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IV：诀别荒原.2.2
绕过欧若北荒原的路程比预料得遥远，道路也更为崎岖，不多时就进入，乱石堆、金属残骸、干枯的植物群以及丘陵组成的路况多变且复杂的特殊地带。
特殊装甲车内的比奇拉此时正难得安静地思考起来，却被突然响起的车载通讯器打断。
既是不合时宜，也像是注定会出现的巧合，仿佛不愿意给他思考出答案的时间。
“什么事？”比奇拉语气不善地代替海姆达依接听，却诚实地履行着许诺的“秘书责任”。
没想到对面却传来比奇拉所熟悉的一板一眼的声音，害得他心脏差点骤停，刚才的认真思考瞬间抛诸脑后，变得相当紧张，近似于剑拔弩张起来。
“路况警示。”阿西尔说。
“警示什么？”比奇拉没好气道，“不是本来就很糟糕吗？”
比奇拉没有夸大事实，路况一直都不算好，毕竟野外哪有道路，都是寻找相对平坦的地方行驶，幸好特殊装甲车的越野和减震性能都相当不错，加上磁悬浮装置，既缓和了大部分颠簸问题，也避免了车轮陷入的麻烦。
“前面就是剧烈颠簸的地域。”阿西尔当然不会把对方不悦地语气当一回事，反正对方一向都这样。
其实比奇拉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算难得的“心情好”了，毕竟没直接说脏话。要是哪天突然没有这种气势汹汹的语气，阿西尔反而会觉得奇怪。
“请海姆达依先生系好安全带。”他说。
“明白了。”比奇拉应。
“你也是。”
“……我知道。”
听到对方堪称温顺的回应，阿西尔吃惊得都哑掉了。尽管他脸上看不出来。
“没有其他事了？”比奇拉被这一阵突然的沉默弄得相当尴尬。
“没有了。”阿西尔说。
按道理，或是依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比奇拉应该切断联络，但是他没有，阿西尔也没有。
继上次餐厅一同逃出热闹的人群，诡异的默契已经是第二次在他们之间出现了。
比奇拉突然紧张起来，手指都擅自脱离大脑的指挥，不自觉在屏幕上调出阿西尔的身影。
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就连驾驶多轮机车的姿势都堪称范本，一板一眼的模样相当讨厌，或许也不是真的讨厌……
阿西尔重新响起的声音打断的比奇拉脑袋里飞驰的种种想法。
“还习惯吗？”阿西尔问。
“习惯什么？”比奇拉恢复了不悦的声调。
“野外和长途颠簸。”阿西尔说。
“目前还好。”比奇拉含糊地应。
“那就好……”
阿西尔说完就主动且断了通讯，留下车内盯着屏幕一脸茫然的比奇拉。
好什么？这个绿眼睛混蛋到是把话说完啊！
比奇拉顿时就暴躁了起来，又想立刻揍对方几拳了。
就在这时候，装甲车碾到了无法用减震装置跨越的障碍，剧烈地颠簸起来。
比奇拉再也顾不得其他，大步跨至海姆达依面前，快速帮对方系上安全带。
但是等他有空暇坐下时，却已经来不及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就看见视野里的许多东西，都擅自改变了位置。
原本桌子上的东西只剩下被特殊磁力装置固定的茶杯，盛在里面的茶水却向上笔直流出，终端在浮空之后四处乱跳，就连眼疾手快抓住旁边安全栏杆的比奇拉自己都像是大风中的旗帜不受控制的上下翻飞，双眼看到的一切也全都颠倒了过去。
犹如失去了重力，也可能是重力发生了改变。
比奇拉迟了许久才意识到不是重力发生了变化，而是装甲车上下颠倒了过来，他则在这个过程中被溅了一脸的茶水，甚至能听到海姆达依极力掩饰的轻笑。
比奇拉抹了一把脸的茶水，以奇怪的姿势悬挂在他自己也不确定是车顶还是侧面的位置。
许久，剧烈的颠簸又再度出现，接着是两声重物先后落到装甲车上，砸出了的吓人响动，差点害得比奇拉松开了手。
随后又是接二连三的上下颠倒，让比奇拉连谩骂的机会都没有，否则舌头就有可能被他自己咬断。
等到这种颠簸消失，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平静，比奇拉也恢复了脚踏实地之感，他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想起从小接受的应急训练，急忙抓起挂在旁边的两个呼吸头盔，扔了一个海姆达依。
看到对方动手佩戴时，比奇拉也戴好自己的那一个，随即抓起悬挂头盔旁边的手套和颈部密封装置。
他和海姆达依虽然都没穿作战服，看起来只是穿了寇司城内的日常装束，其实任何到野外的人在贴身的最下层，都必须穿上一层隔离服，而呼吸头盔、手套和颈部密封装置，就是隔离服最不可或缺的部分，能确保装甲车承受不住冲击破损时，他们不会被暴露在有毒的自然环境里。
这辆车也没有司机，完全依靠内嵌的AI去执行阿西尔所规划并输入行驶线路。
当颠簸停止了足够久的时间后，海姆达依最先察觉到不对，但他和比奇拉都是接受过训练的人，不会突然跑到车外，让自己失去车辆这个“庇护所”，只是示意比奇拉用车载通讯器联络一下外面的千极骑队，没想到竟然谁都联络不了。
比奇拉忙改用自己的终端联络阿西尔，海姆达依则联络了爱维瓦医生，可惜同样没有回应，就像刚才的颠簸瞬间就摧毁了所有的通讯装置。
更可怕的可能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比奇拉和海姆达依的脑海中，却都没有直接提及。
“萨谢尔，打开所有屏幕和摄像头，”海姆达依改变了命令，“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比奇拉边应边操作，可惜因为戴着隔离手套，精度和速度都不如刚才，而车体和车载设备也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冲击，需要自检或切换到应急模式。
他的背部很快就被自己的汗水所浸透，车内的屏幕则仿佛隔了数百年才愿意重新被点亮，摄像头随后也配合着捕捉到了相应的画面。
映入比奇拉眼帘的不是阿西尔那熟悉的轮廓，也不是爱维瓦医生，更不是披着栗色斗篷的阿托斯，也没有穿着作战服的千极骑队各位组长们的身影，甚至就连那些巨大的“穿戴骨骼”都消失了，周围只有密密麻麻的树干、青草、苔藓以及不远处闪烁着耀目光斑的小溪。
陌生的森林环境与投影出来的截然相反，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真实，就连树干上新长出来的嫩芽，草地上的落叶与枯枝，清澈溪水底部的石头，全都清楚的呈现在海姆达依与比奇拉的眼前。
他们不断对视，又不断看向各块屏幕，仿佛都期待着对方来否认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却都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们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他们又几乎同时惊讶地出声……
阿西尔等一行跟在装甲车尾部，负责保护海姆达依的千极骑队成员全都在编队既定位置，随时都在警惕，没有片刻疏忽。
直到经过颠簸地带，他们本能地眨了一下眼。
就是这个短暂的瞬间，却看到特殊装甲车从他们面前凭空消失了。
此时整个队伍依旧在前行，除了路面变得颠簸之外，根本就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就连四个方位安排的组长们都没有丝毫反应，更不用说是带有全方位传感器的“穿戴骨骼”同样没有发出任何预警。唯独在整个队伍中间，被密不透风的保护着的特殊装甲车，却突然彻底消失无踪。
阿西尔迟了几秒才意识到，坐在装甲车顶上的精灵猎人阿托斯、行驶在最靠近装甲车位置的爱维瓦医生和一部分医护人员也不见了踪影，立刻下令队伍停止前进，改以各个战斗小组为单位，组织出分散搜寻的队伍。
尤其需要注意探测地下的情况，防止暗藏流沙坑或没注意的暗沼泽，突然吞没了装甲车。
然而搜索队伍根本来不及散开，就看到一位犹如人类的俊美青年突兀地出现在原本装甲车所在的位置。
他有着过肩的金发，衬托着他皮肤异常的苍白，面孔和身姿都绮丽而鲜明。
典雅的姿态如同画布上勾勒出的彩色油画，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及威慑力莅临于此。
阿西尔心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对方并未攻击他，也没有发出爆鸣剥夺他的听力，反而对他说：
“我的孩子。”
那并不是通用语或精灵语，只是就跟之前一样，阿西尔莫名就听懂了全部。
尽管是由于毒素的残留，可他依旧觉得毛骨悚然，本能的拔出了自己专用的对原生种武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命中目标后本该瞬间连续爆破开来的子弹却没有对敌方造成任何杀伤，尽数被一面瞬间升起的黑红色的、如同血液凝结的墙壁所阻拦。
“原来你是食物，”对方不知何时出现在阿西尔的另一侧，凑近他仔细嗅道，“不是我的孩子。”
随即就是不解。
“你为什么会有我孩子的味道？”
第102章 IV：诀别荒原.2.3
阿西尔没有回答，而是喊了艾多和波塞的名字。
特殊子弹离开枪膛的声音极为刺耳，若非有头盔的保护，恐怕已经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艾多从那黑红色的墙壁的相反攻击，近距离狙击枪的威力惊人，再没有什么“血墙”可以阻挡，就准确命中了陌生敌人头部，瞬间爆炸开来。
阿西尔早前一步利用多轮机车的瞬间启动和提速眨眼离开了可能会被特殊子弹波及的范围，但失去了整个头部和一部分胸腔的对方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瞬间恢复了原样，若非衣服残破还沾着敌方自己的黑红血液，就连头发的长度都没变过，仿佛是没承受任何攻击，幸好利特鲁已经从另一侧支援。
阿西尔和艾多的配合并非冀望这样就能直接击毙敌方，只是为了其他人争取十几秒的时间。
“金发青年”朝艾多扑过去的时候，蕾妮等人已经利用多轮机车呢绝佳机动性冲到外围的“穿戴骨骼”前，波塞配合着内嵌的辅助作战AI打开了驾驶舱盖，并解除了他的主控权限，将其转交给大家。
舱门关闭后，舱内恢复漆黑一片，下一秒则光芒刺目，所有人都反射性地暂时闭上了双眼。
巨大且怪异“穿戴骨骼”借助人类视觉接收到的“漆黑”与“强光”，以不足0.1秒的速度匹配到大脑神经元信号，让驾驶的人类无需睁开双眼就能利用它的图像传感器看清周围的一切，无需使用操纵杆，光凭思维就能驱动它的手脚与武器；
AI负责转化主控和统一协调整个“机械队伍”的战斗阵型、武器瞄准等，让人类不会受困于肉眼可见的范围，而是可以感知到所有方位。也可以命中哪怕是肉眼不可见的超远距离目标，甚至能在危险靠近的同时用多配置的数条手臂进行攻击。
从量产的第一台“穿戴骨骼”离开流水线并组装为成品，全体战斗组成员就在不间断地进行着操作训练、模拟配合以及实弹演习，此时此刻的一切配合早已形同他们的本能。
“集中炮火。”
费多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同时响起。
“瞄准目标——开火。”
看似普通的一轮攻击准确无误地在艾多身前爆炸开来，速度和精度都相当惊人，威力仅次于重型武器，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不明显的凹陷。
艾多虽然提前躲避，却还是慢了一步，多轮机车被碎石和弹片击中，人也弹飞出去。
“金发青年”追击而至，阿西尔则更快一步驱车抵达艾多所在，伸手薅住对方战斗服后背的安全绑带，同时转向飞快远离追击而至的敌方。
“编队A形态，准备使用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由AI进行所有辅助射击动作，准备转移主控权限给我。”
