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IV：诀别荒原.10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向我倾诉烦恼？”
有着极浅的头发和金色眼睛的少年精灵看起来尚未成年，身高却已经与成年已久的阿泽菲尔几乎同等。
“我们不是朋友吗？”金眼少年不满地拽住阿泽菲尔，活泼得简直不像是一名精灵，“难道因为我也曾经是王的候选，可最终只有你成为了卡朵尔选择，我却没有。是同情吗？可我还未成年，以后还有机会被选择。你要否定我们已经延续了上万年的友谊吗？”
几乎同样的金色眼睛对视片刻，阿泽菲尔却没有说话，只是拨开了对方的手。
“王们在等我。”
阿泽菲尔说完这句就看向早已安静恭候在旁边的一名精灵少女。
“请跟紧我的脚步。”途中她转向了那名金眼少年，“还有你。如果你能。”
精灵少女话音刚落，已经用闪现消失在两名金色眼睛的精灵面前。
阿泽菲尔率先跟上，同样瞬间消失不见。
金眼少年一开始能勉强紧跟在他们后面，很快却无法追踪彻底散去的魔力，只得放弃停下，不满地用力踩踏着自己脚下的落叶与苔藓。
精灵少女带着阿泽菲尔穿过了大半个梵释，亦或途中就已抵达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阿泽菲尔与卡朵尔的“联系”途中就第一次“被削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大陆的哪个位置。只知道对方突然驻足，抬起头，对着遮挡住天空颜色的斑驳树影道：
“艾维瓦尔陛下，请别藏在树上，会惊吓到新任精灵王的。”
第二代精灵王从树叶间冒出头来，深色的皮肤与银色的长发如同夜空与皎月，表情和语气带着俏皮的意味，反而比引路的精灵少女更为活泼。
“第三代精灵王肯定不会那么胆小的，不是吗？”
蒂兹开口调侃间已经蹿到了阿泽菲尔身侧，以所有精灵通用的礼仪，朝他颔首问好。
第一代奥尔维格的轮廓则出现在了原处的树木缝隙之间，金色的头发比穿过森林缝隙的阳光更为夺目。
他同样朝阿泽菲尔颔首，露出仿佛遇见旧友般温和的表情。
“阿泽菲尔，很久不见。”
三位精灵王闪现着离开梵释森林，前往一处隐蔽在山谷与溪流间的陌生之地，看到了陌生的简单建筑，而“卡朵尔”竟然没有“感知”，自然也就没有告诉阿泽菲尔。
不过这里依旧有森林，以及随处可见的精灵族章纹或装饰。
“我们用了点特殊的方式，不让卡朵尔感知到。”蒂兹看出对方的疑惑。
引路的精灵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蒂兹则在说话时就闪现到了原处，奥尔维格与她则完成了近似“交换位置游戏”，宛如羽毛却也更像是风般突然落到了阿泽菲尔面前。
他半披着栗色斗篷，动作间两侧翻飞，划出两道好看的弧度，宛如一对覆满羽翼的双翅，像是翱翔的飞鸟。
“你来了，阿泽菲尔。”
奥尔维格突然朝有着张扬红发的阿泽菲尔张开了双臂，对于精灵之间罕有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蒂兹同时也出现在奥尔维格身侧，紧随其后给了阿泽菲尔一个拥抱，如同无声的恭贺。
阿泽菲尔则对着“自己的王们”微微欠身。
“尊敬的风之精灵王，尊敬的皓月精灵王。”
待他履行完这个古老的最高礼仪，才重新抬起头来。
“阿泽菲尔，你已经成年，”蒂兹摇头拒绝了对方给予的“最高礼仪”，“我们已经隐居。现任的王，大家的王，是你。”
阿泽菲尔没有否认，只是颔首。
精灵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起到成年，并非需要经历一定的时间或年纪，而是需要经历一个“契机”。
年轻的精灵无法从长者口中获得指引，因为每一位精灵的“契机”都完全不同。
对于阿泽菲尔而言，他成为王的那一刻就是他成年的“契机”。
奥尔维格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好事，蒂兹却笃定的认为这是好事。
“听说你有无法解决的烦恼，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见我们一面？”奥尔维格问。
“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做一名精灵王，我也不明白风炎和卡朵尔为什么都会选中我，”跟刚才不一样的是阿泽菲尔没有再隐瞒，“你们拥有永生，你们都是伟大的王，你们开创了属于我们的第二个黄金时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引领我们？”
“因为卡朵尔选择了你，风炎也选择了你，”蒂兹顽皮地把问题抛回给对方，“那你就是精灵们的第三代王。”
“这是风炎和卡朵尔的选择，”奥尔维格附和，“是所有自然精灵的选择。”
“奥尔维格陛下，”阿泽菲尔突然显露出少年特有的焦急，“艾维瓦尔陛下。肯定有原因的不是吗？只不过我还不像你们那样能与自然精灵沟通，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奥尔维格和蒂兹对视片刻，重新看向阿泽菲尔的眼神带着欣慰。
“一个属于火与杀戮的时代即将到来。”奥尔维格说。
“只有你能引领大家。”蒂兹说。
——这个时代的确到来了。
“可我不像奥尔维格你那么稳重，也不像蒂兹那么善战，”阿泽菲尔依旧烦恼，“我不知道应该引领我们走向何方。如果我引领的方向是错的，如果是一条灭亡之路……？”
“那又有什么关系？”
两位精灵王近乎齐声。
“我是听风者，我是一切的开端。”
“我是逐月者，我会延续昔日的荣光。”
“而你，行火者，是率领大家前行的火焰。
“这就是你被卡朵尔和风炎选中，成为第三代精灵王，成为火之精灵王的理由。”
“我们的行火者——你只需要在前行的道路上。”
“只要你的火焰还在燃烧，就能焚尽所有的障碍。“
“相信你所选择的道路吧。”
“无论是续存，还是灭亡。”
——在不久以后。
“如果我们灭亡，那我们就接受灭亡的命运。”
——从“侵蚀”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阿泽菲尔所面对的就是无穷尽的杀戮与战斗。
……
远在梵释的奥尔维格突然以闪现的方式抵达风炎圣树面前。
“阿泽菲尔死了。”奥尔维格说。
风炎没有出声。
“风炎？”奥尔维格催促。
——新的行火者尚未诞生。
风炎终于说出它所知晓的部分，而后是它笃定的部分。
——我很喜欢阿泽菲尔。尽管他总威胁要烧了我。可我不确定是否会喜欢下一任行火者。
风悄然而起，风炎的树叶微微颤栗，发出细碎地声音。如同哭泣。
爱维瓦在塔卡斯矿区徘徊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之前感知到的“魔力源头”，但她与奥尔维格几乎同时感知了阿泽菲尔的死。
其实她早已经预感到此刻，只是不想让大家知晓。包括奥尔维格。
寇司城·阿若斯公司精灵拍卖会场
某间贵宾室内，有着高塔身高的克普摩还在俯视着下方火热的精灵拍卖会，与之并肩高度也不逊色的阿若斯公司老板突然弓起了脊背。
他已经藏起了尖长的耳朵，却没有藏起他醒目的容貌，与去年去送别阿托斯离开寇司城时根本不是同一副面孔。
“你的脸怎么恢复精灵的模样了？”克普摩侧头时难免一愣，“这可是精灵拍卖会。”
阿若斯老板的美丽金色眼睛与脸孔，浅到近乎没有颜色的长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有攻击性，而不是精灵那般没有生机的恒久模样。
“出什么事了？”克普摩语气突然多出抹愕然。
“我的朋友……”阿若斯老板有些哽咽道，“我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死了。”
“谁？”克普摩忙问，“竟然值得活了上万年的精灵流泪？”
“我流泪了？”金眼精灵立刻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孔。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手指上的湿润，许久才重新开口：“火之精灵王，阿泽菲尔。”
阿西尔让所有幸存的队员带上没有损失动能和防御力场的穿戴骨骼，随后又耗费了整整两个白昼来等待光伏充能，而在视野可及远方地平线，坦塔废墟上的斑斓火焰，却还没有减弱，更不可能熄灭。
他不知道那些火焰为什么没有熄灭，尤其点燃那些火焰的精灵已经消亡。
但，他希望永远都不会熄灭。
比奇拉不知何时靠在驾驶舱壁的角落睡着了，醒来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那团仿佛有生命的“因子”依旧在他掌心里跳跃，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消失不见。
他蓦地蹿了起来，直接摇醒了阿西尔，在另一侧小憩的阿托斯也被惊动。
“我又看到了阿泽菲尔！”比奇拉对刚休息了不过一小时，还有些迷糊的阿西尔急切地说，“不止是阿泽菲尔，他身旁有个少年，金色的眼睛，像矿石一样夺目，头发的颜色浅得像没有颜色一样。撇开发色和眼睛，第一眼看上去，他真的很像你，尤其是少年时代的你。这会不会就是阿泽菲尔说的朋友……或者是敌人？”
阿西尔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另一侧阿托斯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
二人一起望向阿托斯，静待下文。
“浅色的头发，浅得像没有颜色一样；金色的眼睛，像矿石一样夺目，”阿托斯战栗道，“阿若斯公司的老板，我的老板就是这样的。但他没有精灵那种醒目的美丽五官。”
“你不是怀疑他是混血吗？”阿西尔问。
“以前是。”阿托斯难掩忐忑，“如果阿泽菲尔寻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这个精灵复仇，那么他很有可能一直躲在寇司里。”
因为一旦离开，就有可能会被其他精灵王发现。
“如果他像爱维瓦——像艾维瓦尔女王那样，能随时依靠魔力改变自己的外貌并隐藏尖长的耳朵，会不会就是阿泽菲尔口中的……？”
他不确定应该用“敌”还是“友”，但他知道——
“即便杀死，也会不停复活的。”
不确定是什么的“存在”。
第142章 A：确认目标.1.1
阿西尔一行终于再度回到阔别已久的寇司城。
这座安全的要塞，无疑是信仰般的安全港湾。
尤其在见到等待在千极骑队基地闸门口的提尔、洁弗西卡以及诸多医护、后勤、整备等队员，无比狼狈的每个人都彻底放下心来。
阿西尔受伤的位置依旧是后背。原因自然是爆炸。幸亏有作战服才免于碎片的攻击，否则当时就会因为接触到有污染的空气而丧命，弹片反而成了次要问题。
这个绿眼睛混蛋无论受伤与否，只要还清醒着，都能行动自如，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他暂时只能趴着或侧躺，姿势也相当别扭，止痛药却让他神情恍惚，反应也慢了不少，根本无法逞强了。
都是比奇拉相当熟悉的情况。
像是第一次见到奥尔维格就被这位风之精灵王掀掉了阿若斯公司其中一个大型精灵拍卖会场保护差点被倒塌建筑掩埋的比奇拉的时候。
这次也是同样。差别只是保护他不被哈托失控的全骨骼自爆波及。
所幸哈托活下来了，虽然只剩一颗脑袋。
多亏阿西尔在哈托身体自爆前把他的脑袋整个拆了下来。
等到哈托通过心理评估后，就能置换新的全骨骼，康复都是迟早问题。只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仍然有不小的退役概率。
但他还活着，大家也还活着。
比奇拉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比奇拉自己只是肋骨断了。虽然部分刺入肺部，还好另一个肺还在正常工作，加上作战服的呼吸辅助与氧气供给，相较于其他人，他约等于无伤的回来了。
当然，他并非是醒着回来的。
确切的说，他回到寇司后就昏迷了。
等他醒来，已经戴上了让躯干失去大半灵活性的躯干固定支架来保护他刚手术完的肺部与等待恢复的肋骨。
他刚醒来就迫切的寻找阿西尔，得知对方就在隔壁病房后，当即不顾疼痛地挪了过去。
等他在对方床边那把椅子上坐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种状况相当可笑。
就像是自己之前撞断对方肋骨的情况完全颠倒了过来，只不过躺在那里的依旧是对方，导致他根本就笑不出来。
毕竟跟其他重伤和死亡的队员相比，只伤了半边肺的自己简直“幸运”到惭愧。是出于阿西尔对自己的特殊照顾与保护。
等等，只……？
比奇拉突然察觉到不对。
他记得自己被那个满是嘴巴的怪物抓走时，在那块“罅隙”里已经被音爆伤及了耳膜，当时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为什么后来却又能听见了？
之后明明也有其他的音爆，自己似乎也没有再被影响？
总不能是突然自愈，还对音爆产生了抗性？
等等，阿西尔似乎也不受影响。而他唯一能联想到二人的共通点就是：魔鬼因子。
——超再生。
比奇拉最不愿意接受的猜测很快就将一切都合理的联系在了一起。
