。
她恢复原状的刹那就吸引了所有鬼族的注意，包括刚出现在“巨兽”胳膊上，扯住昏迷的比奇拉头发的“金发青年”。
“蒂兹！”“金发青年”放开比奇拉，冲着爱维瓦咆哮。
音爆席卷四周的同时“金发青年”闪现到了爱维瓦面前。
然而却攻击扑了个空。
“巴尔德，”爱维瓦丝毫不受影响，“你可真难杀。”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阿托斯身侧，一把扯走了他的栗色斗篷，遮住自己光裸的身体，留了一句“借一下”，就顺手拿走了阿托斯背上巨大的精灵剑，如同使用羽毛笔般指向了巴尔德君主。
“希望你准备好了。毕竟我向来不像阿泽菲尔和奥尔维格那么温柔。”
说完她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银色的眼睛就变得一片漆黑。
下一瞬，黑色的雾气就在她周围弥漫开来，眨眼吞没了巴尔德的金发轮廓。
阿西尔意识到鬼族的目标就是比奇拉身上的“魔鬼因子”的刹那，已经将主控移交给了艾多，在混战中离开了驾驶舱，跃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倒在路边的多轮机车，全速朝着比奇拉他们的所在疾驰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受道音爆的影响，也无暇思考这些。但他记得上一次遭遇精灵的声音同样没有收到任何影响，明白这是自己应当利用的优势。
他灵巧地穿梭在“灰白海洋”之间，不断俯身，改变行进路线，躲过了无以计数指爪的攻击。
艾多和哈托承受着攻击脑袋的疼痛，一个负责攻击，一个负责防御。
在他们的巧妙配合之下，成功掩护着阿西尔穿过了那片“灰白海洋”。
等阿西尔抵达装甲车附近，已经目睹了爱维瓦的魔法“黑雾”出现的瞬间，也看清了周遭血腥的惨状，最后才被“巨兽”包围的装甲车残骸的情况，包括其中抓住比奇拉的那一匹。
阿西尔迅速锁定了敌方，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朝着几位组长周围的鬼族开枪，再赶到伤势相对较轻的蕾妮面前，激活了她作战服内嵌的应急医疗装置。
已经改良过的内嵌止痛针和止血功能立刻让蕾妮恢复了不少行动力，她随即用仅剩的那条手臂跟阿西尔一起分别激活了利特鲁和费多的作战服应急医疗装置。
利特鲁和费多虽然暂时还能战斗，但是失去一半的四肢对他们而言还是不容乐观，需要尽快返回寇司治疗。
无需多言，两个人同时颔首。
阿西尔不再耽误时间，直接示意蕾妮驱车跟上。
阿西尔和蕾妮在靠近装甲车残骸的附近兵分两路。蕾妮向下穿过“巨兽”的脚掌之间的缝隙，直接到“预定位置”等待。阿西尔则趁着爱维瓦与巴尔德君主对峙之时，将多轮机车的侧轮展开，选择了向上行进的路线。
危及之时，他自然忽略了车辆耗能问题，选择了近似于攀爬的能力，通过优秀的驾驶技术，驾驶着多轮机车沿着装甲车残骸一路向上，同时进行了一连串精确的射击。
蕾妮在下方几乎同时开枪，命中了同样的位置，让攻击威力翻倍。
命中就会爆破的特殊子弹在音爆中变得极不起眼，却给他们充足瞄准时间，也帮他们成功击中了“巨兽”的所有指爪关节。
随着“巨兽”的指头被爆破子弹尽数打断，昏迷的比奇拉也径直向下掉落。
阿西尔忙舍弃了多轮机车，任由它砸向“巨兽”的面部，自己则同时跃起，落地的刹那及时用没持武器的那只手揪住比奇拉防护服的一角，没有让对方直接砸向地面。
蕾妮确定阿西尔救回了比奇拉，立刻配合着展开自己多轮机车的后排。
不远处的费多和利特鲁同时开枪掩护，吸引走了“巨兽”的注意。
阿西尔这才松开手，让下方车辆近似于软垫的部分稳稳地接住了比奇拉，自己随后也纵身而下，钻进了装甲车的残骸内。
第125章 IV：诀别荒原.6.5
被困在残骸里的海姆达依正在心下祈祷不会是下一个变成“蛤蜊”的人，就看到阿西尔从裂缝里跳了下来，恰好落到之前放茶杯用的桌子上，落地姿势平稳得堪称优雅，若非没有玩笑的暇余，海姆达依都差点要给他鼓掌了。
阿西尔解救出被安全装置缠在座位上的海姆达依，托着他向上攀爬到途中的落脚点，再自己从更难攀爬的一侧迅速攀到了裂口的附近，这才联络了蕾妮他们。
又一轮特殊子弹爆破的声音从阿西尔与海姆达依的头上响起时，嘶吼带来的音爆威力仿佛都被削弱了大半。
阿西尔抓住队友掩护与混乱的时机钻出了裂缝，打空了手里的特殊弹夹又扔掉的改造枪械，这才反身探入裂口把胳膊伸给海姆达依，将他一把拽了出来。
考虑到比奇拉和海姆达依的年龄差距，阿西尔当然不能像刚才“扔”比奇拉一样帮海姆达依脱困，否则很可能摔断对方脆弱的骨头，只能带着他一同纵身跳向了下方蕾妮的后座。
蕾妮接到三人的瞬间就松开了刹车，在“巨兽”的脚踩中他们之前全速离开。
一连串危险至极的急速左右转弯过后，蕾妮成功避开了一连串如同巨大石柱的“巨兽”手脚；阿西尔则两只手都忙于抓住左右两边的海姆达依与比奇拉，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他们其中一个跌落；费多和利特鲁趁机带上幸存的诸人驾车朝着反方向移动，直奔向还没来得及赶过来的卡莱纳凯等人所在的伤员集结方向……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阿西尔。
他早就另有计划。
他伸手按了比奇拉那颗被笼罩在呼吸面罩下的脑袋，也可能是拍打。
像惩罚，又像无奈。
他收回手的时候，直接一把拽走了比奇拉的腰带，等同于带走了“魔鬼因子”，而比奇拉此时甚至都没醒来。
“之后应该就不会有危险了，”阿西尔给自己佩戴好另一条腰带后立刻对前座的蕾妮说，“你伤势较轻，这边就交给你来负责带队。海姆达依先生的安全也移交给你来负责了。你带着海姆达依，让利特鲁带着比奇拉。否则车辆的能源耗损过快，不足以支撑你返回。不过这里距离寇司也已经不远了，你呼叫支援，提尔队长会派人手过来，途中就能跟他们汇合。”
略作停顿后他就像上一次被困在矿区时那样，也像以往无数次一样郑重地说。
“你一定能把大家平安带回寇司。”
说完他没等既震惊又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蕾妮回答，就准备跳下展开的后座，准备去找一辆能源充足的车辆代替刚被自己舍弃的那一辆，没想到却被海姆达依一把拉住。
“带上他。”
海姆达依直接比奇拉往阿西尔那边一推。
“听我说，我知道你是要引开它们，我不是要阻止你，但你必须带萨谢尔一起，因为他身体里也有那个东西。”
海姆达依的话让阿西尔吃了一惊，蕾妮则越发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贯冷静又乐观的蕾妮问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像是要崩溃了。
然而，没有人有暇余回答。
“我也不想这样。但这却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做出的最优判断。详细情况等你们脱险之后自己问他。”海姆达依飞快补道，“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带着他一起平安的归来。总之，他就交给你了。”
——他就交给你了。
阿西尔心下重复了一遍，思绪电转：“危险”本来是阿西尔拒绝带上比奇拉的唯一理由，可当对方本身成为“危险源”的时候，带走他反而就是对大家的保护，也能增加保住比奇拉性命的可能。
他心下得出结论的刹那，直接拽住比奇拉，示意蕾妮在散落于地面的无主多轮机车群附近减速。
由于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巴尔德君主又被蒂兹女王所牵制，“巨兽”和其他鬼族都尚未追来，阿西尔有足够的时间架着比奇拉，就近寻找到一辆确定能源、弹药等物资都相对充足的多轮机车，当即就把对方固定在后排的安全装置上，自己则跨坐上车，毫不犹豫地全速驶离。