接着在驾驶“穿戴骨骼”的所有人耳边响起的就是蕾妮的声音，随后是AI的声音。
“指挥官通令——A形态，准备使用协同武器。
“同时同步协同武器能量回路。同步成功。
“攻击输出率10%，充能时间6秒。
“倒计时开始，6、5、4……
“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试射校准完毕。请求指挥官下令。”
AI之后又是费多的声音：
“通令位于开火直线路径上的各战斗单位，立刻放弃与原生种的混战。重复一遍：立刻放弃。请在3秒内清空路径轨迹、完成回避。”
“指挥官通令：请各战斗单位立刻回避攻击路径！”
“回避完成！”
“第一次攻击：输出率10%。充能倒计时结束，随时可以开火。”
“所有人接续回路转交给我，与我精神全同步，切换手动瞄准。”
“开火！”
无声的白色光柱横贯而过，留下细小的电流声。
爆破。轰鸣。撕裂。破碎。
一种无法用词汇来准确形容的庞大能领，裹挟着重复的鸣爆，像无以计数的魔鬼们在嘶吼，如同电闪雷鸣那样，发出能洞穿耳膜的无尽巨响。
直径数公里的能量光柱横贯十数公里的距离，将沿途蒸发一空。热浪经过不知道多久才会勉强散去，露出荒原里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热兵器的力量谁都无法对抗，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途径的一切。动植物，天空和大地，甚至是温度都被拖拽至临界点，残留下尚未来得及崩落的灰黑色轮廓，一眼误以为那是活物的剪影，实则一碰即碎，永远消弭。
这就是与“穿戴骨骼”相配套的光能级武器——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的威力。
它跟热能级正好相反，对有生命动植物的杀伤力并不高，也不能融化或灼烧一切，甚至无法在地面造成明显地实质性任何伤害，可对于人类而言，它是电子类建筑和所有装备的克星，它没有在途径的直线上留下任何焦斑，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足以灼伤双眼的能量扫过直线上的一切，贯穿了那面重新升起的“血墙”，瞬间吞没了那道金发的诡异轮廓。
“瞄准误差低于0.001，与敌方移动速度相等，确定准确的命中。”AI给出监控反馈。
蕾妮等传感器恢复正常，检查过没有再捕捉到奇怪红色光点，骤松了一口气：
“通令终止A形态，变更为E形态，指挥权归还各战斗单位。”
地面上原本有“金发青年”轮廓的位置此时只剩下一小滩黑红色的血液。
“是爱维瓦和阿托斯。”
海姆达依和比奇拉异口同声。
“好像就只有他们俩个？”比奇拉不太确定地补充，接着就看到阿托斯在监控镜头前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快出来。
考虑到装甲车的损坏可能，比奇拉当然不想跟它陪葬，只得迅速把所有掉落的终端拾起，逐一放进自己颇有先见之明选择的用有很多个口袋的上衣。
等海姆达依同样做好了准备后，比奇拉才打开了车门。
车门前，爱维瓦和阿托斯已经在等了。
“这是哪？”比奇拉问，“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你们俩个？我们怎么会突然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比奇拉抛出一连串问题，却没有等到二人的回答，更无暇注意二人的表情如何，就连海姆达依下车时都顾不上搀扶，就在他抬起头的一刹那，就彻底被周遭的一切吸引走了所有的注意。
古老且粗壮的森林遮天蔽日，明明是烈日正盛的时间，却几乎看不见阳光，只有些许光斑从枝叶间洒落，可想而知也没有月光。可这里却始终都是明亮的，就像拥有永不消弭的光，让光亮无处不在。
苔藓与杂草混在一起的地上，每行走一步都是如此的柔软，让人不禁想躺在斑驳裸露的泥土和落叶之间，享受那些光斑，享受风穿过缝隙出现的动人沙沙声，涓流不息的清澈溪水。
比奇拉不自觉向前，一步又一步，直至他遗忘了自己究竟在这片苔藓与森林中行走了多久或多远，直到他面前出现的“障碍”让他被迫绕道。
那是一面过于宽阔却古怪的深棕色墙壁，上面有奇怪却粗糙的花纹。
1分钟、2分钟……10分钟过去了，比奇拉脚步不停，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并没有站在一面墙壁前，而是一处完全没有尽头的障碍。
“萨谢尔。”
听到海姆达依声音的时候，比奇拉才发现对方和阿托斯以及爱维瓦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自己前面去了，当即疑惑地停下脚步，望着对方，仿佛根本无法理解他们是如何跑到自己前面去的。
“这不是墙壁，”海姆达依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你退远看，越远越好，就会发现——”
“啊？”
对方没有给出答案，却钓足了比奇拉的胃口。
他将信将疑的依言照做。
后退用的时间比走过来更久，但比奇拉不想背过身去，仿佛担忧那堵墙会突然消失不见，他就这么在三人的注视下，倒退着抵达足够远的距离，这才亲眼确定有一棵过于高大的仿佛能连通天际的苍天古木。
无论是谁，主要距离不够远，即便昂起头，也看不到这棵树的全貌。枝杈像是一柄无法丈量的撑开的巨伞，几乎笼罩住了整片天空，围着它的主干走上一圈，至少都需要花费五分钟。当然任何人踏入这里，最先注意的都不可能是这棵过于庞大的树，只能注意到周遭茂密的树木、洒落的光斑、翠绿的青草、嫩黄的苔藓以及过于明亮的事实。
但它毫无疑问是一棵树，虽然看起来的确不像。
——小海姆达依。
奇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四个人的脑海里。
不是通用语，也不是精灵语，但是大家却无一例外都能听懂。
“小？”比奇拉一连惊讶地看向毫无疑问是个慈祥老人的海姆达依，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耳朵。
——小海姆达依，你们碾到我的树根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奇特声音突然出现在四个人的脑海里。
“这……”海姆达依错愕地哑了。
“树根？”比奇拉把惊讶的视线飞快挪到面前那堵墙似的树皮上，“哪有树根？”
“有可能是就那个‘颠簸地带’，”海姆达依有些无奈地小声告诉比奇拉，“全都是。”
“全都是？！”比奇拉怪叫，“开什么玩笑！而且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这棵盛气凌人的破树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的名字是风炎。
奇特的声音再度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这次带上了被忽略的不悦。
——是精灵族的圣树。
比奇拉：“……”
——请你们为碾到我树根的失礼行径道歉。
风炎圣树愈发不悦地表示。
——这是我应得的尊重。
第103章 IV：诀别荒原.2.4
AI对地面上那一小滩黑红血液给出“没有生物特征”的反馈后，蕾妮等人都松了一口气，阿西尔随即下令恢复队伍阵型，并依照原定的计划开始搜索海姆达依等人的下落，谁知传感器竟然出现了误判。
就在队伍刚以搜索阵型四散开来，地面上的那滩血仿佛变成了血红的泉眼，突然向上涌出柱形的赤色液体，瞬间就超过了成人的高度，接着骤然凝聚出了人形。
覆盖的黑红色如同干枯的皮肤，龟裂后一片片脱落，弹片般刺向四面八方。
走在分散探索队尾的队员很快遭殃，连同多轮机车一同被击飞，比飓风里的小石子还无力的沿着地面翻滚，直到惯性趋缓才逐渐停下。
此时已经来不及使用刚才的模式进行协同战斗，所有人都只能凭着本能在闪避那些“弹片”：
哈托和他的组员大部分的身躯本来就都是人造材料，只要注意保护好头部；
有近身战优势利特鲁是闪避技能最优秀的，也是唯一一个成功避开所有“弹片”的人；
蕾妮只被其中一片擦了下肩膀外侧，因此改变了轨迹的“弹片”在掉落地面后就恢复了液体的形态，仿佛地面就是它们最大的克星……
唯独艾多和费多选择给多轮机车加速，没想到“弹片”突然获得了意识般执着地追击高速的“目标”，直到他们听到其他人从通讯器里发来了的“指引”才骤停下行驶，无比狼狈的避开来。
褪去“血色皮肤”后，“金发青年”已经重新“成形”。
他依旧穿着跟刚才并无二致的衣服，就连头发的长度都没改变过，更别说是损伤残留。
他依旧选择了阿西尔为目标，如同画布般突然在对方面前展开来，化作一个血与肉构建的牢笼，从上面，从前后左右，从除开地面之外的所有方向，瞬间笼罩了阿西尔。
他被吞没的同时已经扣下扳机，清空了武器里的全部子弹，但攻击与爆炸都被那座血肉牢笼一同吞没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其他人迟了半舜才反应过来，再瞄准并扣动扳机的时候，却跟刚才一样，尽数被那黑红色的血肉墙壁吸收，无论如何攻击，都没有杀伤对方分毫。
波塞此时和AI以及其他人已经准备完毕，本可以再用“穿戴骨骼”上的特殊武器再度瞄准攻击，艾多却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开火。
艾多不确定命中之后副队长是否还能活着，更不确定命中之后是否能彻底消灭敌方，多重不确定性让他无法下达最终命令，只能再打空子弹后，眼睁睁看着那座黑红色的“牢笼”不断向下压缩，仿佛要将里面的阿西尔压碎，再带着他的碎肉残骸一起没入地下。
阿西尔的视野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四周也充斥着血腥与腐臭的混杂，更糟糕的是他的双腿仿佛陷入了泥沼，根本动惮不得，只能陷入被动与绝望……
不！
当无数种颜色火焰伴着飓风从天而降，与黑红色轰然对撞，瞬间就融化了“牢笼”。
熟悉的栗色斗篷不知何时出现在一片混乱之中，兜帽随气流被骤然掀起，金色的长发和浅绿色眼瞳再度映入重见天日的阿西尔眼帘，他立刻就辨认出了对方，同时也被对方抓住胳膊，将他从那片黑暗与绝望中拽了出来。
他们没有落地，而是如同获得了翅膀，笔直地离开地面，翱翔到了半空中。
阿西尔来不及向对方表达谢意，奥尔维格已经对方轻点下颚轻点，仿佛是在礼貌问候，却在礼貌过后突然松开手，任由阿西尔做自由落体，好在作战服拥有出众的抗冲击能力，没让他骨头受创，只是砸落到地面的疼痛并没有减少。
与奥尔维格一同前来的，那位红发金眼的火之精灵王阿泽菲尔注意到了阿西尔的狼狈，用精灵语不屑地笑了一句“短生种”，接着就是不断回响的悦耳精灵语，再度伴着火焰砸向尚未恢复“人形”的“黑红牢笼”。
阿泽菲尔的火焰仿佛就那些黑红液体最大的克星，眨眼就吞没了大部分的“牢笼”。
在黑红液体即将被焚烧殆尽的刹那，皮肤苍白的俊美金发青年重新显露出类似于人类的形态，更多的黑红随之从地面上涌出，仿佛之前从未被摧毁。
但，奥尔维格早已经在等在这一刻。
他单臂举起了那柄星辰闪烁的特殊细剑，朝着巴尔德君主挥砍而下之时，奥尔维格再次开口吟唱：
“狂诗疾风。”
五色火焰一刹消失，飓风被染上了颜色，像是不断燃烧的绿色火焰。
“均等毁灭。”
碧绿的螺旋光丝旋转着包裹住奥尔维格的胳膊，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不断涌入他的手掌，犹如被吸纳到那柄细剑里，以一种巨大漩涡的形态，以一种谁都无法言述的庞大集群形态，如同飓风被染上了颜色，更像是不断燃烧的绿色火焰。
恐怖的爆炸声充斥了四面八方，“绿色的骤风”迸发而出，撕裂了一切，贯穿了所有，裹挟着全部的威能，轰击在巴尔德君主身上。