如同，这种超再生的源头把吞噬了精灵的治疗魔法，将其化作身体里血肉的一部分。
这毫无疑问是魔鬼因子和魔力因子互相发生了转化，也就是说“那枚硬币”在特殊的条件下会自行转变，而自己则通过掌心的伤口得到了部分魔鬼因子，也因此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超再生能力……吗？
比奇拉盯着自己的掌心结痂已经脱落了大半的伤口，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从来没有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那么具有合理性，可事实却正好相反。
他急需做个血检，最好是全方位检查，尤其是跟魔鬼因子进行样本比对，但是他又不能直接要求，只能之后自己私下去做，否则此前的“突发奇想”就会暴露，让自己沦为这次队员大量牺牲的罪魁祸首。
比奇拉豁然抬眼，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阿西尔，而他的手掌还在变本加厉的挠乱自己的头发，心下不禁谴责自己的脑子里怎么在这种时候又全是实验室的事了，根本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阿西尔的手指微微弹动一下，似乎朝着比奇拉方向探出了些许。
比奇拉鬼使神差地飞快伸手，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
因为动作太急，他还扯到了尚未痊愈的肋骨，连累了固定支架发出明显的响声，疼得他龇牙咧嘴。
阿西尔似乎笑了一下，也可能没有。
太过短暂。比奇拉无法确定。
接着阿西尔的视线就缓慢地从比奇拉身上移开，转而盯着置物台，安静得就像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比奇拉不自觉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看到置物台上那柄华丽的章纹精灵剑，脑海中立刻闪过有着张扬的红色长发以及夺目的金色眼睛的精灵王。
他不自觉摊开自己的掌心，注视着那团还在跳跃“蓝色的因子”。
好像除了自己和阿西尔之外，只有阿托斯能看见它。否则他回来时早就被问起了。
除此之外，他们对它一无所知。
就像它原本的主人。
阿泽菲尔开始对人类的态度并不友善，他们对这位精灵王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可对方却是对他们吐露最多真相的那一个。
直到他化身为火焰的那一刻，他们同时感受到他的善意。
以及，对复仇的执着。
比奇拉张了张嘴，刚发出个“啊”音，似乎想要唤对方的名字，却听到病房的访客铃响起。
是失去双腿的费多乘着轮椅来了。
洁弗西卡没想到自己沉溺于实验的时候，竟然发生了什么多可怕的事情。
她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惨烈的结果。大家也是同样。
阿西尔成为副队长以后给予整个队伍太多安全感了，他的“零败绩”也让大家逐渐对现状习以为常，反而认为不失败才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在几年以前，“失败”反而才是这支队伍的常态。否则这只队伍的队员平均年龄就不会那么年轻，也不会几乎都是16岁从高等学科毕业就入队，再厉害不过二十岁出头就肯定会牺牲或被迫退役，更不会有队长只负责事务和内情的特殊制度。
洁弗西卡踏上前往千极骑队基地医疗区传送带的路上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与阿西尔一同长大，彼此间却从未相互影响。
就像她从以前开始就无法喜欢上机械一样，阿西尔也从来都不喜欢植物。
他认为这种东西比人类还要脆弱，她则认为机器没有情感，即便倾尽心力，也不会给人任何反馈，远没有培植一株植物来得有成就感。
洁弗西卡尚未抵达阿西尔病房门口，已经从远处就看到了费多乘坐着轮椅的背影，也听见了他说话的内容。
虽然只是几个词，却沉重得让她不自觉驻足，瞬间就原地转身，快步走向电梯方向。接着再度驻足，同样原地转身，却无法迈出一步。
“洁弗西卡！”
突然出现的声音与突然扑到洁弗西卡背上的重量吓了她一大跳。
“蕾、蕾妮？”还好她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蕾妮出声前就已经跃起，单手挂在了洁弗西卡的脖子上。
“你怎么站在这里？也是来探望副队长的？”她依旧充满活力，根本不像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
“是的，”跟蕾妮一比，即便是只有一条胳膊的蕾妮，洁弗西卡也属于柔弱的范畴，被对方这么挂在身上，多少有点重心不稳，“你先下来好吗？我的脖子很脆弱。”
“抱歉抱歉。”蕾妮飞快松手，平稳落地。
洁弗西卡转身看向蕾妮，意外的在对方身侧后看到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同样乘坐着轮椅的利特鲁。
“利特鲁。”洁弗西卡惊讶。
他半低着头，比平时要安静太多。尤其是跟蕾妮一起前来却没有吵嘴。简直都不像他了。
“洁弗西卡，你还是那么美丽。”
利特鲁开口后，洁弗西卡觉得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低落，心下也松了口气。
“我跟卷毛在探望哈托的时候碰巧遇见了。”蕾妮解释。
“都说别叫我卷毛了！”利特鲁愤怒。
“可你明明就是个卷毛，”蕾妮佯装无辜，“为什么不能叫你卷毛？”
她成功激怒了对方。
“你给我等着！”利特鲁发誓，“一旦我装好新的腿和胳膊，一定第一时间收拾你！”
“没问题！”蕾妮大咧咧地伸手揉了揉了对方头顶的卷发，颇具挑衅意味道，“反正我的胳膊明天就能安装了，我随时都能恭候卷毛的挑战！”
洁弗西卡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了来，半掩着嘴道：“你们俩的性格或许是你们最大的优势。”
“我也这么认为。”蕾妮不无得意。
“美丽的洁弗西卡居然嘲讽我了，”利特鲁单手捧心，“我的心碎了。”
“哈托怎么样了？”洁弗西卡笑着问，“我还来不及去看他。”
“副队长处理得非常及时。哈托的脑子完全没事。”蕾妮耸肩，“就是心理评估一直无法通过。”
“他暂时不能恢复原状了，”利特鲁遗憾道，“只能靠外置人工血管供给养分。算是一颗健康的大脑吧。”
“健康的大脑……”哭笑不得的洁弗西卡。
“反正置换全骨骼就是这么麻烦，”蕾妮似乎不大在意，“所以我和卷毛都选择置换外骨骼了。”
“对了，”利特鲁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洁弗西卡你怎么杵在这里？”
“对噢，”蕾妮看向洁弗西卡，问，“病房门不是开着吗？那是……费多吗？”
“走吧，”洁弗西卡突然一只手拉住蕾妮，另一只手去推利特鲁的轮椅，“他们在聊很重要的事。我们改天再一起过来。”
比奇拉紧张地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费多，脑子里却忍不住浮现出那张一模一样的属于艾多的脸。
糟糕的巧合所注定的糟糕结果，比奇拉不可能没有责任，也不可能不自责。
可是同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遍他依旧会如此选择，所以即便他道歉，但他内心深处却不认为当时的判断错了。
一言不发的费多直勾勾地盯着阿西尔，表情异常阴沉地逐渐靠近病床。
比奇拉忙起身挡在了二人之间，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第143章 A：确认目标.1.2
提尔上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一边用手按压着自己两侧太阳穴缓解神经性头痛，一边终端头投影出来的无数队员档案以及相关计划跟随他飞快的眼动速度不停切换、编组和调整。
副队长直属的G组不是说实战效果不佳，而是为了更好的结果提高了风险。等同于把人才都放进了一个篮子里，没有分散意外。
战斗组组长们的伤势不容小觑，大部分都需要外骨骼，哈托则需要置换全骨骼。
虽然外骨骼比全骨骼容易与人体契合性好，但是大家的康复期将会比以往更为漫长。
必须提拔一批新人上来了。
那个因为崇拜蕾妮而入队的波塞，很擅长武器操作以及穿戴骨骼，E组作为重型武器集中地，组长却常年空缺对大型集体作战相当不利，派波塞过去应该还能强化一下他的指挥能力。
另外，尽管残酷，但是必须考虑“零败绩”的光环已经破灭，阿西尔经过此番很有可能会选择退役。毕竟他这一次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胜利次数”和原生种歼灭数字，海姆达依和克普摩两边也都有他的位置。
为了以防万一，提尔必须为队伍储备一个心态、战斗和指挥能力都拥有一定天赋的人，作为副队长的接任者，避免此人与阿西尔同时出任务。毕竟在战斗方面副队长才是率领这支队伍的人，提前准备总没有坏处。
问题在于，谁更适合。
本来如果阿西尔没加入，艾多就是第一人选。
现在艾多不再了，实力与艾多不相上下的费多就是第二人选。可费多不仅正在承受失去兄弟的伤痛，还要作为“继承艾多位置”的人，加上外骨骼置换后的康复期等问题，费多真的有能力承受这些吗？
如果费多不行，剩下的人选就不多了。
提尔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挽留阿西尔直到自己找到或者培养出更适合的人选，以阿西尔对这支队伍的情感完全有可能成功，只是时间必然不会太长。
另外在战斗方面，这次减员的数字的确吓到提尔了。
人类的战斗方式本身就依靠人数优势。如果连这都无法占优，那就更没有希望了。
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些被队里收养的异族混血找到克服没有魔力就没有办法使用魔法的窘境，虽然对那些孩子来说有点残酷，但是“曾经的孩子们”也都是在16岁就加入了队伍，没道理让战斗天赋更高的人留在安全区。
说到底，他们还是太脆弱了，也太渺小了。
必须继续扩大千极骑队的规模。
“不是我们离开军部构建第三方势力反而孤立，应该是我们军部成为我们一部分。”
提尔笃定地喃喃自语，接着自嘲地想：野心会不会太大了？
还是先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吧，否则如果军部那边如果不愿意让步的话，需要做出让步的就是自己这边了。
反正都很难办，算了，不如等他们稍微康复一些，再找他们商量。
目前先集中注意搞定成功活着归来的人的“请功”问题。
艾多和费多在寇司城的繁衍实验室标准型人工子宫出生。
要问“不标准”的，或者“更高级”的人工子宫是什么模样，包括他们在内的大多数人自然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甚至就连那个因为具有纪念意义而会依照惯例赠予他们的“标准型”，都不知道被他们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严格来说，这种出生方式属于最常见，也是最安全的出生方式。
只是区别于自然受孕的意外性，繁衍实验室里的双胞胎出生概率完全人工可控。
他们俩的出生恰好取决于生殖细胞供给双方的特殊需求——想要一对一模一样同卵的双胞胎。
繁衍实验室作为社会服务机构，自然满足了供给双方的需求。
艾多和费多这对如同镜面般的双胞胎兄弟就此诞生在寇司。
生理学上的父母到这里就不再出现，不是因为他们也像阿西尔的父母一样遭遇了意外，而是意识到孩子没有那么容易就养大，于是突然放弃了他们两个，彻底消失了踪影。
他们临走前，把两个婴儿放到了一家福利院门口。
兄弟二人正式步入“社会化抚养”后，也迟来的意识到有时候“公平”等同于“苛刻”。
没有谁会抢占谁的资源，也不能索要更多的资源，哪怕是零食和糖果也不行。
因为大家都是一样，没有抢占的必要，也没有必要努力争取。
他们尤其一样。
吃一样的东西，用同样的速度咀嚼，穿同样的衣服，故意让周围的人无法分辨他们。
乐此不疲。
不过，当他们能一个用左边咀嚼的时候，另一个就会用右边，等到互相交换的时候，是名副其实的“彼此的镜子”。
“镜子游戏”也成为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藉此捉弄所有人。
直到很久以后的少年时期，他们身上才出现了些许差异和变化。
费多变得相对沉默，却更喜欢红色。
艾多相较于费多更爱说话，但他喜欢蓝色。
除此之外，他们依旧一模一样。
他们为此骄傲。
就像他们从记事起就在恶作剧了，其实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他们就只在乎自己和对方，任何第三个人在他们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家伙。
等到副队长的名额空了出来，艾多和费多也为此陷入了争执。
