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行进路线.4.1
拟定作战计划对阿西尔来说并不困难，在阿托斯的协助下寻找到落单的目标——特殊原生种也没花多少时间，真正的困难的部分在于如何活捉目标。
实际情况下的变化永层出不穷，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百倍。
阿托斯可以使用奇特的魔法，突然躲藏入地下，或者突然凭空出现，攻击、防御和闪避都出乎意料。但同类型的魔法却无法作用于阿西尔，因为他并非精灵混血，更没有名为“魔力”的“基因彩票”，地上出现的“圆形漆黑门扉”对他而言只是一块突兀的斑点。
遭受贯穿伤的刹那，阿西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肤浅，以及死亡莅临时相比恐惧更近似于绝望的感觉，导致自己沦落到无法动弹的窘境。
阿西尔豁然惊醒，在黑暗中弹坐而起。
这动静大得惊动了伏在他病床边，尚在睡梦中的比奇拉。
“怎么了？”他半抬起头，迷糊地看向黑暗中的另一道轮廓。
“没事。”阿西尔否认同时已经伸出了手，拇指抚过对方尚未清醒的唇角，并趁机多摸了几下。
比奇拉顿时清醒了不了少，果断挥开对方的手，恶狠狠地指着对方警告：“都跟你个混蛋说了多少遍了？少给我动手动脚！”
“我既没动手，也没动脚，”阿西尔语气不变，“只是动了你一下。足够少了。”
一度无言，接着就很想立刻现在马上就痛揍某混蛋伤患一顿的比奇拉：“……”
“如果你想打我，最好趁现在，”阿西尔半开玩笑道，“趁我还不了手。”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什么时候换这种说话风格了？废人才会欺负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比奇拉“哼”了一声，“我是让你要摸就摸你自己的。反正有的你也有。别打扰我睡觉。”
“……”
比奇拉说完就重新趴回去，继续用自己的胳膊当枕头，呼呼大睡。
阿西尔悄然弯起唇角，
的确。
逃避不是自己的风格。
必须在自己深陷于力量的差距所带来的绝望之前将其克服。
评议会大楼的议长办公室内阳光正好。
海姆达依坐在桌边，满足地晒着太阳。
他的面前放着一盆精巧的盆栽和一杯热气腾腾的不知名花茶。
一朵朵指甲盖大小的蓝色小花点缀在盆栽的绿叶上，一朵朵漂亮的白色小花则在茶水表面完全绽放。
他欣赏着蓝色小花，品尝着白色小花散发出的温暖且香甜的味道。
一口就能让人微微眯起眼睛，体会到幸福和快乐。
这样的光景真是既梦幻又浪漫，让他相当满足。
投屏在空中的新闻是让海姆达依不那么愉快的那张脸。
克普摩的身高比记者高出将近两个头，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接近刻薄，议会代表换届选举竞选词就像是在反复念诵“铲除军部腐败”、“削减军部非必要开支”等千篇一律的说辞。
海姆达依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空洞得堪称索然无味。
毕竟克普摩连怎么查腐败，怎么削减开支以及如何界定“非必要开支”都没有公开提过半个字。
依照海姆达依的判断，克普摩就是纯粹在作秀。
不是说不能作秀，而是至少应该涉及一些实质的层面。问题是，目前不少年长的军人就是喜欢这种刻板且表面功夫不错的家伙。而相对年轻军人们反倒相当厌恶这种虚伪的上层领袖，是真正致力于寻求改变。
桌面终端发出提示音，拉回海姆达依的注意力。
他看了一眼终端的提示，显示是秘书。
海姆达依选择接通。
“议长先生，”秘书说，“您等的访客已经到了。”
“请他进来。请他的副官留在外面等待。”
“好的，先生。”
说话间，海姆达依已经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迎向门口。
言行干练的秘书用自己的权限打开门，让“访客”的副官留在门外，自己则在“访客”前面引路。
来人身高极高，身着没有皱褶的军服，表情跟新闻里一样严肃，秘书瘦矮的轮廓仿佛被笼罩在高塔的阴影下。
“克普摩中将，”海姆达依上前与其握手，“欢迎。”
克普摩摘下贝雷帽，配合地与对方握手，而后又敬了军礼。
在基本同样属于“表面功夫”的基本礼仪层面，克普摩的确无可挑剔。
秘书很快也给克普摩上了一杯与海姆达依相同的花茶，克普摩却没有海姆达依那样“梦幻浪漫”的嗜好，只是瞥了一眼茶杯里漂浮的花朵，就彻底无视了它。
秘书随即退到海姆达依侧后，安静地垂目而立。
海姆达依与克普摩进行了简单地寒暄过后，便直入主题。
“关于你上次跟我提到的军部席位，我认真的考虑过了，”海姆达依表情和煦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确已经上了年纪，只担任议长已经足够我忙碌，不适合继续兼任。”
克普摩完全没料到会有突然有此转机，脸上根本藏不住惊讶。
“克普摩中将是聪明人，我的意思相信你已经明白了，”海姆达依笑得意味深长，“你竞选这个席位的许诺是严查军部腐败的问题，如果你真的能选上，我只希望你能将自己的初衷贯彻到底，而不是流于表面的竞选词。”
海姆达依说到这里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
“不过，”他突然抛出一个转折，“军部这个席位只是暂时交给你保管，之后我希望它能归属于千极骑队。毕竟克普摩中将也快四十岁了。像我这么幸运的，能活到六十岁的老家伙，恐怕是极少数。”
克普摩再度错愕，下意识出声：“您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了？”
“提尔是我属意的第一人选，”海姆达依笑容不减，“但我也不介意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克普摩突然警惕起来，不确定地看着对方，问：“您是指阿西尔或萨谢尔？”
“不，”海姆达依放下茶杯，“我指的是你的儿女。”
连续三度出乎克普摩意料的发展，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很喜欢洁弗西卡那孩子。尤其是性格里温柔的部分。相信您不会不欣赏自己女儿的优秀品质吧？”海姆达依表情依旧和煦，声音却不知何时没有了笑意，认真道，“请中将您仔细考虑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等秘书送走克普摩再返回议长办公室，表情已经不如刚才立在海姆达依侧后那般平静，反而非常担忧。
“先生，这样好吗？”他不确定道。
“哪里不好？”海姆达依笑着端起了克普摩的那杯花茶。
毕竟他自己的那一杯已经喝空了，克普摩却没碰过那一杯，免得浪费。
“我虽然不欣赏他本身，却不能否认他的确优秀。”他再放下茶杯时陡转了话锋，“而且，如果不稍微给他点甜头，他会一直把我当做敌人。”
“但是，”秘书还是无法理解，“候选人为什么会是他的女儿……？”
“很简单，”海姆达依道，“每个优秀男人最难抗拒的就是延续自身基因的本能，同时每一位国王又都会防备必定会继承自己王位的儿子。女儿就不一样了。”
足够意料外的候选人，才会让局势变得复杂，继而难以判断。
更为无法专断。
“如果以后的局势发展不符合我的预期，或者途中有异变发生，”海姆达依半仰起头，看向秘书，眼底有几分孩童般的狡黠，“我手里最重要的资源——人脉，就全部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判断。欧琳。毕竟你的在政治上嗅觉敏锐度并不逊色于你的姐姐萨琳。”
千极骑队地下最深处，完全没有的区域划分标识的保密区域。
一边手臂依旧被支架固定行动相当缓慢的阿西尔，通过由安保AI和队员层层把守的道道闸门，在机械装置运作开阖的循环声音中，安静地向着更深处走去。
不完全开启这些闸门的前提下，它们都算不上是常规意义上的门，反而更接近于一个个必须弯腰弓背才能勉强钻过的洞口。
这对他尚待恢复的肝脏和伤口都没有益处，但他必须来。
数十层闸门过后，他终于抵达由无法被原生种指爪洞穿的特殊材料墙壁、地板与天花板包裹起来的如同盒子般狭窄却空旷的“囚牢”内，即将站在那名被束缚纯血精灵的装置限制了所有行动的“小男孩”面前。
对方闭着眼睛，显得相当安静且无害，阿西尔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三处贯穿伤出现了糟糕的幻痛以及已经变得僵硬的脚步。
按照疼痛来排序，留下严重隐患的反而是最不疼，腹部是幸运的，但也是最疼痛的。
原生种身上的毒素的确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而人类知道目前为止依旧无法破解它的成分，解毒剂也是基于血清的基础型，不知道比奇拉之后能不能破解并开发出适用范围更广的解毒剂。
大概率可能。毕竟这才是对方擅长的领域。只是如果当初的比奇拉没有为了炫耀其他领域的才能，直接不会去参加麻烦的转科考试，就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挑衅，自己也就不会拥有如今的一切，所以只要有任何存在会妨碍他的行动，他都有义务克服。
“你能说话吗？”阿西尔问。
第92章 E：行进路线.4.2
“小男孩”睁开了双眼，看向阿西尔，却没有说话。
的确很漂亮。
却是很难用词汇来定义的、一眼就能注意到的漂亮。
既美丽，又醒目。
近似武器般尖锐，却相当鲜活的攻击性。仿佛在看一副用色斑斓的油画，也可能是伸手去摘下一朵带着毒和尖锐长刺的艳丽花朵。
反观阿西尔目前见过的两位精灵王和诸位精灵，包括阿托斯这样的混血在内，他们虽然同样美丽，却是一种固有且恒定的美，既明亮高洁又温暖和煦，有着近似于理所当然的，也可以说是一成不变的夸张“稳定性”。
简直如同拥有生物特性的夺目矿物。
阿西尔自己就是如此，所以才特别像精灵。
比奇拉正好与之相反，却时兼备了醒目的漂亮和攻击性，所以阿托斯才会将他当做参照物去类比特殊原生种。
这恐怕就是所有原生种，不，应该说是巴尔德族的共通点。
阿西尔不确定“小男孩”的生物系统里是否有睡眠这种概念，只知道对方有进食的概念。
既然目的是“保存研究样本”，活的样本自然比死去的更有价值，所以千极骑队并没有切断“小男孩”的“饮食”。
当然，它所“专注”的“饮”和“食”在人类眼中都不是心情复杂可以形容的“东西”。
具体到跟“食”所对应的“东西”相比，“饮”所需要的人类血液要相对容易解决。
虽然“食”最终也想办法解决了，只是“新鲜程度”不够，加上不间滴在它皮肤上的精灵血，“小男孩”看上去已经比之前虚弱，不再挣扎的足以让合金材质好像随时都可能崩断。
它睁开眼睛后相当安静，却直勾勾地盯着阿西尔，不知不觉从嘴角流出了涎水，顺着下颚滴落在地上。简直就像人类的小孩看到了美味的食物，却又被成人固定在婴儿车内，想吃却有吃不到。
并不凶恶，只是食欲所转化的执着。
对于身为“食物”的阿西尔而言，被它盯住的刹那，就不止是心情复杂，而是感觉到时间似乎都变得极为漫长了。就像任何遭遇了天敌的动物，本能不是逃跑，而是僵硬。
但他没有回避，而是挺直脊背尽可能保持镇定的与其对视。
“你们有语言这个概念吗？”
沉默足够久后，阿西尔重新出声。
“应该是有的。”
可对方依旧维持盯着阿西尔流涎水的模样，根本没有回应的迹象。
“你们的王与精灵王类似的……吗？”
阿西尔途中停顿，寻找了措辞。
“……类似的活的兵器吗？”他问。
包括“小男孩”的呼吸和眼神在内，一切都毫无变化。
它仿佛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是根本没听懂。
阿西尔沉默下来，仔细思忖着可能有效的方法
当他回想到两位精灵王和那个特殊且强大的鬼族的战斗，仿佛找到了对策，随即又开口：
“巴尔德族是不是也有一位王？”
这次他不止考虑了措辞，还使用了最近学到的精灵语。
虽然发音生涩，却足以进行简单的沟通。
几乎在精灵语的第一个词出现的瞬间，“小男孩”就从“垂涎食物”的状态中骤然清醒，发出了古怪的嚎叫，用满是憎恶的表情瞪着阿西尔。
“肮脏的精灵！”
它用精灵语里非常少见的恶毒词汇凶狠地咒骂。
“该死的精灵语！”
“我不是精灵，”阿西尔心下明白自己已经用对了方法，继续以精灵语问，“既然你说精灵肮脏，你又为什么会说精灵语？”