可那些“风”却没有因此驻足，更没有停下。
它带起巨大的横向烟尘斜切过蒙特斯特利亚，却不向周遭扩散，而是吸纳。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正中央，将“风”所经过的一切都抽空了。
这道攻击经过的全范围，任何力量和存在都被彻底吞没
一刹之间，“金发青年”又只剩下一小滩黑红色的血液。
随着阿泽菲尔的火焰再度袭来，黑红色彻底消失殆尽，再也没有一丝残留，“金发青年”也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奥尔维格这才自己手里只有两指宽的、闪烁着星辰般奇异光辉的细剑，只露出剑柄位置那个非常漂亮的螺旋形状徽记，重新戴上兜帽，看向阿泽菲尔，用精灵语说：“这个也不是巴尔德君主的本体。”
“太难杀了。”阿泽菲尔不悦的精灵语响起的同时轮廓已经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阿西尔本以为奥尔维格接着也会同样消失，没想到对方却瞬间出现到了自己面前，再度冲他轻颔下首。
“跟我来吧。”奥尔维格用通用语对阿西尔说，“你们的人不小心闯入了我们的地方，请你们把他们带走。”
阿西尔惊讶一刹，很快恢复平静，认真颔首并道谢。
就算是经历过无数危险与奇遇的千极骑队，也没有经历过方才那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一切，几乎瞬间退化成只会执行阿西尔命令的AI，迅速整队后跟着阿西尔一同出发。
奥尔维格选择的“座位”与阿托斯如出一辙，同样无视引力和平衡要求，稳定地站在阿西尔的后座上。
他作为新的向导，既没有指引阿西尔一行循着原路返回，更没有让他们再度踏入“颠簸地带”，而是直接带着他们行驶向了欧若北荒原。
众人既兴奋又忐忑，仿佛期待着更加奇特的冒险会出现，同时也担忧会出现无法应对的危险，但是真正占据大家脑海的想法却相当统一：即将抵达精灵的国度。
当车载的交叉定位和地形识别彻底驶入陌生的地方，已经无法确认他们抵达了何处。
位于欧若北的最深处，也可能是已经跃过了欧若北。
荒原的每一块区域都与周围并无二致，目的地依旧存在于未知的终点。
不知何时，荒芜的中间出现了一道张扬的轮廓，红发在烈风中显眼的扬起。
“真慢。”阿泽菲尔不耐烦地用精灵语说着便转过身，“短生种真麻烦。”
他和奥尔维格都没察觉到阿西尔能听懂精灵语，自然不会刻意要求阿泽菲尔注意用词，只是一跃便离开了阿西尔的后座。
两位精灵王同时各自抬起不同的胳膊，以优雅的姿态向着斜上方展开。
仿佛在空中掀起巨大的帷幕，露出与荒芜截然相反的风景。
无以计数的龙卷风在荒原上跳跃穿梭，更远的地方则是炽红的火焰之海，占满了所有人的视野。
任谁都不自觉怀疑自己的眼睛，为那彻底区别于他们对自然现象认知的风景而惊叹。
龙卷风群组成了劈开火焰之海大手，为两位精灵王敞开了前往精灵国度的大门，而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因为惊讶完全忘记言语，只能睁大双眼四处张望的人类。
“火焰”的里面与外面不同，是一片古老的茂密森林。
“穿戴骨骼”无法通过那些密集的枝叶与根系组合，被迫留在森林边缘。多轮机车也是同样。
行走在其中，人类不像精灵那般灵巧，必须侧身才能通过。
不时有人被绊倒，有些人感觉到了饥饿，但是那些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部分。
在这片黑暗却明亮的森林之中，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属于精灵的国度中，一切负面的变得无关紧要，只有好奇与探知相依相伴，不断疯狂滋生。
风炎圣树前，四道轮廓其中三道都明显的一僵。
第104章 IV：诀别荒原.2.5
比奇拉困惑地视线顺序扫过三人。
“不就是一棵树吗？”
海姆达依既好笑又绝望地看着比奇拉，暗示：“萨谢尔，这就是‘那棵树’，你注意礼貌。”
“什么那棵这棵？”比奇拉的嘴巴比脑子反应快多了，“就算是什么圣树，也不能突然把我们拉到奇怪的地方来吧？而且……”
——我是圣树。不是随便哪棵树。
风炎圣树很生气。
“糟糕了，”海姆达依无奈地看着比奇拉，“它生气了。”
“完了，”爱维瓦的语气也相当罕见的充满了无助，“你惹它生气了。”
“啊？”比奇拉懵了，视线在爱维瓦、海姆达依和阿托斯之间来回，“它生气了会怎么样？”
海姆达依和阿托斯一起摇头：“我不知道。”
“有一个词叫做震怒——是名词层面的意义，你很快就能体验到了。建议你最好赶快道歉。”爱维瓦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边说边迅速向后一大截，找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摆出能稳定自己重心的姿势，严阵以待。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比奇拉疑惑。
海姆达依顾不上疑惑，而是选择迅速效仿。
阿托斯则急忙抓住比奇拉的胳膊，拽着还杵在原地的笨蛋科学家飞快跑离这里。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比奇拉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地面不知何时微微战栗了起来，突然向上突出的地面让阿托斯失去平衡。
他刚攀住一块突出的树根，它就上下颠倒了位置，害得他再度失去平衡，直线下坠，而此时的比奇拉早已经脱出了他的手掌，狼狈的砸到地上，还好那里有一小块很厚的苔藓，保住了他的骨头，只留下了相对友善的皮肉疼痛。
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比奇拉忍着疼飞快爬起来，却来不及效仿爱维瓦他们的举动，脚下的地面就已经伴着地面颤动裂开无数条巨大的口子。
他刚跃起躲过这一个，下一个裂口中就不断冒出的一条又一条树根，伴着掉落的泥土、枯叶、树枝以及苔藓扬至半空中。
那是任意一条最细的部分都需要两三个成人才能合抱得过来的树根，相比无害的植物更像是可怕的武器，将比奇拉笼罩在阴影下。
眼见它们略微扬起又重重落下，比奇拉忙拔腿向后跑，奈何地上裂缝太多，加上地面的震动和脚边不停冒出来阻碍他行动的其他树根，他很快就被绊倒了，以脸朝下的狼狈方式，。
他来不及翻身起来，就听到头顶响起的可怕声音，宛如有巨大的鞭子破开了空气，只要挨上一下就能将他拍成肉泥。
“好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奥尔维格骤然止步于一片更为密集的森林面前。
与阿西尔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别最为明显的是，这片森林周围是规整的弧形，且有无数的仿若弯曲巨木的树根组成天然屏障，若想跃过显然需要徒手攀爬过那些庞大的树根群。
“里面是圣域。”奥尔维格在阿西尔等人困惑的注视下简单解释道，“不是我的管辖范围。”
“那……是？”利特鲁下意识发问。
“是树的。”奥尔维格的答案更为简洁了。
包括阿西尔在内的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但其他人都不像利特鲁那么粗神经，奥尔维格的脸色让他们不能随便发问。
“树的周围未必安全，你们的人在树那边，”奥尔维格友善地表示，“树是否愿意放人，是由树来决定，我不会干涉。”
“我有个问题……”利特鲁再度开口。
艾多示意了哈托，一堵墙似的哈托很快和另外“两堵墙”一起架住利特鲁并捂住他的嘴，目睹这一幕的卡莱纳凯医生十分庆幸自己非常擅长保持安静。
奥尔维格说的不是“无权干涉”，而是“不会干涉”。阿西尔则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你们都留在这里。”他对以艾多为首的组长叮嘱，“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这……”
组长们还在犹豫，奥尔维格就再度开口。
“不错的判断。”他对阿西尔说完又转向其他人，“你们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也可以选择跟他一起进去，但我不推荐。留下的人必须要对这里的一切，包括精灵和植物都保持友善。因为我没有屠杀人类的嗜好，也不想增加这种嗜好。”
“反正短生种本来就没有多少寿命。相信你们会珍惜。”红发金眼的阿泽菲尔适时开口，把他对于人类的不友善完全显露了出来。
“如果你们表现得不够友善，那么这位精灵王，”奥尔维格道，“就会告诉你们什么是友善。”
阿泽菲尔适时配合地滋牙咧嘴，露出相当虚假的笑容。
有些妖娆的意味。一点也不像精灵，更像是鬼族，且威胁意味明显。
“我必须尽快寻道巴尔德君主的本体。先走了。”
奥尔维格说完这句，瞬间就从原地消失了踪影。
以阿西尔为首的人类无论是谁都难掩惊讶，但是考虑到阿泽菲尔的“不友善”，他们显然也不能随便提问。
“那是闪现。”阿泽菲尔突然开口，带着不屑和怜悯，“一种你们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东西。姑且类似于你们概念里的光速。”
他说着却突然主动凑到阿西尔身畔，半弯着腰，在阿西尔周围嗅闻着。
“你身上有精灵的味道。”
“也有鬼族的，”他随后补充道，“真有趣。如果你愿意，我或许可以为你带路，帮你找到另一群短生种。”
“对不起！”
绝境让比奇拉瞬间变得诚实，他忙护住自己的脑袋并且不忘语速飞快地大声道歉。
“我错了！真的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我！”
风炎圣树的攻击骤然停止。
——很真诚。很好。我原谅你了。
风炎圣树及时终止了攻击，随后收回了高悬于比奇拉头顶的那些树根。
随着地面再一度剧烈的震动，风炎陆续把树根都收回到地下，而地面的豁口也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陆续全部合拢了。除了零星散落的泥土和上下颠倒的无辜苔藓，仿佛方才惊险的一幕根本就没出现过。
海姆达依等三人无不在心下庆幸：还好没有情商的比奇拉只有嘴巴很糟糕，实际却是个“勇于承认错误”的善良笨蛋。
“你这张嘴巴，”阿托斯一度被地面震动得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在惹人生气的层面上真是拥有某种奇特的天赋。一般人绝对学不来。”
“这也要怪我？”比奇拉怪叫，“又不是我负责驾驶，也不是我碾了它的树根，就算碾到了，它就能问都不问我们一生，就随便把我们拉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这种行径既谈不上道德，也算不上礼貌，更没有……唔唔唔！”
阿托斯抢在比奇拉说出更多冒犯到圣树的话之前就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再口无遮拦下去，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我不是那棵树的对手！”
——捂住他的嘴也没用。我能听见。他正在脑子里痛骂我。
风炎圣树不悦地表示。
比奇拉：“……”
这棵不顾别人隐私的混蛋树！
爱维瓦当然知道风炎的性格如何，也了解比奇拉的为人，但她刚才差点说漏嘴了很多事，现在只能保持沉默，心下则不停摇头，差点像提尔一样头疼起来。
——小人族，你的礼貌呢？
什么小人族？！比奇拉因愤怒而突然力大无穷，从阿托斯手中挣脱出来。