他们突然发现要是不一样就好了，一个优秀，另一个普通，就能理所当然的“获胜”。
阿西尔的出现，最终成为这对兄弟的“最佳的答案”，让二人又恢复了原本的如同镜子般亲密的状态。
……
以作战服优秀的性能，即便失去四肢也不会立刻死亡，完全能够通过应急处理保住性命。
但，艾多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他是被一点点扯碎的。
费多收到艾多残存不多的尸骸时，一度无法接受现实。可他同时也明白这已经超出了千极骑队以往的“惯例”，是副队长给予“两位学长”的特殊照顾。否则恐怕只会跟其他队员一样，连白骨都寻觅不回。
尤其副队长向费多道歉，说自己已经尽力的时候，费多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费多此前把自己关在病房好几天了，拒绝食物和水，也拒绝跟任何人交流，时常在半夜哀嚎，也可能是惨叫，几度失声。
直到提尔队长出现。
“我这里不会允许疯子继续留在一线。”提尔说。
他命令费多必须立刻接受定期心理评估，如果无法通过，就必须立刻离队。
费多这才勉强自己逐渐振作起来，恢复了日常作息，随后就成功通过了定期心理评估。
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上，他随后还向提尔队长提交了调组申请。
他的目标是F组，希望能代替艾多成为F组组长……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其实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没有可以责怪的人，那么能责怪的就只有自己。
他扔掉了所有红色的墨镜，蓝色的那些也没放过，只留下没有任何区别的看不出来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
“不是吗？”费多对着镜子问。
他手里有保存完好的艾多残存的腿，也有胳膊。
他认定这些都跟自己的一模一样，本来就是自己的。
尤其是腿。
只要把它放到自己空缺的双腿位置，它们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腿。
“没错。”镜子里的“艾多”附和。
费多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突然生长出来的双腿，对着镜子用餐，对着镜子自问自答。
他假装对方还在这里。
这样或许对方就的确还在。
“别一直附和我的话。”
镜子里的“艾多”说。
……
“你要干什么？”比奇拉一脸警惕地挡在比奇拉和艾多之间。
“你完全没有必要那么防备我，”费多停在原地，半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比奇拉，“就算我真的打算要干些什么报复副队长的失控行径，你和副队长加在一起，难道还打不过少了两条腿的我吗？”
比奇拉哑然，阿西尔应了一声，似乎是附和。
片刻后，比奇拉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双肩，费多则弯腰抽出放在他轮椅下方置物架上的几个箱子，全部递向了比奇拉。
比奇拉一眼认出那些都不是普通的箱子，而是保存样本用的移动低温装置，因而没敢伸手去接，只是既疑惑又愤怒地盯着对方，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脏话骂出口了。
“我不是来找副队长的，”费多只好收回盒子，把它们放在自己空旷的原本应该属于膝盖的位置，“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比奇拉怪叫。
“比奇拉·萨谢尔，”费多突然郑重地问，“你能复活艾多吗？”
阿西尔：“……”
“你疯啦？！”比奇拉见鬼似的瞪着对方，瞬间猜到了那些样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指着对方吼，“复活？！怎么可能？你有脑子吗？你脑子有病吧！我是讲科学的，不是精灵，也不会魔法！不对，就算魔法也做不到这种事！”
如果精灵的魔法真的如此强大，哪里还有什么“侵蚀”，哪里还会有死亡和“终焉”的预言。
“那么，你能复活他的一部分吗？”费多一把抓住比奇拉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上的手，恳切道，“最好是腿……”
“都说我不会魔法了！”比奇拉打断同时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
费多却继续道：“我不想等待漫长的外骨骼置换与康复期。我想用艾多的双腿继续战斗。我向跟艾多一起去复仇。”
第144章 A：确认目标.1.3
寇司城中的“生殖细胞存储保管银行”与“繁衍实验室”毗邻而建。
任何人想存储，都必须本人且独自一人前来。取出的时候同样。如果本人已经去世，可由亲属代取，但是必须出示官方机构出具的死亡证明和直系亲属或微弱证明。
“没想到吧洁弗西卡。”
蕾妮一路都钩着洁弗西卡的胳膊，二人的关系明显忽然亲近了不少。
“我也没想到，”洁弗西卡低头看了眼蕾妮的头顶，温柔地笑了笑，“以前的我很胆小，绝对不敢自己就做出这种重大决定，不知道为什么加入千极骑队之后，逐渐变勇敢了。”
“你都说是以前了。”蕾妮另一只胳膊是刚置换不久的外骨骼，闪烁着刺目的金属光泽，尽管它还不够灵活，但足够醒目，“你知道为什么人工子宫出现后，那么久才推广？”
洁弗西卡一愣，摇头：“我妈妈不是那种强势的类型。从来不会在乎这些。”
“其实除了道德，还有成本问题。早期的女性的生殖成本比人工子宫便宜得多，等到足够多的女性通过自己的努力，体现出自己有着比生殖更为强悍数十倍的价值，人工子宫就普及了。”蕾妮说，“独自判断好坏、独自决定一件事是一种价值，勇敢也是一种价值。无论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特殊的时候。勇敢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蕾妮你会知道这些，还会说这种话，”洁弗西卡笑了，稍微有些错愕，“这算是爱好，还是天赋，或者是家族特征？”
“与其说是爱好，不如说是被迫学习，”蕾妮仰头冲洁弗西卡笑，“妈妈觉得每一位女性都应该守住自己的价值，等于是替所有的女性积累了价值。所以当初她并不反对我加入千极骑队，这毕竟这里必须靠实力说话，而女性在这方面依旧是少数。我刚好有点天赋，就不应该埋没自己的天赋。至于政治，我始终喜欢不起来。”
洁弗西卡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蕾妮却突然安静下来。
蕾妮在和洁弗西卡先后完成“银行”身份验证之后，才重新开口：
“提尔队长说，我可能会被调去F组担任组长。毕竟F组的战斗力是不可或缺的，不能让组长空置太久，会影响F组的向心力。队长还说我是所有人选里内心最强大，也最擅长处理队友之间矛盾的。他希望我尽情的发挥自己的实力。可问题是，艾多死了——我认识的人死了，跟我不认识的人死去，有很大区别。重量是不同。就算我内心强大，也明白有多沉重。”
洁弗西卡没有说话。
“我是通过努力得到这些的吗？还是运气？”蕾妮问，“如果这种运气需要艾多的死亡来交换，那我宁可他还活着，继续跟我斗嘴。”
洁弗西卡沉默地思考了片刻，才弯下腰，突然给了蕾妮一个拥抱。
“艾多的确已经死了，”她说，“如果可能帮助新生命的诞生也没有什么坏处。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事。我们只要尽力就好。”
“没错，只要尽力就好。”
一天前——
比奇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实验进展不顺利而烦恼。
不是说以往的实验都一帆风顺，而是做实验对他来说就是呼吸一样普通的日常，是用来遗忘或逃避其他烦恼的地方。哪怕实验进展不顺利，脑袋里也能不停的冒出新的实验角度和改进方法，乐此不疲地继续尝试每一种可能性，直到有结果的那一刻。
问题是，阿西尔的“奇怪要求”好歹都已经有“雏形”了，只需要多尝试几次，哪怕是上百次，总能把矛盾点打通，这样就能得出满意的结果。费多则是彻头彻尾的“突发奇想”，无论是谁都知道成功率无限接近于0，让比奇拉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否则怎么会突然答应了！？
导致他吃饭在想，喝水在想，睡觉梦里都在想，结果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硬着头皮把所有可能的方向都尝试一遍。
问题是他能尝试的方法也不多，可改变的实验条件也相当有限，脑子里的那点方向很快就耗尽了。
等他把所有可能都拿出来试了个遍，包括那些刚发表的纯理论，依旧没有头绪后，只能不停地压榨自己的脑子，期待它能给自己一点启发。
比奇拉用力挠着自己的脑袋，心情复杂地在实验室的各种仪器前来回踱步。
说到底，谁会突然拿过来一堆尸体残骸，要求用这些复活个人。
退一步讲，就算是复活一部分，也等于是要从细胞阶段进行培植。问题是人体里非生殖类的细胞根本就没有那么强的自分裂和复制能力，也没有把普通细胞转变成干细胞的技术。
虽然费多还把艾多成年后按照规定保存道繁衍实验室的那部分生殖细胞一并交给了比奇拉，可问题是单性生殖细胞虽然能通过培育达到自分裂，但是结构非常不稳定，失败率奇高不说，即便形成了胚胎，也非常的不稳定，不用多久细胞基础结构就会迅速衰老并死亡。
比奇拉来回踱步的途中驻足，烦躁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一通猛挠。
——小心变秃。
他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平静声音回荡在自己身后，忙回身寻找。
但，实验室感应门紧闭，这里只有他自己。
其实除了那个绿眼睛的混蛋，根本不会经常跑来破解他的实验室通行权限，也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毕竟大家都知道实验室是属于他的战场。
肯定是因为之前经常被那混蛋骚扰，导致自己都出现严重的幻听了。
他出院比阿西尔早，随后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因为费多和艾多的事，忙得他都没空去给自己做个全面检查。
等他想起阿西尔并回去探视的时候，发现阿西尔已经出院了。
比奇拉不自觉挪到实验室的椅子上坐落，上半身则趴道了置物台上，看着手心里那段蓝色的不知名“因子”，难免大声地叹气。
这东西虽然在他手里，但是完全没有实体，处于能看见却什么都不能对它做的奇怪状态，就好像跟自己处于不同的次元一样，更有可能是人类当前的科技还没有达到跟精灵同样水平。
那天病房里，费多出现之前，阿西尔就表现得有些奇怪，安静得让比奇拉感觉到不自然。
他本来以为阿西尔会阻止费多的“臆想”，也会阻止自己答应费多，没想到阿西尔真的什么都没说。
比奇拉突然一脸忿忿地重新坐直，再三确认基于目前的情况自己已经无法在与艾多相关的研究上做出任何结果，只得放弃徒劳的挣扎。
“找外援吧……不，不算外援，”他自言自语，“但是总比依靠单一途径强。”
毕竟他跟几年前已经不同了，不再是只有一个人在固执的坚持看不到结果的研究，而是有整个队伍在支持自己了。
比奇拉把已有的实验情况和详细数据整理好，同时罗列了自己需要哪些帮助才能继续推进这个研究，加上这个研究的相关成果未来会对千极骑队有哪些实际提升效果，全部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报告，用终端传输给了提尔队长。
提尔收到报告的第二天就召集了所有获得“出院许可”的组长、副组长以及战斗组的正式队员，参加一场特别的会议。
“……目前的情况和进度大致就是这些。”
提尔简明扼要地介绍完比奇拉报告里提到的主要部分，随后才是具体例子：
“这虽然是由费多提出的，却不能把它视作单纯满足费多自私愿望的徒劳研究，也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多做一种准备。”
卷毛的利特鲁举起自己刚置换了没几天的部分外骨骼——一条金属胳膊，要求发言。
提尔颔首后他立刻迫不及待道：“我不太能听懂，能请队长说具体一些吗？”
“好比利特鲁你如果有一天不想再要自己那条金属胳膊和腿，这就是你唯一能恢复为人类身体的途径。”提尔说。
“原来是一种可以对我们的身体进行逆向操作特殊技术！”利特鲁恍然大悟地放下胳膊，尽管它还在途中扭曲了一个角度，差点攻击到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组长。
“没错。”提尔继续到，“尽管我们现在为了战斗和生存必须舍弃原本的血肉之躯，让金属部件和AI内控系统逐渐替代我们的身体，参与我们战斗中的每一个决策，但是我们必须有一种可逆向的，无需长时间复建就能让我们恢复原本血肉之躯的崭新技术，为此需要大量的实验，成果也是未知数，等待实际应用或许也会以年为单位……但是，一切如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果。为此，萨谢尔中尉这边需要大家进行捐助。当然，一切都是在保密和自愿的前提下进行。”