“你是食物！”“小男孩”咬牙切齿道，“你们都是食物！肮脏的精灵不配成为食物！不配被我们食用！你们才是食物！”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阿西尔的问题，反而开始重复与“食物”有关的宣言，即便阿西尔尝试打断，对方也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继续重复。
阿西尔正在仔细思索如何终止这种“食物循环”，就听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咆哮。
“你他妈有完没完！？”
比奇拉着实不想跟“样本”太亲近，所以如非必要都不会到这里来，刚才虽然陪阿西尔来了，却选择等在最后那道闸门外。
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宣称只是来“看一下样本”的绿眼睛混蛋出来，只好自己进来抓人了，没想到却撞见了这样一副场面。
他这一声咆哮，仿佛惊吓到了刚才还在重复那些话的“小男孩”，成功让对方彻底噤声。
然而，他吼的并非是“珍贵的样本”，而是那个绿眼睛的混蛋。
“你都看了多久了？它有那么好看吗？你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它值得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还有自己是尚未正式康复的伤患的自觉吗？这么喜欢在这里盯着它看，我看你干脆就搬过来住在这里算了。”
比奇拉接二连三地抛出成堆的质问，末了骂完又十分干脆地转身就走。
阿西尔先是一愣，心下颇感哭笑不得直摇头，再也没有刚才纠结于“答案”或“克服”之类的执拗，只是笑着去追比奇拉负气远去的背影。
当然，比奇拉虽然每记步都恨不得把地面踩出一个窟窿，却并没有走得太快，免得伤患跟不上自己的速度。
果然，他很快听到阿西尔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
“我发现巴尔德族会说精灵语。”阿西尔语气带笑。
“关我他妈什么事？”比奇拉没好气地回，“又关你他妈什么事？”
“而且，”阿西尔毫不在意地继续道，“它们似乎也不会称呼我们’人类’，只说我们是‘食物’，精灵在它眼中也是‘肮脏的’、‘不能作为食物的’东西。你觉得它们为什么如此憎恶精灵，却又会说精灵的语言……？”
……
虽然阿西尔距离正式康复还有一定的距离，却已经获得爱维瓦医生“定时散步许可”，只是他的散步是每天都在千极骑队各处晃悠，只有在晚上才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回病房，害得比奇拉每次好不容易有点空暇过去找他，往往都扑了空。
在比奇拉第十次到病房，只能面对空着的房间时，他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当天晚上就抓着病患的衣领，臭骂了阿西尔整整一个小时。
在阿西尔为骂得喉咙发干的比奇拉递上一杯水的时候，比奇拉趁机“强烈要求”，也可能是“勒索”了阿西尔，要求他以后无论去哪里，只要是离开病房，就必须用终端向自己报告“所有行程”，否则宁可渴死也不喝一口阿西尔递来的水。
阿西尔对此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又眼神相当微妙地盯着对方长达一分钟，这才“勉为其难”地对比奇拉发誓保证会按时报告。
此后，比奇拉收到阿西尔的“报告”通常都不会回复，唯独阿西尔要来提尔办公室的时候，他肯定会飞速杀到现场，无论阿西尔打算跟提尔谈什么，比奇拉坚决要跟对方一起进去。
这天再度硬要跟过来的比奇拉与阿西尔并肩立在队长办公室门口，而已经跟阿西尔约好了时间的提尔显然毫不意外有多了一个人。
“今天我们要谈的是队里未来的工作计划，”提尔揉了揉太阳穴，对比奇拉说，“都是你没有兴趣的战斗。”
“是他一定要跟来。”阿西尔耸肩，“不然他说就要直接掐死我。”
“我没这么说！”比奇拉招呼都顾不上跟提尔打，抬手就指阿西尔，接着又指提尔，“是你们两个瞒着我搞了那个捕捉样品的计划。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希望以后至少有知情权。”
“那我们开完会再告诉你怎么样？”提尔给出折中方案。
“不行！”比奇拉断然拒绝。
“你是不是想下一次有这种计划，”阿西尔了然，“你就会跟我们一起去？”
提尔见鬼似的盯着比奇拉，觉得面前的可能是个假比奇拉。
“我能去？”比奇拉很惊讶。
“不能。”阿西尔面无表情地拒绝。
“靠！”比奇拉骂了一声，蓦地转向提尔，满脸期待地望着对方。
“真的不行，”提尔摇头，“那很危险。”
“你个混蛋耍我？！”比奇拉当然不敢拿提尔怎样，却伸出自己那双比较具有装饰意味的手，不用力的掐住阿西尔的脖子。
“如果你能通过枪械、格斗和体能测试。”阿西尔提出对方根本做不到的“让步”。
“我他妈怎么可能做得到？”比奇拉怪叫，“我只上过几年战斗基础课而已！”
阿西尔任由对方继续抓着自己的脖子，摊手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好了，”提尔又揉了揉太阳穴，“别闹了，都先进来坐下吧。别耽误我的时间，我一会儿还要去见海姆达依先生。”
比奇拉和阿西尔对视一瞬，互相达成默契，一个人先松开对方的脖子，另一个率先走入队长办公室依言坐下，比奇拉紧随其后。
“你作为支撑队伍的关键一环，会要求知情权无可厚非，”提尔看向比奇拉，道，“之前我以为你专注研究，对这些事完全没有兴趣，所以才没有告知。这是我的疏漏。我先简单说明一下现阶段的计划。”
比奇拉面对阿西尔以外的人当然不会突然歇斯底里，只要镇静剂没失效他都是个讲道理的人，当然点头同意了。
提尔简单描述了大方向上的计划，而后才切入主题。
“接下来，有一个最高权重的任务。将有阿西尔带队，护送海姆达依先生，前往……不，不对，或许是寻找才更准确。”
提尔途中几度修正了自己的话，显得相当严肃。
“我们将护送海姆达依先生去寻找……该怎么说呢？我想想，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说，就是我们将护送海姆达依先生去寻找纯血精灵王国的首都，并且尝试再度与纯血精灵接触，重新建立同盟。”
第93章 E：行进路线.4.3
克普摩的副官长得相当普通，各种外貌特征的辨识度也相当有限，属于被扔进人群就照不出来的类型。
他谨慎地跟在离开海姆达依议长办公室就始终一言不发的上司身后，不动声色地用终端联络着什么人。
克普摩看似没有察觉，其实正好相反。
但他仅仅是用余光扫了副官一眼，并未开口说话，仿佛只是个不经意间出现的巧合。
等到副官发完消息准备切断联络时，他和克普摩已经离开了评议会大楼。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军部大楼，而是那一片位于寇司南面，紧邻乌拉诺斯大楼的其中一间，一栋栋等距毗邻精巧复式花园小别墅。
“帮我清洗，还有预约餐厅，”克普摩陆续脱下身上的军服递给副官，在海姆达依办公室里沾染的花茶和植物的味道让他感觉相当不适，“最好是今天的晚餐，地点选我常去的会员制餐厅。”
“好的，长官。”副官一手接过衣物，另一只手操作着终端，“请问是只有长官您一人前去用餐，还是有多位客人？”
“连我在内一共两位。你在门口等我，这次就不用列席了。”克普摩边走进浴室，边说出剩下的话，“别忘记提前告知你刚才联络过的那一位，确他能保准时到场。”
副官下意识回答了声“是”，随即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悄悄联络“那个人”的行径已经被克普摩察觉，一时显得窘迫又尴尬。
“长官，”副官忙道，“您听我解释……？”
“没必要。”克普摩的声音从浴室内传来，“反正你本来就是他派来的，比起我跟他更为熟悉。现阶段我们是盟友，本来没有必要区分彼此。”
副官无法反驳，更无法想象等“我们不是盟友”的时候，克普摩会如何对付自己，只能愈发小心的依言照做。
今天昼夜交替出现了非规律的“偏差”，需要终端里的AI依照“每日修正计时法”自动计算，所以没有等到夜幕降临，就已经是晚餐的时间了。
穿着非军服正装的克普摩出现在那家经常去的会员制餐厅内的时候，另一位客人已经在副官预定的包间里等了。
“我还是习惯不了这些虚假的东西。”
说话的“客人”有着一头非常显眼的，颜色极浅的长发。就好像没有颜色一样。他笔直地站在投影在墙壁上的“虚假窗外风景”前，品评着上面交替出现的海洋、天空和鸟类，即便听见克普摩进门，也没有看向他，显得相当我行我素。
“你没点餐吗？”克普摩走向对方。
对方比经常被戏称做“高塔”的克普摩还要再高一个头，衬托得克普摩的身高都不算突兀了，身体比例并没有失衡，肯定不是患有“巨人症”的人类，而这种身高本来对他来说似乎也是再正常不用情况。
“不用。我有这个就足够了。”对方终于转向克普摩，三根手指拈起挂在自己脖子上仿若银色细线编织而成的项链，向对方展示作为项链装饰的精巧“水晶瓶”。
里面有清澈的水波，随着对方的动作荡漾，折射出相当炫目的光泽。
当然，跟“水晶瓶”相比更为显眼的是他本身。
金色的眼睛如同拥有生物特性般的夺目矿物，美得固有且恒定的脸孔，尖且长的耳朵比颅顶还要再高一些，就连披着的长发都无法遮盖。
“你没有藏住耳朵，”克普摩谨慎道，“如果被人撞见以捕猎和贩卖精灵为生的阿若斯公司的老板就是纯血精灵，你可不止是会失去那群狂热的拥趸，还会成为他们的公敌。”
“无所谓。反正这里只有我和你，而且就算你们把这家餐厅夷为平地，我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藏起耳尖就相当耗费魔力了。没必要把我的魔力耗费在这种小事上。”金眼精灵表情不变地说，“如果你饿了，可以选你喜欢吃的东西。不必在意我。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
“空间生物真是奇怪的物种。”克普摩不禁感慨。
“如果我告诉你，”金眼精灵云淡风轻道，“许久之后，你们人类的其中一小部分也会成为空间生物，你会不会觉得很骄傲？或者，很惊喜？”
克普摩瞳孔微缩，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金眼精灵突然离开了有着假风景投影的墙壁，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找我来有什么大事？”金眼精灵问。
克普摩没有执着于上一个问题，而是紧随其后同样到桌边坐下。
“海姆达依找我了，”他说，“看意思是准备让步，接下来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动作。不过肯定跟精灵有关，毕竟他经历过精灵们还没有离开寇司的时代。”
金眼精灵用毫无起伏的“噢”表示称不上惊讶的惊讶，表情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精灵喜欢救他，他也喜欢救精灵。真是其乐融融的幸福大家庭。只是我没有这种嗜好。”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却足以让克普摩战栗。
“灭亡才是精灵的最佳归宿。鬼族也一样。”
千极骑队基地·测试区
阿西尔同时得到爱维瓦医生和自称·骨头治疗之神·卡莱纳凯给予的痊愈诊断之后，又经历了不短的复健期，胳膊刚活动自如，就主动加入了比奇拉前天刚做好的“穿戴式全骨骼原型机”测试。
比奇拉跟桑迪以及两名异族混血的“见习队员”一起，先帮阿西尔一件件穿戴上外骨骼，而后再由宛如多了一套四肢的外骨骼支撑着他离开地面，去与还被固定在支架上、宛如一辆两层楼高的战车的全骨骼的所有部位进行逐一接续。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因为控制这两套骨骼的除了一台辅助用的AI，其他都是依靠阿西尔的脑波。
光是匹配脑波信号和调整的过程就已经相当之复杂，更不用说是真正让两套骨骼行动起来之后，还有无数次的大改动与微调。
让阿西尔来做测试的确有大材小用之嫌，不过比奇拉说既然他以后要使用它们，不如早点参与进来，还可以节省掉适应期。
“那个，你去弄那个接口。这个谁，你负责上面的。桑迪你也参考自己之前测试的经验，帮这个绿眼睛的混蛋微调一下，顺便告诉他注意事项。”
比奇拉嘴巴不停的把三个人指挥得团团转，他却仿佛乐在其中般神采奕奕。
阿西尔知道，根源在于上次在提尔办公室里听到海姆达依的计划开始。
提尔提出只要比奇拉能完成“穿戴骨骼”，就让他参加所有会议，包括各种作战会议。如果“穿戴骨骼”能投入实际战斗，那么就同意他驾驶其中一台加入海姆达依的“精灵同盟计划”。