海姆达依坐在已经恢复原状的多轮机车后座，看到鬼族依照阿西尔的预料追踪他们而去，随即提醒不由自主望着阿西尔和比奇拉消失方向的蕾妮。
“我们也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会妨碍到精灵女王的战斗，还会让我们跟他们都陷入到危险之中。”
“明白。”蕾妮没有多言就开启了通讯器，开始集结队伍。
与此同时，艾多和哈托他们还在混战里缠斗，加上还要尽可能拖住一些鬼族，才能掩护阿西尔和比奇拉离开，暂时都无法彻底脱身，只能与蕾妮兵分两路。
“我们必须先解决这些原生种，这样你们才能安全撤退！”艾多笃定道，“副队长已经把这边交给我来指挥了，你先的带海姆达依先生回城！”
蕾妮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类型，很快就率领着自己这一半幸存与重伤的队员急速朝着寇司行驶起来。
等视野里已经看不到哈托他们控制的“穿戴骨骼”，她才发现除了爱维瓦之外，还少了一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绝无可能死在刚才那番混战里的另一个人。
“你们有看到阿托斯吗？”蕾妮刚在通讯器里询问，就听见海姆达依从后座传来的声音。
“没有。”海姆达依说，“他没有跟来，可能已经跟过去掩护阿西尔他们了。”
蕾妮应了一声，似乎放心了不少，就此沉默下来。
带着包括组长在内，真正意义上“残缺不全”的队员们返回心目中唯一安全的要塞。
但——
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相当奇怪且陌生的“第一视角”景色。
就像是用比奇拉自己的眼睛在看，或者说是亲眼目睹正在发生的一切。
奇怪的画面不断地涌入，瞬间就挤满了了他脑海，也驱逐了他本身自己的意识，他只能从属般跟随着对方，去看到所有的一切。
非常清晰。
很像亲身经历。
难道是谁的记忆？
比奇拉很快亲眼看到了“答案”。
茂密的森林里有许多可爱的小纯血精灵在奔跑。
他们不足膝盖高，都有着宝石般的眼睛，过长的浅色头发藏不住尖长的耳朵。
既灵动又活泼。
尤其是那些绿眼睛的小孩子。仿佛绿色的宝石里暗藏着整片森林。
他们在一起玩耍。
或攀上古老的树木，或穿行于枝叶，或是用初见雏形的魔法追逐打闹。
美好的这一幕没能定格，甚至没能维持多久。
一瞬之间，就连透过森林的阳关都变得暗淡，四处都充斥着死亡与可怖的气息。
小纯血精灵们遭遇了“侵蚀”，很快就彻底疯了。
他们用一双双小手，抓挠着自己皮肤，造成无以计数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们虽然没有彼此攻击，却是在吞噬自己。
是的。吞噬自己。
那些精灵的孩子们亲手撕扯下了自己的肉，或放进嘴里咀嚼，或啃咬着自己的胳膊，就连骨头都啃得咔嚓作响。
目睹一切的“自己”已经不忍心再看，蓦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一步步向前，走向那些已经被“侵蚀”的孩子们。
“他”经过了湖水，不禁短暂的驻足。产生出自我否定的犹疑。
深蓝色的湖水，美丽而清澈。比奇拉并不陌生，只是一时想不起具体在何处见过。
但湖水已经映照出“他”的轮廓。
比奇拉看着“自己”的模样，同样不觉得陌生。
这次他记得了。
只是并非因为长相，而是因为过于明显的特征。
本应张扬红色的长发不知为何变得暗淡，散落在背脊与双肩，金色的眼底仿佛都变得浑浊。
有一些念头，像是痛苦与决心，混杂在一起，不停地流入比奇拉的心底。
火魔法无法与掌管治疗的水魔法并行，他是所有精灵王里唯一不能为大家治疗的精灵王，所以他有其他的“义务”。
他本应该率领大家不断前行，此刻却只能来屠戮自己那些被彻底“侵蚀”的同族。
而且，还是孩子。
火焰终于出现，似乎驱散了黑暗。
阿泽菲尔托着火焰，施展魔法的手指却在颤抖，肩膀也是。
他忽然侧过头去盯着湖面，却佝偻起了身体，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呜咽。
就像他把额头贴在那些黑色的石碑上那一颗。
真正动手的时候，他不忍心再看。
火焰离开了他掌心，包裹住那些孩子，束缚住他们逃窜的路线，一瞬就消灭了“侵蚀”，也消灭了“孩子”。
比自我吞噬更为痛苦的就是火焰灼烧。
到处都充满了稚嫩的尖叫，仿若不停扎入心脏的利剑。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阿泽菲尔才战栗着回过头去看。
火焰留下的余烬里，只剩下一对对瑰丽宝石在闪烁……
……
比奇拉骤然想起那片深蓝色的湖水就是蒙特斯特利亚的那只“眼瞳”，随即不受控制的联想到那些被烧死在湖泊周围的小生命，还有湖泊周围农牧区的那些肥沃的土壤，以及那些生机盎然的，在死亡与成堆的尸体上生长起来的植物……
第126章 IV：诀别荒原.6.6
比奇拉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湿润。
他本能地抬手去擦拭，却被呼吸面罩阻拦。
接着是反胃与干呕。仿佛要把曾经在蒙特斯特利亚吃过的食物都吐出来。
可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此前经历的一切又早已经消耗空了他胃袋，他连胃液都吐不出来，却扯开了自己嘴唇上干裂的伤口。
但这跟剧烈的头疼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为什么？
钻进自己掌心伤口的明明是“魔鬼因子”，为什么自己会看到与纯血精灵有关的，似乎是阿泽菲尔记忆的东西？
不对。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比奇拉意识到刚才“看到”的那些有不对劲的地方后，脑袋的剧痛却阻止了他的思考，让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比奇拉？”
阿西尔的声音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比奇拉无法判断，只能充耳不闻。
凌烈的风沙敲打着过薄的隔离服，犹如在用力抓挠他的皮肤，留下让人战栗的刺痛，鬼族的咆哮音爆仿佛还在身后不远处，间或清晰可闻，而比奇拉只能抱着自己疼痛的脑袋，根本无法动弹。
“绿眼睛的女孩”与以往曾经见过的“绿眼睛”一起在他脑海里重复出现，最后都化作了蒙特斯特利亚湖泊畔的灰烬中那一颗颗夺目到让人浑身发冷的“瑰丽宝石”。
比奇拉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一时根本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阿泽菲尔还是比奇拉。
刚才那一连串的特殊子弹爆破声都没能让比奇拉苏醒来，并非说明对方太过脆弱，而是没有作战服和头盔提升的抗打击能力容易让脆弱的人体受创。
原本闪烁着银辉的多轮机车已经被鲜血和尘土浸染，脏兮兮地模样比驾驶着它的人更加狼狈脏兮兮，不知道之前驾驶它的队员是谁，也不知道阿西尔移开的那算是半具还是一具尸体。可以肯定的只是剩下了一小部分躯干，甚至都能看到森白的脊骨与脏器。
“还好吗？”阿西尔等身后的呻吟彻底平息下去才再度出声。
“头很疼，”比奇拉艰难地说，“……浑身都在疼。”
“你别解开安全装置，”阿西尔没有再问，只是叮嘱，“我必须全速行驶，不能减速。你没有作战服可能不会舒适，一旦摔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比奇拉应了一声，乖巧得与平时判若两人。