没有人举手。
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一个”。
毕竟要捐助的不是“杜拉”，也不是自己死后的部分器官。而且无偿。
没有任何好处的贡献，在结果出现之前都是空谈。
比奇拉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向大家点头。可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待着提尔阐述完。反而是费多恳切的声音不时响起，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充满执着。
沉默地等待了许久后，终于出现了高高扬起的手臂。
它跟利特鲁那条有些类似的置换外骨骼手臂，只是体积小了一圈，在举起的途中就不受控制的甩动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于那个方向。
“还在复建中有点不受控制，举手都困难。”蕾妮为难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把自己的胳膊按了回去。如同是个玩笑。
接着，她却又举起了自己还健在的那条胳膊，“我觉得挺有趣。我要参加。而且，我很想念自己原本的手臂。如果那天能再用上原来的，我肯定会很高兴。对了，我非常喜欢与未来有关的部分。”
“我。”洁弗西卡第二个举手，“我也喜欢未来的部分，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一定会。”
“我也算一个吧？”卷毛的利特鲁再度举起了他那条乱晃的胳膊，“这种事情对B组相当有利，既然哈托不在，我要替他为胆小的B组队员表明态度。”
“好样的卷毛！”蕾妮毫不吝啬的夸张。
B组则是既气又笑的谩骂声此起彼伏，诸如：“破卷毛谁要你替我们B组决定”、“你说谁胆小啊破卷毛”。
有了他们三个的带动和B组的吵闹声，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举手的人逐渐增多。
比奇拉心下骤松一口气，费多也安静下来。
人群里并没有阿西尔的身影。
比奇拉看了一眼参会名单备注栏，阿西尔的名字后面标注的是：出任务。
第145章 A：确认目标.2.1
本次任务既得到了精灵女王的保护，也顺利跟随蕾妮他们一起回道寇司的卡莱纳凯医生，简直是奇迹般的毫发无伤。
运气好——受了不少擦伤的凯布诺护士如此评价。
卡莱纳凯医生坐在“医用成像仪”面前，盯着阿西尔身体检查结果的数值与图像，突然用手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凯布诺护士。
“请讲。”一堵墙似的凯布诺刚照顾完哈托的脑袋，说话时略微低头，阴影笼罩住卡莱纳凯，虽然用词礼貌，却十分有压迫感。
“……呃，”卡莱纳凯差点忘记要说什么，哑然片刻才想起，“这、这和这里。”
他顺序用光点标注了阿西尔身体数据对照的图像区域。
“都有轻微的骨折后又自行愈合迹象。”
凯布诺护士静待下文。
“我先申明，我不讨厌阿西尔副队长。但是看痕迹，这些全部都是最近骨折的，只可能是之前任务里那几次混战所导致的。问题是他愈合的速度太快了。我翻看了他之前的就诊记录，每次受伤愈合的速度都很快，是一般人的2至3倍。但是他其他的检查指标又完全没问题。”
“所以？”凯布诺护士问。
“我想找你合作。”卡莱纳凯冲凯布诺护士眨眨眼，“我们选个无人的角落，你先去埋伏好，我去把副队长邀请过来，然后你蒙住他的头，把他暴打一顿，我就可以仔细观察他骨头愈合的速度并记录……哎哟！你怎么突然打人？你不是白衣天使吗？骨折了你负责吗？”
凯布诺岂止打人，还想告诉其他千极骑队的队员们，下次出任务记得带上这个白痴骨科医生，回程时则千万要忘掉把他带回来。
阿西尔跟只需要负责实验室相关的比奇拉不同。
他获得出院许可后，除了需要解决此次“特殊长期任务”的履职问题，还需要保持常规训练、新队员培训和招募等日常琐事。
其中最复杂的部分就是履职。
由于“爱维瓦”的“特殊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其后又已失踪，目击证人不止包括千极骑队，还有海姆达依随行的私人安保幸存者，根本不可能隐瞒过去，也没有必要隐瞒。但阿西尔因此不得不往返于军部和评议会，进行多次“情况说明”。毕竟爱维瓦当初正是由他招募进千极骑队的队员之一，只是谁都没想到她竟然精灵王之一。
“说明”结束后，他还接受了包括由寇司最高行政长官萨琳主导“忠诚度评审会”。
看到克普摩列席萨琳左侧，并且多次打断萨琳相对温和的问询，阿西尔就明白了这个“评审会”并非是萨琳主导，而是由克普摩“建议”萨琳主导。至于“交换条件”，只要看到列席萨琳另一边的穆特雷亚太太就能明白。
克普摩虽然早已经把手伸向了矿区，但用如此直接的方式要求穆特雷亚表明站位还是第一次，看来他们接下来会有不少的动作，那么提尔、蕾妮以及洁弗西卡的立场会相当尴尬，得让大家做好准备。
顺利通过“忠诚度审查”后，阿西尔和提尔一起陆续去阵亡的队员家中拜访。
这无疑比战斗还要困难百倍。
身体检查结果确定他已经“完全康复”后，他立刻把“最困难的事情”交给了提尔一个人去头疼，自己则不停地接任务，直到把接下来的日程全部排满为止。
这导致比奇拉在千极骑队的基地里几乎见不到阿西尔。
阿西尔再度投身于繁忙的任务前只去过实验室一次，为的是把那柄华丽的章纹剑交给比奇拉暂时代为保管。
比奇拉的保管方式很简单：扔到自己宿舍的柜子里，随便用基本书挡在周围，算是把那柄剑成功藏了起来。
反正他的家里本来就已经够乱了，肯定不会有人觉得他那个乱七八糟的房间里藏着一柄精灵剑，更不用说是他那堆泛黄的老旧破书堆里了。
比奇拉在解决完样本匮乏所导致“复活”瓶颈，也就是在“捐助会议”之后，偶尔去训练场履行自己“加强锻炼的决心”时碰巧遇到过几次正在训练或者训练其他人的阿西尔。
对方见到他时会跟他打招呼，可是没有公事绝对不会主动找他，更不会向之前那样来实验室蹲等了，弄得连洁弗西卡和蕾妮都来私下跑来好奇：“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她们得到了比奇拉的怒吼作为回馈。
“我分他个鬼！就没在一起过怎么分？你们他妈到是分一个给我看看！？”
尽管比奇拉吼的时候理直气壮，但是没有人骚扰他做实验，没有人定时定点来把他拖到餐厅，更没有人监督他洗澡或打扫起居和工作环境的生活，还是让他感觉到明显的不自在了。
比奇拉悄悄在千极骑队的“成员列表”里追踪过阿西尔工作安排。发现对方不是在执行任务，就是在去任务的路上。如果不是有“累积休假小时数”疯狂上涨，比奇拉恐怕都要以为是提尔队长忘记更新这破表格了。
开始还全身心沉浸于成堆新实验项目的比奇拉显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后来终于忍不住去问了提尔，才知道阿西尔休假的时候很少会在千极骑队出现的原因。
“我也不大能见到他。他休假的时候，不是去军部找克普摩，就是去寇司行政厅找萨林了，”提尔叹气，“就连天天在议会忙碌的海姆达依跟阿西尔见面的次数也很多……”
“这样……”比奇拉咬牙切齿地附和，心下只有一个念头：都比自己多！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还是又打架了？”提尔露出头疼的表情。
“没有！”
比奇拉果断转身就走，没忘记强调。
“绝对没有！完全没有！”
比奇拉被海姆达依抓去代替休假的秘书欧琳帮忙跑腿时，发现海姆达依正在看他最讨厌的军部文件和相关新闻。
他照例给对方泡了杯甜花茶，却假装他可以假装看不见文件。
但是新闻却能自作主张地钻入他的耳朵里。
尤其听到“千极骑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队内一连串的人事变动、晋升以及委任已经大到出现在了新闻头条里。
以艾多为首的牺牲者功绩最先被细数，哈托等被称作“为了大家舍弃自己的血肉之躯，牺牲自己在所不惜”的人。
幸存下来低阶士官波塞得到了越级提升，其中重点提及他了军部出身，成为少尉也是军部和千极骑队共同的决定。
“啊？”比奇拉没想到会给波塞如此大的功绩与跃升。
“那是提尔对军部释放的善意，”海姆达依看对方对这些感兴趣，顺口解释，“尤其是对克普摩。现在是合作，而不是内讧的时候。”
比奇拉颔首，途中却已经没在听了。
因为更大的功绩都给了……
——“接下来是大家熟知的，阿西尔·G上尉。作为此次唯一幸存者的军官，在作战指挥层面显著功绩，经过军部和千极骑队共同的决定，将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校官，也是全军里首位未满24岁的校官。”
比奇拉目瞪口呆：“他不是刚晋升上尉吗？”
——“并且经过军部特批，晋升为：中校。”
比奇拉“啊”地怪叫了一声：“而且不止是少校，直接越级中校？”
他一把按住海姆达依的肩膀：“老头？这新闻有问题！”
“你要捏就两边肩膀一起捏，正好帮我按摩一下。”海姆达依无奈地掀起眼皮，瞥了这个实验室外就特别笨的孩子一眼。
比奇拉：“……”
“这新闻没问题。”比奇拉依言照做的时候，海姆达依才继续道，“评议会和萨琳那边都已经提前知道，也都默许了。包括他们，不，是你们队伍里，都没有人反对，相反还非常支持。他早就给自己铺好路了。”
“啊？”比奇拉懵了。
“你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情吧？”海姆达依无奈道，“也没有主动问过他。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知道什么？”比奇拉更懵了。
“他放弃了数额庞大的战斗奖金，由提尔出面均分给了所有阵亡队员的家属，有孩子的家庭还能拿到两份，甚至三份，并且有大一部分只会按月发放给孩子本人，学费则另有一笔，等他们到不免费的学科就会自动向学校缴费。这样可以有效的防止被有监护权的成年人私吞。其余部分则暂时会寄存在寇司相关财务机构代为管理，等到孩子成年之后才会连本带利的全额发放。”
比奇拉：“……”
“明明你才是千极骑队的人，怎么感觉我好像才是你们队里的人？”海姆达依好笑道，“你们千极骑队那个特殊的奖励制度，其实只对战斗组有利，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有实力的年轻人加入。
“但是，你们依旧挂靠在军部的抚恤系统的部分却还相当不完善，导致牺牲者的抚恤金远不如战斗奖金的千分之一。所以即便是牺牲，也只能获得不灭的成就，单纯被大家所记住，而那些活着的人却不会因此受益，也得不到妥善的照顾。
“阿西尔把这部分早晚必须独立出去，由千极骑队自己负责的抚恤工作给提前解决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已经牺牲的大家的信任。
“至于像你这样负责后勤研发事务的成员，虽然能留在相对安全的寇司，也相应的很难有晋升途径。
“而且依照阿西尔现在的晋升速度，他再累积几次任务……不，之前那次突破以往记录的歼灭数量，已经足够他晋升到不止是中校的位置，可能是上校，甚至是将官了。”
“不是吧？”比奇拉见鬼似的盯着海姆达依。
“虽然只是小道消息，不过我已经找提尔确认过了。信不信由你。反正过段时间可能也会出现在新闻里了，例如：史上最年轻的少将……之类的。”海姆达依终于有空暇喝一口甜花茶，“千极骑队即将进行内部调整，会正式跟军部完全剥离，但是却有更多紧密的合作。不过文件细则还没有同步到我这边，可能要等正式投票的时候。不过我猜应该很快了。”
比奇拉沉默地愣在原地。
第146章 A：确认目标.2.2
千极骑队的“相关调整”很快就出现在新闻头条里，正式文件则很快递交到评议会。
投票通过后，提尔就同步给了所有队员。
即便比奇拉从来不会主动去看新闻，提尔同步来的文件还是会仔细，否则他怀疑会被提尔抓去叨念到失聪。
队伍的整体基本面没有较大变化，主要改变在人员的编制方面。
战斗人员必须全员保持军籍：非任务期间，按照军部相关规定每个月到军部履职一次；任务期间，改为任务期间履职次数自动合并为一次，等回到寇司再履职即可。
晋升标准保持军部同步，一切按照军部流程进行。奖励标准保持原样，但将调整到“雇佣薪资奖励”里，进行另外计算，不再由军部经手。
在保留“千极骑队”名称的前提下，另外以“千极”为名成立由寇司和评议会联合出资并管理的卡俄斯直属企业，将医疗和研发按照“千极”下辖惯例的模式成立子公司。
分别以与公司往来的商业合同形式，与阿若斯公司逐步建立长期全方位合作。
非战斗部分实物资产和人力资源，除开武器整备以外，各自归入相应子公司。
非战斗人员包含尉官军衔在内及以下，可根据个人意愿向军部提交主动退役申请。
军部会承诺其终生享有退役福利，但需另外与千极骑队签订“雇佣合同”，按照企业标准调整薪资与福利等，其中也包括企业型的标准晋升途径。
不愿意退役者，每年必须与军部“义务”合作至少一次。合作模式可选，可自主创立，包括“义务劳动”在内。
以“整备人员”为例，可选每周一次至军部下辖相关机构，进行一个工作日的义务工作，“千极”一侧将按照50%薪假期计算。
