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行进路线.1.4
将官宿舍区别于其下所有军衔。位于寇司南面，紧邻乌拉诺斯大楼，是一栋栋等距毗邻精巧复式花园小别墅。
虽然都是灰顶白墙的四层楼结构，占地面积却都不大。内部则比尉官宿舍至少宽敞五倍，有六间起居室，三间会客室和两间书房，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
将官宿舍的内外部都不能做任何自由改造，唯独屋后的小花园可以尽情发挥——只要别让植物生长超出篱笆范围，加上宿舍本身当然是免费的，自然很得海姆达依上将的心。
能住进这个宿舍的将官大多已经携有妻小，这样的大小绝不会觉得空旷。
对于海姆达依这种经常收养遗孤的人叶然，在某些同龄孩子集中进驻的时段，这里甚至还会显得拥挤。
阿西尔登门拜访前特意找洁弗西卡讨要了一盆她的得意之作——盆栽作为见面礼，让海姆达依对他的到访发自内心地表示欢迎。
开门的是那名此前没能见到的秘书。有深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人很瘦，但是不高。看起来相当干练。
他没有做自我介绍，只自称是秘书，一边腿被一个小孩子牢牢抱住，显然还兼任了保姆的工作。
“我了解你的想法了，但是，”海姆达依仔细地“关爱”着新盆栽，并没有看向阿西尔，却没有让对方感觉不被尊重，“我该怎么说呢？”
“我已经做好被海姆达依先生拒绝的心理准备了。”阿西尔礼貌地表示。
“首先你要记住，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相当失落，如果能显得非常伤心，就像表白之后立刻被拒绝那种，我们再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海姆达依说到途中突然看向阿西尔，捕捉到对方错愕地表情后，才问：“怎么样？”
“……虽然不明白您的意图，”阿西尔颔首，“但是我应该能做到。”
“不错。”海姆达依满意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盆栽上，“老实说甚至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阿西尔困惑，“您的意思是？”
“如果一个人，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那么他只是很勇敢。”海姆达依意有所指，“如果一个人，努力想让养育自己长大的人们和环境都变得更好，那么他就很伟大。”
他再度看了阿西尔一眼，意味深长道：“老实说，你的计划已经超出了我的意料，却远比‘零败绩’这个噱头更为契合实际，也让我感觉到你的确有可能变得伟大。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完全想明白了。很好。”
“谢谢。”阿西尔心下松了一口气。
“好消息是：你得到我这一票了，坏消息是：你需要自己想个办法让一切变得名正言顺。”
“……”
五天后——
评议会大楼内，迎来了“卡俄斯”一年一度的预算和计划最终投票决议会议。
中心会议室内，海姆达依坐在议长位置，在他右侧的是塔卡斯矿区负责人兼矿区席位代表穆特雷亚太太，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寇司最高行政长官萨琳女士。
“现在的票型是1:1，萨琳赞成，穆特雷亚反对，”海姆达依看向自己的左侧，问，“那么您呢，蒙特斯特利亚负责人·罗蒙先生？如果您一直拖延不投票的话，恐怕只能视作您自动弃权了？我将行驶议长权限，做出合理的判断……”
“没有必要麻烦议长先生，”头发既卷又长的罗蒙摇了摇头，“我刚才只是在思考，现在已经考虑好了。”
罗蒙看向萨琳，露出微笑：“虽然穆特雷亚不在乎矿区上次被波及出现的损失，我可不能忽视蒙特斯特利亚的损失，所以我跟萨琳一样赞成这个提议极其相关的全部计划。”
千极骑队·类贫民区·新基地
比奇拉将近十天躲在实验室闭门不出了。
确切的说是所有工作都会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只是不会按时去队里的餐厅吃饭，却会按时去训练区借浴室洗澡，大约两天就回一次家更换干净衣服。