而在比奇拉心中虽然擅自认定那个善良的短发小女孩消失了，那个好心的长发小女孩被收养机构带走了，结果在数年之后给自己换回来这么一个独断专行的绿眼睛混蛋玩意，但是他可不能把这混蛋丢下不管，否则自己当初就白被埋在应急通道的瓦砾下，也白撞到脑袋，白当那么久的植物人了。
比奇拉此后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经常只睡两三个小时，就连提尔都担心比奇拉哪天就猝死了，千极骑队从此损失一个不可替代的重要人才。
但比奇拉的体检和测试结果竟然全部“绿灯”，就连黑眼圈都变淡了不少——虽然这可能是得益于他每天都会去阿西尔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睡个没有噩梦的好觉。
这种循环简直违背了人类本身的脆弱性，让阿西尔都不禁要怀疑比奇拉是不是跟阿托斯说的一样有可是鬼族的混血，否则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超再生”能力的。他显然忽略了“睡没噩梦的好觉”对比奇拉是多么罕有的事，哪怕只是几个小时。
阿西尔正在心下不自觉发出与之类似的叹息，就听到比奇拉由远而近地嚷嚷：
“我这边已经调试完了，但是你似乎还是不能动？我连接在自己身上测试过了，运转正常了。桑迪的也没问题。我丢给模型放大模拟过了，推测是你脑子的波形比较奇怪，尤其情绪波形变化特别弱。是不是毒素在增加痛感的同时，抑制了其他神经元信息的传递？你试试只控制一个模块，我是说，你只保持一种想法，例如：动动胳膊。别一开始就像要行走，这种太复杂了，AI辅助你的时候只能理解移动，不能理解行走，你必须把思考的命令尽量单一化。”
血液有毒性残留的确是比奇拉的领域。毕竟他当初就是生物工程学转到阿西尔所在的机械工程学科的。
当然他此前还在相关的科目也混过不少日子，反正只要有兴趣的他都会去学一下。
“……等等，毒素既然可以制作抗毒血清，毒素在某些情况下也能成为药剂，我先用模型测试一下。”
比奇拉说着就又转身跑走了。没过多久他又跑了回来，兴奋地冲着阿西尔说。
“解析之后毒素的波形果然与抑制激素类药物有部分相似，可能减少情绪波动，对于需要使用穿戴骨骼进行协同作战所必须的统一神经波长并不是坏事，或许还可以结合毒素血清进行调整，提高协同神经波长，能确保自动选择一个最精确，最冷静的脑子来使用所有的……”
比奇拉说到途中就撑着自己的下巴，边说边走开了，彻底进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
思维又发散了。阿西尔好笑地看着比奇拉嘀咕着快步奔向终端忙碌地进行一通记录，接着调整模型，随后仿佛就忘掉了阿西尔还在“原型”里，直接冲到隔壁“基因彩票”的项目小组。
“哇！”桑迪突然惊叹一声。
“怎么了？”阿西尔问。
“很少见到副队长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桑迪边问边顺着阿西尔的视线，很快捕捉到比奇拉跑来跑去，顺便把一群人指挥的团团转的背影。
“看他忙碌……很有趣。”阿西尔委婉表示的同时略微压下了自己嘴角。
他的确还想继续看着对方跑来跑去的忙碌背影，对于被忽视的事实毫不恼怒，既是习以为常，又能理所当然地从中找到乐趣。
可他初愈的身体不允许。
“桑迪，我觉得比奇拉一会儿忙不完，能先帮我把穿戴骨骼原型拆掉吗？这样不能动相当具有挑战性。”
“差点忘了！”桑迪忙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即让两个见习队员赶紧来帮忙，“马上！”
“洁弗西卡很忙吗？”阿西尔趁着三个人围着自己忙碌时问，“我记得她很喜欢这些测试。”
“毕竟你们在野外的食物携带和储备的问题也快要能突破了……”
“明白了……”
阿西尔正在颔首附和桑迪，比奇拉咬牙切齿的声音就从他背后响起。
“你们俩个在其乐融融的聊什么？我允许你离开穿戴骨骼了！？给我滚回去继续做测试！”
与测试区忙乱的模样正好相反的是队长办公室内，洁弗西卡正在一脸忐忑地向提尔递交自己的“研究成果报告”和外表相当朴素的“样品”。
提尔咬了一口“样品”，发现并没有外表所看到的那么难入口。
他正想咬第二口，就被洁弗西卡慌张制止。
“队长，那一口已经够你今天跑一百圈的热量了。”
提尔：“……”
他放下了样品，心有余悸地看向洁弗西卡，认真地表示了对她研究成果的肯定。
“好了，”提尔满意道，“这下所有的关键都准备好了。”
他终于能给海姆达依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第94章 E：行进路线.5
千极骑队内最大的会议室，是个有着弧形顶的圆形白色房间。
隔音板和波段干扰器在天花板和墙壁上随处可见，围绕着圆心设计排列的环状座椅可以同时容纳一千个人，“圆心”的位置那个宽敞的站立平台则是预留给会议主持者的东西。
仿佛一个圆形的法庭，却是具有千极骑队象征意义的核心结构。
“核心结构”在千极骑队刚组建的时候就被确定，也是队员们和队长之间通力合作的象征。
恰如队员和副队长在野外面对强大的未知生物时，负责于后勤及人员调配的队长也是同样。因为如果稍有不慎，同样会造成无谓的人员伤亡、物资的不当耗费等，最终导致队伍逐渐分崩离析。
提尔已经承受着足够的监管压力，然而他任命的组长们反而不断增加着那些需要他去处理的麻烦的数量，同时在野外的状态也越发安定强大，既然让他愈发头疼，却也更加信任彼此。
所以即便他不在野外，不与大家一同面对物理层面的危险，也在这个“圆”的中心，与大家共同面对着其他形式的危险。
收到千极骑队“闭门作战会议”参会通知人数不多，却集合了千极骑队现阶段八成的顶尖精锐。
其中有包括精灵猎人阿托斯；战斗组和非战斗组的所有组长和副组长；终于在武器使用这一项脱颖而出的蕾妮崇拜者·波塞；各个非战斗组里的“特殊人才”和最近几天单独甄选出来的各战斗组队员……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通过此前长达数个月严苛考核与训练，总人数甚至不到二十名的，直接隶属于阿西尔的G组成员。
此刻的千极骑队基地最大的作战会议室内，G组成员旁边几乎都围着两道三名言行间既羡慕又嫉妒的其他组队员，甚至包括各位组长们都在被提尔无数次驳回调到G组的申请后，对提尔“积怨颇深”，正在用青少年叛逆期特有的方式对待“提尔妈妈”，例如：经常当着队长的面称呼他提尔妈妈。
“各位，请安静一下。”提尔看看空空如也的座位，再扫过到处追跑打闹的人群，扯着嗓子不停地喊，“安静一下！我说安静！”
他最近宣布会议开始前都需要先花不少时间来恢复秩序，简直快被这群叛逆期的笨蛋们逼疯了。此刻也是如此。
大家私下交谈的喧哗声不止盖过了提尔的声音，也盖过了彼此的声音，尤其是G组成员耳朵里都充斥着其他组队员翻来覆去的“非常幸运的混蛋”等“称赞”，不时还相互给对方几拳，或者拍打彼此的后背。
尤其兴奋得在会议室里来回又蹦又跳的比奇拉，让提尔简直怀疑这位研发组长是否忘记服用处方镇静剂。
“这群不守规矩的家伙。”提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将无比哀怨的眼神投向了身侧站得笔直，军服没有丝毫皱褶，依旧是标准军人样本的副队长。
阿西尔摊手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提尔无可奈何地叹息，随即用手腕上的终端打开了天花板上的扬声器。
然而他用扬声器吼了半天，也没能让那群家伙安静下来。包括威胁他们现在滚出训练区跑三十圈。毕竟这群人近日来每天所接受的训练量远远不止区区三十圈了。
或许阿西尔终于是看够了提尔窘迫又头疼的模样——尽管他自己肯定不会承认，终于探身就着提尔的终端，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和不快不满的速度，说了一句甚至都算不上长的话。
“从现在开始，大家有十秒的时间，否则将负有连带责任。如果有一个人没能在我倒数结束的时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坐，或者有任何一个人无法在接下来的会议过程中无法保持安静，就直接取消你们全体未来一个月，包括本次在内的任务参与资格。倒数开始：10、9、8、7……”
包括比奇拉在内的众人在阿西尔说话的时候依旧处于喧哗状态，完全没在意脑袋上扩音器里的声音，直到阿西尔倒数了四秒，他们的大脑才“姗姗来迟”地为他们解读出副队长所表达的“连载责任”的意思，几乎同时瞬间噤声。
倒数到第五秒的时候，无论是战斗组还是非战斗组都争先恐后的跑了起来。
他们甚至恨不得能多长两条腿，这样就能更快的跑到电子指示牌上亮着自己名字的位置上坐下，因而爆发出了前所未见的巨大潜力，一个个不止脚步飞快，就连撑着桌面或者他人的椅背跃起的动作，都是如此的流畅又娴熟……
虽然有些落地不算平稳，有几个人还差点摔跤，却都勉强赶在阿西尔数出最后一秒的时候安静地端正做好。包括莫名其妙就被周遭气氛裹挟着依言照做的比奇拉，坐下后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被那个绿眼睛混蛋威胁。
提尔惊叹地注视着不到一分钟发生的一切，随即向阿西尔投去了嘉许的目光，却只得到后者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
“会议开始！”
随着提尔宣布的声音，所有人都端正了坐姿。
“我先宣布三件事。其中有一部分你们已经知道了，毕竟你们有一部分已经参与其中，但是无论参与与否，我们都是同一支队伍里的队友，大家分工不同，但每个人都功不可没。”
提尔说着就喊了爱维瓦医生的名字，后者当即站起来，转身向各位敬礼。
“第一，经过爱维瓦和阿西尔近一年的努力，我们招募到比以往多达十倍的医护人员。尤其是非常罕见的有着战斗能力的医护人员，下次任务——也就是各位参与的这次任务开始，我们将拥有随队医疗。这将极大的提高我们的生存能力和生还概率。
“第二，洁弗西卡率领的小组研在战斗口粮的开发和保存方面有了重大突破，已经投入量产。
“第三，比奇拉率领的研发组和桑迪率领的测试组的密切配合下，穿戴式肋外骨骼和全骨骼都已经正式研发测试成功，已经投入日常训练和量产……”
……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比奇拉听到“功不可没”其实就已经彻底走神。
他是实干主义者，开会和理论向来不是他的强项，甚至算得上是厌恶，更不用说是这种在他看来光冕堂皇到纯属就是浪费时间的“功绩”。
但这却不是他走神的理由，而是因为“那句话”。
亢奋也是同样的理由。
或者说，他这种近似于亢奋的状态已经维持一整晚了。
此前数十天，也就是从阿西尔第一次爬进“穿戴骨骼”的原型机的那一天起，比奇拉就经历了无数个忙碌到无暇睡眠的夜晚，但他依旧对“通过枪械、格斗和体能测试”相当执着，因而也经常抽空往训练区跑，随即抓住一名“幸运”教官，逼对方教自己如何训练。
只是这些都并非几天就能得到训练成果，结果当然相当糟糕，只有“穿戴骨骼”的进度始终相当喜人，而且作为开发者的他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
但是，昨天晚上，当阿西尔从第一台量产型“穿戴骨骼”的驾驶舱内跳下来，平稳地落到比奇拉面前，并且对他说了这句话之后。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阿西尔说话时直视着对方，没有一丝玩笑意味。
尽管比奇拉当时立刻就用“不要”果断的拒绝了，但他他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一句话了。
简直就像当时的“返祖”和“柔软嘴唇”一样。
可他并不蠢，当然知道提尔所说的危险是事实，只是他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纠结，仿佛没有这种奇怪的手舞足蹈，就随时可能冲到阿西尔面前，撤回自己的拒绝，转而同意。
“本次的任务是由海姆达依先生亲自发起。”
提尔口中熟悉的名字把比奇拉的注意力拽了回来。
“并得到寇司最高行政长官萨琳和蒙特斯特利亚负责人罗蒙的全力支持。”提尔继续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甚至不是一个能被分类的任务。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寻找纯血精灵王国的首都，并且尝试再度与纯血精灵接触，重新建立与精灵的同盟。