跟比奇拉同岗的研发人员则需要与军部建立并保持至少一个长期合作研发项目。如有多名队员参与同一个项目，每个人均可计入保持合作次数。
较为适合由工作相对不忙碌的人作为项目主导，其他人挂名其内分担部分。
提尔在给比奇拉的同步文件最后一行进行了“重点标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比奇拉完全可以偷懒，到其他人跟军方合作的项目里挂名即可。
文件之后，就是核准确认信息。
比奇拉趴在桌子上，验证了自己的身份并确认“已读”，却没有起身，而是迷茫地盯着终端投影出的“调整后选择”，迟迟没有选择“退役申请”，当然也没有选择“保留军籍”。
退役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最好的“军转民”机会，也是更符合他的性格和一贯风格的选择。毕竟他最厌恶的就是跟军部有合作，必须听命于军方去做他讨厌的研究。
但他讨厌的“研究成果武器化”以及“无辜者的牺牲”，在千极骑队已经全都亲历过了。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再年少，还是其他的原因，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激烈的排斥了。
但，还是排斥。
比奇拉摇了摇头，及时阻止自己选择“退役”，甚至因此殴打了自己擅自造次的手，盯着掌心里那团奇怪的“蓝色因子”，心下十分纠结。
如果自己真的退役了，就跟阿西尔彻底没有交集了。
比奇拉突然起身，狂奔出实验室。
他一度在提尔的办公室门口驻足，最终还是没有按下访客铃，而是转身回到了实验室。
反正在千极骑队基地里也见不到阿西尔，比奇拉自然突然觉得队里的餐厅味道不如评议会，干脆一有空就往海姆达依那边跑。
口头上宣称是为了怕老头一个人吃饭很寂寞，实则拿着老头的脸当免费杜拉，拼命点一堆吃的，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嘴巴里一通狂塞。
要不是他每天都会去千极骑队的训练场，海姆达依怀疑这孩子恐怕已经要回复成一颗圆润可爱的球体了。
“你这孩子，”在比奇拉连续第40天造访，海姆达依终于忍无可忍，“最近不是新增了很多研究项目吗？你不需要盯着自己手下的人吗？你的实验没走上正轨之前，不是向来都住在实验室里，确保别人不会出纰漏吗？最近你的实验室居然这么闲吗？”
“我哪里闲了？”比奇拉理直气壮道，“我这是抽空过来帮你忙，谁让你秘书老休假……？”
端着刚泡好的甜花茶走进办公室的欧琳，十分无语地盯着比奇拉。
海姆达依勉强忍住笑：“那么大个活欧琳你看不见的吗？你小心被欧琳揍。”
比奇拉本想说“他这身高还不到我肩膀，未必打得过我”，途中转念一想，忙咽了回去，防止因为随便挑衅而真的跟对方打起来，以后可能会被禁止出入评议会大楼。
“他又不会帮你捏肩捶背。”比奇拉果断钻到海姆达依身后，给欧琳表演什么叫做：言行一致。
这孩子什么时候那么温顺了？海姆达依想。真是演得一点也不自然。
欧琳：“……有AI按摩椅。”
“椅子哪有我手法娴熟！？”比奇拉笃定。
欧琳：“……”
哑然了几秒过后，欧琳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把“实验室的外笨蛋”留给老狐狸去处理。
海姆达依差点笑出声，却没有拆穿。
“提尔说，你拒绝退役了。”他啜了口甜花茶，顺便打开终端，边看文件，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比奇拉手上动作一顿，含糊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突然想保留军籍了？”海姆达依再给对方一记猛药，“你不是很讨厌军部么？”
比奇拉异常安静。
“萨谢尔，你的手怎么停了？”海姆达依还是没打算拆穿对方，“你按摩得还挺舒服的。继续。”
海姆达依催促同时抬头扫了对方一眼，比奇拉却已经无暇继续。
“那个……”比奇拉犹豫。
“什么？”海姆达依耐心十足。
“他到底积累了有多少功绩？”比奇拉含糊地问。
“不如你自己猜猜看统计出来的原生种歼灭数量，”海姆达依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是在只谁，狡黠地冲对方眨眨眼，“而且还是已经分给其他人的前提下。”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比奇拉没好气地瞪这正经不了三分钟的老头。
“这下你总该承认离开实验室就是个笨蛋了吧？”海姆达依笑得慈祥。
比奇拉磨着牙尝试分析：“一转眼就是中校，肯定是考虑到不能直接跟提尔平级，更不用说是将官。数量可能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了吧？”
“没错，”海姆达依道，“如果直接晋升，肯定会引来太多嫉恨他的人，提尔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能让他升得太快，他也同一暂时缓一缓，这才分出去了不少功绩，也压下了不少功绩没有上报，打算之后再逐步过渡给他。”
比奇拉听到途中就不自觉低喃出声：“这可能就是他最近一直忙于任务的原因……”
“你这是想来我这里跟他有个巧遇吗？”海姆达依打趣对方，“看来是想他了？”
“没有！”比奇拉嘴硬道，“绝对没有！我想他个鬼！”
“可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连实验都抛到一边，特意跑来找我聊阿西尔的事。”而且还是天天来，外加不好意思直接聊，海姆达依想，还顺便蹭了自己不少顿饭，让评议会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公款吃喝”的鄙夷了。
“我怎么可能对实验不感兴趣！？”比奇拉立刻反驳。
“但你之前来我这里都是实验如何如何，”海姆达依无辜道，“最近这段时间却都是阿西尔如何如何……”
“我没有提到那个混蛋！只是最近新闻上刚好经常有那个混蛋的出现，”比奇拉强调，“是巧合！是恰巧！我完全没有想过他！我没有想——！”
“好好好，”海姆达依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别那么大声吼。要不你干脆去他宿舍等他，你应该有出入权限的吧？”
“这你又知道了！？”
“他告诉我的。”
“……”
“这个建议不错吧？”
“我才不要！”
“你这孩子，去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主动点……”
“主动个屁！我绝对不去！”
“不去就不去，吼什么？也不怕把我心脏吓停。你这孩子真是的。下次关于阿西尔的事自己去找他聊，别来难为我。”
“……”
……
恢复一个人的日常生活感觉相当奇怪，比奇拉根本无法适应。
尽管他以前可能也不是随时与阿西尔待在一起。
尽管他冲海姆达依吼，却还是抽空去了一次阿西尔的尉官宿舍——这混蛋竟然忙碌到晋升后都没有搬到校官宿舍，当然这次也没有人敢来催促他了，毕竟校官的数量不多，是大部分军人见到都需要敬礼的军衔。
反正他有阿西尔宿舍的出入权限，心里全无闯入别人宿舍的不自在感。
阿西尔的宿舍跟比奇拉上次来帮对方搬迁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干净整洁得就像没有人住一样，它的主人当然也不见踪影。
比奇拉顺着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只在浴室里找到少量的私人用品，心下说不上是觉得无趣还是泄气，只知道自己莫名有些脱力和烦躁。
跟上次对上尉宿舍多出的房间所产生的不满与嫉妒相比，这次他对一间间空旷的房间毫无波动，平静得超乎自己想象。
同时他仿佛突然意识到对方获得的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包括大把的“战斗奖金”。
如果自己没有跟随千极骑队的队伍去过野外，没有亲自经历危险，他肯定不会如此作想，亲历过之后，原本的想法则彻底改变了。
烦躁逐渐战胜了其他。
他忍不住抬手，把自己本来就乱的头发挠得更乱。
直到某个混蛋“会秃头”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他才不再虐待自己的头发。
比奇拉准备离开阿西尔的宿舍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反身跑进了卧室，拉开了衣柜门。
当他看到里面挂着的不同季节和场合穿着的上尉军服以及全都是黑色的运动套装，突然放下心来。
仿佛终于能确定这里的确是阿西尔的宿舍，是他某一刻会回来的地方。
尽管可能极其短暂，可依旧会回来，只是不会再特意来见自己了……
可恶！
比奇拉对莫名发沉的心口愤怒咒骂。
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烦躁个什么？
那个混蛋只是很忙而已吧？
还是自己已经被阿西尔避开了？
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吧？
在病床上的时候，对方不是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吗？
还握住了自己的手，也可能是自己主动握住了对方的。
回想起来，之前一直是对方想方设法接近自己，跟在自己身后。
不知何时，他也逐渐把对方出现在周围当做理所当然。
反正就算他让对方快滚，对方也不会听。
他承认自己脑袋里永远把实验和样本等摆在第一位，可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也误以为自己在对方心里肯定就是第一位？
还这么理所当然的认定。
其实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有很多东西都比自己重要得多。
这才是唯一理所当然的事……
比奇拉陡然愤怒地猛踹了衣柜门一脚，得到AI的“破坏公物应当给予三倍罚款”的警告后，他才愤然奔出了那间宿舍。
阿西尔看着AI回放的“暴力踹门”，眉毛微微挑起，很快恢复原状，转身走到床前，刚躺下就睡着了。
第147章 A：确认目标.2.3
阿西尔在千极骑队首次对包括一般民众在内的卡尔斯全体人员开放的“公开葬礼”时终于出现。
这是比奇拉第二次看到对方穿军礼服，却比第一次怔得更久。
要不是旁边的洁弗西卡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问他“怎么了”，他怀疑自己可能要傻愣在那里直到结束。
为了容纳数万参加者，公开葬礼定在了评议会前的寇司中心广场举行。
提尔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礼仪台上全程负责主持，他身后是列席的准备致辞的军政要员。再后面则有成排的装饰有“三角与环形”千极骑队标志的黑色灵车，旁边还有数十辆负责护送的多轮机车。
阿西尔从葬礼开始时，就护送着遗体出现在广场。
低温保存装置溢出些缕极淡的“白雾”，笼罩在护送队伍周围。
阿西尔没有佩戴仪式用的无子弹武器，腰上挂着的是他惯用的有些许磨损痕迹的改造枪械，捧着葬礼仪仗走在最前面。
其后是蕾妮、利特鲁、费多等已经适应了外骨骼的组长，再之后是那次任务的“幸存者”们，他们也跟阿西尔已经荷枪实弹。
从肩章上看，他们每个人都已经跃升至少两级。但他们脸上却没有跃升后的喜悦，反而区别于以往不看场合的不成熟，表情是完全符合当前需要的沉重。如果他们穿的不是军礼服，而是作战服，毫无疑问就像即将出发去执行危险的任务。
以阿西尔为首的一道道年轻且英俊的挺拔身形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这是一场葬礼。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纷纷低声交头接耳，演变成不愿意相信领导队伍的人竟然如此年轻。可他们已经置换的外骨骼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刺目反光，都以最冰冷却也最炽烈的方式，佐证着他们付出的牺牲。
这场公开葬礼之所以会推迟那么久才举行，完全是因为这次牺牲的人数着实太多了，加上很多人都没有遗体，即便有也遭到严重破坏，几乎辨认不出本来的模样，很多家属只想安静下葬，根本不愿意参加公开葬礼。
但是，“千极”和“骑队”现在的受关注度很高，这样的“亮相”不止是牺牲者应得的荣誉，还是必须做出的“表态”，这样才能让他们真正拥有只属于“千极”的不受制于任何一方的立场。
阿西尔忙于任务之后，几乎由提尔和洁弗西卡包揽接接触家属、安抚情绪、提出抚恤和补偿等问题。
比奇拉提出过要帮忙，但提尔怀疑他一开口就能直接气死那些家属，果断劝他放弃。
……就这样，哪怕被谩骂，被拒绝，提尔和洁弗西卡也不停上门拜访，直到说服对方，才把一切安排妥当，让所有的人看到了这场公开葬礼。
“英雄”这个词，不时在克普摩、穆特雷亚夫妇等顺序到礼仪台上致辞的人口中出现，比奇拉几乎都要觉得厌烦的时候，终于轮到海姆达依了。