表面上看他一切正常，甚至比之前正常多了。但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迈出实验室的门一步。离开后走路就像在飘。谁跟他提起实验和项目推进之外的非工作话题，他都不搭理。变成了对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反应的行尸走肉。
阿西尔有来主动找过他，邀请他一起去餐厅用餐，或者一起去参加基础体能训练。可惜要么被他一口回绝，要么直接对其避而不见。
阿西尔开始每天按三餐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就逐渐减少了主动前来的次数。
到最后，他干脆就不来了，
似乎是彻底放弃了。
比奇拉似乎并不介意，依旧保持在“沉醉工作”和“行尸走肉”间交替。
“你没发现奇迹中尉最近这段时间的状态很奇怪吗？连他最喜欢的队内餐厅都不经常光顾了。人都饿瘦了一圈。”
开始逐步接手提尔移交的部分日常事务的洁弗西卡已经开始负责队员们的身心状况。奈何面对比奇拉的时候，似乎只有阿西尔能起奇效，只好拖着他一起来。
“你们又打架了？”洁弗西卡按响了实验室门口“访客铃”，试图让里面那位“闭门不出”的研发组长开门，等待时担忧地托住腮帮，谴责地盯着阿西尔。
“没有。”阿西尔真怕她哭突然出来。
洁弗西卡叹了口气：“又吵架？”
阿西尔摇头：“最近没有。说话的次数都非常有限。”
“到底怎么回事？”洁弗西卡到是没有哭，只是发愁。
“我也不清楚，”阿西尔表示，“就是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一觉睡醒他就突然这样了。”
“为什么是一觉睡醒？”洁弗西卡愈发困惑。
“只是我的猜测，”阿西尔说，“毕竟他原本就比较情绪化——”
他还没说完，比奇拉专属的这间实验室的门就“嗖”地朝旁侧滑开。
阿西尔灵巧地侧身躲到旁边同时不忘拽了洁弗西卡一把，一本书就这样擦着阿西尔的脸侧滑了过去，落地后又因为惯性翻滚了两圈才停下。
比奇拉放下刚才用来投掷书本的手，没好气地瞪着阿西尔。
刚才他用监控偷……光明正大的听他们说话，结果这绿眼睛的变态居然没说自己一句好话，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你他妈才情绪化！”
比奇拉骂完，那扇门又“嗖”地一下滑动关上。
洁弗西卡：“……”
阿西尔冲洁弗西卡摊手耸肩，那意思你都看到了吧？
差点被书砸中脸的洁弗西卡迟来地缓过神，心有余悸地直拍自己胸口。
“之前他闭门不出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的，”她依旧不解，“我劝他也能听进去，不至于整天关着门，还随时改出入密码，不停更新权限，怎么突然就这样……？”
阿西尔摇头，那模样就像差点要举手并指发誓与自己无关。
狐疑的洁弗西卡还想追问，阿西尔手腕上的千极骑队专属通讯器就响了。
“抱歉，洁弗西卡，队长让我去开会了。”阿西尔无奈道，“这边就交给你了。其实不管他也没事。他过段时间就会自行康复。”
站在门口目送阿西尔跑走的洁弗西卡：“……”
门内正在用监控偷听的比奇拉：“……”
接下来的日子阿西尔和提尔以及战斗组组长们都在进行闭门会议，换成比奇拉在基地内完全遇不到阿西尔了。
他有悄悄去过阿西尔宿舍，可惜每次都是空的。
对方有回来过的迹象，每次都只拿了换洗衣物。
等阿西尔得到爱维瓦医生亲口确认的“正式完全康复”诊断，他们战斗组的闭门会议也暂时告一段落。
全体组长和阿西尔都得到了一天的休整时间，随后就重新进入了值勤名单，陆续带队出发执行任务去了。
阿西尔是最后一个接到任务的人。
这次是个长期任务，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做准备，但他尽快敲定了所有事宜。
出发前，他到比奇拉的实验室门口，尝试破解对方的密码失败后，就在比奇拉前往餐厅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经过简单的“跟踪”环节，阿西尔准确抓住了关键时机，选择在比奇拉打开实验室的门的同时，灵活快速地贴着对方身侧，成功闯进了实验室。