“你他妈才是小人族！”他跳着脚骂，“是圣树了不起？你除了大一点，跟一般的树有什么区别？不依旧是棵树吗？！”
——你们短生种本来就都只有几十年寿命，本来就是小孩。叫你们小人族有什么问题？我能在你脑袋里说话，我就是了不起。我能一直在你脑袋里说话，你能吗？
“我能碾你的树根，掰你的树枝，踹你的树皮，揪你的树叶，你能吗？”
余下三人：“……”
爱维瓦抬手扶住自己微微疼痛的额头，海姆达依哈哈大笑起来，阿托斯一脸绝望地后悔自己答应来当向导了。
比奇拉吵的途中甚至都不用动嘴，只要脑袋里想，风炎圣树就能听到，很快发展成一种无声的脑内对抗，除了倒霉的，被殃及的，能听到风炎所有反驳的其余三人。
就在一人一树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仿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拯救了绝望的三人。
“你们都站在这面墙的前面做什么？”阿西尔困惑地问。
“你怎么来了？”比奇拉惊讶地循声回头，一时忘了跟风炎圣树吵架。
“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却出现在了精灵族的圣域里？”阿西尔问。
“它说我们碾到了它的树根，要我们道歉。”比奇拉指着身后的树皮。
“它？”阿西尔满脸问号，“树根？”
“你面前的是一棵树，不是墙。”比奇拉简明扼要道。
阿西尔：“……”
——失礼的小人族，都说我不是普通的树，我是精灵族的圣树！
“都说我不是小人族了！”比奇拉反击。
终于听到它声音的阿西尔登时显得相当震惊。
“树？说话了？而且还是在我脑袋里说话……”
——怎么？我可是圣树！
风炎圣树愈发不悦了。
——阿泽菲尔，你说句话！
“是的，”阿泽菲尔不大耐烦，“它是圣树，名叫风炎，喜欢大家称呼它风炎圣树。”
“风炎圣树。”阿西尔立刻重复了它的名字。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新来的没礼貌的短生种。
“好厉害！”阿西尔还有生物特性的那只眼睛登时显得闪闪发亮，“我可以摸一下吗？我指树皮。”
包括比奇拉在内的三人和二位精灵王：“……”
风炎也被震惊到彻底沉默了。
趁着大家呆滞的时候，跃跃欲试的阿西尔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探向风炎圣树，言行一致地摸了一下树皮。
“请问，”阿西尔边摸还边说，“风炎圣树阁下，能感觉到我在碰触你的树皮吗？”
大家既震惊又沉默良久，最先开口的竟然是风炎。
——阿泽菲尔，我喜欢这个绿眼睛的孩子！
风炎回荡在大家脑海里的声音洋溢着明显快乐。
“你个破树说什么？你喜欢他？你喜欢个屁！”比奇拉就一点也快乐不起来了，“谁准你喜欢他的？你给我喜欢其他人去！不准你喜欢他！”
人和精灵：“……”
第105章 IV：诀别荒原.3.1
迟来地安静兼顾了耳朵和脑袋的健康，只是诡异的气氛对心脏就很有害了。
比奇拉接连对风炎圣树下达“禁令”的途中，阿西尔的表情就已经显得相当复杂。
但他很快侧开了头，并借助头盔上的反光，遮住了自己的面孔。
比奇拉正忙于指着圣树痛骂，当然没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等他骂完却是呆住了，仿佛此时脑子才跟上高速奔跑的嘴巴，拼尽全力运转也思考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爱维瓦是震惊地所有旁观者中最先抬起手，扶住自己额头的那一个。竟然一时不知道是该与提尔共情，还是单纯觉得头疼。
阿托斯直接暴殄了他优秀的长相，夸张地张大了嘴，视线来回在比奇拉和阿西尔身上，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海姆达依极力忍笑，无暇他顾。他好不容易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才咳嗽了一声，道：
“不如这样吧？萨谢尔和阿西尔留下。”他说，“尤其是萨谢尔，你要争取跟风炎圣树好好相处。别再跟它吵架了。”
比奇拉骤然回神，下意识就想回一句“怎么可能好好相处”，幸好他及时忍住。也可能是被阿西尔及时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吓得把滑到嘴边的咽回了肚子里。
“走吧？”海姆达依朝爱维瓦和阿托斯招了招手试着询问了二人的意见，直到看到他们两个一起点头，一个露出“得救了”，另一个露出“灵魂回归”的表情，便转向脸上只是多了一抹诡异笑容的阿泽菲尔。
“火之精灵王……陛下，”海姆达依试着寻找了相对适合的称呼，“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如果记得的话，能劳烦您带我们离开这个圣域吗？我想去见奥尔维格。”
——这两个孩子不准走。
风炎圣树没等阿泽菲尔回答就抢先表明了它的意愿。
——就这个蓝眼睛的小讨厌和这个只有一只绿眼睛的小可爱。剩下的小人族和精灵都可以离开了。
小讨厌·比奇拉：“……”
小可爱·阿西尔：“……”
海姆达依、爱维瓦和阿托斯：“……”
“我要留下来。”阿泽菲尔说出让其他人以及树都相当惊讶的话，“我对那个单眼的短生种也有兴趣。”
比奇拉怪叫：“啊！？”
阿西尔：“……”
——你没必要留下。
风炎圣树拒绝要求。
“我不想烧你。别逼我。”阿泽菲尔说话的途中眉心突然处突然冒出一团白色的火焰，却没有点着他的头发，显得相当神奇，但周围的人还是感觉到了温度骤然上升，从原本的舒适变环境变得为极度炎热。
明显并非每一位精灵王都对风炎圣树相当尊重，甚至谈不上友好。
比奇拉忙后退一步，阿西尔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比奇拉和阿泽菲尔之间。
——我有魔抗。
风炎圣树对阿泽菲尔表示。
“我们可以比一比，”阿泽菲尔分毫不让，“究竟是我的魔力先耗尽，还是你的魔抗先被击穿？”
——你留下可以，但是不准打扰我们。
风炎圣树改变了说辞。
阿泽菲尔没有再说话，算作是默认。
比奇拉则满脑子都是“打扰什么”？为什么还会有“我们”？
“那么，”海姆达依没有纠缠阿泽菲尔，而是转向了爱维瓦，相当礼貌道，“能请你带我出去吗？爱维瓦医生。”
“为什么是我？”爱维瓦不解。
“你看到风炎圣树的时候，听到它在我们脑海里说话的时候，一点不惊讶。”海姆达依说，“而且刚才风炎快生气的时候，你没有选择安抚，而是迅速且准确的找到了一个没有危险的立足之地。风炎也没有刻意去攻击你和站在你旁边的我，只有阿托斯和萨谢尔成了受害者。你很了解圣树生气的后果，也了解如何才能避免自己被牵连在内，不是吗？而且就连萨谢尔那孩子都发现了，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阿泽菲尔脸上的表情多出些讽刺的意味，风炎圣树也突然沉默了，更不用说是作为当事者的爱维瓦和原本就对精灵并不熟悉的其他人了。
爱维瓦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没有送你们离开圣域的能力，这里有魔抗。”
“风炎圣树，”海姆达依的目的达成随即不再纠缠，转向了圣树，“我想去见奥尔维格，能麻烦你把我们送出圣域吗？喔！差点忘了，关于碾到你树根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我们。我们的确不是故意的，甚至都不知道那一片都是你的树根。”
——我接受你的歉意。
“谢谢风炎，”海姆达依礼貌的表示，“那就麻烦你送我们过去吧？包括那辆车。你可以把它放到我们能安全找到并修缮的地方。”
——好的，可爱的小海姆达依。
风炎圣树没有把海姆达依他们送离圣域太远，只是就跟进入圣域时一样，就那么突然地把他们送到了树根组成的墙壁之外——简而言之：丢出来。
但是，那辆车就没那么幸运了，至少在海姆达依抬头的时候，碰巧看到它贴着自己的脑袋飞了出去。
看来是准备丢到森林边缘，之后去拿应该也没事，不如先处理优先级最高的事。
“爱维瓦医生，”海姆达依方才站定便问，“请问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原本的模样又是……？”
他没有问完，爱维瓦已经叹息起来。
末了，她只是摇了摇头，遗憾道：“没想到那么快回被拆穿，我原本想多隐藏一阵子的。”
插不上话的阿托斯只能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算了，就我们几个知道，应该也没关系。”
爱维瓦说到这里突然向前走，海姆达依和阿托斯急忙跟上。
他们穿过看起来并无二致的古木森林，一直到那片记录着精灵族生平的丰碑前。
爱维瓦顺序扫过每一座丰碑，看过上面那些绝无重复的纹章徽记，最终闭上了双眼。
殷红的火焰照亮了梵释，迷人的绿色和果香已不复存在；交错的炮火摧残着古木，呛人的浓烟与死亡的恶臭一同扩向四周；火舞精灵狂乱飞舞，芙树精灵哀嚎遍野，水域精灵涕不成声，却不愿放弃它们徒劳的挣扎；自然精灵惶恐绝望不住嘶吼，遍地都是正在分解消失的精灵尸体，幸存的精灵则在四下逃窜……
一切最终被火焰吞没，作为精灵王的爱维瓦才开始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决定与一切战斗。
精灵语阐述的魔法从爱维瓦口中如同旋律般奏响，深棕色的瞳孔和头发在丰碑前褪去原本的颜色，恢复成了原本的银色，皮肤的颜色则是不断加深, 尖且长的耳朵从银发中向上伸展而出。
海姆达依错愕地看了许久，才出声：“皓月精灵王·蒂兹！”
“小海姆达依，你长大了。”爱维瓦随意的口吻与带有恒古美感的表情相反，“你还戴着我送给你的圣羽徽。”
精灵女王的银色眼眸却唤醒了海姆达依的记忆。
那个年纪尚幼的自己，在“类贫民窟”里流浪与徘徊的日子。
但他并非异族混血，只是个平民人类父母都沦为原生种的食物，他则没有军方孩子那样高的被收养优先级，只能沦为食不果腹的，四处徘徊的孤儿。
蒂兹送给海姆达依的圣羽徽章，让他得到了每一个精灵和人类成员的帮助。意义远不是同盟成员那么简单。而是他获得了食物，获得遮风避雨的屋檐，得以继续活下去，得以能长大，最终成为现在这个自己的契机。
在他眼中，精灵是善良的，人类也并非那么糟糕，而且还有共同的敌人。
“人类和精灵的同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漫长时间最终才做出的决定。”海姆达依明白不弄清楚同盟崩溃的理由，就不可能撮合同盟的再建，“为何会被轻易破坏？这其中的数十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比奇拉尴尬地僵在墙一样的树皮前，无法相信自己刚才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海姆达依他们离开，只留下比奇拉跟阿西尔面面相觑——离开很远，单纯为了看好戏的阿泽菲尔除外。
刚才那些话，比奇拉后知后觉地想用脑袋去撞树，或者恳求这棵树用树根拍扁自己算了。
谁喜欢阿西尔都是阿西尔的事，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个会那么激动？自己究竟是凭的什么说准还是不准？更何况说话的只是一棵奇奇怪怪的树，自己有什么好激动的？
真是乱七八糟！
阿西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比奇拉就刚才的话表达出任何后续，难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考虑到比奇拉被呼吸头盔遮住的表情，又觉得相当遗憾。
“你怎么招惹风炎圣树了？”阿西尔问，“让它那么讨厌你？”