“无论是死去的英雄，还是活着的英雄们。我们都衷心地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敬意，最发自内心的感激。正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我们才有机会活着，我们才有机会走入未来。你们将用我们的双腿一同步入未来，用我们的双眼一起见证未来。”
海姆达依的致辞结束语的时候，现场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犹如一场政治演讲。比奇拉想。同时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他再度忍不住思考自己如果没有从奥尔维格那里索取“魔鬼因子”情况是否会改变？
但是，精灵呢？
那些追杀精灵的鬼族，是否会因为阿托斯身上的魔力追踪而来，让他们沦落到同样的状况？
阿泽菲尔又……？
而且，阿西尔身体里也……
比奇拉及时打住了自己繁杂的想法，毕竟此时评判对错与否只是徒劳的后悔，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阿西尔的轮廓。
这次其实不止是公开葬礼，也是公开的晋升授予仪式。
阿西尔的情况如海姆达依所料：他之所以彻底放弃休息，高密度、高强度的接受任务，完全是为了这次“正式亮相”所作的铺垫。
比奇拉盯着克普摩为阿西尔佩戴上的新肩章，明白对方从此刻开始已经不是中校，而是上校了。
再度的升职来得过于快了。
他们现在几岁？
25岁。
对于其他人或许刚开始，对于旁人眼中的阿西尔似乎已经要到达顶峰了。
但比奇拉知道，对方的目标尚未达成，还将继续向上。
比奇拉试着用深呼吸来缓和心口阵阵发沉的异样感，竭尽全力忽视这种毫无道理的古怪感觉。
彼此在处于可以互相追逐的位置，嫉妒和羡慕反而会理所当然的出现。可是到了现在的距离，他已经不可能在追上对方了，更适合仰视对方，或是为对方感到高兴……不是吗？
仪式结束后，阿西尔一行会跟随遗体护送的灵车离开，比奇拉则搭了洁弗西卡的车一同前往公墓。
军方公墓虽然不对一般群众开放，可是已经聚集了所有不想看那场“政治秀”的亡者家属。
等到所有的遗体下葬后，阿西尔就原地让大家进入休假状态，自己则快步赶往多轮机车所在，似乎准备返回基地去忙其他事情。
与洁弗西卡和比奇拉擦肩而过时，脚步匆匆的阿西尔只简单对二人点了下头。
洁弗西卡还在点头时，比奇拉已经本能地跟在走路飞快的阿西尔身后。
他一路小跑紧跟阿西尔，心下十分庆幸最近几个月锻炼相当有效，这才没有被对方甩开，也不至于上气不接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是不知道穿着军礼服这种极其修身的衣服的阿西尔为什么能走那么快。
“这位英雄，你是不打算理人了吗？”比奇拉在对方穿过一半公墓时跟上了对方，并排疾行同时讽刺般道，“还是不屑于跟军衔比你低的人有什么交集了吗？”
阿西尔表情不变，脚步却是一顿，害得比奇拉走出去一大截，有些尴尬地慌忙驻足。
等到对方重新朝自己走来，比奇拉又谨慎地后退一步，做出防御姿态，似乎以为对方会突然往自己脸上来一拳。
但，阿西尔既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就这么跟杵在原地的比奇拉擦肩而过，好像比对方只是空气般透明，选择了直接无视。
比奇拉陡然愤怒地原地蹿起，大步狂奔着去追对方。
他恰好与周围的牺牲者家属群擦肩而过，却区别于之前多少也有心思去听那些议论纷纷，或者说是那些话语里的某个词成功抓住了他的耳朵——
“以前的副队长这种时候早就已经死了，这个怎么还活着？”
“可能是奇迹，毕竟他们把那个奇迹的萨谢尔也弄到队里了。”
“奇怪的现象，说不定还能复活。”
“有道理。反正那么多人都死了，也没见那个副队长难过，说不定……”
“放屁！说不定个鬼！”比奇拉尽量磨着牙忍耐，途中却着实忍不下去了，“张口就来，屁话一堆，你们懂个屁！”
他原地骤停转身，重重地跺着脚，冲刺到那些舌头应该剪掉贡献给研究事业发光发热的白痴面前，开口就是一连串臭骂：“我他妈就是那个奇迹萨谢尔！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们，你他妈觉得我能复活，那你先他妈的先给我去死一下，死透点，找个没人的地方，别给人抢救的机会，反正我保证你绝对活不过来！”
他还想继续骂下去，可阿西尔已经驾驶着多轮机车远去，身后也传来洁弗西卡小跑着靠近与急切的道歉声，比奇拉只得咬紧牙关，努力管住自己的嘴巴。
他知道自己不是单纯的为阿西尔或是自己而愤怒，更主要的是在迁怒。
迁怒于自己的无力。
因为如果有可能，他也想要能复活大家。
同时也迁怒阿西尔。
因为阿西尔在葬礼前没有跟平常一样先来跟自己打招呼，因为对方之前每次回来或者有休假都会最先来找自己。尽管自己每次都觉得很烦，但是对方依旧会来。
而现在，对方已经将近有一年没有来过了。甚至除了工作以外都见不到面，即便碰面也只是点头就走，根本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用说是交谈了……
这些，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他怒不可遏。
但最让他愤怒的是，不知何时，他们之前的情况跟以前完全颠倒了过来。
比奇拉在确定阿西尔接下来有一段时间的休假后，完全不去实验室了，而是只要对方出现在千极骑队的基地里，他就会悄悄在对方身后跟踪。
他不跟对方说话，只是纯粹的跟踪，无论对方去哪，即便对方去提尔办公室，他也会在走廊里找个角落蹲等。
有好几次他这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跟踪行径进行到途中，他会突然清醒过来，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继而原地茫然又徘徊。可当他想要转身走开，结束这种诡异的跟踪行径时，他的腿却有自己的意识，带着他继续践行跟踪。
随着跟踪次数的增加，他不得不又开始服用镇静剂，否则就会无由来的烦躁，无由来的对一切发怒。
但摆脱已久的处方药比他想象得难以相处，让他的脑子变得迟缓了很多。
他试着强制“戒断”跟踪对方，这样就能解决烦躁的问题，也可以不再服用镇静剂，继而逼迫自己在基地遇到阿西尔就立刻转身返回宿舍，免得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
可是，他根本无法在自己那间乱到发指的宿舍里得到任何平静，甚至都无暇在意它乱与否，满脑子都是必须继续回去继续跟踪。
然而，他终归命令自己在床边坐下了。
虽然仅有一分钟，他就陡然起身，快步直奔阿西尔的宿舍。
驻足在门前的时候，比奇拉愕然发现，自己的出入权限已经没了。
第148章 A：确认目标.3.1
比奇拉愣住。
许久，久到他快凝固成门前的雕像又突然暴起，抬腿猛踹那扇金属门。哪怕AI连续发出语音警告，也没有停止。
在AI通知警察，也可能是比奇拉真的把门踹变形一前，它突然朝侧面滑开，害得比奇拉重心不稳，直接踹到了门口更为坚硬的“东西”，不禁龇牙咧嘴地抱着腿跳着疼了半天。
他最后一脚踹中的不是门，而是特殊合金制作的外骨骼腿。
就他这种只置换了部分内骨骼的人，主动去踹置换型外骨骼无异于以卵击石。
“萨谢尔中尉，你为什么要踹我的宿舍门？”穿着蓝色便服的费多低头瞥一眼自己外骨骼上的脏脚印，审视着原地蹦得相当搞笑的比奇拉，表情十分微妙，语气则显得讽刺，“艾多‘复活’成功了？”
比奇拉边倒抽气边勉强停下单腿乱蹦的动作，相当困惑地盯着费多，直到听到对方的另一个问题他才恢复了冷静，咬牙飞快摇头同时低声道了句“抱歉”，才问：“你怎么会在阿西尔的宿舍？”
“阿西尔的宿舍？这里不是上尉宿舍吗？你不是参加公开葬礼了吗？没看见我晋升了？”费多表情一时精彩纷呈，连续反问道，“我难道没晋升上尉吗？”
“可是，阿西尔明明就……”比奇拉思绪一片混乱，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来找副队长的，”费多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了然道，“上尉的人数虽然不多，宿舍数量也不多。他已经搬走了。之前是副队长没空，我才多等待了一段时间才搬迁。还是说，你要亲自进来看一看，确认这里的确没有副队长的东西，才愿意相信副队长是搬走了，而不是跟我同居了？”
费多说到途中主动朝侧面退开一步，言行一致地让出道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请进。
比奇拉：“……”
比奇拉当然不会进去。
他哑然数秒，从尴尬到震惊于对方的无耻，愤怒地丢下一句“不用了”，这才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闷头暴走了十分钟后，比奇拉的狼狈与尴尬才平复了不少。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把处方镇静剂从口袋里掏出来，丢了一粒在嘴里，嚼碎了咽下。
逐渐恢复冷静后，他恢复了思考能力，告诉自己这里是尉官宿舍，而已经晋升的阿西尔明显因为葬礼和再度晋升等理由，有休假和暇余解决拖延已久的搬迁问题，费多只是碰巧住进了这间，当然会修改宿舍的出入权限。
并不是自己被取消了权限。
并不是。
多么好的词，能安抚的他烦躁地情绪。哪怕是自欺欺人。
比奇拉不知不觉已经驻足原地，环视四周，再三确认这里是尉官宿舍，配合着终端确认了校官宿舍的所在方向，他果断抬腿往那边大步快走。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他始终尽量控制自己没有用跑的，但他的步履频率明显已经等同于小跑，只是他自己没注意。
等他抵达校官宿舍区，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看着一栋栋外观相同的三层与花园的住宅结构，他只能确定跟海姆达依那样的独栋不一样，是连排或者多人居住在一起的结构。
房屋内部具体如何，他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来。
而且，重点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阿西尔的新宿舍是哪一栋，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抽空搬的家，又为什么搬家的时候不喊自己帮忙。
反正时间肯定是最近。
或许因为阿西尔的私人物品非常少，根本没必要叫其他人帮忙。上次找他帮忙，可能是故意的，就为了看自己手忙脚乱的模样。
比奇拉不知何时再度停下脚步，纠结了许久，在路过的校官或校官的副官要用终端通知有“可疑人士徘徊在校官宿舍区”之前，厚着脸皮联络了提尔，询问了对方阿西尔的新宿具体位置。
提尔的声音尽管相当困惑，却还是回答了。
比奇拉这次没再走路，而是拔腿狂奔，直到他找到阿西尔的宿舍。
这的连排是一个花园里有四户，分配到中间的两户大多是有家眷，花园几乎由他们共享，左右两侧虽然没有花园，却另外有两扇门供他们出入，适合年轻且繁忙的校官经常出入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阿西尔被分配到的恰好是最右侧。
比奇拉驻足门前，深吸一口气，一步上前，AI机械化的声音告诉他：没有出入权限。
刚才的自我安慰瞬间土崩瓦解，一片镇静剂显然仿佛瞬间丧失药效。
比奇拉怒火中烧，边拍访客铃边踹门，毫不在意是否会惊扰到连排的邻居。
他的举动很快引起隔壁邻居的注意，包括被吓哭的小孩和忐忑的家眷，都从门窗探出头来，疑惑地盯着他，而他混不在意地继续。直到隔壁的校官开始报警或向宪兵处投诉，比奇拉都没有停止的征兆。
提尔在同为上校的诸位邻居及家眷让事态扩大以前，边揉按自己的额头两侧缓解头疼，边向邻居道歉并制止了他们的举动，接着又被迫穿着睡衣和拖鞋快步下楼，在比奇拉惊讶地注释下把他挤到一边，站在访客铃前，按下了通话，简明扼要道：
“阿西尔，你放他进去，不然我没办法休息了，天都已经黑了，这样会影响到大家休息！”提尔一口气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少见的高声怒吼：“听到了吗？立刻开门——这是命令！”
“是，长官。”
门内终于传出久违的声音，让比奇拉不禁瞪大双眼，也让提尔骤松一口气。
门开的时候，提尔也踩着拖鞋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没忘记警告比奇拉不许再室外大吵大闹，也不许在宿舍内打架，不然明早就在办公室里“深刻谈谈”。
比奇拉慌不迭地点头，抬眼看向阿西尔的宿舍内时却没有立刻进去，反而困惑地抬起头来环视周遭明亮的人工照明，与之相反的是阿西尔的宿舍，里面竟然漆黑一片。
他困惑的挠挠头，不确定地向前一步，深怕自己在地板上踩到奇怪的东西而摔倒，但地上非常干净，连鞋子、其他杂物或自带的陈设都没有，对于本来就比之前更加宽敞的校官宿舍而言，简直显得过于空旷，也过于安静了。