“行尸走肉”的比奇拉刚才显然没有注意到被跟踪，等他意识到对方使用了何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强行突破后，难免痛骂对方的无耻。
“你这个讨厌鬼来干什么？”比奇拉指着对方道。
阿西尔在对方说出更多恶言恶语前已经大步走到对方面前。
“别、别……靠过来！你你你——！”
骂人的话因惊慌变得扭曲且含糊，近似于尖叫。
“你做什么！？”
然后，比奇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像之前被对方捂住嘴巴，也不是跟柔软和温暖有关的嘴唇，而是前所未见的。
对方突然敞开双臂，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阿西尔用力到极致，感受到对方体温、呼吸、心跳以及因为惊讶而颤抖紧绷的身躯，却在比奇拉挣扎前又已经放开了。
比奇拉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你要干嘛？”比奇拉尽力平复着自己夸张的心跳，不自觉摆出了双手握拳的防御架势，语无伦次道，“我可警告你，别以为我不会还手，我之前是没认真过，我认真起来一只手可以打十个你……”
“谢谢。”
“……”
阿西尔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比奇拉脑袋一片空白，忘了想说或想骂的话，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等比奇拉回神时，视野里只有阿西尔走远的背影，而他只能怪叫：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82章 E：行进路线.2.1
比奇拉觉得，突然之间，千极骑队的所有队员都忙碌了起来，之前每天都忙到昼伏夜出的自己反而被衬托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天明时分，比奇拉的疲惫值到达极限，打着哈欠前往餐厅觅食，计划吃饱了回家小睡片刻，下午再来实验室。
路过训练场却看到那些眼睛很漂亮的异族混血孩子竟然已经起床，正在等待教官到来的间隙四处疯跑。
他们跟刚来的时候那副胆小瑟缩地模样截然不同。在精灵猎人阿托斯的帮助下，一些千极骑队的老师、教官等都学会了简单的精灵语——包括比奇拉和阿西尔，而那些混血孩子也能用通用语进行流畅沟通了。
不知不觉间，比奇拉自己也从每天在没有经费的破研究所混日子进步到既有设备又有资金的千极骑队基地里当个工作狂。
感觉上其实并没有经过多久，其实再过不久好像就快满一年了。
人类的适应力就是这么惊人，习以为常反而才是最容易做到的事。
等比奇拉从一头卷发的C组组长利特鲁口中得知自己近期的生活之所以如此平稳——没有被绿眼睛的混蛋骚扰的理由，这才知道阿西尔这次是去出“长期特殊任务”了，而此时已经距离对方突然来给自己熊抱就出发后至少过去十多天了——脑子里只有实验，每天都过得稀里糊涂的比奇拉，还是多亏利特鲁啰嗦的分析才察觉到这一点。
重点不在于任务，而是长期特殊任务。
问题是什么叫做长期特殊任务？
比奇拉再度突然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对千极骑队简直一无所知。
“这是个什么什么任务是什么？”比奇拉抛开困意，抓着利特鲁问。
“就是会长期呆在野外，随时警惕可能发生的危险，根据情况安排战斗、防御或逃跑等排除危险的综合型任务。”利特鲁似乎没注意到比奇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十分没神经地说，“不过你放心，副队长那么厉害，最擅长这种复杂的任务了，肯定会没事的。毕竟现在的我们跟之前不一样，这次他也带了充足的人手和装备。包括两台第一批生产下限的飞行器。麻烦一点的部分在于现场不止有常规战斗人员，还有很多技术工人和大型机械随行。如果有危险，副队长既有机动力也有攻击力，肯定不会有事，但是他要保护的……”
利特鲁说到途中比奇拉就完全没在听了，又恢复了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当天晚上，比奇拉就开始做噩梦。
他梦到自己搀起倒向自己的阿西尔，手掌接触了黏涕的触感，急忙偏头望向自己手心，上面已经染满大片粘稠的红色，还有滚烫的温度。