“谁惹它了！？”比奇拉觉得冤枉死了，“是这棵树莫名其妙把我们连人带车一起拉进来，还说什么碾到它的树根了，谁知道那种地方会有它的根，然后一言不合就动手……动树根打人。”
“是吗？”阿西尔表情微妙。
第106章 IV：诀别荒原.3.2
果然好奇了。
这就是人类的天性。
蒂兹看着海姆达依，心下不禁叹息。
“人类真是好奇心旺盛的物种。”
蒂兹没有立刻回答海姆达依的问题。
“不过，你们还年轻，尚且处于进化轨道开头，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伸手拍了下海姆达依的脑袋。就像对待一个孩子。
“而你的确是我最看好的孩子。”她说，“这不止是在夸赞你所获得事业上的成就，你对精灵族所做的一切，还有你私下依旧在努力维系圣羽的存在，以及你收养那些孤儿的事迹。”
海姆达依露出既惊讶又困惑的表情。显然并不知道对方一直在关注自己。
真像小时候她把圣羽徽送给海姆达依的那一刻。蒂兹想。当时的对方露出了同样表情，显然并不知道这个眼睛形状的项链就是一把“万能钥匙”，能让他被任何拥有同样项链的精灵和人类善待，自此衣食无忧。
区别只是过去的海姆达依是阔别已久的再度得到了缺失已久的关心，现在的海姆达依已经是个老人了。
尽管他表现得童心未泯，衰老事实却已无法改变。只有蒂兹依旧把他当做小孩。
事实上，在精灵面前，任何人类都与刚出生的婴儿并无二致。
“但我当初之所以要把圣羽徽送给你，只是想让当时尚且幼小的你能活下去。而它可以让你拥有精灵特有的魔力残留，让精灵或半精灵都愿意亲近你，把你当做同胞，愿意帮助你。”
蒂兹转向阿托斯，笃定道：“你肯定经常不自觉帮助带有魔力气息的人。”
阿托斯此时才从震惊中回神，忙颔首：“是的。不自觉就会想帮助有圣羽徽气息的人。”
“这是一种精灵魔法通过魔力传承的无法违抗的本能，”蒂兹同样像对待孩子一样拍了下阿托斯的脑袋，“因为所有的魔力都源于同一个源头，源于你们所理解的‘唯一真神’，源于我们所理解的先祖。但我们并非是神的孩子，只是神从身体上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拥有神的力量。只是这种剥离出来的力量并不完整，弊端就是：永生。”
蒂兹说到这里，再度念诵起精灵语，重新隐藏起尖且长的耳朵，恢复了用来伪装的那副容貌。
任谁一眼看到，都只会把她当做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棕发人族女性。
“是不是有很多精灵隐藏在人族的要塞里？”阿托斯下意识问道。
“不多，”爱维瓦摇头，“这种魔法本身就非常耗费魔力，除非能与自然精灵成为朋友。”
“自然精灵？”海姆达依问。
爱维瓦抬起了手，摊开手掌向上，托举着海姆达依看不见的“东西”，但阿托斯能看见，难免再度惊讶地张大嘴。
“你看到了什么？”海姆达依急问。
“光点，光斑，光丝……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光，像有生命般在掌心跳动，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按道理是不可能的。”
“我是纯血一系的皓月精灵，也是你们概念里的暗精灵。”爱维瓦说，“但我们并不擅长暗魔法，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暗魔法，我们所擅长的其实是——”
她说到这里骤然安静，轮廓也消失不见，等她重新出现在海姆达依和阿托斯面前，单手拿着阿托斯背上那柄巨剑，如同拿着一片叶子般轻松，而阿托斯却直到此时才发现剑不见了。
“力量与速度兼备的战斗是我这一支系最为擅长的东西，”她说，“以及，我们天生就是自然精灵的朋友。
“我这一支并不需要节省魔力，如非必要也不会释放自己的魔力，但也没有特别擅长的魔法，战斗时需要依靠武器。是最适合隐藏在人类之中的精灵。
“其他精灵就没有我这么轻松了，掩藏容貌本身就很痛苦，所以才缔造了这种标志性的栗色斗篷。它是一种跟风精灵交换的‘誓约’，让风精灵愿意在精灵和周围制造出一层无形的屏障来隔绝魔力。”
爱维瓦说到这里稍微翻动手腕，一派轻松的把巨剑物归原主了。
“其实同盟的瓦解是一连串误会、灾难、遗憾以及死亡所共同造成的悲剧。我们……我是说我们整个精灵的内部，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彻底分裂了。”
她终于回答了海姆达依的问题 。
“而从坦塔的时期开始，你们也同样已经分裂了。”
“什么？”海姆达依瞪大双眼。
“你们是短生种。这不是歧视或鄙夷。是事实。”爱维瓦的语气的确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奋勇战斗的人终归是少数，毕竟对于生命本来就很短暂的你们来说，面对实力悬殊的敌人，谁都不想去送死。”
因为选择去战斗的反而会最先消亡。
“幸存者中，选择向鬼族求饶的占去了一大半，选择向我们求救的占了一小半。”
剩下的把一切都当做命运，不做任何挣扎。
“在生存面前，人类会放弃一切不必要的东西。”
爱维瓦的手指滑过不知道第几座记录着精灵族生平的丰碑，仿佛并非是对海姆达依他们说，而是对已经死亡的那些精灵说。
“而我们的分歧是接纳你们，屠杀你们，或者看着鬼族把你们当做食物，直到他们吃掉你们最后一人。”
约等于屠杀。
但。
精灵的选择显而易见。
“你们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从你们能离开要塞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足够强大了。现在你们只是想更进一步。驱动你们的已经不是生存，而是生存得到保障之后的不断膨胀的贪婪。”
海姆达依沉默。因为他无法否认人类的确想要更为广阔，更为自由的世界。但他也怀念精灵还在的时候，怀念与精灵一起的时候。
“我的确想让圣羽同盟恢复，但并不是恢复到原本的同盟。圣羽会继续存在，但同盟其实早已经不复存在了。至少不是你所期望的同盟。”爱维瓦用最委婉的方式拒绝，“我们已经让出过原本的家园，并不打算再度让渡这一颗我们亲手缔造的崭新家园。”
“让渡原本的那一颗？”海姆达依困惑。
“你们祖先诞生的地方，你们进入宇宙迁徙之前的家园，你们称之为地球的地方。”
爱维瓦的话让海姆达依愣住，而阿托斯并没有接触过这一部分历史，显得相当茫然。
“我们或许在乎过去，在乎现在，却更在乎未来。”爱维瓦说，“你们很久之后也会走到我们这个阶段——获得永生的阶段，无论用什么形式。那个时候的你们会变得极为强大，但也极为脆弱，就像我们一样。
“你们将可以改变一切现状，却唯独改变不了自己的未来，就像我们也改变不了自己正在走向灭亡的未来。
“毕竟一种生物如果走到了进化的尽头，获得无尽的生命，也就等于失去了生命。
“这些，你可能还无法理解。但是，死亡如果不能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生存这个概念也就同样不复存在了。”
“树真的打你了吗？”
“当然！”
比奇拉才不在意阿西尔的表情如何，语气十分笃定地回答完还控诉了圣树的暴行。
“刚才地上全是裂缝，它的树根到处乱飞，要不是我躲得快……”
——撒谎！
风炎圣树很不高兴。
“我没撒谎！”比奇拉当然不会管树高兴与否——即便是圣树。
他瞪着树皮说：“你敢说你没动……树根打人？”
——我只是让你道歉，但你不仅不愿意道歉，语气还相当恶劣，所以才使用了树根。
跟比奇拉的理直气壮相比，风炎圣树的冗长话语就突然显得很像狡辩。
“你都听见了？”比奇拉瞪完树皮又瞪阿西尔。
阿西尔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对这种仿佛要自己来当裁判的要求只能说是困扰。
他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看法，风炎圣树就再度抢白。
——我讨厌你！
圣树的怒吼显然只针对比奇拉，可惜无辜的阿西尔的脑袋也被波及了，被吼得双耳都快出现轰鸣了。
“谢谢！”比奇拉不屑地冷哼，“我巴不得你讨厌我！”
——我喜欢你！
这次树是对阿西尔说的。
“这个……”就连阿西尔也不确定为什么树会这么喜欢自己，又应该用什么方式来回答才恰当了，绞尽脑汁才挤出一句，“我也非常感谢圣树的喜欢。”
“都说不准喜欢他了！”比奇拉怒喝途中就收到阿西尔如有实质的微妙视线，这次他反应够快，急忙打住并飞快改口，“不对，不是，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阿西尔故意发问。
“我是说它只是棵树，”比奇拉脱口道，“你们跨物种了，你们的感情不会有结果的……”
阿西尔的听到途中一边眉毛就不禁微微挑起，显然已经要维持不住平静的表象了。
——你确定要惹我讨厌吗？
风炎圣树突然不再愤怒，而是显得相当漫不经心。
——你不是要找奥尔维格，剥离这个绿眼睛的孩子身体里的魔鬼因子吗？不努力讨我喜欢的话，我可是会拒绝认可你，奥尔维格自然也就不会同意。
“什么？”比奇拉和阿西尔异口同声，“魔鬼因子？”
第107章 IV：诀别荒原.3.3
瑞波斯矿区遭遇袭击的那个清晨，穆特雷亚起得比往常还要早。
毕竟那一天是“矿区换防日”。事情肯定比平时多。
她原本只是矿区里一名普通的事务工作人员。平时主要负责所有出入矿区物资的统计与调配，除了“季节性停产”之外，工作全年无休。
仿佛是一种习惯般，每天工作开始前，她都会先确保自己的家庭先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认真和固执是她身上的标签。
她不觉得这两个有贬义，于是欣然接受。
穆特雷亚是她母亲的姓。
婚后她也保留着原本的姓，没有动过更改的念头。
她的丈夫是个温柔的人，不止相当支持她的事业，也非常支持她大部分的想法，只有少部分的时候会跟她争论一些小事。
多数时候是因为女儿的教育问题。
他们一致决定把“穆特雷亚”传给女儿蕾妮。
当然这是在女儿还只是一枚尚未发育的胚胎，被托管进人工子宫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
“辅助生殖”早已经不仅局限于胚胎的部分。毕竟40周的孕期占用平均40多岁的寿命比例太高，没有哪个女性会再愿意浪费自己的生命去承受——除了极少部分有着原始自然信仰的人。
穆特雷亚肯定不是。
自向宇宙迁徙以来，大家对姓名与家族传承的执着就一直在衰减，女性则始终在努力，致力于提高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
通过学习改变认知，通过经济获得独立，通过科学研究或从政做出的成绩，逐步建立足以传世的价值。
女儿蕾妮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人工子宫被开发以后，要经过那么久，直到宇宙移民计划都开始了，才逐步推广开来。
她先修正了女儿的用词。让女儿记住是“迁徙”，而非“移民”。“移民”是目的地本来就有原住民，需要驱逐原住民之后才能居住的专用词汇。“迁徙”只是从已经不适宜居住的地方，搬家到另外一个更适宜居住的地方。
然后，她又告诉女儿，如果连这明显的区别都不知道的人，大概率既不聪明，也没有认真学习过。
最后她才告诉女儿：道德反而不是最为关键的部分，生育成本才是。毕竟当时女性的生殖成本比辅助生殖的人工子宫便宜得多，所以才必须等到足够多的女性通过她们的努力，逐渐体现比积累出比生殖更为强悍数十倍的价值，人工子宫才得到了普及。而真正的全范围应用，需要等到“如何成为合格的父母”被列为一种必须拿到的“执照”之后了。
穆特雷亚刚收拾妥当一切，正准备把女儿送到学校，就听到了入侵警报响起。
她当即跟丈夫一起把女儿塞进了应急通道，自己则召集人手组织应对。
惨烈的战斗，无数牺牲的军人，血与堆积如山的尸骸……穆特雷亚夫妇唯一庆幸的是女儿毫发无伤。