门在他身后滑动关闭，他试图让AI开灯，但遭到了AI的直接拒绝，原因是他没有权限。
比奇拉咬牙切齿的勉强控制自己没去跟AI吵架，等待自己眼睛适应，加上自己终端的少量照明，慢慢往里走。
一楼是厨房、餐厅和储物间。除了宿舍里本来就配备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二楼是洗浴、洗衣和两间较小的房间。房间都是空的，浴室和洗衣房有极少的私人物品，也没有阿西尔的身影。
三楼是主、次卧室和书房。
面对看起来差不多的门，比奇拉随便选了一间。
他碰巧最先走进了书房，只看到了两箱尚未开封的私人物品。随手打开一箱就看到那本封皮上有圣羽徽记的老旧笔记本，短暂惊讶后立刻确定这的确是阿西尔的私人物品。
他随即忐忑地走向主卧，却发现那里也是空的，甚至没有任何使用痕迹，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才是隔壁的次卧。
这里果然就有照明了，不过不是来源于通常意义上的照明，而是投影在墙壁上的多个正在播出的新闻。
阿西尔就坐在那里，坐在床沿上。
他还穿着军礼服，连配枪都没取下，坐姿端正得堪称范本，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新闻，仿佛比奇拉之前根本没有在门口吵闹，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走进来了。
“恭喜你又晋升了！”
比奇拉终于见到了对方，刚一句话就想拔掉自己的舌头。
他似乎至今都没学会如何找个恰当的开场白，每次如果不凑巧作为负责话题开端的那一方，就会忍不住带刺，仿佛无论说什么都是冷嘲热讽。
阿西尔置若罔闻地盯着新闻。音量开得很小，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内容。
比奇拉循着对方的视线看了一眼，发现是公开葬礼的回放和新闻切片。
以阿西尔为首的几位跃级晋升的人都接受了采访：
蕾妮、利特鲁和费多一如既往的擅长表现自我的个性，引得前来采访的记者面露微笑，不停的相互夸奖；
新晋的波塞少尉则窘迫至极。他似乎只擅长面对机器和武器，面对人的时候总是容易语无伦次，还好旁侧有蕾妮和利特鲁负责拍打波塞的肩膀打趣；
阿西尔始终只是笔直的站在中间，没有人发问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更不会在回答问题时多言半句。
认真，却麻木。
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其无关。
比奇拉不知何时从新闻上移开了视线，如同被惑住般盯着对方的侧脸，看新闻里跳动的颜色在他脸上留下各种颜色，只是无法浸染，顽固得仿佛这片暗夜。
“阿西尔？”比奇拉不确定地问，“你还好吗？”
第149章 A：确认目标.3.2
二人短暂的静默，而后是理所当然般的置若罔闻。
比奇拉无法确认对方是否听到。
“有什么用呢？”
阿西尔突然侧过头，一瞬不瞬地看向比奇拉。
他发问时那副平静至极的模样，让比奇拉心惊肉跳，就连方才绞尽脑汁准备好的安慰之词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方没头没尾的反问堵哑了。
等比奇拉刚想开口追问对方奇怪问题的真意，就看到对方重新转向了新闻，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新闻里那个接受克普摩为其佩戴的上校肩章的自己，仿佛那不是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们需要一个英雄。”
阿西尔再度平静出声。
“一个活着的英雄。”
他突然转向比奇拉，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没有波澜。
“你呢？”他问。
如同自言自语。
“你需要什么？”
阿西尔把比奇拉问懵了，反应过来后心下不禁唾骂自己之前的担忧纯属多余，可不知道为什么更多的却是愤恨，如同恼羞成怒般，就连眼前都渐渐变得模糊。
比奇拉从阿西尔因为惊讶而微颤的眉宇间迟来的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胡乱地抬起手，不住地用手背与掌心用力抹掉自己脸上的湿润，只是并无任何作用，他依旧不由自主的疯狂流泪。
仿佛从看到阿泽菲尔化身火海的那一刻，眼泪就早已经奔涌，只是后来火焰太过炽烈，瞬间就被焚烧殆尽。
此刻那炽烈的火焰已经被新闻里没有感情色彩的公开葬礼描述、阿西尔肩膀上的上校勋章以及踹中费多合金外骨骼的疼痛一同形成了冰冷蒙特斯特利亚的夜晚，如同中心湖泊一样，再也不能用安静来隐藏自己。
“你不会悲伤，也不会难过吗？”
比奇拉突然爆发，两步冲到阿西尔面前，揪住对方的衣领，用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将阿西尔半提离了床沿。
“所以你才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执行任务，继续当你完美的范本副队长，厚颜无耻地踩着他们白骨，用他们的牺牲来铺垫自己的功勋，继续不停地晋升吗？”
比奇拉一面冲对方不停地吼，一面泪流不止，途中甚至一度停下来，嚎啕了好几分钟。
“他们不是你的队友吗？”
直到这句质问出现，阿西尔陡然大力挥开了比奇拉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有些狼狈的，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比奇拉愣了许久，完全忘了应该去追，而等他想起来并冲出了房间，对方的脚步声却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他登时想给自己来上几拳，用力挠着头，边哭边重重踩踏着地板，回到床边，突然扑倒在床上，开始用自己的脑门去痛殴阿西尔那张无辜的床。
他还没有殴打够，阿西尔却又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阿西尔不自觉出声。
比奇拉蓦地弹起，假装没事人一样坐好，却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后悔，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这是我的宿舍。”阿西尔言简意赅。
言下之意：要走也该是比奇拉走。
比奇拉立刻跳起来，大步往阿西尔所在走了两步，接着又后退了回去，当着对方的面重新手忙脚乱地从自己口袋里摸出那瓶处方镇静剂，先倒了一片才手心扔进嘴里，像对待糖果一样飞快咀嚼并咽掉，接着是第二片。
他即将把第三片扔进嘴巴里的时候，已经被阿西尔抓住了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手里和瓶子里的药片都被抢走了。
比奇拉本来应该怒吼，应该歇斯底里的疯狂大叫，要求对方立刻把药还给自己，但诡异的是都没有。
他只是惊讶地注视着阿西尔大步走回床前，重新在床沿上坐下，注视着度覅昂呆滞地盯着手里刚抢来的药瓶和药片，眉宇间显得相当疲惫。
“你回去吧。”阿西尔说。
比奇拉突然只觉懊悔，低声道了声抱歉，不知何时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阿西尔抬眼看向他，瞬间就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
“以后，”他叹息道，“如非必要，尽量别跟我接触，尤其是私下……”
“啊？！”比奇拉怪叫一声，立刻恼怒地冲到对方面前。
他的气势汹汹来不及发挥任何作用，阿西尔却突然起身，同样说了句抱歉就朝着门口走去。
眼看对方要再度离开，比奇拉这次及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肘。
“我们还没吵完！”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西尔打断。
“我不想跟你吵架。”他甩开了对方的手。
“笨蛋绿眼睛混蛋！”比奇拉接连骂。
“你才是笨……”
阿西尔好不容易找到还嘴机会，这次却换成比奇拉打断了阿西尔。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比奇拉愤愤地扔开对方的胳膊，改为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一路把对方朝反方向推搡，途中自己却再度大哭起来。
“他们不是你的队友吗？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愧疚，只有我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只有我认定是自己犯的错误害死了他们，只有我觉得对不起他们，只有……？”
比奇拉吼到途中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是些什么，登时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抓住对方领口的手也不自觉脱力垂下。
他本以为自己是在抨击对方，讽刺对方，甚至是打算骂醒对方，结果途中变成了抨击自己。
剩下的话语已经不需要说出口，否则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因而他迅速闭上了嘴巴，咬紧牙关。哪怕是因此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单音，也要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
阿西尔开始时毫不挣扎地任由对方揪着自己的领口，表情依旧麻木且平静。途中却错愕不已，直到比奇拉不自觉松开自己，他也没有回神。
他因此没有跌坐在床上，而是是沿着床边滑到了地板上。
不知是跌坐在地的疼痛，还是比奇拉的话语，让阿西尔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松动，相比刚才的麻木，更接近于茫然与无措。
“……你个绿眼睛的混蛋，难道就不能说句话吗？”
比奇拉很快就被这诡异的死寂折磨得无法再保持沉默，来回重复着挠头与用力抹掉自己脸上湿润的动作。最终相当不自在地在阿西尔面前半跪下来，再度揪住对方微微皱起的领口，瞪着仿佛在发呆的阿西尔，声音相比刚才地怒吼却更像是带有恳请的嗫嚅。
“你多少也讽刺我几句……？”
阿西尔依旧没有挣扎，却也不说话，盯着对方的眼神则变得相当复杂。
“你这么安静显得我像个白痴一样！”比奇拉不禁控诉道，“你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说点诸如‘就结论而言’什么什么的废话……吗？”
比奇拉还没嘀咕完，阿西尔就气势十足然抬起双手。
比奇拉本以为要被对方揍两记拳头，差点下意识躲避。
阿西尔替比奇拉抹掉了两侧脸颊上的湿润，却没有移开手。
比奇拉等脸颊上感受到对方掌心和手指的温暖，就又呆住了，瞬间忘掉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也忘记了流泪，只知道对方并没有移开手。
阿西尔明显地叹息了一下，问：“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像你一样嚎啕大哭吗？”
他摇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做不到……”
他下意识的一连重复了数遍。
比奇拉因此愕然地瞪大双眼。
阿西尔后知后觉地一怔，接着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才勉强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我的晋升是为了掩饰已经发生的悲剧。这种冠冕堂皇的胜利说辞能掩饰沉痛的牺牲，也能构筑起虚假的希望，这样才能阻止大家陷入彻底的绝望……大家需要我这样，我就必须这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做不到了。”
他早已经忘记了哭泣的方法。
“我也想，但我做不到……你明白了吗？”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放开来捧住对方脸颊的手。
比奇拉听着对方缓慢说出的话语，感受着自己脸上残留的属于对方的温暖逐渐散去，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懂了面前的这个人。
正如海姆达依所言，阿西尔生长的环境造就了他，尤其是他近似于麻木的冷静和理智。
他并非不会难过，只是丧失了表现出来的能力。
人为缔造的庞大麻木比悲恸更让比奇拉骇然，也更让他的心口发沉。
“我不明白！”比奇拉口是心非道，“我怎么可能明白！？”