他急切地找寻对方身上的伤口，却只能看到鲜血不断从对方背部的作战服缝隙里渗透出来。
“该死！”
比奇拉谩骂着从噩梦中惊醒，既庆幸是个梦，又不停的咒骂这个梦。
然而，他却无法将其剔除出自己的脑海。
第二天，他又梦到了相似的梦。
只是血没有从阿西尔的作战服里渗出来，而是从深色的当值期军服里渗了出来。
第三天，噩梦再来。
只是被血浸染的军服变成了浅色的非当值款，却也远比之前两种更为触目惊心。
比奇拉惊醒后用脑袋撞击了无辜的床，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就会把阿西尔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梦全了，于是很快回到了之前那种长期蹲在实验室里，压根不回家的状态。
要不是提尔和洁弗西卡看不下去，给他定制了“定时洗澡计划”塞进他的终端和实验室通行权限里，让他必须定时保持个人卫生，否则既进不去实验室，还会被两名拥有全骨骼的B组队员把他架到浴室去——当然是在发生过一次的前提下比奇拉才乖乖听话的。
提尔和洁弗西卡对此经常表示相同的困惑：“阿西尔在的时候你不是挺爱干净的吗？”
比奇拉对此也无数次扪心自问，并且同样无法理解。
阿西尔不在，比奇拉身上似乎就不会再发生任何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情况，除开充满“绿眼睛混蛋与鲜血”的该死噩梦，他脑袋里只有研究和实验。
但他仿佛也因此失去了什么，沦落为一台每天都遵循工作吃饭洗澡睡觉的机器，根本思考不了其他，干脆不停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以至于几乎没有吃饭和睡觉的时间。
好消息是：他的体脂率因此迅速下降，顺利通过了千极骑队的定期体能测试。
坏消息是：他的黑眼圈更严重了，简直就像每天都被打过一顿，状态也更像行尸走肉。
在这之后不久，阿西尔就带着队伍平安地归来了。
阿西尔向提尔履职时，给出不到1%的轻伤率以及0人重伤，几乎等于全员平安归来的漂亮数据，让参与特殊任务的所有队员都得到了提尔的褒奖，并且特批了一个仅限于队内餐厅和飞当值人员的小型庆祝会。
比奇拉悄悄混在崇拜阿西尔的新队员中，一起跑去偷偷围观。
看到阿西尔报告完从队长办公室走出来，确认他既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像自己梦里那样浑身是血，这才松了口气。
阿西尔如有所感的回头，彼此视线对上，比奇拉想都不想猫腰转身，无比灵巧地穿过缝隙，飞快逃跑。
阿西尔眉毛微动，显得有些困惑，不过因为被新队员团团围住了，又考虑到比奇拉的脸皮厚薄和情绪等问题，最终既没有选择叫住对方，也没有当场追上对方。
等他安排好队里的各项事务，又把自己收拾妥，这才去实验室找比奇拉。
奈何用终端联络对方不止没理他，就连实验室的门都又给关上了。
阿西尔随即重复了同样的埋伏与跟踪及闯入策略，再度成功攻破实验室的大门，气得比奇拉想要直接掐死他。
“你能再无耻一点吗！？”比奇拉怒道。
自从被阿西尔成功骇入过自己的终端发送过该死的调职申请后，比奇拉就经常更新自己所有使用范畴的密码，时常取消阿西尔在千极骑队研发组范围内隔间实验室的通行权限。
可惜就结果而言，完全没用。除非阿西尔变成伤患的那段时间会拿比奇拉的这些小手段没办法，其他时间完全可以强行闯入。而伤患时期，他也有与之相应的办法，让比奇拉更加束手无策。
“一起去餐厅吗？”阿西尔邀请道，“这次的长期任务几乎没有瑕疵，队长说一会儿有个小型庆祝会，好吃的东西会很多……”
“谁他妈要跟你一起去？”比奇拉真想说自己没聋，刚才在队长办公室门口已经听见了，奈何他绝对不想承认自己刚才混在人群里围观过，“要庆祝你个混蛋自己他妈滚去庆！离我远点！我很忙的，你别耽误我的时间！快滚——”
比奇拉的声音止于突然出现的第二次拥抱。
这次阿西尔没用力，但是他刚洗过澡，带着既湿润又清爽的气味。
比奇拉完全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却不妨碍它们充斥满他的鼻腔，让他感受到对方体温、呼吸、心跳以及重量。
跟第一次一样，阿西尔在比奇拉挣扎前已经放开了，而比奇拉整个人又已经懵了。