许久他突然伸手圈紧了对方的腰，还把脑袋贴到对方的后背，刚松懈下来就摸到了阿西尔腰上多出的另一条“腰带”，动作当即一僵，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带着我……”比奇拉悄然环视了四周，不确定道，“脱离队伍？”
“理由你应该是知道的。”阿西尔没有言明。
比奇拉骤然坐直，哑然地松开了对方的腰，盯着自己带着隔离手套的手掌，眼睛都忘了眨。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阿西尔才再度出声：“发生了什么？”
比奇拉没有说话。
阿西尔只得继续道：“海姆达依先生说你身体里似乎有一部分魔鬼因子。”
比奇拉依旧沉默。
阿西尔只得想自言自语般，也可能是向上级汇报一样，说明了他带着比奇拉离开时的惨状，以及海姆达依他们已经撤退的消息。
比奇拉听到途中就僵住了，要不是有安全装置固定住他，恐怕已经从高速行驶的多轮机车上跌落。
他反复开阖着嘴巴，许久才发出声音。
“如果还能回去，我会怎样……？”他说这些话等于是间接承认了。
“处罚少不了，”阿西尔说，“不过要看队长的决定。”
“这样……”比奇拉茫然地虚应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西尔又问了一遍。
“我……”
不被人捂住嘴巴就能直接凭借那张嘴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比奇拉仿佛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既茫然又无措，连话都不会说的普通人。
阿西尔没有再逼迫对方，因为车载传感器已经探测到后面有高速接近的鬼族。
他切换了辅助驾驶模式，空出双手，一只手掏出弹匣，另一只手持握着改造枪械，利落的装填过后再单手改变了行驶的节奏。
突然的刹车与转向过后是更加突兀的加速，比奇拉本来身上就疼，被这么甩了几圈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离开脖颈的时候，突然听到特殊子弹离开枪膛的巨响，这才注意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道影子，正扑向自己的脑袋。
阿西尔早有准备。几乎就在对方露头的瞬间，就扣下了扳机。
特殊的子弹瞬间在比奇拉头顶不远处炸开来，黑红色的血与灰白的肉块溅到了比奇拉身上。但他仿佛忘掉了惊叫的方法，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切在转瞬间发生。
直到那个“小男孩”砸向地面一动不动，很快消失在依旧在继续向前的多轮机车后部，比奇拉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随后阿西尔又用类似的方式解决了三匹同样有着“小男孩”外表的鬼族，这才以笃定的口吻告诉比奇拉暂时不会再有“尾巴”来追赶他们。
比奇拉骤然却彻底的放松下来，发出介于嚎啕与哽咽之间的古怪声音，突然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自己的“突发奇想”和随后的种种举动。
但他心下却不像表面这般理所当然，而是相当的无措。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忏悔或道歉，还是继续强装自己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许久，比奇拉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对不起。”
不用再多的话语，阿西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他从未听过对方主动正式道过歉，难免吃惊。
他很想回头看一眼对方的表情，可惜驾驶和警惕都容不得片刻分神。
“我以为能驯服，”随着上一段阐述比奇拉似乎恢复了往常，不停地说着既像剖白又像辩白的话，“就像养宠物必须训练宠物一样。但是，我却忘了还有一个可能。”
“囚犯吃饱了，”阿西尔了然，“就能逃走了。”
“对不起……”比奇拉再度道歉。
但他真正应该道歉的人不是阿西尔，而是那些失去手脚的，例如蕾妮他们，还有那些已经沦为“食物”，只剩下残缺不全的永远无法回收遗骸的队员。
“你骂我几句吧？”比奇拉无法忍受沉默，“别不说话。”
“没用。”阿西尔说。
“……什么？”比奇拉心口剧痛，难以置信道，“我……没用？”
“不是，”阿西尔修正道，“我是说，骂也没用。就算你那一刻不突发奇想，之后也会，甚至可能出现其他契机。从我们拿到魔鬼因子的那一刻开始，鬼族就肯定会来追击我们了。”
他说到这里骤然沉默下来，片刻后他又补充道：“就像精灵绝对不会透露魔力是什么，因为这是他们的核心。鬼族同样绝对不允许我们了解魔鬼因子，仅仅是能用作追踪这一点来看，就能猜到里面藏着很多秘密。”
比奇拉听到途中就蓦地伸出手，圈紧了对方的腰，接着还把脑袋贴到对方的后背，抱得死紧。
阿西尔正在困惑，就听对方转述了可能是在梦里，也可能是受到“魔鬼因子”影响所看到的一切。
“……我不明白为什么，”说完他才道出自己思考过的几种可能，“如果让我受到影响的是阿泽菲尔，那应该是魔力因子，而不是魔鬼因子。实际情况却正好相反，我明明应该是受魔鬼因子的影响，为什么没有看到魔鬼相关的一切，只看到阿泽菲尔的部分记忆——虽然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阿泽菲尔的记忆，但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了然，“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什么？”比奇拉问。
“精灵死后并不会留下尸体，”阿西尔说，“那你为什么会看到灰烬，还有眼睛所变化的那些宝石？”
比奇拉骤然沉默，发现对方点破了自己察觉到却无法抓住的部分，心情登时复杂得难以形容。
“还有几个问题，”比奇拉说，“纯血精灵眼睛不是要活着离开身体才会变成宝石吗？为什么当时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导致宝石先行一步消失？”
“还是说，”阿西尔反问，“正因为他们还是小孩子，所以反而会有尸体留下，同时也有宝石？就像我们也一样，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总会有部分尸骸残留。”
“我们的确会留下尸体，但是我们没有魔力，也不会魔法，”比奇拉说，“所以关键似乎又回到了两种因子上。”
“从我们对精灵的了解来看，魔力因子的多少与精灵自身的能力呈正相关。”阿西尔分析，“所以精灵的孩子还处于弱小时期的时候，他们的魔法威力也很弱。成年精灵本身能力就不弱，所以他们魔法也很强。这与人类的成人和小孩的力量差距并无区别。”
“反观鬼族，”比奇拉心下颔首，“它们似乎完全无视了这种规律。”
“鬼族的‘小孩’更像是成年体，”阿西尔说，“‘小孩’会说话，也能沟通，力量和智商都比‘巨兽’优秀，‘巨兽’反而像是小孩们饲养的宠物，目前只有那些‘小孩’才会喊他父亲。”
“也就说，”比奇拉迅速得出部分结论，“我们在身体基本能力方面跟精灵相同，但是我们、精灵和鬼族却正好相反。”
“鬼族的婴儿可能看起来就像是魁梧有力的成年人，甚至是巨兽，”阿西尔以此类推，“那些外表看起来无害的‘小孩’反而才是成年鬼族的模样。
“那个巴尔德君主呢？”比奇拉突然问，“他的外表似乎是能变化的？”
“他们父亲，或者是王？”阿西尔不确定，“要单独分类？”