“当然，谈判和接触的部分是由海姆达依先生负责，而他的安全和寻找精灵则是由我们和愿意给我们提供协助的阿托斯公司派来的顶尖猎人阿托斯负责。
“希望你们能团结一致，互相协作。”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毫无疑问都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也明白了今天开会之前反复强调今天的闭门会议必须保密的原因。
“好了，接下来让负责指挥的副队长阿西尔为大家补充说明具体情况。”
提尔说着向阿西尔比了一个“请”，并把“圆心”正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阿西尔向前一步，先给大家敬了个堪称范本的军礼，放下手后就直入主题。
“本次任务将暂时抽调所有组长，你们手里已有的任务和之后任务都会移交给各组的副组长来接手，我们必须集中所有力量。其实从任务队员挑选的苛刻过程，已经有人能猜到寻找精灵只是其中一半。”
阿西尔语气一如既往没有起伏。
“我们真正需要保密的是另一半任务——原生种，不，经过调查，我们已经确定鬼族的确有属于他们的社会体系。所以这次的任务本身分为前后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与精灵有关：假设我们能与精灵恢复同盟关系，我们将请精灵协助我们更加详尽的了解鬼族；如果有可能，接下来我们将和精灵一起与鬼族也有所接触。”
他随后就平静地抛出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的话语。
“评议会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能把精灵和鬼族双方的‘王们’都请上谈判桌。”
第95章 IV：诀别荒原.1.1
——“针对广大民众非常关心的贪腐问题，海姆达依议长一行将在千极骑队的护送下，于蒙特斯特利亚和两个矿区之间展开长达一年巡视和整顿工作。”
该新闻登上所有头条第一的位置的第二天，晨曦未见之时，一支浩浩荡荡队伍就已经在寇司城外墙安全保护范围内集结完毕。
盛大队伍的中间是一辆舒适度与安全性兼顾的特种装甲车，围绕着装甲车大部分方位进行无死角布置跟随防守阵型的千极骑队各小组的组长们。只有装甲车的前部是最能抵御攻击的，几乎每位队员都全骨骼化过的B组组员以及率领着他们的组长哈托。而装甲车的后部，也就是在各种作战阵型里变数最多，危险系数最大的位置，则由副队长阿西尔亲自率领着直属小组来负责。
身背巨剑的阿托斯坐在装甲车顶上，朝前来送行的金眼浅色长发高个男人招手。其他人听说那是他的老板，也就是阿若斯公司的老板，难免对这间公司的上司和下属的和谐关系产生好奇。
可惜，阿托斯对自己那位神秘的“老板”了解有限，任由蕾妮和利特鲁轮流“审问”，也问不出什么有趣的内容。
当然，阿托斯已经重新披上了那件据他说能完全隐藏“精灵气息”的栗色斗篷。只是当大家具体询问他是什么样的气息时，他却说就是“魔力的味道”，却无法找东西类比这种味道。而“魔力”自然还被锁在“基因彩票”的盒子里，比奇拉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成功破解。
离开寇司时没来得及学会使用千极骑队的多轮机车，经过多方协调与商讨后，他在装甲车的顶部获得了一个“特殊席位”。
反正他既不怕对一般人类来说有毒的空气，也不需要穿着作战服、携带武器等，只有他自己和那柄剑的重量，而他又恰好拥有纯血精灵那出类拔萃的平衡感，不止能在疾风中稳稳地坐在车顶上，甚至能单腿从车顶跳到其他多轮机车的后座上。
像爱维瓦医生这样珍贵的医护人员，都被安排在了装甲车附近。
尽管同行的“战斗型医护”，有诸如一堵墙似的凯布诺护士长和强壮的卡莱纳凯，但是他们毕竟不是一线人员，这样安排也能方便几位组长和阿托斯协同保护他们。
至于在多轮机车阵型之外的，就是由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的波塞所率领的“特殊队伍”。
每一台都宛如数量装甲车叠加而成的，每向前移动一步都能掀起不少尘土和地面震颤的“穿戴骨骼”。
它们足底的支撑没有仿照人的足弓形态，也并非是双腿支撑的结构，而更像是矗立在地面上的一棵树木，以无数的须根承受着钢铁身躯的重量，却没有头部作为指挥，只有将近八条手臂如同打开了一半的伞面半弯曲着，非战斗时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协同多台AI进行无人驾驶，战斗时就可以切换主控。不止铸起了与寇司防御外墙相似的预警与防御机制，还保持了灵活度与载重兼备的特性。
整支队伍因为它们的加入，变成了一座可以在野外移动的堡垒。
确认全体人员出发准备完毕，阿西尔照例向本次的“委托人”海姆达依申请通讯许可，双方确认后才下令出发。
浩荡的堡垒向前移动，如同在陆地上行驶的航船，飞扬的沙尘则是被船头破开的海浪。
比奇拉到底还是跟来了。
尽管是阿西尔主动邀请的，是之前为了激励对方加速研发穿戴骨骼就抛出的诱饵，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所以他思考再三还是发出了邀请。
按照他的计划，比奇拉会立刻拒绝。实际上，比奇拉也的确拒绝了自己。毕竟是“食物”请“猎食者”上谈判桌的天方夜谭，危险性可想而知，而比奇拉向来是以实验室为家，脑袋里除了研究什么都放不下的家伙，阿西尔绝不相信这种恨不得住在实验室里的笨蛋会突然愿意到野外来冒险，因为“科学”本身就不适合冒险，而是一种“规律”，对方也向来不是喜欢冒险的性格。
没想到，比奇拉突然就反悔了，而且还连夜安排好了接手他工作的人手，就这么跟来了。
“我这个方法好不好？”爱维瓦医生在几位小组组长身边打开了近距离通讯频道，“这样既可以保护我们珍贵的研发人才，又节约了人力，还可以少携带一份补给。”
“没错！爱维瓦医生，你是我的偶像！”卷毛的利特鲁声音上扬，听到的人都怀疑他下一句就要向爱维瓦表白了。
“岂止是偶像，”蕾妮的语气也是同样，“我简直想给爱维瓦医生一个吻！您的建议太绝妙了！”
艾多和费多分别被装甲车阻隔在两侧，显然看不到彼此，却同时默契的摇了摇头，齐声道：“医生，你要小心，蕾妮组长向来相比英俊的男士更喜欢您这样美丽的女士。”
蕾妮“啧”了一声，唾道：“那是我的私事，关你们什么事？两个多事的讨厌鬼！镜面兄弟！缺了蓝红墨镜就分不清彼此的笨蛋兄弟！”
艾多、费多：“……”
阿西尔没有阻止组长们相互在口头上开的小玩笑，毕竟他们并没有疏忽正事，否则他就不会在他们说笑的同时收到各位组长发来的路况等情况的反馈信息。
被爱维瓦“绝妙建议”以及其他人投票一致同意安排到装甲车内的比奇拉，一开始唾骂过绿眼睛混蛋，却没敢唾骂爱维瓦医生，到后来只能既痛苦有压抑地，警惕地审视这个没有窗户的“铁盒子”。
大概是为了缓解这种矛盾的压抑感，比奇拉带着他那堆准备用来工作的终端，挪到了可以看到并控制装甲车外部的“实时镜头”的车载屏幕前，通过主控把原本可以呈现出外部任何一个方向的图像调整集中到车辆后部，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的轮廓。
阿西尔的左右颜色有差异的眼睛隔着头盔有些模糊，随身枪械的冷硬质感到是与作战服相得益彰，已经正式升职的他作战服上的标志已经改变为上位，不过他驾驶的多轮机车好像跟其他人的并无差别。
“谁都没料到这个选举结果！”
比奇拉对面突然响起的新闻播报吓了他一跳。
“克普摩的军部席位票数突发逆转，看来海姆达依议长日前突然公开发言支持克普摩中将就是他获胜的关键！”
海姆达依抱歉地看着比奇拉，在对方砸过来的眼神变得充满谴责意味时，相比抱歉跟接近于礼貌或宽慰地笑了下。
“我不小心把终端的声音调大了，已经调回去了。”海姆达依没有解释克普摩的事，只是解释了惊吓到对方的部分。
“你不是说不会帮他吗？”比奇拉瞪着对方。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海姆达依试图跳过这个话题，但是失败了。
“我们现在正好都有时间。”比奇拉说。
海姆达依无语地盯着这个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的孩子。
往常这个天刚亮的时候，都是比奇拉困得要死且准备睡觉的时候，问题是他现在虽然哈欠连连，却完全没有睡一下的意思，而且刚才还忙着盯着他面前那几个终端投影。
不，或许他真正盯着的不是终端，而是实时转播外部图像的某个身影，只是即便问他也绝对不会承认。
“车外有萨谢尔特别在意的人吗？”海姆达依答非所问。
“什、什么？”比奇拉被问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先是一怔，而后大惊，接着欲盖弥彰地飞快摇头。
“没有！”他语速同样飞快地答，“绝对没有！怎么可能有！？”
海姆达依没想到转移话题的策略如此奏效，当即端起旁侧的无菌水罐，如同喝茶般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才道：“那你怎么一直盯着外部影像屏幕？”
说着他放下了无菌水，假作要换到对面，也就是比奇拉身边的位置。
“真的吗？”他问，“我来看看？”
“没、没没有！绝对没有！没有你听到了吗？没有就是没有！”比奇拉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刚才在看的屏幕，飞快解释，“我是忙着编写新的基因推演模型。”
当然他其实早已经又写了好几个模型供AI去演算，只是工程量太大，短期内显然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瓶颈期就是如此，却非常适合掩饰自己是在专心工作。
“我没有撒谎。”
但又不是。
“不信我给你看我的模型，如果你能看得懂，我刚写到一半……”
海姆达依看着对方一连串惊慌失措地模样，只是笑而不语地欣赏着对方从尴尬到窘迫再到无所适从的明显被拆穿的表现。
比奇拉辩驳道途中偷瞄了海姆达依一眼，仿佛想要确认对方是否真的会挪到自己旁边，如果没有，他就能重新打开屏幕，奈何偏偏撞上海姆达依意味深长的视线。
第96章 IV：诀别荒原.1.2
外部看上去冷硬厚重的特殊装甲车，内部的气氛却微妙到了极点。
比奇拉与海姆达依均闭上了嘴，安静地面面相觑。
只是海姆达依显然是在故意配合比奇拉，后者则是因为困到极点的脑子突然活络了而察觉到了关键，导致他直接无语了。
“你故意逗我！”比奇拉怒指对方，“很好玩吗？你这个可恶的老头！怎么一直那么幼稚。哪里有点议长的样子？”
相比海姆达依，比奇拉更对不擅长撒谎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的事。我哪里幼稚了？”虽然好玩也是事实。海姆达依心下补道，完全忽略了对方的气急败坏，笑得堪称慈祥，反正他就是喜欢这种不擅长撒谎的直率孩子。
对方那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让比奇拉气得直磨牙，愤怒地瞪着对方。
“怎么了？”海姆达依假装不知，改问，“跟我一起旅行不开心吗？”
“谁跟你一起旅行了？”比奇拉震惊于对方的厚颜无耻，“没看见我带那么多终端吗？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旅行。你也是来工作的，别一天到晚就想着旅行。”
“好吧，”海姆达依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下一刻笑容却突然意味深长，“你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都不喜欢跟我一起旅行了，肯定已经有了想一起旅行的，特别重要的人。”
目瞪口呆的比奇拉：“……”
“让我来猜猜是谁，”海姆达依故作沉吟，“不出意外肯定就是你刚才盯着屏幕看的……？”
“没有！不是！你别乱猜！都说不是了！”比奇拉既怒又急，近乎于咆哮地辩解道，“你个臭老头，别无视我刚才说过的话！都说没有了！你听见了吗？没有！没有没有没……”
“那我们来谈工作吧？”海姆达依忽然打断比奇拉，变脸改口道，“麻烦萨谢尔秘书给我泡杯茶。我喜欢上面漂浮着很香的白色小花的那种甜花茶。”