“怎、么、回事？”比奇拉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像卡住一样，有些语无伦次，“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我看看，”阿西尔没有拆穿对方，从善如流地打开终端搜索，“居然真的是。”
比奇拉：“……”
“寇司城落成节兼宪法节。”阿西尔把投影放出来证实自己没有撒谎。
“对！就是这个！”比奇拉立刻笃定地附和。心下也同时给与了肯定：不然怎么可能会有拥抱大赠送？非常合理。
上一轮惊慌还没有远离比奇拉，眨眼他又陷入了下一轮惊慌。
阿西尔突然抬起手，用指节碰触了比奇拉的脸。
确切的说是眼睛下方。如同在擦眼泪，但比奇拉显然没有哭。
“你在干什么！？”比奇拉怪叫一声，蓦地后退几大步，半捂住还残留着对方皮肤温度的脸。
“你的眼圈看起来有些深……？”阿西尔不紧不慢地跟近，“没有跟人打架了吧？”
“谁敢跟我打？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比奇拉边自问自答边向后退，奈何很快抵到了该死的窗台，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大声“狡辩”，“是研究，熬夜，我的常态，我很忙的……你别过来！”
“真的吗？”阿西尔这次没有动手，只是凑近对方。
比奇拉看到对方放大的面孔，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盯着对方的眼睛，包括那只义眼里的零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西尔却停在几乎都要吻到对方鼻尖的位置，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满意地颔首。
“好吧，”他说，“不过我想要一点凯旋的奖励？”
“什、什什……么？”
第83章 E：行进路线.2.2
正当比奇拉一面结巴，一面心痛自己的语言能力可能出现永久性损伤的时候，阿西尔却突然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改为抓住他的手腕，顺势把对方拉过去抱住。
这是第三次。有些像第一次，圈得自然比刚出现过的第二次要用力一些，阿西尔却没有感觉到对方像上次那样颤抖和僵硬。
“正在享受奖励。”阿西尔脸上不知不觉多出半个笑容，很快隐去。
“啊？”比奇拉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同样遭受了永久性损伤，既无法思考，也忘记了挣脱。
“享受完毕。”阿西尔说着便松开了怀抱。
比奇拉完全不明所以，满脑子都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比奇拉瞪着对方问，“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有逻辑可言吗？这哪里有奖励？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一起去餐厅吗？”阿西尔忽略了对方的问题，直接把话题转回开头。
“不去！”比奇拉即答。
阿西尔：“……”
拒绝的还真是干脆，不过没有骂脏话，大概不是真心拒绝。
阿西尔心下思索半舜，就做出最终判断，随即重新握紧对方的手腕。
“你能专注于研究是虽然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休息。”阿西尔边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边趁着对方还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擅自无视了对方的意愿，直接把人往餐厅方向带。
“啊？”突然被关心的比奇拉第一反应是对方有什么可怕的企图，等他排除了一系列可怕的猜测，人却已经离开了实验室，“你拖着我要去哪？”
“我说你该注意休息，”阿西尔答非所问，“睡眠不足会提高猝死概率。”