“但是，精灵王都认识他，还一直在追杀他，却始终杀不死他。”比奇拉说，“就像精灵的永生那样，如果只是参考鬼族超再生的速度，其实更像是身体上的永生。而精灵并没有这种超再生，所以才必须依靠魔法去治疗。他们能长寿的理由可能是因为魔力，而超再生则是魔鬼因子的其中一种力量。这其中的差别就是持有那两种因子与否，还是应该称作——？”
“侵蚀。”
“吞噬。”
这次他们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会不会……？”
再度的异口同声让阿西尔选择了让步。
“你先说。”他道。
比奇拉没跟他客气：“我觉得我们可能理解错了侵蚀原本的形态。现在看来，或许不是精灵本身长寿，而是魔力可以延长精灵族的寿命，交换条件很有可能就是精灵死后的遗体必须交给‘魔力因子’带走。”
阿西尔认同：“但是，这个‘带走’的过程我们既无法理解，也无法看到。”
“这么一想，”比奇拉同样，“那些小孩子会留下灰烬就正常了。”
“‘侵蚀’表面上是一种能让精灵变成鬼族的‘毒素’，其实是让精灵发疯后进行自我吞噬。但吞噬的却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等同于剥夺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只保留成年人的身体，心智却是只知道觅食的动物。”
“随着漫长的时间与更多的‘自我吞噬’，他们会成长，会重新获得心智。”
“这时候，他们也就不再需要成年人的身体，反而会恢复成更利于捕食无害的小孩外表。”
说到这里，阿西尔和比奇拉骤然沉默下来。
发生变化的竟然并非是精灵或鬼族，而是他们最重要的“天赋”——魔力。
“发生‘侵蚀’和变化的不是其他，而是‘因子’。”
第127章 IV：诀别荒原.7.1
仿若一枚硬币的两面。
正面是魔力。
是光。
反面则是——
得出结论的刹那，比奇拉忽然沉默下来。
阿西尔没有打断对方思考，恢复了以往惯常的安静。若非不时需要应对追击的鬼族，简直就像一台专门负责驾驶的内置AI。
比奇拉有些茫然地盯着平线上逐渐隐没的夕阳，脑袋里有无以计数的念头同时疯狂涌出，直到周遭彻底被沉郁的夜幕包裹，他依旧没有出声。
隔离服无法抵御夜晚的寒冷，加上高速疾驰，冻得比奇拉不自觉贴近阿西尔的后背。以一种几乎与对方密不可分地粘在一起的方式，尽力汲取着并不存在的温暖。毕竟隔着作战服与隔离服，温度根本不可能成功传导。不过好歹有一面躯干不用再被冷风吹拂，也算缓解了寒冷。
阿西尔没有惊讶，也不认为有必要闪躲。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也可能根本就不在意，继续专心的驾驶与警戒。只有对方小声嘀咕“下次我一定要穿作战服”的时候，他才花了点心思去藏起自己的笑意。
“魔力或许是一种，只要你能驾驭它，它就能供你驱策的力量，”比奇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代价只是在你死后，它们会瞬间分解你的身体。就像任何微生物或有益菌。健康的时候，它们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生病的时候，它们也会失衡，反过来吞噬它们的宿主，甚至影响宿主。”
“换一种视角看，”阿西尔说出自己的看法，“其实只是在提前使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使用一次也不会减少，只有死亡的刹那，才知道自己使用得如何，而那时这些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可以这么说。”比奇拉这次叹息得很明显，“硬币的正面就像光一样，总是具有正面意义。而硬币的反面则是被它驾驭，被它吞噬，最终失去灵魂与理智，彻底走入黑暗，沦为另一个物种——鬼族。”
比奇拉不自觉收紧双臂，把对方的腰圈得更紧了，脑袋也靠在对方脖颈边一下下的点着，仿佛是在肯定自己，给自己说出后面那些话的勇气。
“同一种‘因子’的正反两面，分别成为了光与暗的象征，也分别形成了两种力量和两个物种，而我们就像站在他们之间的，处于尚未变化状态的——就像奥尔维格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婴儿或是小动物。”
“关键是‘因子’的变化过程，”阿西尔也是同样的看法，“如何驾驭灵魂或许是变化的契机。”
突然出现的安静，让阿西尔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了？如果我说错的话，你可以反驳或说服我？”
“不是，”比奇拉的脑袋在对方的脖颈边摇晃，“你没有说错，我只是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活在现实里。虽然是我自己思考出这些结论的，但这一切本身就像是我的幻想。”
“所以，”阿西尔问，“你准备好计划了？”
“当然，”比奇拉的脑袋突然不晃了，笃定道，“我要做实验！我要证明一切都是现实，而不是我的脑袋出问题了！”
阿西尔毫不意外的笑了。
虽然他没有笑出声，却还是被比奇拉发现了。
“你笑什么？”比奇拉不满道。
“没什么，”阿西尔当即尝试转移话题，“你身上还疼吗？”
很幸运，他成功了。
“有点，”情商有限的比奇拉毫无所觉，甚至因为突然被以往毫不体贴的绿眼睛混蛋关心了还有点不自在，“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严重了。只有被砸中的脑袋比较疼，应该没有受太严重的伤。我比较担心的是，我手上这个伤口。它完全不会疼，肯定是受了魔鬼因子的影响才会这样。不过现在考虑这些也没有用，必须等回到寇司做全面检查才能知道结果。”
反正他已经决定，如果自己也“中毒”的话，就等奥尔维格下次来帮阿西尔治疗的时候，抛开颜面问题去抱住对方的大腿哭求治疗，反正“婴儿”面对“成年人”的时候，总是有任性的权利。
“接下来怎么办？”比奇拉突然想起关键所在，“我们总不能一直在野外高速移动吧？”
阿西尔应了一声：“我们两个现在都是危险源，必须远离海姆达依先生。毕竟那边的人数很多，目标比我们大，加上需要运送伤员，他们机动性非常弱，必须给他们留下充裕的时间才能让他们平安回到寇司。
“我们暂时必须保持高速移动状态，继续跟他们反方向行驶。也有可能需要绕路或者临时改变行驶路线来拖延时间。等他们平安返回寇司，我们应该会收到联络。到时候我们再从其他方向回到寇司就没有问题了。”
阿西尔非常擅长分析和解决当前的问题。比奇拉听到途中就不自觉想：哪怕是最危险的情况下，他都能做出最冷静的判断，使用最佳的方式迅速解决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扔下不管？”比奇拉不禁脱口而出，“其实我才是当时唯一的危险源……”
“你是珍贵的人才。”阿西尔一板一眼地回答。
“啊！？”比奇拉怪叫，“说得好像你自己一文不值一样？你也是‘大家’珍贵的副队长好吧？”
他特意强调了“大家”。
“你也不是唯一。”阿西尔声音不变地补充道。
“什么不是唯一？”比奇拉觉得自己脑袋可能被看不到东西砸了一下，心口也被刺了一下，突然疼得嗡嗡作响，甚至出现了耳鸣。
“我身体里也有魔鬼因子。”阿西尔说出后半句。
比奇拉：“……”
他是真想揍这个不知道“说话要完整”的绿眼睛混蛋一拳。
不，十拳。
“你很重要。”阿西尔修正了说辞，“比所有人都重要。但是，我无法在你和大家之间做选择。他们也信任我。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他的语气依旧跟平时无异，却迅速治好了比奇拉的脑袋和心口以及耳鸣。
对方过于安静的，没有像之前任何时候那样反驳的情况，反而让阿西尔不自觉解释更多。
“对我而言，你比我自己都重要得多。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如果还有危险，我会——”