他在阿西尔的手垂落的同时忽然伸手捧住了对方的脸，接着倾身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似乎有什么不对？
算了。
身体已经擅自行动。
不管了。
自己大概是想安慰对方。比奇拉自我安慰地想，同时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准备。
可对方连惊讶都很短暂，就给予了美味的回馈。
互相舔舐时能尝到有些微的咸味。
是嘴唇上残留的泪水。
对方身上有新旧不一的疤。
尤其背部，前面也不少，区别于其他皮肤的大小浅色痕迹。
有瑕疵的皮肤比无暇更为动人。
他用力亲吻所有的疤。
像在锦上添花。
第150章 A：确认目标.3.3
互相索取的吻，相比缠绵，更像是在决定谁胜谁负。
尽管比奇拉坚信是自己在主导一切，途中却已经遗忘了究竟是谁先落于下风。
他的嘴唇碰到了之前臆想中美味的锁骨，现实却比想象更甚，仿若在重复刚才忙于与阿西尔军礼服前襟的纽扣搏斗时，勋章锐利的边缘划伤了他指腹的刹那。
鲜红的细小血珠没来得及滴落，就被对方舔舐干净。
就连疼痛都很短暂，灼烧般纠缠在指尖。
他不禁抓住恶劣的对方，再度展开新一轮唇齿间的争夺。
更该谴责的事军礼服的腰带，毫不留情地克制着比奇拉。
阿西尔坦然静待，唇角不知何时浮现些许向上的幅度，显得意味深长，却让比奇拉愈发手忙脚乱。
正当比奇拉思索该说些什么才能既不让自己显得急不可耐，又能让阿西尔主动出手帮忙的时候，比奇拉蓦地僵住，半张着嘴，视线越过阿西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身后的墙壁，接着开始猛拍阿西尔的肩膀，示意他回头。
阿西尔刚回头，就看到墙壁上伴随着绿色光点的描绘，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就算先抛开一扇门为何会凭空出现的问题，这里可是三楼。
货真价实的三楼！
随着门被推开，栗色斗篷笼罩的熟悉轮廓出现在半空中。
对方一步迈出，踏入房间。
他身后凭空出现的门扉随即自动关上，在地随着绿色光点闪烁悄然消失不见，他则伸手摘下了兜帽，露出标志性的金色长发与漂亮面孔。
“我来的时候门窗都没开着，就用魔法开门进来了……好像又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奥尔维格为了照顾“婴儿”使用了通用语，但他话音未落，就看清楚了面前两人衣冠不整的模样，途中改口的同时转身就要再度开门离开。
“别走！”比奇拉当然知道对方是来给阿西尔进行第二次“定期治疗”的，跟上一次一样飞速朝着奥尔维格扑去，及时抓住对方的斗篷一角。
他们精灵族难道就没有点正常的拜访方式吗？！
比奇拉心下在咆哮。
这情况跟上次在矿区时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房间！
不，不对！
还是有明显区别的。例如：他上次是被迫，这次是……
比奇拉脑袋里一瞬闪出成堆混乱的想法时，阿西尔回头的刹那却已经将打开保险的改造枪械抵住了奥尔维格的脑袋，随时都能扣下扳机。
当然奥尔维格就算被击中，肯定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甚至大概率会通过“闪现”避过，但事情肯定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阿西尔！”
比奇拉忙扑过去抱住对方。尤其是那只持有武器的的手，并且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
他根本想不明白一个衣服都脱了一半的人，是怎么能瞬间就把武器拔出来的，只知道对方情况并没有好转，只是刚才看起来暂时恢复而已。
比奇拉阻拦的力道在阿西尔面前几乎无效，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持着武器指着奥尔维格，而奥尔维格只是像试图理解“婴儿”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那样凝视着二人，显然相当不解。
阿西尔在听到比奇拉的声音呼唤时突然回神，泰然地低声道歉，随即果断收起了枪。
果然对方的情况还是很不对劲。比奇拉做出判断的同时没有松开怀抱。
“你是怎么进入寇司的？”阿西尔开口时相当冷静，却充满防备。
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戒备除比奇拉以外的其他人和精灵。比奇拉一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实际心口却沉重得几乎快要窒息，难免双臂用力，把阿西尔抱得更紧了。哪怕自己看起来简直像在害怕奥尔维格一样。
“我们可以假装人类混进来。”奥尔维格依旧困惑，却没有离开，而是盯着比奇拉的手心，含糊道，“你们那些防御措施对他们是有用的——我是指鬼族，他们是被打散的，无法复原的拼图，所以有效。”
奥尔维格刚模糊地解释完，看到阿西尔放下了武器，只是眼神依旧戒备。
比奇拉骤松一口气，陡然想起自己和阿西尔现在什么样的“状况”，哪怕现在他还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暖，陡然窘迫起来，忙放开了对方，规矩拉开些许距离。
这时，他却听到奥尔维格说出让人无比惊讶的话。
“能请你让我仔细看一眼你的手吗？我想确定那是不是‘永燃之火’。”
刚才比奇拉阻拦阿西尔的时候奥尔维格就已经注意到了比奇拉的掌心，说话时他已经朝比奇拉伸出手，阿西尔则突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眼中警惕更甚。
什么情况？比奇拉既惊又喜盯着阿西尔，包括对方半裸的背，心情既疑惑又复杂，很想用自己的脑袋殴打一下床单，至少能帮助他的理智不至于那么混乱。
“阿西尔。”心下一番挣扎过后，比奇拉终于酝酿出足够的“厚颜无耻”，再度敞开怀抱，当着奥尔维格的面，抱住了阿西尔。
区别于之前，这次是从背后。
他的心口与对方的后背紧贴在一起，更温柔，也更密不可分，甚至远比接吻还要亲密。
他感受着对方的戒备到紧绷的身体，也将自己心口带着忐忑与担忧地鼓动传递给了对方，奇迹般的让对方逐渐放松下来。
“能不能请你先放开一下？”奥尔维格的眼神相当微妙，用词也意味深长，“我给他治疗完，我就不会打扰你们了……你道时候再继续……”
“别！”比奇拉忙打断对方，同时迅速松开了阿西尔，尽管十分不情愿，却仿佛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且恳切地看着奥尔维格，讨饶道，“你没……”
“我没打扰？”奥尔维格从善如流的问。
“不是不是不是！”比奇拉语速飞快，“是你刚才还没有把话说完！”
比奇拉坚定道：“等治疗完，再把‘永燃之火’的事情说清楚，你再离开也不迟！”
奥尔维格：“……”
阿西尔同样沉默了好几秒，而后突然就笑了。
他笑的时候，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恢复了此前，或者说是在这次长期任务之前的阿西尔。
比奇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的话简直是把奥尔维格当成工具AI一样，全无礼貌和感激可言。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张地解释，“我只是习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可千万别说生气了就不治疗了，也别因为生气就不愿意告诉我……不不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个笨蛋！请伟大的精灵王陛下请别跟我计较这种小事！”
奥尔维格再度：“……”
阿西尔笑得已经侧倒在床上，捧着自己的腹部，虽然竭尽全力闭着嘴巴没泄露笑声，却不断发出像是快岔气的“噜”声。
比奇拉顿时就想给这个绿眼睛的混蛋几拳了，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举起的拳头就是打不下手，最后只能用力推了对方一把，算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阿西尔被比奇拉推得半翻过了身，比奇拉因此能看到对方大笑的模样，登时什么不悦都忘了，只想把对方抓过来吻一下——停！他及时阻止了自己的脑子和身体。
还好奥尔维格是个活了几万年的成熟精灵王，不会跟比奇拉和艾希尔这俩个“小婴儿”计较，随着精灵语吟唱的出现，魔法的蓝色光芒再度从奥尔维格的掌心涌出，瞬间笼罩住阿西尔全身。
治疗结束后，奥尔维格同样“回收”了一些“魔鬼因子”，但有了之前发生的事与牺牲，比奇拉只是盯着看，却不敢开口索取。
“你居然没开口索要？”奥尔维格惊讶地看着比奇拉。
阿西尔突然停止了笑容，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按住比奇拉的肩膀，将他往奥尔维格那边推了一把。
不重，但是如同无声的鼓励。
比奇拉惊讶地看着对方，转向奥尔维格时恢复了神采，伸出了双手，不止说出了恳请的话语，还说出了之前那部分魔鬼因子从伤口钻入他的身体里，再逃离他的身体回到“巢穴”的部分。
他给奥尔维格看了那团因子，
“虽然不知道理由，不过魔鬼因子大概无法侵蚀你，”奥尔维格说出猜测，而后才是比奇拉真正好奇的部分，“永燃之火是只有行火者才会拥有的‘唯一因子’。”
“唯一因子？”比奇拉又听到了陌生的东西，难免好奇地盯着对方。
“这种因子虽然也有细分，却都只有唯一一种。”奥尔维格说，“当持有它的精灵死去时，它会自己回到风炎那里，只是这次风炎说没有回来，也就没有新的行火者诞生，没想到它会在你这里。你没有魔力，也不是精灵，按道理不可能持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能持有它，虽然只是浅层持有。”
奥尔维格所说的每一个单词比奇拉都能听懂，但是连起来他就没办法理解了。
“你们精灵说话为什么都是这个样子？”比奇拉不禁困惑出声。
“什么？”奥尔维格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表述有问题。
阿西尔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放松的半靠在与床相接的窗台边，衣服都没抓一件披上，裤腰也是半敞开的，一副既理所当然又好整以暇的模样。
“这个什么细分种类，能不能说详细一点？”比奇拉的脑子尽量在维持严肃，但他的眼睛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盯着阿西尔。
“我也有，”奥尔维格说，“所以我是听风者，我的被称作‘永疾之风’。”
比奇拉：“……”
“没有了？”他问。
奥尔维格颔首：“没了。”
比奇拉：“……”
阿西尔又笑了，这次他发出了声音。比奇拉瞪了他一眼，无力撑住自己的额头，片刻后陡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奥尔维格。
“你刚才提到了‘拼图’？”
“是的，”奥尔维格再度颔首，“关键的最后一片就在我们身上，但我们不会让他们得到。”
比奇拉：“……”
很好！又没听懂！
这些可恶的精灵王！
“还有问题需要我解答吗？”奥尔维格礼貌道。
“没了。”比奇拉投降同时不自觉讽刺，“谢谢您的治疗和慷慨的解答。”
“我有一个问题。”阿西尔这次没有笑。
奥尔维格转向窗户。
“你们会给同族举行葬礼吗？”阿西尔问。
“不会，”奥尔维格说，“我们只会为他们铭刻碑文。”
“属于阿泽菲尔的碑文铭刻好的话，”阿西尔认真道，“可以让我……”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比奇拉，得到对方的首肯后，他又继续道：“让我们看一眼吗？”
“当然可以。”奥尔维格礼貌颔首，做出告别的模样，“好了，我还要去拜访海姆达依，下次治疗或碑文铭刻好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们。”
比奇拉目送奥尔维格在墙壁上用魔法开门离开后，先把魔鬼因子找容易装好，确保安全后陡然想起了一件事。
“糟糕！我忘了把那柄精灵剑忘记交给他了！还放在我宿舍里！”
说话间他慌张地转向阿西尔，似乎想寻求对方帮助，但却看到对方已经躺下了。
原本半挂在他身上的军礼服，前襟上的勋章，下面的衬衣，比奇拉的死敌——腰带，以及衣裤鞋子和其他，被阿西尔扔得到处都是，让这个房间罕有地呈现出杂乱无章的状态，却也更有活人居住的气息。
比奇拉不自觉朝对方迈出一步，正在犹豫是否朝对方伸手，却被阿西尔一把拽了过去。
他下意识抱住对方，几乎不分先后地倒下。
阿西尔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比奇拉依旧没有松开怀抱，反而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