等到他们历经数日，才从坍塌的应急通道里挖出唯一幸存的，两个已经重伤昏迷却依旧紧紧抓住彼此的手的小男孩时，他们也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向上走”也成了他们的必经之路……
……
寇司城·评议会大楼
矿区席位代表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
新任军部席位代表克普摩坐在访客专用的椅子上，视线凌厉地盯着坐在对面那张桌子后身形娇小的女性。
塔卡斯矿区负责人兼矿区席位代表穆特雷亚太太向后靠向椅背，显得轮廓更小，仿若未成年的少女，而她显然不是。
“尊敬的克普摩中将，”她说，“无声的恐吓对我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说话时的语速均匀，语气也相当平静，甚至还毫不畏惧地报以微笑。
“我跟你都是评议会席位代表，你并非议长，是没有权利要求我遵从你的判断。如果您想拿到我手里的这一票，就必须用充足且合理的理由来说服我。而不是用表情或语言来威胁我，恐吓我。或者，你可以杀了我，直接换一个愿意听您差遣傀儡，坐在我的位置上。”
当然克普摩只要敢动手，办公室里的监控画面会立刻出现在所有新闻头条，等待着他后半生的就只有监狱这个住所了。
“穆特雷亚太太没必要这么激动，”克普摩先声夺人，“我只是提出一个友善的建议，至于您是否愿意听取，我肯定无权干涉。”
“既然如此，您已经说完了，”穆特雷亚太太附和，“相信您作为席位代表肯定非常忙碌，请别在这里继续耽误您的时间。”
“抱歉，是我想耽误您一点时间。”克普摩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我听说您对恢复与精灵的同盟当时是投下了反对票，难道您现在已经改变立场了？”
“是吗？”穆特雷亚太太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道，“那么请问是您是从什么途径知道评议会闭门会议结果的？毕竟我们从来不会对外公布票型。而当时的您也并没有坐在军部代表的席位上。”
对方遭遇冷嘲热讽没能让克普摩变脸，反而用愈发笃定地口吻道：“如果海姆达依恢复精灵同盟的计划失败了，你还是会固执己见不肯交出自己的选票吗？”
穆特雷亚太太不答反问：“你的口吻就像你已经提前寓言海姆达依他们一定会失败一样？”
精灵圣地·梵释森林
“恢复同盟”的请求被爱维瓦委婉地拒绝后，海姆达依有些茫然杵在记载着精灵生平的丰碑前，就连爱维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到，显得既茫然又疲惫。
阿托斯从来没有见到海姆达依露出过这种符合年龄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点什么来宽慰对方。
海姆达依一直到17岁时才从精灵那边得到正式加入圣羽联盟的许可，而皓月精灵王·蒂兹也是在那一年离开了寇司城。
他当时以为蒂兹是回到了梵释，现在想来恐怕随后就成为了爱维瓦或者拥有其他面貌的“普通人类女性”，不时潜伏在寇司城中。
她之所以隐藏起精灵的身份，还强调“圣羽同盟”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肯定跟她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寇司城中有一定关联，不过是否跟拒绝恢复“同盟”有关联，就很难揣度了。
如果奥尔维格在这里，或许可以再谈一次。
至于阿泽菲尔这位火之精灵王，原本就厌恶人类，脾气也很糟糕，绝对不是个恰当的商谈对象，也没有可能做出有利于人类的决定。
海姆达依心下遗憾地冗长叹息。
说实话，他其实没想到会被拒绝，就连试图探知第一次同盟与瓦解的真相究竟如何，竟然也被含糊的带过。
尤其是跟已经沦为废墟的人类第一座要塞坦塔有关的部分，根本就只字未提。
结症再明显不过。
看来恐怕需要去“坦塔废墟”调查一下了。
当然，调查这种事肯定不能由海姆达依自己去，否则只会给同行的人添麻烦，而且寇司城肯定已经有“麻烦”在等他回去应对了，看来只能……
海姆达依看向阿托斯。
异口同声的比奇拉和阿西尔相互对视了一阵，似乎都没料到默契会突然出现。
既不合时宜，又堪称诡异。让他们都不禁怀疑对方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们为什么要在脑子里互相骂对方？
风炎圣树不禁好奇，却让比奇拉和阿西尔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居然在脑子里骂我？”比奇拉震惊地指着阿西尔。
“我没有。”阿西尔严肃否认，“就结论而言，那是你才有的糟糕习惯。”
“你才糟糕！”比奇拉反驳，“我怎么会有那种混蛋才有习惯？我如果要骂谁，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直接开骂！”
风炎圣树从出现开始从来没有那么安静过，似乎面前的“讨厌”和“喜欢”突然吵起来，对它而言反而是莫大的乐趣，愉快得就连叶子都不断颤抖，发出了好听的沙沙声。
“我们在这里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跟对方吵架？”最终依旧是阿西尔打断了彼此间那诡异的无解对话循环。
“谁跟你‘我们’了？”比奇拉却不依不饶，“你跟阿托斯才是我们。”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阿西尔懵了。
“你脱队带着阿托斯去兜风了！”比奇拉指着对方道，“难道不是吗？你干嘛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我？我都看见了！亲眼看见了！从监控里，看到他站在你后座上。因为你们突然脱队，我们才会被拉到这棵树这里……”
“……”
阿西尔本来想在比奇拉絮絮叨叨的途中打断并解释“阿托斯只是为我指路的向导”，但听到后半段，眉毛就不仅微微挑了起来。
他安静地花了几秒，极力去维持平静的表象。
但他失败了。
在毫无预警的露出笑容后跟随着的是瞬间就让比奇拉彻底噤声的话语。
“你为什么会在意这种小事？”阿西尔意味深长地问。
比奇拉瞪大双眼：“……”
对啊！他在自己的脑袋里连续怪叫与质问：为什么会在意？
用堪称奇特的方法“安抚”了比奇拉的情绪后，阿西尔重新看向树皮方向。
“请问，风炎圣树，能否用我能懂的方式告诉我，我身体里的魔鬼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第108章 IV：诀别荒原.3.4
与千极骑队的诸位组长与组员们既优秀又成熟的战斗能力呈反比的，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心理年龄。
奥尔维格让他们“友善”，他们却超出了友善，表现的过分热情。
不过，这片漂亮的森林里，在不时就能从池塘边、草丛里和树干后发现各种不同支系或亚种的精灵那一道道漂亮的轮廓，一般人也会激动，何况是这群本来就活泼过头的家伙。
他们刚出现时，毫无疑问是被精灵们嫌弃和被躲避的。但他们锲而不舍地追逐，毫不尴尬地用蹩脚的精灵语不断沟通，发展到后来打闹，再试玩闹，最终视野内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与精灵嬉戏的身影。
以组长们为例：被漂亮的精灵少女包围的蕾妮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利特鲁陶醉在所有精灵都无比出众的美貌之中；许多体型娇小的亚种精灵坐在哈托肩膀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肩膀上有小鸟驻足的树木；艾多和费多则已经在与精灵玩起了“猜猜外表、动作和声音一模一样的我们究竟谁是谁”的游戏……
组长都这样了，可想而知组员们如何。
看到这一幕幕的海姆达依和阿托斯，心下都变得相当微妙。
当然海姆达依更倾向于欣慰，而阿托斯则是相当尴尬。
毕竟阿托斯作为精灵猎人可没少捕猎精灵，哪怕只是亚种，但依旧是精灵。此刻自然只能拉低栗色的兜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不禁想起方才海姆达依话语的“请求”。
精灵的确从未对人类怀有恶意，从千极骑队的人跟精灵的相处看来，人类显然也不是天生就敌视精灵，毕竟人类是一种很容易输给自己眼睛的生物，只要看到美丽的东西都会不由自主靠近，而非直接摧毁。这或许就是海姆达依执意要调查坦塔废墟的理由。
“……总觉得之前拍卖会里买精灵的自己像个白痴。”卷毛的利特鲁突然通过头盔上的通讯器用通用语朝大家感慨。
从抵达梵释开始就仗着自己体力好，毫无疑问属于跟亚种精灵们玩耍得最为愉快的那一个。他的组员也是同样。
他的发言绝对是有感而发，也让大家由衷认同。
“卷毛你偶尔也会说点人话嘛。”蕾妮踮起脚拍打了利特鲁的肩膀，“可惜你看到漂亮的精灵就两眼放光的样子实在是太猥琐了。可别吓到他们了。”
“你才是，”利特鲁没好气地还击，“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小心被自己的口水淹死在头盔里！”
蕾妮才没空跟利特鲁逗嘴，隔着头盔冲对方做了个鬼脸，就跑去跟另一个精灵少女聊天去了。
“我真羡慕他们不需要作战服和头盔就能在森林里奔跑，”艾多也相当感慨，“我刚才差点脱掉手套，就为了想试一试池塘的水温。”
“我也是。”费多像以往一样附和，情绪却比往常更为激动。
兄弟俩说完都盯着对方长久不语，脸上都是遗憾。
“如果真的那样就好了，”哈托感慨，“或许，也就不需要舍弃自己原本的身体了。”
哈托的话让所有人骤然安静下来，心下突然十分复杂，尤其是同样进行了全骨骼化的B组成员。
只有安静聆听的海姆达依露出了笑容，深感虽然同盟没有恢复，却完全不虚此行。
——魔鬼因子就是魔鬼的力量。
风炎圣树的回答约等于没有回答。
“魔鬼的力量是什么？”阿西尔追问。
——就是魔鬼因子。
阿西尔：“……”
风炎圣树理所当然的发言换得阿西尔一阵沉默，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如何问下去了，比奇拉也被对方这种理直气壮胡说八道的方式给堵哑了，抬手指着树皮“你这棵树”了好久都没从脑子里找到适合谩骂一棵树的词。
——你们都是笨蛋。
风炎圣树擅自得出结论。
比奇拉、阿西尔：“……”
不等比奇拉暴躁地怒喝，沉默良久的阿泽菲尔，仿佛因为厌恶短生种永远也都不可能会出声的火之精灵王，却忽然以通用语出声，轮廓也瞬间出现在阿西尔身侧。
“你果然很像他。”他感慨道。
他的金色眼瞳不知是否因为树荫的关系显得黯淡了些许，随风扬起的红发却依旧张扬，说话的途中就朝阿西尔伸出手。
比奇拉警惕地向前一步，简直可以说是不自量力地挡在了阿西尔身前，不止没有让阿泽菲尔的手碰到阿西尔，凶恶的眼神还满是警告。
“他是……？”阿西尔既好笑又无奈地盯着比奇拉的后背，略微侧身绕过挡住自己视线的比奇拉，看向阿泽菲尔。
“一位精灵。”阿泽菲尔困惑地看了一眼了自己的手，似乎自己都疑惑为何要伸手，随即收回了手，突然变得含糊其辞，表情却显得相当怀念，“一位纯血精灵，不过跟我支系不同。我是火之精灵，他是光之精灵，由于是相邻的支系，他眼睛的颜色跟我一样。”
阿泽菲尔说到这里骤然噤声，不等阿西尔或比奇拉开口，他又再度出声：“风炎无法用你能懂的方式告诉你。”
“什么？”阿西尔一怔。
“为什么？”比奇拉问。
“风炎即便是圣树，依旧是一棵树。”阿泽菲尔说，“虽然它对自然精灵的认知比我们更多，但它无法用人或精灵的方式去理解一些事物。包括魔鬼因子。”