比奇拉突然“啊”了大叫一声，打断了阿西尔后面的话。
“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免得他真得听到对方做出“二选一”的糟糕选择题时，真的忍不住揍对方一顿——也可能是被揍。
总之，为了自己和对方的生命着想，比奇拉决定要用“宽广的胸怀”原谅这个总是胡说八道的绿眼睛混蛋。尽管他可能都没意识到并没有这种东西。
阿西尔困惑地应了一声，迅速恢复安静。
不过等比奇拉真的放下心来，却又听到对方说。
“天黑了，已经是它们喜欢到处活动的时间了。”
比奇拉当然知道“它们”是指什么，顿时紧张起来。
“它们的速度和追踪能力也会翻倍提升，接下来会更加危险，”阿西尔说，“你可以趁现在先睡一下。”
“趁现在睡一下？”比奇拉怀疑了自己的耳朵，“这种情况下，趁现在睡一下？”
比奇拉突然发现自己判断有误。对方已经超越了冷静范畴，而是神经粗到没神经。
“饥饿，口渴，伤势都会削弱你的体力，”阿西尔平静地解释，“吃喝这种从外部补充能量的条件受阻，睡眠就是仅次于前者的最佳选择。”
比奇拉：“……”
就算痛殴他一顿，他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一刹竟然叹服于对方能考虑到这一点，当然他也明白跟阿西尔比自己真正的弱点是什么。这种情形下，而且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当然没必要逞强或掩饰什么。
好胜心与自知之明从来都不互相冲突，只是取决于自己是否愿意认清自己而已。
比奇拉应了一声，阿西尔同样。
悄然达成的共识，让前一刻还在跟对方说话的比奇拉变得疲惫。
寒冷和饥饿永远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饥饿暂时无法解决的前提下，虽然有作战服与隔离服相隔也不会有什么暖意，却莫名获得了来自对方温暖，其他或许还有更多不知名的理由，让比奇拉逐渐放松下来，随后真的睡着了。
比奇拉是被阿西尔用反复拍打胳膊的方式唤醒的。
“醒醒。”
阿西尔急切的语气让比奇拉觉得陌生，接着陡然想起现状，蓦地清醒过来。
他以为是遭遇了危险，没想到是来到了以往从未见过的奇特地方。
不知何时，却肯定是在比奇拉睡着的时候，他们驶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废墟。
四处都是断井颓垣，依稀能辨认出城市的影子，而且是人类的城市。只可惜早已经被彻底破坏，看起来远比寇司内的“类贫民窟”还要破旧，显然废弃已久，至少也超过百年。
比奇拉从阿西尔头侧探出脑袋，尽量伸长脖子，盯着多轮机车车头上搭载的电子地图。
可那上面除了“荒原”的标识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哪？”比奇拉困惑不已。
“不知道，”阿西尔给出同样的答案，“地图上也没有标记，不过不像是精灵的城。”
至于鬼族的城，他们都没有见过。
“是人类的城。”这点比奇拉可以肯定。
“我猜测，”阿西尔再度出声，“这里可能是……”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出相同的揣度。
“我们的第一座城——坦塔。”
第128章 IV：诀别荒原.7.2
直到夕阳逐渐隐没于地平线，弥漫在空旷的荒原中那片庞大的“黑雾”才逐渐散去。
身形硕长的蒂兹依旧披着栗色的斗篷，却没有戴上兜帽。
她长长的银发在昼夜交替的此刻仿若蕴含了月辉，恰到好处的彰显其“皓月精灵王”之名。
巴尔德君主的金发轮廓已经消失不见，地面上满是原本属于他的散碎尸骸。
那些拇指大小的残骸在蒂兹“黑雾”的笼罩下，很快只留下了一小滩黑红色的血液。
“黑雾”继续不停地吞噬着，直到最后一滴消失不见，“黑雾”才随之散去。
才这么一点“魔鬼因子”，蒂兹途中就发出了无奈的叹息，肯定不可能是本体。
到底还有多少巴尔德君主的“非本体”在到处移动？就连她和其他精灵王都不知晓。
甚至不彻底消灭对方前，根本无从分辨它是不是本体。只有消灭后，才能根据“魔鬼因子”的残留来判断。不过这时候确定了也没有多少意义了，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去寻找。
麻烦死了。蒂兹想，忽然有点同情负责处理这些麻烦的奥尔维格和阿泽菲尔了。
只要找不到本体，就会有无以计数的“非本体”在卡朵尔游荡，而巴尔德君主又能召唤来更多的巴尔德族。就连一般的精灵都对付不了巴尔德，更不用说是那些人类了。
既然无需继续战斗，蒂兹自然收敛了自己的魔力。
银发瞬间被棕色浸染，身高也恢复了寻常人类女性的高度。
是“爱维瓦医生”的外表。
夜风袭来，她蓦地瑟缩了一下。
好冷。
每次不使用魔力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人类的痛苦与弱小。
爱维瓦忙裹紧了斗篷，否则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凝固了。
且不论冷暖问题，首先她必须得找身衣服穿，不然就连寇司城都混不进去。
她思索片刻，闪现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她已经回到了刚才与巴尔德族首度接战的地方，找到一位身材跟自己人类状态差不多的女队员。
她已经死去多时，尸体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显然来不及带走，只能留在这里。
爱维瓦先对即将曝尸荒野的对方说了声抱歉，当她准备动手“借用”对方的作战服时，眼角余光却在不远处看到了被自己脱下来的作战服，当即闪现过去，大材小用的将少量“黑雾”注入其中。
经过简单的“净化”过程，她又穿上了作战服，将脱下的栗色斗篷用来包裹起巨大的精灵剑。
解决了大部分的麻烦后，剩下的问题就是她现在的身高背着这个剑真的很难行动。
她试图通过魔力去探知阿托斯的所在，却毫无所获。当然也不知道阿西尔他们是否需要帮忙，还有海姆达依也是……？
爱维瓦心下叹息。
他们都是不错的孩子，选择保护谁就等同于放弃另一个。
真难抉择。
她再度叹息，途中却蓦地顿住。
有精灵的味道。
她原地转过一圈，确定方向后突然定住不动。
居然是从塔卡斯矿区的方向传来的。
究竟是叛徒，还是阿托斯？
如果是叛徒，那么……
爱维瓦没有继续思考，而是使用“闪现”消失在原地。
比奇拉和阿西尔花了至少三天来探索“坦塔废墟”，却不确定是否已经探索完了整片废墟。
它着实太过广阔，可能有寇司、蒙特斯特利亚再加上两个矿区的总和还要大，也比任何一座要塞都更像“主城”，光是目睹这片废墟，就足以想象出当初的繁华景象。
除了一开始发现的那部分是人类风格建筑的废墟，其他竟然都是华美与精细并重的精灵风格，光看残骸的花纹精美度就跟寇司里的“类贫民窟”相差无几。
除了这些，还有占总面积一半以上以前是田野和果园的“农牧区域”。
比奇拉发现了好几棵能叫出名字的水果树，上面长满了小而青涩的果实。还有种植主食的成片良田，其中包括野生的冬小麦。
不是说鬼族已经放弃“捕猎”他们了，而是鬼族根本就不敢踏入这片废墟。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还在围绕着废墟的外围探索，并没有进入内部。
直到追击他们的数量超过五匹，已经不是阿西尔能独自快速解决的范畴，才不得不借助坦塔废墟的地形优势，通过迂回的方式来战斗。没想到当他们被迫驶入废墟时，鬼族们仿佛撞上了恐惧的东西，竟然骤停在废墟外，再也不敢向前。
用比奇拉的话来说是：阿西尔相当不怕死的测试过几次后，确定了关键在于精灵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废墟，以及所有废墟都有那个小小的“眼睛”——圣羽徽记。他们当即把活动范围暂时限制在了有圣羽徽记的区域内，尝试寻找当初更为核心的建筑，希望那周围能留下什么与坦塔相关的记录。