比奇拉懵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我不是你的秘书！”他吼。
“不是吗？”海姆达依假装困惑，“但爱维瓦把你塞给我的时候，说你是来为我工作的。如果不是秘书，那你就是我的副官？”
“我也不是你的副官！”若对方不是海姆达依，比奇拉肯定已经扑过去揍人了。
“明白了，”海姆达依径自笃定，“那么你就是我的副官兼秘书。”
比奇拉：“……“
“我要喝甜花茶。”海姆达依没有放过对方，“我记得欧琳有帮我把花茶的材料都撞进行礼了。”
“那你不让你的秘书跟着来？”比奇拉忿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日常生活能力极其有限，我根本就不会泡什么鬼茶！”
“好难受，”海姆达依突然皱眉单手覆在心口位置，“如果没有那香甜的味道，我肯定会忍不住思考萨谢尔刚才一直盯着屏幕看的人到底是谁……？”
“好好好，我知道了！”比奇拉举手投降，认命地在内部空间足够高的车厢内站起身，跑去过去找到海姆达依的行礼，“花茶材料放在哪了？”
海姆达依指挥着比奇拉从行礼里找到需要的材料和便携冲泡容器，接着又一个个步骤教导对方如何泡茶，显然并非不会泡茶，只是不想自己动手。
等他从比奇拉手里接过飘荡着白色小花的热腾腾的甜花茶，啜饮了一小口后，心下觉得虽然不如欧琳的手艺，但是就第一次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随即对比奇拉低学习能力表示了满意。
比奇拉一脸不悦地坐回去继续编写他的基因模型，同时瞄着海姆达依沉浸于花茶的模样，尽可能不动声色地重新打开那块可以看到外部的屏幕。
几乎就在阿西尔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的瞬间，刚才还陶醉于花茶的海姆达依瞬间就更换了自己座位，可算是把比奇拉抓了现行，身手矫健得简直不像一个高寿老人。
根本来不及关掉屏幕的比奇拉只来得及在脑海里怪叫：这老头一把年纪怎么身手还如此矫健？看来至少能活一百岁！
“我刚才就在思考，你怎么突然那么执着于外面的情况。因为这根本就不符合你以往的习惯。”海姆达依在目瞪口呆的比奇拉身边坐下，迅速辨认出画面里的轮廓，“原来你是想跟阿西尔一起吗？”
本以为已经成功绕过去的部分突然被彻底拆穿，霎时让比奇拉窘迫的想大声怪叫，但他又怕自己叫得太过惨烈，引来周围千极骑队其他人的注意，到时候就不止是在海姆达依面前丢脸了。毕竟装甲车周围全是那些脑子不正常的组长。
“看来是体验过一次阿西尔带你去野外兜风的畅快感后，”海姆达依地调侃还在继续，“你就彻底迷恋上那种感觉了？”
“没有！不想！没这回事！没畅快！没迷恋……等等，”比奇拉一连否定了一长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去野外兜风了？”
海姆达依仔细品评了“我们”这个单词的使用时机，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了。
“又、又怎么了？”比奇拉被对方笑得一个激灵，差点怪叫起来。
“萨谢尔，你这孩子，”海姆达依似乎是叹息了一声，终于重新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座位上，无奈地注视着比奇拉道，“算了，这也是你这孩子的优点之一。”
简称：走出实验室外都是个迟钝的笨蛋。
海姆达依自言自语的说话方式让比奇拉完全插不上话，只能满脸问号地盯着对方。
“如果千极骑队设计出了那么有趣的，让大家都喜欢的‘游戏‘，我却还一无所知的话，”海姆达依终于给出了答案，“或者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等它们出现在新闻里才后知后觉，那么我这个议长恐怕距离下台也不远了。”
“又是政治？我讨厌这种拐弯抹角又毫无规律可言的玩意。”比奇拉终于明白这又是那些“麻烦的东西”的其中一部分，立刻露出了敬谢不敏的模样，瞄了一眼屏幕，却发现阿西尔已经离开车辆后部，忙悄然调整车外镜头的捕捉位置，这才在爱维瓦医生和阿托斯他们旁边找到了他。
阿托斯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装甲车顶，足尖点过爱维瓦的多轮机车，又跳到了阿西尔后座上，但他没有坐下，反而维持着站姿，而阿西尔则改变了自己那辆多轮机车的行驶方向，很快脱离了队伍……
比奇拉顿时紧张起来，直到沉默片刻的海姆达依出声，才把注意力拉回到车厢内。
“政治其实并非没有规律，而是一种既特殊又简单的东西。”海姆达依啜了半杯他心爱的甜花茶，慢悠悠地说，“你之所以会觉得它很复杂，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人性，也不了解人性有时候在利益面前就是一无是处的东西。不过这也是你这孩子有一个优点。”
比奇拉表情复杂地盯着对方，觉得海姆达依是在强人所难了。毕竟他自己也明白实验室外的自己连生存能力都没有。
“你至少需要学会嗅到这其中暗藏的危险，明白吗？”海姆达依当然也知道，却依旧需要经常提起这些，但他忽然想到一点，“……不过，阿西尔那孩子在这些方面就相当的有天赋。
“啊？”比奇拉懵了，“你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个绿眼睛混蛋？”
“因为你一旦离开实验室，离开你的研究项目们，就只剩下可爱这一个优点了。”海姆达依说。
比奇拉：“……”
“或许，还有一点直率。”海姆达依好笑地看着对方，犹如玩笑般说出意味深长的话，“看来只能让阿西尔那孩子辛苦点了。”
“啊？”比奇拉满脸问号。
阿西尔突然觉得鼻子很痒，问题是带着头盔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只得竭尽所能把喷嚏憋了回去，毕竟高速行驶的多轮机车容不得任何驾驶失误。
“往那个方向走大约一天，就是欧若北原野的范围了。”向导·阿托斯站在阿西尔后座上却依旧能保持他从“基因彩票”里获得的非人平衡感，他尽职的指路道，“欧若北荒原就是鬼族活动数量最多的一个区域，从其他地方绕道的话，速度虽然会慢一些，却能大幅降低危险系数。”
“到底是欧若北原野，还是欧若北荒原？”阿西尔之前就注意到这一点了，仿佛对欧若北有严格区分的不同定义。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阿托斯突然笑了起来，“以前是欧若北原野，现在是欧若北荒原，理由你应该能猜到。”
“被我们的热兵器毁掉了。”阿西尔慢了半拍才下意识说出自己想到的一个答案，“在精灵和人类同盟破裂的时候。”
“没错。”阿托斯颔首。
“这到底……？”阿西尔错愕道，“难道这里以前是精灵的国度？”
“这里的情况很复杂。”阿托斯说，“不过，如今的这里肯定已经不是精灵的国度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是鬼族们原本的家园，也是鬼族的乐土。”
“什么？”阿西尔差点失声。
第97章 IV：诀别荒原.1.3
比奇拉因为过于在意“擅自脱离队伍”的某哥绿眼睛混蛋，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装甲车外，导致他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手指还在不断调整车外摄像头，期望它们能捕捉到那个混蛋的位置，根本就没用脑子思考海姆达依拐弯抹角的那些话，让议长先生失去了逗比奇拉的乐趣。
“萨谢尔。”海姆达依假装严肃地板起脸唤，“你居然没有听我说话？是睡着了吗？”
“没有！又怎么了？”比奇拉打了哈欠，困惑地看向对方，“是甜花茶喝完了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海姆达依故作恼怒，“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居然没在听，你这样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秘书。”
“都说我不是你的秘书了……”比奇拉倍感无力。
“副官也行。”海姆达依重新笑得慈祥。
“……行吧，”比奇拉彻底投降了，“随便你给我安排什么职位，反正回去都会有人顶替我继续为议长大人服务。只要议长大人您高兴就好。”
“你这孩子真是的，说话总是那么不好听，”海姆达依心下满意颔首，面上却微带谴责地抱怨，“我刚才是在问你，我给你那本笔记本还在吗？就是封面是皮质的那本。上面有精灵语，还有一个很像眼睛的花纹。”
“当然在。”比奇拉虽然疑惑，却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方。
“随身带着吗？”海姆达依又问。
“当然，”比奇拉脸上的困惑暴增，“不是你让我要随身携带的吗？说是什么护身符……？”
“那就好。”海姆达依满意地颔首，冲对方伸出手，摊开掌心向上，“把你的笔记本拿出来，暂时借给我用一下。”
“那得去翻行李了。”比奇拉不大情愿道。
“你这样就不是随身携带，只是没有忘记答应我的事而已。”海姆达依顿时显得相当伤心。
“……”
比奇拉的脑子这次彻底被问号淹没了，但海姆达依的神情坚定，手也维持着“讨要”姿势，似乎没拿到就不会善罢甘休，害得他只好起身，去往自己的行李中翻找。
特殊装甲车内，拥有除开厨房之外的一切生活设施，日常起居相当方便，唯一的缺点只是空间大小有限，很多东西只能放在固定位置，但这不妨碍乘车的人随身携带一些小型行李。
比奇拉很快从自己的行李里取出了那本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笔记本。
无法判断是什么皮的皮质封面已经相当老旧了，封皮上印刻的花体字是精灵独有的文字，下面还有一枚看起来既像羽毛又像眼睛的花纹。
他习惯性地来回抚摸了几下那枚花纹，瞬间就回想起之前要依靠它来代替处方镇静剂的时候，而这本似乎也的确拥有某种能安抚自己的力量，某种意义上不能否认海姆达依所说的“护身符”作用。
“你没打开过吗？”海姆达依看着比奇拉有些恍惚地朝自己走来，主动出声把对方唤回神来。
“你说笔记本？”比奇拉困惑。
“当然是指笔记本。”海姆达依无奈道，“你的脑子又擅自跑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散步了？还是说已经跑到车外去……？”
“不！没有！”比奇拉慌忙打断，登时从恍惚状态回归到了气势汹汹，犹如在为自己正名似的，用力把笔记本放到了海姆达依的掌中，叉腰道，“我当然打开过。你都送给我那么久了，至少也有十年了，我不止一次打开过，也反复看过里面的每一页，但是都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东西。”
“不对，你不是跟阿托斯学会了精灵语吗？”这下轮到海姆达依疑惑了。
“没来得及学读和写，”比奇拉同样疑惑地辩驳道，“那么短的时间，能听和说都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加上读写的话，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学会多少，连日常交流都成问题。自然只能有所取舍了。”
“这样……”海姆达依心下疑惑得解，随即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我说的‘打开’，不是指普通意义上的打开，也不是让你里面的内容。如果我想给小时候的你留作业，我可以直接给你已经翻译好的通用语版本，而非一般成年人都看不懂，更不用说是小孩的精灵语版本。”
“那你说的‘打开’是指……？”比奇拉彻底被海姆达依绕迷糊了。
海姆达依却是不满地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把笔记本交给你，依照你的性格就会好奇，也会去主动研究，早就已经打开过了，所以才会倾家荡产的去阿若斯公司的拍卖会上买精灵，最后还悄悄地放走了精灵。”
随着海姆达依的话，比奇拉的眼睛逐渐瞪大，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半张开来，简直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你怎么又全都知道了？！”刚坐落的比奇拉当即愤怒地跳起来。
“那当然是——秘密。”海姆达依说。