周遭突然变得安静，再没有风炎圣树那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原来是风忽然停了。
伴着风炎圣树不满的“哼”声，阿泽菲尔的红色的长发不再扬起，盖住了他半张脸，显得有些慎人，看来是风炎圣树有意的报复。
“精灵身体里用来催动魔法的东西，被称作魔力因子。”阿泽菲尔无可奈何说，“而魔力因子的反面，也就是魔法的反面，就是你们所认为的鬼族指爪上的毒素。确切的说对你们人类来说是毒素，对我们而言只是区别于精灵魔法的反面。”
阿泽菲尔当然知道这种抽象的说法当然无法让人类切实的理解，干脆抬起手递向前方，任由自己掌心冒出一簇白色的火焰，才对阿西尔道：“我能烧你一下吗？”
“啊？！”比奇拉怪叫，“你做梦！”
“我没说你，”阿泽菲尔冷眼扫过比奇拉，视线回到阿西尔身上，“比说更容易理解。”
“明白了。”阿西尔绕过比奇拉向前一步，同时低声安抚比奇拉，让他保持冷静。
眼看对方似乎真的打算去被“烧一下”，比奇拉当即手忙脚乱地拉住阿西尔。
“你疯了！”比奇拉怒斥，“作战服被烧坏的话，你接触到空气就直接死掉了！”
“你的血也可以。”阿泽菲尔似乎花了些时间去理解，才给出了“备选方案”。
“你疯啦！？”比奇拉怒瞪阿泽菲尔，呵斥，“都说作战服破了的话，他就死掉了！难道你不知道卡朵尔的空气对我们来说有毒吗？”
“风炎所在的这个区域里不会，”阿泽菲尔默然地表情近似于讽刺地说，“你们甚至可以脱掉那些面罩，直接呼吸也不会有害。”
“什么？”阿西尔觉得自己又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不信可以试试。”阿泽菲尔说。
“你当我们是笨蛋吗？”比奇拉放开阿西尔，指着阿泽菲尔，难以置信道，“试试？试试就死了！”
阿西尔却趁机利落地打开呼吸安全阀，摘掉了头盔。
比奇拉听见安全阀“排气”的声音，当即怪叫一声，手忙脚乱想去抢阿西尔手里的头盔，但他显然无法成功，而阿西尔也什么事都没有，更与死亡无缘。
阿西尔畅快地深呼吸了两次，接着松开拿着的头盔，毫无预警地朝比奇拉伸手，也摘掉了对方的呼吸面罩，任由比奇拉目瞪口呆，接着一派慌乱，直到他嗅到了空气中属于树木、草地以及苔藓的味道，他才一脸难以置信地逐渐平静下来。
“我朋友也很容易相信别人。”阿泽菲尔给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你们精灵希望我们死，”阿西尔也有自己的看法，“我们不可能还活到现在。”
“看来你并不盲从，”阿泽菲尔对阿西尔说完就转向了比奇拉，“你则是过渡警惕的性格。”
“有什么问题吗？”比奇拉不满。
——其实特别胆小。
风炎圣树表示。
——刚才还差点哭着恳求我的原谅。
比奇拉：“……”
眼见比奇拉即将暴怒地原地蹿起去怒踹树皮，阿西尔忙用胳膊钩住比奇拉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
“别在意周围。”阿西尔对他说，“你就不会被周围的环境和别人的话语所左右了。”
误以为那是一个吻的比奇拉差点发出狼狈尖叫，但阿西尔只是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他的。
无机质的义眼是没有情感的稳定剂，而具有生物特性的眼睛则满怀坚定，两极般的同时赋予比奇拉平静与理智。
额头皮肤的温度一触即离，仿若转瞬即逝般由再度出现的风带走。
比奇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他失序的心在鸣响。
阿西尔趁机摘下了自己手套，割开了自己的指尖。
比奇拉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滴落。
不。
阿西尔的血并没有滴落，而是被阿泽菲尔白色的火焰所包覆。
第109章 IV：诀别荒原.3.5
阿西尔伤口不大，滴落的血液也不多，燃烧的过程自然相当短暂。可接下来发生一切却与比奇拉所知晓的科学毫无关联，让他仿佛回到了需要不断探知陌生规律的学生时代。
血液没有被白色火焰蒸发，也没有出现残留的粉末。等火熄灭消失后，原本鲜血所凝聚的球体就从中一分为二，悬浮在了半空。
一份是不足原本二十分之一大小的黑红色液体，另一份依旧鲜艳得仿佛刚刚滴落。
大小显然并不均匀，且作为液体的它们似乎已经变换了特性，只能飘浮在空中。
“你对这些血做了什么？”比奇拉满脸困惑。
“注入了一点魔力，魔鬼因子就逃跑了，另一边则是魔力因子。”阿泽菲尔示意比奇拉和阿西尔去看，却没有明确说是哪一边，“你们能看出它们的特殊吗？”
比奇拉点头说“能”，阿西尔摇头说“不能”。
“我是指魔力相关的部分。”阿泽菲尔表情有些微妙，心下有种跟婴儿讲话的疲惫感。
这次阿西尔和比奇拉的动作正好相反，阿西尔表示“能”，比奇拉却说“不能”。
“上次奥尔维格在寇司的时候，”阿西尔说，“我看到他使用魔法的过程了。”
“魔法只要愿意让你看到，你就能看到。因为魔法不止是攻击手段，也是一种威慑。”阿泽菲尔解释完又示意向那两团悬浮的血液，问，“魔力就不同了。你们能看出它们之间的区别吗？”
比奇拉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团血”，不确定地说出早就思索出的答案：“颜色？”
除比奇拉之外的一精灵、一人、一树：“……”
气氛登时有些诡异。风炎圣树的树叶又发出了愉快地沙沙声，阿泽菲尔差点脱口而出“短生种还真单纯”的讽刺，但比奇拉却对此毫无所觉的面孔，让阿西尔只能在心下认定“这也是优点”。
“我的这只眼睛能检测到一些……看到一些，”阿西尔指了一下自己的义眼，说出自己的看法，“两种不同的能量波长。”
“能量波长？”这次轮到阿泽菲尔觉得陌生了。
“应该就是你们的魔力。”阿西尔试着解释。
阿泽菲尔露出了然的模样：“你们发明了不少无聊的词汇。”
“给我看看？”比奇拉瞪了阿泽菲尔一眼，却用手肘碰了下阿西尔的胳膊，说，“共享到我终端。”
“好。”阿西尔依言照做，“收到了？
比奇拉颔首，手、眼睛和脑子迅速忙碌起来，很快利用模型分析出了结果。
“具有生物特性，但是有两种正好相反的能量运作机制。一种是自动产生能量，另一种是不断吸收外界的能量转化为自身的能量。”比奇拉说完却没有收起终端，只是看向阿泽菲尔，根据情况猜测道，“我们人类是能自动产生能量，鬼族是不断吸收外界的能量？”
“其实精灵族和人族在魔力层面非常类似，”阿泽菲尔说，“你们可以当做是精灵族和鬼族来理解。”
“那就是鬼族需要吸收外界的能量，精灵则能自动产生能量？”比奇拉又问。
“正好相反。”阿泽菲尔给出明确的回答，“人族和精灵族都需要不断吸收外界的魔力才能赋予自身足够的魔力，鬼族却不需要。他们自身却已经拥有足够充裕的魔力。”
“如果我把外界的魔力理解成能量，”比奇拉不确定的表示，“获取能量应该可以理解做食物和水。可是，鬼族明显也需要‘食物’，例如倒霉的我们。”
“看来能量和魔力并不能等同，我们的魔力比你们的能量要复杂得多，”阿泽菲尔得出结论，“因为魔法本身是一种相当被动的东西，只有我自身的能量是不够的，需要借助自然的力量和非自然的力量。”
“自然和非自然是指？”阿西尔问。
“后天形成的思考、语言等，是非自然的力量。”阿泽菲尔看向阿西尔，“自然的就是天生就拥有的。”
“可是，”比奇拉抬手抓住阿西尔的胳膊，问阿泽菲尔，“这跟他身体里的鬼族毒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的血对鬼族来说就是天敌，也不会被鬼族的毒素污染，我们的血却会，而且还必须依靠你们的水魔法才能治愈？为什么使用水魔法之前还必须获得这棵树的认可？”
“关于治愈的问题，那只是奥尔维格的老习惯而已。”阿泽菲尔说，“你不能要求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顽固老精灵，突然改变他做事的习惯。只能纵容他，不是吗？”
比奇拉：“……”
——我的认可也不难获得。
风炎圣树表示。
——譬如这个绿眼睛的孩子很可爱，我就愿意认可。
比奇拉为差别待遇发出“啊”的怪叫，阿西尔则出声道谢。
——先别急着谢我。这个蓝眼睛的孩子就很讨厌，既然他跟你诉求相同，那么他就得向我道歉，我才愿意认可你。
“什么？！你个破树——！”比奇拉飞起一脚，就想直接踹那树皮几十下，好在阿西尔及时架住了他。
“治疗的问题先不着急。”阿西尔劝道。
“哪里不着急？”比奇拉转身瞪着阿西尔，“只有你不着急而已。”
“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可以等会儿再说。”阿西尔当然不会跟比奇拉争执这种小事，只是用相对温和的语气劝说对方，随即又转向了，阿泽菲尔，“我想了解你们，也想了解鬼族，或者是你们与鬼族有关的所有事情。”
“你确定？”阿泽菲尔反问。
“确定。”阿西尔说。
“可我不确定你是否会相信，又是否能承受。”阿泽菲尔道。
“我们没有那么脆弱。”比奇拉不满道。
“相信与否我们有能力判断。”阿西尔表示，“毕竟我们在你们眼里虽然还是婴儿，在人类之中却已经成年很久了。”
“一个友善的建议，”阿泽菲尔同意之前叮嘱，“你们最好别告诉其他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们，只会觉得你们疯了。”
阿西尔和比奇拉对视一眼，没等他们回答，阿泽菲尔已经看向圣树。
“风炎。”他唤。
——知道了。
风炎圣树应的同时地面再度颤动，片刻后树根下拱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洞口。
“跟我来吧。”
阿泽菲尔率先往前，张扬的红色轮廓没入那片漆黑。
阿西尔和比奇拉再度对视一眼，同时迈向洞口。
洞口并不算宽敞，而他们的默契度害得二人差点卡在那里，最后还是阿西尔主动向后一步，让一脸不满的比奇拉率先步入其中。
黑暗在视野里存在的时间很短，周遭就出现了那些发光的苔藓，如同灯光一样延绵向前。
远端红色长发的轮廓已经被光源染成了橘色，却并不温暖，反而显得相当厚重。
苔藓愈发明亮之时，周遭开始出现延绵的石碑。
漆黑的石碑。
压抑且沉重。
比奇拉一度在心底计数，很快因为数量太多而放弃了。
但……
“放心，这里面没有尸体。”
阿泽菲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精灵死后不会留下尸体，只会归于自然，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风炎圣树补充的话语在阿西尔和比奇拉的脑海里回荡。
——外面的丰碑铭刻的是精灵们的功绩，这里的则是精灵们的罪状。
“什……么？”比奇拉失声。
“这是我的朋友。”阿泽菲尔骤然驻足在一块与周遭并无二致的石碑前，手指轻轻抚过。
接着是下一块，同样的动作。
“我也是的朋友。”
比奇拉和阿西尔都看不懂石碑上的精灵文，却无法忽视变得沉重的气氛。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泽菲尔最终站在了某块石碑前，介绍完就沉默下来。
比奇拉想要出声，却被阿西尔一把拽住，捂嘴摇头一气呵成，比奇拉只能保持沉默。
“他有浅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大多数时间性格冷漠，其实谨慎又认真，对重视的朋友会不惜倾注自己的所有——所以我说你像我的朋友。”
阿泽菲尔重新出声，看了阿西尔一眼，才继续刚才未尽的话。
“所以他才会逐渐失望，最终绝望，离开了族群……”
他没有直接说出“好友”的“结局”，石碑已经是最佳的佐证。
“鬼族的力量是天生的，是纯粹源于自然的力量，是从他们出生起就能使用的力量。”
许久，阿泽菲尔终于收回了手，重新面向两位满怀好奇心的人族。