毕竟坦塔的谜团太多，历史上又几乎一片空白。只知道人类还与精灵族是同盟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也是在精灵的帮助下才建造起坦塔，以及它是被鬼族所毁灭的。
坦塔废墟给在多轮机车上“住”了一整天的比奇拉一些休息的暇余，至少可以在阿西尔的帮助下，通过将便携食物包安装到呼吸面罩下面的位置，再通过侧面的食管吸取。阿西尔的作战服本来就已经经过改进，早就有这种功能了。
这种东西无需开封就可以直接安装，自动进入泵口会自动稀释。
像是咸甜味的果冻。典型的为了营养成分而考虑的组合。
“这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比奇拉诚恳点评。
“感谢洁弗西卡。”阿西尔附和。
——唯一的缺点是难喝。
他们俩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在坦塔的探索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收到海姆达依平安抵达寇司的通讯联络，却找到了一片以往从未见过的奇特区域。
树木、灌草、青苔、岩石、地面以及残留的废墟都是漆黑一片。
或者说是暗色的。
不是因为夜晚，因为上方的天空还有蓝天白云，身处那片黑色之外的阿西尔和比奇拉也没有变成“黑色”，而在那昏暗的黑色之中，还能区分出不同深浅的黑色。
古怪的景色让阿西尔困惑地停下了多轮机车，比奇拉直勾勾地盯着那片古怪的地方很久并且不自觉地拉住了阿西尔的胳膊。
“探测仪什么都没捕捉到危险信号，我的这只眼睛也是，”阿西尔指了下义眼，问，“想去看看吗？”
比奇拉既害怕又好奇，唯恐开口声音就会发颤，却疯狂地点头。
看到阿西尔把改造枪械和足够的弹药背到自己身上刹那，比奇拉稍微安下心来。
出发前，阿西尔再三考虑过后，还是把一柄只有巴掌大的改造枪械递到比奇拉手里，害得后者不自觉重新忐忑起来。
“射击训练的内容没有忘记吧？”阿西尔谨慎的确认。
“当然没有！”比奇拉一把接过，“每次都合格了！”
跨入那片“黑色区域”前，他们不自觉对视了一眼，又同时颔首，这才一同向前一步。
步入“黑色”之中，他们却没有被浸染，依旧保有原本的模样。这让他们放心了不少，继续朝深处探索。
他们隐约向内走了十分钟，地面上的建筑残骸逐渐开始变少。
最终，地面变得相当平坦，只有那些漆黑的树木、灌丛和岩石还在。
阿西尔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比奇拉也是同样，他们盯着周围那些无机制的漆黑，继续向前探索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时候周遭终于出现了不同。
巨大的，漆黑的，无机制的岩石横亘在了平坦地面的中间。
但它只是形状像岩石，实质却像是某种液体。
有黑色的粘液不断从石块上涌出，顺着石头的轮廓滑下，滴落到地面。
如同滴入了无风的湖水之中，很快与地面融为一体，与周遭并无二致。
在巨大的黑石块顶部的锋利锐角上，都“嵌着”几个黑色的“圆形”。
的确是圆形，而不是圆球。
简直就像是硬币一样，只有正面和反面，以及不起眼的厚度。
偶尔会被无形的风牵动着，朝着左右摇摆，又仿佛是岩石上长出的漆黑树叶。
它们不时就会向上移动，似乎在不停地生长。
越靠近岩石的顶部，那些“圆形”越像葡萄串一样聚集在一起，相互挤压着对方。
等挤压发展到了临界值，它们就会开始相互吞噬，直到留下最终的一个“圆形”。
随即，它就会脱离无机质的漆黑表面，顺着石头的表面滚落到地上，在就接触地面前突然向上漂浮起来。
高度都不高。只刚过阿西尔和比奇拉的头顶，却不会落下，一直悬浮着直到消失在视野内。
他们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们都想要去探知。
阿西尔尚未行动，比奇拉就不自觉向前伸出手，如同被蛊惑般，一步步走了过去……
第129章 IV：诀别荒原.7.3
蕾妮瞥了眼自己空荡的左边衣袖，单手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和贝雷帽。想到还在楼下医疗区躺着的那堆人，只觉得自己相当幸运了。
确认仪容没有问题，她才拍响了提尔办公室的访客铃，进门后立正敬礼，随后摘下了贝雷帽，开始了这次“特殊任务”以及之前的所有遭遇与战况的汇报。
提尔队长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认真的蕾妮，准备好的安慰和鼓励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先谈工作了。
“我看过报告了，不过大家给出的数量差异非常大。”他问，“据你估算，当时一共多少匹？”
“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具体的数量也没办法精确统计，我只能大概估算，”蕾妮皱着眉回忆道，“哈托最后一次通报数量的时候已经达到400匹普通型，实际交战中我周围可能就已经达到200，副队长他们那边阻拦下的数量更多，可能有800匹；巨兽型我目测至少要20匹，实际上可能达到30以上；小孩外表的，移动速度非常快，但是数量应该不多，应该没有超过50……最后是那个被称作巴尔德君主的，它是一匹，不过毫无疑问能指挥它们，是所有原生种的王。”
“的确是800？不是80？”提尔单手按压着太阳穴两侧，不禁确认，“这个数量没有计算失误吗？”
“是的。”蕾妮颔首，“只会在此基础上追加，甚至有可能超过1000匹。”
“……原生种不是从未进行过群体活动吗？”提尔头疼道，“如果抛开袭击寇司城的那次不算。这次我和洁弗西卡也以为它们要再度袭击寇司，没想到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萨琳和我们都忙于警戒，没来得及接应你们。”
“大家也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蕾妮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的确非常混乱，利特鲁、费多和我因为没有穿戴骨骼的保护，几乎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很多队员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已经死了……”
“利特鲁的报告里还提到，大家之所以能平安回来实力只占其中一小部分，完全是出于‘运气’。”提尔问，“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蕾妮咬了下嘴唇，艰难地颔首：“我毫不怀疑，也不敢设想，如果没有爱维瓦，如果不是这位精灵出手，我们肯定已经全灭了。如果有可能，我们都希望不要把这件事向上汇报。因为她帮了我们。虽然我并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明白了。”提尔替蕾妮结束这番艰难的履职报告。
“阵亡人数统计出来了吗？”蕾妮却不打算结束。
提尔看了一眼咬着嘴唇的蕾妮，头疼地扶住了自己的脑袋，犹豫着是否应当继续说下去。
“队长，”蕾妮笃定地催促，“请告诉我实情！”
“目前，”提尔只得开口并强调，“目前只统计了你们带回来的这部分，其中包括海姆达依先生私人的队伍，目前确认死亡的167人，重伤81人，轻伤232人。”
蕾妮沉默，却没有更多激烈的情绪。