比奇拉：“……”
“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懂。”海姆达依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所以我就不告诉你了。”
“……”比奇拉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忍不住暴打这个可恶的酷爱恶作剧老头。
“萨谢尔，”海姆达依再度使唤起对方，“帮我从行李里拿个东西出来。”
“又要拿？”比奇拉简直想怪叫了，却在对方恳求的注视下迅速投降，依旧认命地遵照对方的指挥，很快在海姆达依行礼边侧包里掏出来一个丝绒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件幼童拳头大小的水滴状金属物件。
厚薄不足五毫米，向上拱出了一道奇怪的幅度，像是一枚由中央切开的空心水滴状金属外壳。在金属向外突出的一面，还有着一个形状奇怪的单线浮雕纹饰，由三个看起来既像花瓣又像是叶片的纹饰组成。花纹宽的一头聚集到了水滴状金属的正中央，三个尖角则分别向外对应间隔，角度也平均分布，精确得分毫不差。
海姆达依小心的接过比奇拉递过来的丝绒盒子，取出来那枚金属物件。
它被一根如同银线编织的，只有几根头发粗细的项链，也可能是绳索拴着，看起来很像一枚挂坠。
比奇拉看着海姆达依像是面对某种极其易碎物品那样，轻轻地用手指摩挲过那个花叶组合出的纹饰，无声低喃了一句比奇拉完全听不懂的精灵语词汇，后知后觉地一愣，迟来地意识到海姆达依也会精灵语，甚至比自己会的还多。
直到海姆达依把那条像项链或挂坠的东西挂在自己脖子上，证明了它原本的用途，比奇拉才回过神来。
“这个挂坠的部分是精灵钢打造的，项链的部分则是由精灵秘银编织而成。”
海姆达依边说边翻转了一下挂坠，让那个纹饰向外面对比奇拉，方便对方看得更加清楚。
“精灵钢非常牢固，除了同样是精灵钢铸造而成的武器，都无法将其毁坏。不过精灵钢的锻造方法只有精灵才知晓。据说里面是融入了精灵的血。秘银也是同样，只是里面融入的不是精灵血，而是融入了精灵的头发；
“他们的头发就像眼睛一样神奇。据说他们的眼睛所化作的瑰丽宝石就是能增强魔力的魔法宝石，而他们的头发即便剪下，也依旧残留拥有魔力，任何同族都能感知到这种存在……所以，这是一条有一定魔力残留的项链。”
海姆达依每说一个字，比奇拉眼睛就睁大一些，不知何时已经炯炯地盯着对方脖子上的项链。
等对方说完，比奇拉不禁脱口而出：“这形状有些像笔记本上的那只眼睛。”
“对，就是那只眼睛，”海姆达依没有否认，而是示意了自己旁侧空着的位置，“别站着，先在我旁边坐下。”
比奇拉有些弄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只能困惑地看着他。
“阿西尔可能是去前面探路了，你等会儿再去看你的阿西尔也来得及，”海姆达依随即抛出杀手锏，“我先教你如何打开这本笔记本。”
比奇拉途中就开始疯狂摇头，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否认和怪叫，双腿到是与语言背道而驰，相当迅速且端正地在海姆达依身旁坐下了。
海姆达依当着比奇拉的面摸索到笔记本的边缘，在那只眼睛的下方轻轻一按，比奇拉就看到原本的皮革表面向上弹开，出现了一个扁平的空间，里面也躺着一条跟海姆达依脖子上完全相同的项链。
“这是你的。原本就是属于你的。毕竟你知道这并非人类能打造的东西。”海姆达依把项链递给对方，“你戴上吧。”
“这居然是个盒子？！”比奇拉差点怪叫，不止迅速戴上了项链，还想把它拿到实验室里去分析一下“魔力”究竟是什么。
他 不停拨弄着“那只眼睛”，看向海姆达依的眼神无比好奇。
“这项链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
“圣羽徽。”
“什么？”
“这是圣羽徽章，也叫做圣羽徽记。”海姆达依说，“是曾经人类与精灵合作时，由精灵亲手赠予的，被称作‘圣羽同盟’的人类成员的唯一佐证。”
第98章 IV：诀别荒原.1.4
比奇拉记得自己收到这本笔记本的那天，刚好是他从矿区回到寇司，亲口拒绝了海姆达依收养意愿的第二天。
他困惑的地接过“护身符”，完全不懂对方为什么被拒绝还不生气，第二天居然又厚着脸皮来福利院找自己玩了。
“我来找你玩”的确是海姆达依的原话。
比奇拉一开始并不相信。毕竟谁能想到一位议长，一个位于卡俄斯权利结构顶层的老人，最爱的娱乐就是欣赏植物、喝茶以及跟孩子们一起玩耍。
他一度相当警惕并排斥海姆达依，误以为对方是有什么恶心癖好的古怪老头。
一年多后才确认这个人就单纯孩子气，因而跟有心机的人只能谈工作。而成年人就没有谁没心机，导致他完全没有放松的可能，只好来跟孩子们一起玩了。
孩子们其实都相当喜欢海姆达依，全都认定拒绝被海姆达依收养的比奇拉脑子不正常。
在比奇拉第多少次就连他自己都记不得的直接拒绝了对方地收养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之久，他甚至已经在海姆达依经常带来的美味零食投喂下，逐渐长胖了不少，这才迟来的意识到孩子其实并没有拒绝被收养的权利，而他在拒绝海姆达依之后竟然那么久也没有被其他人收养，忙去偷看了福利院长的终端——密码很容易猜，就是院长的生日。
结果，他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被海姆达依收养了。对方只是没让他离开福利院，其实一直在支付他一切开销。
海姆达依就是这样一个人。
比奇拉早该想到对方随手给他的“笔记本护身符”不可能那么单纯。
比奇拉听到海姆达依的话，摆弄项链的手指蓦地僵住，两眼发懵地盯着对方。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变成了死机的终端，甚至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没有自诩的那么聪明。
许久，久到海姆达依差点要放弃接下来的对话时，比奇拉才回过神来。
“你说这是精灵亲手赠予人类的，还说这圣羽同盟成员的佐证，”比奇拉语速飞快地问，“可我那时候还很小，刚从矿区回来没多久，笔记本也是你亲手送给我的——别告诉我你其实有尖长的耳朵，还有那种丝缎一样的长发，漂亮到能闪瞎我双眼的眼睛。”
“……”
海姆达依先是一愣，接着就被比奇拉跳脱的脑回路给逗笑了。
“你这孩子。”海姆达依在自己的议长形象彻底崩塌前尽可能恢复了严肃，“你看事情的角度与想法真是太独特了。”
比奇拉忽略了对方的称赞，也来不及等对方作答，就接二连三地抛出成堆的问题：
“你肯定是圣羽同盟的成员。这点毫无疑问。但我到底是不是圣羽同盟的成员？
“如果是，我或许还是年龄最小的成员？
“还是说，没有精灵亲手交给我这个圣羽徽章的步骤，我就不能算是正式成员？
“如果我真的是圣羽同盟成员，那么圣羽同盟需要当时的我做什么？
“毕竟当时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应该什么事都做不了。那么同盟对成员的筛选机制是什么？选择一个小孩子会不会太草率了？
“而且同盟都破裂那么久了，精灵也离开寇司很久了，为什么这个同盟依旧存在，却没有谁听说过它，也没有任何它还在活动的迹象？
“魔力到底是什么？是怎样的运作机制？要如何才能从基因里计算出来？或者提取出来？具体要怎么找到这张基因彩票？”
海姆达依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沉默，最后只能安静地等待比奇拉说完，而他手里的花茶竟然在等待的期间就已经彻底喝完了。
“萨谢尔，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海姆达依把杯子递过去，既无奈又理所当然道，“我觉得必须要有一杯新鲜美味的茶才能回答得完。否则我在途中就会被渴死。”
“……”比奇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究竟问了多少问题。
“你不给我泡茶，我就要告诉阿西尔你虐待老人。”海姆达依丢出杀手锏。
“关那个绿眼睛混蛋什么事？！不就是杯茶吗！？我去就是了！”比奇拉言行相反，认命地接过茶杯，起身先去泡茶。
欧若北荒原之中，一人坐着驾驶多轮机车，另一人站在后座上当乘客的组合方式，本来就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钻进阿西尔脑子里的陌生信息还能比这更奇怪，简直近似于诡异。
“你说这里以前是鬼族的家园，是鬼族的乐土？”阿西尔勉强维持着镇定，心下的惊讶却不比特殊装甲车内刚从海姆达依口中得知“圣羽徽”的比奇拉少。
“对。”阿托斯完全没有不小心说出了“大事件”说的自觉，依旧从斗篷兜帽的缝隙间四处眺望，仿佛与生俱来的警惕。
“但是，你开始又说‘如今的这里肯定已经不是精灵的国度了’，”阿西尔十分不解道，“那就说明这里以前曾经是精灵的国度，对吗？”
“没错。”阿托斯依旧毫无自觉，“以前的确是精灵的国度。”
“你不觉得这两件事完全自相矛盾了吗？”阿西尔怀疑自己快要跟比奇拉一样揪住对方的衣领，冲对方大吼大叫了。
“有吗？”阿托斯是真心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幸好他足够坦率，干脆直接发问，“哪里有矛盾？”
“精灵跟鬼族不是敌对吗？”阿西尔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那么精灵的国度为什么会变成了鬼族的家园和乐土？”
阿托斯后知后觉地“喔”了一声：“你理解的国度，是建立在欧若北原野上的属于精灵的国家。但我所说的不是。鬼族原本的家园才是建立在这里的，你所理解的国度。只是被人类的热兵器毁掉了。”
“那么精灵的国度是在哪里？”阿西尔迅速理解了对方的话，改问，“名为‘坦塔’的，第一座人类塞型城市吗？就是位于在梵释西部的那一座。”
“也不是。”阿托斯摇头，“你所说的梵释，是精灵们的圣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泉水的泉眼所在地，也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而精灵们的国度却是在这里——”
阿托斯指了指自己的脚下，随即意识到阿西尔是不可能回头看的，否则就会发生车祸。
“精灵们的国度就是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阿托斯修正道，“或者说是卡朵尔这整颗行星。”
“整个卡朵尔？”阿西尔再度失声。
“是的，”阿托斯说，“卡朵尔是精灵建造的行星，他们的国度，也是他们在宇宙中航行的船舶。”
惊骇让阿西尔说不出话，像比奇拉一样茫然地瞪大眼睛，一度几乎全靠本能在驾驶多轮机车，许久才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出发前不说？”阿西尔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忘了。”阿托斯心虚道。
“忘了？”阿西尔当然不会相信。
阿托斯不好意思到：“这些就单纯在我脑子里属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精灵和梵释森林又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等等，”阿西尔忙打断，“梵释和精灵之前都在这里？”
“是的。”阿托斯笃定。
“为什么现在会不见了？”阿西尔预感有更惊讶的部分即将出现，“那不是一座森林吗？”
“因为梵释是一座会移动的森林。”
“……”
阿西尔的脑海登时被砸得一片空白，那惊讶的预感竟然应验了。
许久，他才找回声音，问：“你是亲历过那些……？”
“怎么可能亲历？”阿托斯说，“我没那么大年纪。”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阿西尔又问。
“当然是阿若斯的老板告诉我的。”阿托斯不假思索道。
“你的老板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阿西尔瞬间抓住重点，“他看起来年纪跟你差不多，莫非……？”
“对，我怀疑老板也是异族混血，因为身高和长相，但是我无法确定，”阿托斯说，“他经常说精灵非常讨厌我们。”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就是我这样的。”