“虽然鬼族的力量也能被归类于魔法范畴，却是区别于精灵的魔法，并不需要经历学习的过程，也不能彻底控制，只是天生就能使用的力量。就像婴儿会因为饥饿而哭泣。就是这种自然与非自然的对立，让我们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剧毒。”
说到这里仿佛再度触及到了他不想提及的过去，骤然安静下来。
比奇拉难得跟阿西尔同样安静且耐心地等待，阿泽菲尔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
“我们——精灵族和人族除了魔力和寿命之外，其实并无区别——除了魔力。
“我们原本都是更有感情的。漫长时间的消磨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们不得不变得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更容易获得更多的魔力。因为我们一旦没有足够的魔力，也会被魔鬼因子侵蚀。
“你们之所以没有被侵蚀，恰恰是因为你们尚未彻底进化，我们却已经进化到了获得永生，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无法被杀死，或者突然引来进化的终末——一种不可理喻的天敌，从我们迁徙的那一刻开始。
“但，我们天敌不是鬼族。
“它们以我们的灵魂为食，然后才以我们的身体为食。
“并非瞬间就杀死我们，而是逐渐杀死我们，再吃掉我们，夺走我们。
“最先被侵蚀的是孩子。是所有尚未成年的。那些没有多少魔力的孩子们。
“侵蚀的速度超过治疗的速度。我们不得不动手，避免它们侵蚀整个族群。
“这让精灵和鬼族都变得憎恨我们，我们的族群分裂了，一次又一次分裂。
“因为我们曾经消灭过他们，至今都在追猎他们，想把他们赶尽杀绝。也让我们的孩子都消失了。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即便后来复活了，灵魂都已经消逝，水魔法也无济于事，外表也彻底改变，不再需要泉水，不再拥有理智……已经开始把人族当做食物。”
阿泽菲尔阐述地途中就已经变得相当混乱，而他的脑袋也已经低垂下来，额头抵住了刚才抚过的漆黑石碑上。
因为他使用的是通用语，而非他的母语精灵语，情绪的剧烈起伏已经左右了他的表达能力，让他无法寻找到恰当的词汇。
但，阿西尔和比奇拉却完全能听懂，也因此震惊得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110章 IV：诀别荒原.4.1
阿泽菲尔以“闪现”的方式消失在精灵族的圣地过后许久，比奇拉依旧站在风炎圣树的树干前，怔忪地看着树皮，仿若灵魂出窍。阿西尔脑海中则残留着那道不复张扬的佝偻着身躯，额头用力抵住漆黑石碑的红发轮廓。
“他……那个火精灵王的意思是……”
许久，比奇拉才抓住身侧的阿西尔，断断续续道：
“他说，鬼族曾经都是纯血精灵，我没理解错吧？”
尽管比奇拉根本没有看向阿西尔，后者依旧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在他们开始迁徙以前，在宇宙中或许就存在有这种毒素，或者说是病毒，很小，小到像无法过滤的辐射一样能穿透大气层。
“对人类来说虽然也是毒素，只是我们还没有进化到那种地步，我们还很脆弱，当然就无法变异道那种程度。或许是跟灵魂的成熟度有关，还好人类在生物进化层面有着漫长的路程要走。缺点反而变成优点。灵魂没有被侵蚀，肉体就已经死亡。
“他们则在迁徙的过程中，在宇宙中，被这种突然出现的毒素侵蚀。就像我们遭遇具有传染性的疾病一样。只是这种病毒先吞噬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只有性格冷漠的，没有感情的，魔力更高的精灵才有抗性，才能依靠天然免疫活下来。
“没有免疫能力的精灵就变成了鬼族，忘掉了他们原本是精灵，彻底变成了另一个种族。尤其是小孩子们，最早丧失了理智，被侵蚀改变了外貌。
“他所有的朋友都被侵蚀了，沦为丧失理智的，攻击同族的鬼族，他则被迫杀掉所有变成鬼族的朋友……最终，他们都攻击了曾经的同族，也被曾经的同族所杀。”
阿西尔只比对方多保有些许理智，无论比奇拉说什么都只能应个含糊的单音。
因为从听到真相的一刹那，他就意识到那一声声“我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精灵族和鬼族的确敌对，却不是人类所臆想的“敌对”。
让魔力充裕到足以抵御侵蚀的成年精灵崩溃的从来不是“毒素”，而是最先被侵蚀的孩子的死。
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成年精灵们都被迫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在自相残杀。”比奇拉声音哽咽。
等同于杀死了精灵自己和精灵整个族群。
“为什么是这样？”
除非他们能屠戮至彼此其中一方彻底消失，否则他们的自相残杀都将继续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终焉来临”。
“太残酷了……”
比奇拉觉得自己可能哭了。
他抬起手，想抹一把脸，却没能碰到自己的脸，反而碰到先一步伸出的，不属于自己的另一只手。
那是属于阿西尔的手，先行一步，帮比奇拉抹掉了两颊的泪水。
他看着对方，极轻却冗长地叹息，却什么都没说。
比奇拉一怔，对上阿西尔视线的刹那，没有躲避或厌恶地臭骂对方，而是显得不知所措，更忘记了避开。
——蓝眼睛的讨厌鬼，我开始喜欢你了。
回荡在阿西尔和比奇拉脑海中属于风炎圣树的话语打破了沉默。
“鬼要你喜欢！”
比奇拉没好气用力吸了下鼻子，忿忿地捡起扔在地上的呼吸面罩戴上，重新遮住了面孔，背向风炎圣树所在的方向，大步往前走。
“他只是口头上那么一说，心里其实很高兴。”阿西尔解释途中同样捡起了地上的头盔，戴好后快步去追赶前方比奇拉渐远的背影。
——如果奥尔维格出现，我会让他去帮你治疗。
风炎圣树突然送上一份“礼物”。
阿西尔脚步一顿，回身问：“不用我在这里等他，他也能找到我？”
——能。他拥有精灵王的特权。
阿西尔没来得及问“特权”是什么，前面比奇拉的背影已经没入交错缠绕的树根，忙向风炎道了声谢就快跑了起来。
海姆达依一行此后又在梵释中停留了数日，但他们实际在梵释停留的时长却远比海姆达依预料得要短得多。
总共加起来，并没超过十天。而他能见到的精灵王，始终只有以人类身份示人的皓月精灵王·蒂兹以及火之精灵王·阿泽菲尔这两位。
前者委婉的拒绝了海姆达依同盟的要求，后者甚至不会与阿西尔之外的人类交谈，导致海姆达依“真正的目的”根本没有能达成的可能，也让他意识到恢复同盟并非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达成，还需要其他的“契机”。
但是，同行的千极骑队成员却收获了更为珍贵的东西——精灵们的友谊。
所有人都收到了“圣羽徽章”，不过就跟海姆达依幼时收到一样，并没有关于“同盟”的任何说明。
海姆达依私下询问过爱维瓦“圣羽徽章”是否还有其他的“作用”，这位曾被精灵们誉为“最伟大的王”的精灵王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微笑。
离开梵释后，海姆达依一行回到了欧若北荒原之中，整队后正式开始了长达一年的、需要逐一途径矿区与农牧区的巡视以及反腐整顿。
毕竟他们对民众宣传的，表面上的目的，依旧是“反腐巡查”。为了不暴露“真正的目的”，表面功夫必须做到位。
至于腐败的核心，跟需要委任和民选两层筛选机制，执行官员也经常更换的矿区和农牧，显然很难有相关的土壤，只有寇司才是腐败滋生最适合的温床。
接下来这一路上，比奇拉异常安静。
他始终没能从那个震撼的“真相”中找回理智，脑子里索绕的不是“侵蚀”，就是“病毒”，还有“自相残杀”，却四种思考不出任何结论或对策，因为太过残酷而无法面对，被束缚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不时猛抓自己的头发，仿佛想藉此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怎么了？”海姆达依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比奇拉张了张嘴巴，很快抛出一句“没事”就又闭上了，明显欲言又止且魂不守舍，但是海姆达依让他泡茶或者做其他琐事，他又能一板一眼的执行，简直就像被阿西尔传染了那种机械化的行为模式。
这孩子肯定隐瞒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海姆达依迅速得住结论。只是想要撬开他的嘴，比让他保持安静更困难。
海姆达依略作思索，视线突然落到从监控特殊装甲车外部情况的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那道背影。
遭到破坏的蒙特斯特利亚“透明核心”已经修复如初，中心的巨大湖泊依旧是那“深蓝色的美丽瞳孔”。
抵达蒙特斯特利亚的当晚，比奇拉和海姆达依下榻的酒店套间就被人“入侵”了。
为了不打扰在里面卧室已经入睡的海姆达依，“入侵者”竟然获得了套间的出入权限，“闯入”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简直就像凭空大变活人一样出现在比奇拉所在的卧室内。
按道理比奇拉应该怪叫，可是没有。但他显然受到了惊吓，跌坐在床缘将近一分钟才瞪向来人。
“你个绿眼睛混蛋怎么进来的？”比奇拉非常困惑，“你不是在值夜巡逻吗？”
阿西尔看清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愣，半秒后才反应过来，问：“你怎么不穿衣服？”
比奇拉总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耳熟，但他显然不打算回答，而是一把揪起床单裹住自己，有些尴尬地反驳：“现在不是半夜吗？你个混蛋突然闯进别人的卧室，还管别人穿不穿衣服？”
“你……裸睡？”阿西尔不确定。
“不行吗！？”比奇拉气势汹汹。
“……也不是不行，”阿西尔表情如常，语气却有些古怪地说，“要不你先穿下衣服？”
但他显然没打算转身或闭上眼睛，反倒是比奇拉因此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比奇拉假装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个闯入别人房间的混蛋应该赶紧滚出去才对吧？为什么要管我穿不穿衣服？”
“海姆达依先生说你的情况不对劲。让我来看看你。就提前给了我出入权限。我刚”阿西尔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来对方房间的目的，“你先穿把衣服穿上吧？”
比奇拉：“……”
“看看我？那你已经看到了，”会听对方的话就不是比奇拉了，“你可以滚了。”
“你一定要这样也行，”阿西尔没有生气，只是语气和表情同样古怪。
“行什么？”比奇拉满脸问号。
“我到是无所谓，”阿西尔表示，“不过，外面夜间温度比较低，你这样可能会受不了。”
“关外面什么事？”比奇拉疑惑更甚。
“我带你出去……”
“不去！”
阿西尔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比奇拉拒绝，但阿西尔的行动力显然比语速还要快，几乎是在说话的同时就已动手薅起床单里的比奇拉，直接连人带床单一起扛走。
刚被阿西尔扛出房间门，比奇拉就怪叫着投降。
“放开！放开我你个怪力绿眼睛混蛋！放我下来！混蛋！我穿——啊！我不要这样离开房间！我穿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