“另外，关于海姆达依先生在塔卡斯矿区被袭击的事，目前相关情报表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提尔说，“现在卡俄斯方面已经启动了相关调查。”
蕾妮颔首，状态似乎比刚才略微好了些。
提尔改问：“现在都联络不上阿西尔和艾多他们吗？”
“是，长官。”蕾妮说，“我们一脱险就尝试联络，但是所有介质和途径都尝试过了，却都联络不上。”
“明白了，”提尔颔首，“联络阿西尔接下来交给我来负责，你专心于胳膊的治疗。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期待你的重归岗位。”
“谢谢长官。”
比奇拉本能地打算触碰那快“黑色巨岩”，也可能是那些“黑色硬币”，却被阿西尔突然横过的胳膊给阻拦。
“别往前走了。”他说。
比奇拉恍惚地看着对方，仿佛没有从被蛊惑的状态下回神，却也没有挣扎着强行向前。阿西尔则从自己装备腰带上抽出一个已经打空的弹匣，朝着“黑色巨岩”方向仍了出去。
弹匣没有直接撞在“黑色巨岩”之上，而是途中就仿佛遭遇了密度更高的空气，提前减速并落到了黑色的地面上。而后，它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还能不停地向前滚动。直到即将碰触到“黑色巨岩”前，就在岩石的边缘突然陷了下去，瞬间就地面吞没，再也看不出任何出现过的痕迹。
与肉眼上看起来不同，靠近“黑色巨岩”周围只是看起来像普通的漆黑地面，实则更像是沼泽，跟那些”黑色岩石”正好相反，只会“吸纳”东西入内，而不会“吐出”任何东西。
要不是阿西尔拦住了比奇拉，后果已经不堪设想。
比奇拉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寒而栗地后退了一步，一把抱住阿西尔的左臂，紧张地贴着对方，心下发毛地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西尔摇头，也不知道。
“我们……不如先回去吧？”一贯好奇心旺盛的比奇拉首度感觉到某种莫名的，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恐惧，“我是说，先回到车那边……”
他说话的途中不自觉收紧了抓着阿西尔胳膊的手，仿佛是藉此要掩饰自己的恐惧。
阿西尔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自己胳膊，并没有表示反对，只在转身时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执意要求一定取些样本再返回。”
“我是那种人吗？”比奇拉既诧异又不满地瞪向对方。
阿西尔试图撒谎说“不是”，可惜做不到，毕竟对方可是一个敢来扯着自己的衣领质问他是不是精灵的笨蛋，所以干脆以沉默来忍笑。
“笑什么笑？你个混蛋！到底把我当成什么研究怪人了？！我有那么不怕死吗？就算的不怕死，我也不想死好吗？”
就在比奇拉因为察觉到对方在偷笑，正一手抓着对方胳膊，另一只手想要给对方背上来两拳的时候——就算因为作战服根本起不到攻击作用，他的脚步却蓦地顿在了途中。
突然出现的剧烈疼痛眨眼就席卷了比奇拉全身。他战栗着及时咬紧了牙关，才没有丢脸的惨叫出来。
“怎么了？”胳膊上传来的震颤让阿西尔敏锐地察觉到比奇拉的不对劲，忙伸手扶住了对方，好歹没有让对方直接摔在地上。
比奇拉龇牙咧嘴的半靠在阿西尔身上，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就在他痛到意识空白，随时有可能昏过去的刹那，他身上的疼痛却骤然缓和不少，转而逐渐集中到了他的胳膊，然后是掌心。
比奇拉立刻意识到与什么有关，忙抬起自己颤栗的胳膊，瞪大双眼盯着自己剧痛的掌心。
虽然因为有隔离服手套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感觉到自己在掌心割开的那条本应该已经愈合的伤口正在自行裂开。
简直就像有一双小手扒住了伤口两侧的皮肉，用力朝着左右两侧拉扯。
再下一瞬，黑红色的粘稠物骤然穿过隔离服手套，从比奇拉的掌心涌了出来。就跟它钻进比奇拉的掌心时一样，无视了隔离服的存在。
阿西尔在比奇拉身体的“魔鬼因子”飞出的同时毫不犹豫地瞄准并朝它扣动了扳机，但是周遭的参照物都是漆黑一片，影响了他的射击速度和精度，根本没办法命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朝那块黑色巨石笔直地飞去，眨眼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啊！？”比奇拉差点失声怪叫，“它就这么飞出去了？之前不是还要魔法才能取出来的吗？而且还要很多次。那黑色的石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个黑色的地面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说完，阿西尔身上那条原本属于比奇拉的工具腰带上的“危险容器”也剧烈震动了起来。
残留下的另一部分“魔鬼因子”仿佛要摆脱桎梏，回归到那块黑色巨石之中，挣扎导致的震动力量大得隔着作战服的缓冲都能感觉到些微疼痛。
阿西尔忙抓住呆住的比奇拉，大步往来时的方向边走边问：“那东西，会不会是……活的？就是突然追在我们身后，把我们也吞进去……”
“你快闭嘴吧！”刚被疼痛和惊讶一起砸呆头昏脑涨的比奇拉“啊”的怪叫了一长串，猛地抖了一下，迅速清醒过来，不住地抬头，警惕着头顶上漂浮的那些“黑色圆形”，也警惕的盯着那块“黑色巨岩”，同时冲阿西尔大吼：“说这种吓人的话有意思吗？吓唬我很好玩是吗？”
“我说的是魔鬼因子。”阿西尔声音平静地补道。
“更恐怖了好吗……？！”
比奇拉还没吼完，已经反手抓住阿西尔的手腕，拖着对方飞速狂奔起来。
二人狂奔了将近10分钟，直到气喘吁吁比奇拉再也跑不动了，这才改为边大口喘气，边拖着阿西尔继续朝车辆停放的方向走。
第130章 IV：诀别荒原.7.4
经过这番狂奔与疾走，上气不接下气的比奇拉难免在心底连续800次憎恨了自己糟糕的体力，第800次下定了加强训练的决心，同时没有忘记羡慕嫉妒阿西尔那充裕的体力。
他们快步走了不多时，周围的建筑废墟逐渐变多了起来。直到肉眼再也看不到那块奇怪“黑色巨岩”的轮廓，它也没有像阿西尔说的那样突然活过来，更不可能追在他们身后攻击。
双腿迈过“黑色地面”与普通地面的分界线，重新回到了“彩色世界”的刹那，比奇拉觉得周围的废墟都不再显得阴森，更不用说是头顶上堪称灿烂的阳光与蓝天白云。
比奇拉瞪向身侧的阿西尔。他十分肯定对方刚才就是故意在逗自己，气得直接给了对方后背两拳，换得到阿西尔既无辜又困惑眼神，难免让比奇拉产生出自己在跟海姆达依对话的无力感。
“你是不是跟那老头有血缘关系？”比奇拉斜睨着阿西尔，没好气地继续往车辆停放方向走，“或者，你才是被他收养了十多年的那一个，我则是毫不相干的人？”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眼神微妙，语气一板一眼，“你可以取样去进行基因匹配，还可以申请核查自己被收养的记录。”
比奇拉：“……”
对于这种无论是假装还是真的听不懂讽刺的混蛋，比奇拉只能又给对方背上再来两拳。
当然对于有作战服保护的阿西尔而言，比奇拉的拳头效果无限接近于“无”。
而且……
“等等，先别往前走，”阿西尔再度横过的胳膊阻拦了比奇拉，“那块黑色的地面似乎跟停车点的距离变近了许多。”