阿西尔明白对方说的是异族混血。
“鬼族呢？”他问。
“老板没具体说过，”阿托斯不确定道，“但我觉得他也很讨厌鬼族。”
“那你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吗？”阿西尔再度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阿若斯公司没有保密守则，想说什么都可以。”阿托斯说，“而且我那位神秘的老板跟克普摩中将的关系非常好，好像也不讨厌你们千极骑队，毕竟你们是最擅长歼灭鬼族的一支队伍，否则我们就不有会合作了。”
“为什么？”阿西尔问完就下意识说出自己的猜测，“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人有共同点？都是既讨厌精灵，又讨厌鬼族的类型？”
“是……”阿托斯懵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
——孩子们。
阿西尔正想回答，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什么？”他下意识出声。
“什么什么？”阿托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得到阿西尔的反问：“你刚才说话了吗？”
“没有。”
“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听到什么？”
“你注意听，应该还能听到。”
阿托斯依言照做，然而并没有。
“抱歉。我什么都没听到。除了风声……”
——我的孩子们。
“我又听见了。”阿西尔这次没有错过，“是很短的话语。”
“我真的没听见，”阿托斯好奇，“是什么样的声音？说的是什么语言？通用语还是精灵语？”
“我不确定，因为很短，但是能知道意思。”阿西尔笃定，“那声音说：我的孩子们。”
第99章 IV：诀别荒原.1.5
爱维瓦当然记得欧若北。
甚至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了解里这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杂草以及欧若北原本的模样，记得它被热兵器摧毁时自己身躯上感觉到的剧痛，记得自己发狂似的嘶吼与惨叫——每一个精灵王都是如此。
不止是欧若北，她还记得梵释，记得曾经的狂诗草原，记得卡朵尔的每一个角落……
她记得所有的一切，哪怕她已经活了数万年，已经数十载不曾踏出过寇司城一步，已经鲜少会动用自己的魔力，更不用说是魔法和其他了。
但她依旧“记得”。
就像人类第一次从镜子里辨认出自己，此后即便长大，即便没有镜子，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长相。
这就是精灵王的“唯一特权”。
并非是“记得”，而是“连携”，区别于“义务”。
保护大家是精灵王的义务，战斗是精灵王的义务，为了族群舍弃自己的一切也是精灵王的义务。
所谓“精灵王”与“人类王”的区别，就是精灵王肩负无以计数的义务，特权却只有那一个。
从继任“精灵王”的那一刻开始，等同于在全体精灵的默许下与“卡朵尔”缔结誓约，从此以后就会与卡朵尔永远“连携”在了一起，能感知到卡朵尔的一切。包括欧若北原野变成荒原的那一刻。
即便她近百年来都竭尽全力假装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假装自己对所有生物都很关心，不断履行着作为善良医生的职责，公平地拯救所有的伤患，却无法否认自己依旧置身事外的事实。
毕竟她不是人类，而是精灵。
无论经过多久，她都无法遗忘自己曾经作为第二代精灵王·皓月精灵王时所犯下的错误。
就是她接纳了鬼族并让鬼族留在欧若北定居，也是她决定于人类缔结同盟，亲手把第一枚圣羽徽送给了当时尚且弱小的、随时都会沦为鬼族食物的人类。
为此，她不止失去了许多自己的同族，也让卡朵尔的这片原野消失了。
此后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代精灵王魔力的滋养，荒原才会恢复原状。
但她显然已经做不到了，因为“卡朵尔”从那一刻开始就不再与她“交谈”——就像拒绝第一代精灵王·奥尔维格一样。
之后她只能单方面“感知”着属于卡朵尔的一切，眼睁睁看着一代又一代精灵王为了卡朵尔牺牲了自己。
——我的孩子们。
骤然听到回荡在爱维瓦脑海中的声音让她惊得差点忘了自己还在驾驶着多轮机车，害得车身蓦地朝旁侧歪去，幸好蕾妮就在旁边，忙用自己的辅助轮帮了她恢复了稳定，又收回了辅助轮，让爱维瓦继续行驶。
“抱歉，”爱维瓦忙道，“谢谢。”
“小事而已，不用那么客气。”蕾妮隔着头盔朝爱维瓦抛去一个俏皮的飞吻。
利特鲁“呕”了一声，却来不及发出嘲讽，就被蕾妮先一步切断了小范围通讯，只得无能狂怒地隔空挥舞拳头。
蕾妮正想朝利特鲁比个中指，却收到了爱维瓦的单人通话申请，既意外又迅速的接通。
“怎么了医生？”蕾妮的声音没有丝毫玩笑意味。
“副队长呢？”爱维瓦听到“那些声音”的瞬间就立刻察觉到不对，却没看见阿西尔，再一抬头发现装甲车上也空了，“阿托斯呢？”
蕾妮虽然有些困惑，却还是照实回答：“他们俩个去前面探路了。”
“没什么，只是没看见他们俩个，以为出什么事了……”爱维瓦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让蕾妮派人去接应他们，还好她及时想起自己医生的身份，随便编了个理由。
阿西尔口中“我的孩子们”这几个简单的单词组合出现的刹那，阿托斯就紧绷了神经，骤然沉默下来。
“怎么？”阿西尔追问。
“先回队伍里去。快——！”阿托斯当机立断，“你派其他人来探路。”
阿西尔不明所以，却没有浪费时间问理由，反而相当配合地立刻甩了个急弯调头，差点没把阿托斯甩下去。好在后者拿到的“基因彩票”足够多，单手勾着多轮机车的尾部支架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阿托斯一回到队列里，就回到了特殊装甲车顶上自己的“专用位置”上，等阿西尔安排好费多带人去探路，回到装甲车后部原本的位置，阿托斯才对他说出理由。
“‘我的孩子们’是巴尔德族的王用来呼唤他的孩子们，也就是呼唤其他巴尔德鬼族的特殊方式。”
阿西尔错愕地抬头盯着对方。
“反正我刚才是什么都没听见。如果你的确能听见，在我看来只有两种可能，”阿托斯的兜帽左右摇晃了一下，显然是在摇头表示无奈，“第一、你有可能是精灵，第二、你身体里的鬼族毒素对你有不小的影响。之后你做任何事都要谨慎小心。尤其要小心你自己。我不是指你会变成鬼族，而是怕你听到更多奇怪的声音，可能会突然丧失理智，误差别的……攻击其他人。”
阿西尔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因为他显然不可能是精灵，否则他的眼睛早就变成宝石了，而不是在比奇拉的实验室里腐烂。但是现在也除了等待比奇拉想出有关于毒素的解决方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我明白了。”
阿西尔向阿托斯道完谢，随即切断了与对方的联络，单独接通了一名组长。
“艾多。别反驳，先听我说。如果我出意外了，这支队伍的临时指挥权移交给你。我相信你能带领队伍平安抵达梵释，也能平安把大家带回寇司。”
阿西尔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天伦微不足道的小事，艾多刚听到途中就脑海一片空白，差点也发生“车祸”。
“另外，我还要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副队长请讲。”
“你在所有组长里射击精度只仅次于我。”阿西尔说，“你也知道我体内有鬼族毒素残留的事，目前虽然没有出现什么重大异状。但是如果真的出现了，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在我出现了失常举动的时候，或者有意图危害到其他人的安全，你一定要毫不犹豫的朝我开枪。”
“……”
“这是命令。”
“是，长官。”
“艾多，还有。”
“还有？”
“必须保密。包括对费多。这也是命令。”
“是。”
比奇拉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海姆达依讲的“故事”，边把里面有用的内容全部记录在终端里，尤其是有关于“基因彩票”的部分。
海姆达依被迫连喝了三杯茶，都快要举手投降的时候，比奇拉才一脸不情愿地道：“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刚才也说是最后一个，”海姆达依根本不信，简直后悔告诉对方这些，导致比奇拉的好奇心过渡滋长，已经有成为灾害的倾向，“刚才的刚才你也说是最后一个，刚才的刚才的刚才……”
“最后一个！真的是最后一个！”比奇拉举手并指发誓，“绝对是最后一个！不是最后一个我就天天给你当秘书兼副官，替你跑腿，帮你浇花，帮……”
“停——你放过我的花吧。”海姆达依举手投降，“你小时候没少淹死它和它的朋友们，它们也是有生命的。”
比奇拉：“……”
他揉了揉头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之后要怎么使唤我都行，只要回答这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海姆达依无奈，“什么问题值得你牺牲那么大？”
“是关于鬼族的，”比奇拉说，“尤其是它们指爪上毒素的残留，您有听说过什么解决办法吗？或者这个毒素稀释方法？只要是跟毒素有关的，分析方法也可以。我目前只分析出了表层结构，还有……”
“解毒剂没用？”海姆达依在对方抛出更多专业术语前打断，心下全是：这孩子有事问就是“您”，没事就是“臭老头”的怨气。
“那是基于血清的，”比奇拉说，“我这有个更复杂的患者，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治好……”
“你说的那位复杂患者不会碰巧就是阿西尔吧？”海姆达依这次没有调侃对方，而是相当严肃。
比奇拉：“……”
“到底是不是阿西尔？”海姆达依问，“不许骗我。”
比奇拉脸上浮出被拆穿地窘迫，却没有逃避现实，而是尴尬却缓慢地颔首。
“就是那个绿眼睛的混蛋。”比奇拉小声嘟哝，“你也知道他做事风格就是那种不顾自己死活，也不管别人死活，更不听别人意见，完全是个独断专行的暴力狂……”
海姆达依的表情随着比奇拉的话语逐渐变得微妙，最终只得心下叹息一声。
“虽然不知道原理，不过我以前也遇到过一次同样的状况。”他说。
比奇拉下意识问：“是你认识的人……？”
“是我。”海姆达依说。
比奇拉瞳孔微缩，猛甩了几下头逼自己回过神来，忙问：“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水魔法。”海姆达依没有保留。
“水……魔法？”比奇拉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海姆达依颔首：“就是纯血精灵族所掌握的其中一种魔法，只不过据说魔力的耗损会很大，一般纯血精灵也使用不了，而且还跟一些魔法互相排斥，总之要么就只会水域魔法，要么就只能多会一个风魔法。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目前只有精灵王奥尔维格——你应该有见到过，就是你上次跟我提到过的，使用的时候会发出蓝色光芒的魔法。”
比奇拉两眼发懵地听完，讷讷地问：“这位精灵王，在不在梵释？会愿意帮忙治疗吗？”
“大概率会在，”海姆达依说，“不过治疗与否我就不确定了。”
“是有什么条件吗？”比奇拉忐忑。
“奥尔维格上次就向我提出了一个特殊的交换条件，”海姆达依颔首，“还好我做到了。”
“是什么？”比奇拉问。
“跟一棵树聊天，”海姆达依一脸认真地说出玩笑般的话语，“并且获得那棵树的认可。”
比奇拉：“啊！？”
第100章 IV：诀别荒原.2.1
洁弗西卡站在评议会大楼内的军部席位代表办公室门前，忐忑地与克普摩的副官对视，只是在副官眼中这根本就不是“对视”而是“俯视”，心下难免嫉妒了克普摩家的身高基因。
昨天洁弗西卡的终端收到她的父亲克普摩发来的消息后，她就显得坐立难安。
在她连续把培育的植物种子搞混之后，她的实验助手也看不下去了。
实验助手着实搞不懂这位聪明、美丽又温柔的上司为什么做什么事都不自信，一点小事就害怕和哭泣，但作为助手需要确保工作继续进行下去，只得耐心且友善询问了洁弗西卡走神的理由，再给出让她先去处理私人事务的建议。
“嗯！我没问题的。”
双手紧紧交叉相握的洁弗西卡突然对克普摩的副官大声说了一句，吓得副官差点后退一步。要知道副官刚才可是来请她进去的，但她却在这里摆出祈祷的姿势，现在怎么又突然下定决心了，真是让人搞不懂。
但他只是个副官，当然没必要在替阿若斯老板当信息源的同时再多管闲事，当即推开了门，在前面引路。
“洁弗西卡，近来好吗？”克普摩示意副官退下后才开口。
“谢谢父亲的关心，我一切都很好。”洁弗西卡立正敬礼后才回答。
克普摩上下打量了女儿一遍，确定包含军服褶皱在内都无可挑剔。
“你最近为什么都不回家？”他问，“狭窄的士官宿舍或千极骑队宿舍的设施足够齐全吗？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洁弗西卡仿佛突然变成另一个阿西尔，端正严肃且一丝不苟地回答着对方的所有提问，唯独不像是女儿对父亲的口吻，“士官宿舍对我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宽敞。真的很感谢您的关心。”
“你的母亲很担心你。”克普摩道。
“父亲不用帮母亲撒这样的谎。”洁弗西卡说，“她很忙，不会有空想起我。”
“她是真的担心你。你不考虑回家来吗？”克普摩问。
洁弗西卡立刻摇头，态度相当坚决。
“为什么？”克普摩问，“相比家里，你觉得宿舍更好吗？”
“不是的，”洁弗西卡的表情依旧跟刚才一样，维持着标准的礼貌，却没有感情，“如果我能成为你们心目中期待的女儿，或许还能心安理得的留在那个家里，不过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洁弗西卡，你这是在责怪我同意让阿西尔代替你加入千极骑队吗？”克普摩突然提高了音量，“可我之所以收养的他理由就是为了这个。我从一开始就跟你和他都谈过这件事情，你们俩不是早已经认清现实了吗？为什么现在要突然说这种话？我了解你——了解自己的女儿喜欢什么，能做什么，以及恐惧什么。即便你会觉得愧对阿西尔，你的软弱依旧会左右你，让你选择逃避。这是性格所决定的部分。”
克普摩说到这里口吻突然变得相当遗憾：“你只会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消极抵抗，而无法独立做出任何决定。就像你曾经栽培出的那些奇怪植物，却依旧不敢面对自己在植物工程学上的天赋，还是选择了你必然不会从事的战斗人员储备学科。你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突然迟来的反抗期？那也迟到太久了。别那么幼稚了，洁弗西卡。”
洁弗西卡被父亲提高的音量和数落吓得不敢吭声，许久才鼓足勇气对克普摩摇头。
“不是的。”她说。
“不是？那你为了什么没有立刻执行我昨天给你的命令？”克普摩追问，“你昨天应该就已经收到了。为什么不止没有执行，还要求今天与我面谈再做决定？洁弗西卡，你是成年人了，应该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在关键时候选择逃避。”
克普摩说一句洁弗西卡就摇一下头，直到对方说完她才停止这个动作。
“我的确认为自己不应该逃避成为军人的家族传统，也觉得父亲您也不应该让无辜的阿西尔来代替我，但我同样知道自己怯懦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去一线，我因此非常感激阿西尔愿意代替我，即便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洁弗西卡小声却坚定地说，“但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她紧张地盯着克普摩，生怕下一秒就会遭遇责骂或者其他更为可怕的“处罚”，心下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父亲，我们好好谈一谈吧。我的人生，我想由自己来做决定。”
提尔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通过自己的终端浏览着当日的热点新闻。
克普摩的胜选发言毫无新意地占据了所有头条，随便点开一个消息都能看到。
范本的军服与站姿，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表情也是严肃到让提尔脑袋直疼。然而却是不知道提前多久就录好的东西，毕竟提尔昨天看到他上采访直播的头发远比今天还短，今天不可能突然变长。
说到底这些东西全是幕后交易，根本谈不上什么民意的体现，只有白痴才会相信政客的说辞。
克普摩在新闻里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将要启动军队内部的腐败调查，尤其重点核查军官，还挑衅各位军官，要求他们尽快自查。
问题背后利益集团问题最多的就是克普摩自己，他们把克普摩推上去肯定不会是为了让他把他们处理掉。
关掉浪费时间的新闻，提尔改为盯着自己终端。
里面有一道给提尔调令——介于千极骑队的特殊性质，提尔当然有权利拒绝。但那是克普摩把提尔调过去做“第一副官”的调令，而“第一副官”通常就默认是着重培养的亲信，是该位置的接班人，其特殊性不言而喻。
在调令之后，是克普摩的一封信，里面“友善”的建议提尔在成为第一副官之前，必须把洁弗西卡提拔到千极骑队队长的位置。
不是说洁弗西卡不适合，是现阶段不适合。毕竟她刚入队一年。抛开资历不谈，且不说这个提拔是否适当，单就能力方面洁弗西卡的确适合，但她有着科学家式的内在性格，胆怯的外在性格，总不能总是依靠她的身高去威慑别人，而不是依靠交涉和平衡能力为千极骑队争取利益。她还需要时间去历练。至于她是否姓克普摩，这反而是提尔最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但是，这对于提尔却是个不错的机会，等于变相的晋升。
反正自己作为文职军官最好的晋升路线本来就是退役前转去走政治那条路，这样才可以走得更远。
问题是，克普摩的位置可不容易接，毕竟自己与他理念不同。
真是对人性的考验。
算了。
提尔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拒绝了升迁。
坐在特殊装甲车里的比奇拉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在自己的终端里拼命寻找“如何与树聊天并获得认可”的相关论文或书籍了。
但是，非常遗憾，哪怕是对植物无比迷恋的各位资深植物学家们，都没有表露出这种跟植物聊天的奇特癖好，导致比奇拉根本无从下手，情绪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烦躁，挠头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他的头发也有离开头皮的危险。
“萨谢尔。”海姆达依显然误会了什么，略作沉吟后突然唤了比奇拉一声。
“什么事？”比奇拉随口应。
“我想跟你聊聊阿西尔的事情。”海姆达依的表情罕见的严肃。
比奇拉听到那个名字顿时一个激灵，忙从终端抽回注意力，忐忑地看着对方，却被对方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正色地问：“谈什么？那个绿眼睛混蛋的事有什么好谈的……？”
“你刚才说阿西尔做事不顾自己和别人的死活、独断专行、暴力等等，”海姆达依说，“以后需要注意一下，尽量不这么说了。”
“为什么？”比奇拉一头雾水。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阿西尔好好沟通。”海姆达依依旧严肃，“反对他的做法时，就可以提出你自己的意见。如果有争执了，可以吵架，甚至打架。开玩笑和生气的时候，也可以叫对方混蛋。但是你不能欺骗自己，自以为自己是真的这么认为的，明白吗？”
“可是……”
比奇拉的狡辩被打断。
“你一直是个自我中心的人，也鲜少注意到别人如何，更别说会去在乎特定的哪一个人了，”海姆达依没有调侃对方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是，阿西尔对你来说却非常的特别，不是吗？别否认。否则你就不会担心他身体里毒素残留问题是否能治愈，担心他出任务时受伤与否。包括他被困在矿区的时候，你都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了，如果你要否定已经发生的事，那我只能嘲笑你变得虚伪了。尽管你对他本身的很多的言行都不认可，却没有阻止你去在意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比奇拉哑然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海姆达依。
“不过，有一些事，我不告诉你的话，你肯定永远也看不到，因为你对别人的确完全不在意。”
比奇拉刚回过神来准备打断，却又被海姆达依抬手制止。
“我没让你做出改变，你这样的性格也是你的优点之一，”他说，“所以你不用那么排斥说的话，我只是跟你分享几个简单的细节，你以往绝对不曾注意过的细节，至于对你是否有帮助，你是否愿意相信，或者稍微做出一丁点儿改变，都全凭你自己来决定。”
尽管不情不愿，比奇拉却终于点了下头。
“你知道阿西尔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像是没有感情，没有丝毫人情味，甚至冷静得像是一台机器，知道他待人接物的应对方式都是机械式、模式化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比奇拉惊讶得连头都忘记点了。
“其实单从他的站姿或其他言行举止，我就能看出来。”海姆达依说。
“看出来什么？”比奇拉问。
“你注意到了吗？”海姆达依犹如自言自语般自问自答，“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端正的站姿和坐姿？即便是军人，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不会时时刻刻连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是‘军规范本’？有没有可能，他必须这样，才不会被处罚。由此可见，他或许并没有正常的，你所享受过的，或者说任何人都应该享受过的童年生活。而是在站姿和坐姿都必须时刻保持标准的极端严苛的环境下长大的。”
比奇拉瞪大双眼，嘴巴反复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海姆达依叹息：“你讨厌克普摩，是一种动物本能的讨厌。就像预感到危险的小动物。
“我听过克普摩的一些传闻，他是个相当严厉的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无论对洁弗西卡和阿西尔当时几岁，都实施了完全是军事化的管理模式。
“我不是要说克普摩的坏话，也不是要让你可怜阿西尔，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一个人被另一个相当严厉的大人养大，作为从小就被当作一名军人抚养长大的孩子，有很多东西都是不曾体验过，也理解不了。
“你只是本来性格就有点奇怪而已，在这一点上跟他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但阿西尔就完全是后天成长环境造成的另一个极端化的例子了，你能明白这之间的差异吗？
“你如果不知道如何与人进行友善的交流，不知道如何关心别人，就不应该责怪别人给予你不舒适的沟通和反馈。这是对等的。”
比奇拉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困惑，再到最后隐约能听懂海姆达依的暗示，但是等对方直接具体说清楚的瞬间，还是犹如遭遇了当头棒喝，心口也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