比奇拉先瞪大双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怒道：“我才不相信！你个混蛋很闲吗？一分钟不逗我都不行吗？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是说真的，”阿西尔无奈，抬手示意比奇拉跟随去看他指的方向，“探查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我没有把车驶入这么近的地方。可是现在前面地上已经能看到我车辆行驶的痕迹了。再往前，就是转过那面矮墙的后面，是多轮机车的停放点。我们进去探查的时候至少走了有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不过才跑了10多分钟。这个距离也对不上。”
被事实说服的比奇拉见鬼似地盯着阿西尔，好悬没有尖叫出声。
“稍等，”阿西尔无暇再做解释，“我先沿着边缘做一下标记，晚点再回来查看边缘是否出现外溢。”
比奇拉：“……”
老实说他完全不想再回来查看了，只能强作镇定地挺直脊背，满脸忐忑地握紧了那柄手掌大小的改造枪械。
虽然不指望它真的能保护自己，至少有点心理安慰作用。
阿西尔标记地面的时候并无异状，比奇拉终于能松一大口气了。
没想到，两人继续往多轮机车方向走，转过那些遮住视线的矮墙，等他们抵达多轮机车的停放地点，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车呢？”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又一起看向矮墙边，同时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那辆模样狼狈但是运转正常、能源量也相当充裕的多轮机车，竟然突然就这么消失了，只有地上的车辆行驶和停放的痕迹可以佐证并非是他们记错了停放地点，而是有什么人把它开走了。
“不会吧？”比奇拉一个激灵，不自觉一把抱住了阿西尔的胳膊。
“冷静，没事的，”阿西尔宽慰对方，“多轮机车都配备有面部等相关身份识别，不可能是被随便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开走。不是军部的人，就是千极骑队里的人碰巧也来到这里。我先去检查一下地面的痕迹，方便我们追踪。”
比奇拉忙点头，恨不得大声催促。
阿西尔很快判断出车被开走的方向，带着比奇拉一起沿着地上的痕迹追踪。
不过，追踪没持续多久，车也还没看到，就听到通讯器传来了呼叫。
“所属队伍编号：CE004，现在进行第133次全频呼叫，请问该区域是否还有幸存者？重复：该区域内是否还有幸存者？”
不知源于何处的“超强干扰”让对方的声音完全失真，近似于AI的无机质音调，让阿西尔和比奇拉一时无法都判断对方的身份，当然也不会去贸然去应答，但是确定了对方队伍所说编号的确是千极骑队，至于具体是谁或者说是哪只队伍就不清楚。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听到了答案。
“我们是千极骑队所属成员，请幸存者在听到后立刻报上军部识别码或身份识别信息，并前往以下坐标汇合——”
“的确是近距离呼叫，”比奇拉通过来回走动的方式确认了信号源，“应该距离这里并不远，不超过一英里，车很可能也在那边。要应答吗？”
阿西尔摇头：“优先多轮机车。”
“好吧。”这些方面比奇拉完全遵从阿西尔的判断。
他们就这么追寻着痕迹，步行没过半英里，就找到了丢失的多轮机车，也看到熟悉的醒目轮廓集合在坦塔废墟最靠近边缘的地带。
是历经无数战斗，虽然已被血和尘土浸染得一片狼狈，却依旧宛如丘陵般屹立不倒的，只存在于人类幻想中的巨大节肢足与核心驾驶舱相组合的“穿戴骨骼”群。
它们排围成圈，通过强大的能源供给，在荒芜的地方构筑起一方“净化力场”，让身处其中的人能暂时摘掉头盔，进行呼吸、进食和其他短暂休整。
阿西尔和比奇拉看到“穿戴骨骼”的时候，在制高点值守的千极骑队同时通过探测仪和狙击镜发现了他们。
“是副队长和萨谢尔组长！”
千极骑队常用的通讯频段立刻响起了依旧充满噪音的声音。
“他们都还活着！”
抵达艾多他们的驻地与其汇合时，阿西尔也找到了那辆“刚失踪”的多轮机车。
“我们也是一路被追到这里的。毕竟我们的机动力有限。不过这里它们不敢进来，到是给了我们充裕的休整时间。”
艾多简单快速的向阿西尔汇报了大致情况。
“我们在那附近探查，结果发现了队里的多轮机车，却没有看到驾驶人，就先回收了车辆。“我们也看到了黑色的奇怪区域，不过没敢向内探索，毕竟穿戴骨骼太过巨大，我们也缺乏机动性。因为发现了多轮机车，就猜测到可能有人还活着，就试着联络看看，没想到会是你们。”
阿西尔一走进“净化力场”就摘下了头盔，就着无菌水和作战口粮，边填饱肚子边听艾多汇报。
“请问，有我的尺寸的备用作战服吗？”比奇拉也摘下了呼吸面罩，在“净化力场”里大口呼吸，表达出自己的迫切。
对比之前他耐心得多了，至少都等艾多把主要的事情报告完才开口。
“能穿就行。”比奇拉也喝了几口无菌水，继续解释，“隔离服根本没什么用。尤其是晚上。好几晚我都以为自己要冻死了。”
艾多和杵在旁边一堵墙似的哈托整齐一愣，都相当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比奇拉忐忑，“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他是不是被鬼族抓去改造过了？”艾多低声问阿西尔，哈托在旁边疯狂点头表示看法相同，阿西尔不动声色地当即给了艾多一肘子，用眼神警告完，就假装无事发生。
“你说话时不带刺了，”哈托一贯相当耿直，并没有注意到阿西尔的暗示，“不带‘他妈的’，不顺便骂人混蛋、白痴、蠢货……等等诸如此类，还会说‘请’了，让我们觉得很陌生。”
比奇拉：“……”
他哑然三秒，突然爆发：“我他妈是那种没礼貌的人吗？”
两位组长闻声顿时放下心来，无声表示：这才是他们认识的萨谢尔组长。
考虑到自己身体里和腰带上的容器里都还有魔力因子，阿西尔没有从艾多手里收回队伍的指挥权，而是选择让艾多继续带队，这样才方便情况有变时能随时单独行动。
等比奇拉在哈托的帮助下更换好了尺寸适合的备用作战服，阿西尔也处理好大部分的事务，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穿戴骨骼舱，利落地爬了进去。
他刚坐了下来，就看到比奇拉跟着爬了上来，边爬还边评价穿上作战服行动都变灵活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阿西尔看着要挤进舱里的对方颇感无奈，“我需要休息一会儿，你别乱跑就行。如果有什么突发奇想，记得先找艾多商量一下，或者直接叫醒我。”
“不会，”比奇拉擅自跳过了前面的问题，“我是那么不安分的人吗？”
“那就好。”阿西尔没有过多纠缠于此，毕竟他真的累了，说完就换了相对舒服的坐姿，就直接闭上了双眼。
比奇拉目瞪口呆地看着表演秒睡神技的对方，不止惊叹于对方入睡之快，还惊叹于对方居然坐着都能睡着。
惊叹过后，他逐渐平静下来，半靠在舱门口的位置，盯着对方睡着的侧脸不禁仔细思考，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有在对方的提醒和监督下休息过，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毕竟自己自保能力有限，值夜很可能有个万一以后二人都不用再值夜了，而他此前竟然对此毫无所觉，只是以为的感觉到在对方身边就一定会安全，自然可以放心的休息。
这就是安全比自由还昂贵的原因。
比奇拉的视线最终定在阿西尔被汗水与污迹沾染的下颚与脖颈上。
并不觉得脏，而是感到心疼。
什么？等等，心疼？
他居然会心疼这个一拳就能把自己的脸打变异的混蛋？
比奇拉忙捂住自己的心口，再猛挠自己的脑袋。
相比心脏，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所遭受地冲击要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