“你他妈别诅咒我！”比奇拉果然忘了还在被对方拽着走的事实，愤怒地回击道，“队里的测试和检查全都通过了！我健康得很！完全没有这种风险！没有风险！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阿西尔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你不用那么大声，我能听见。”
“你笑个鬼——嘶！”比奇拉尽量压低了声音途中却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你的手是钳子做的吗？怎么那么扎手？”
“会吗？”阿西尔无可奈还地松开对方的手腕，却看到对方反射性捂住的位置皮肤的确有些泛红，明白对方不是故意找茬，随即后退半步，把手掌摊开到对方面前，改为与对方并肩而行，“哪里扎手？”
“这和这，这里，这也是……你的手上怎么到处都是茧子？”比奇拉抓着对方的手，边摸边鉴定“罪魁祸首”的具体位置，“你不是刚加入千极骑队几年而已？”
“快四年了。很正常。”阿西尔不在意地收回手，给了对方半个笑容，“都是枪茧。”
“我参加高级学科里训练时，好像也没这么多茧？”比奇拉不确定道。
“很多新型枪械的试作品和改造枪械都没办法适应手，”阿西尔边说边比划了几种款式的枪托和扳机形状，解释道，“这几种类型的只能用手去适应它们。”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抵达队里的餐厅所在。
门全天都是敞开的，还没进入餐厅就听见了里面传出节奏很快的旋律，溢出的炫彩灯光也是。
提尔在事务工作上的效率一贯很高，“小型庆祝会”早就已经开始了。
简单的自助餐放在层叠的长条托盘里，餐具就跟平时用餐时一样放在入口侧面，需要自己去拿，接着就可以尽情挑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与野外只有便携军粮和无菌水不同，这里的食物种类一直相当丰富，供应并也不限量。不过平时投影的“全区域监控，禁止浪费”等“警示”已经换成了斑斓的灯光，让平时安静的餐厅有些像寇司中心街道的娱乐区域。
以哈托为首的一众壮汉聚集于墙壁一侧，盯着墙壁上投影的拳赛直播，倒霉的新人波塞正在充当他们下注拳赛胜负的庄家的跑腿，在蕾妮和哈托他们之间跑来跑去。
奖金下来之前，跳舞似乎是“庆祝”中必然包含的内容。
当然他们跳的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正经舞蹈，既没有固定的舞伴，也没有礼貌的邀请，有的只是一堆人在空出的区域跟随着音乐，以自己独创的方式不停的扭来扭去。
费多和艾多这次没戴墨镜，因而周围也无法区分它们，舞蹈则像在照镜子的机器人，动作僵硬且踩不准鼓点，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他们的默契度；
蕾妮像只活泼的兔子，与其说是扭动不如说是蹦跳，她拽着跟自己身高相差将近两个头的洁弗西卡，后者似乎被其感染，用瞪羚的方式在来回跃动；
利特鲁就跟他脑袋上的卷毛一样，不停地围着周围的所有人来回转圈，就连躲在外围的爱维瓦都没能逃过一劫，途中就被迫进跟他一起跳了奇怪的绕圈舞蹈；
卡莱纳凯、凯布诺、桑迪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混熟了，三人互相拉着手环成了圈，像三个小孩子一样大笑着旋转。等他们发现独自躲在角落里的提尔队长，还把他也拉下了水，形成四人旋转的奇怪舞蹈……
比奇拉突然觉得自己来错地方了，可惜阿西尔已经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手上的枪茧就像锋利的匕首，刺得他忘记了挣扎，就这样被拖进了那些喧哗的人群中。
身高占优的洁弗西卡最先发现了二人，跟她一起跳舞的蕾妮当然就是第二个，随着蕾妮“副队长和奇迹中尉来了”的高声宣言，余下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
利特鲁抓住阿西尔的时候，比奇拉也被蕾妮抓住了。
阿西尔笑着松开了比奇拉的手腕，选择跟利特鲁和爱维瓦一起开始那四处转圈的奇怪舞蹈。
他的节奏感跟艾多和费多一样差，舞步比提尔还糟糕，动作却像蕾妮一样轻快，看得比奇拉表情相当微妙。
比奇拉自己则被蕾妮和洁弗西卡拖着原地蹦跳到心脏都发出了巨大的抗议声，接着又被提尔拉过去加入了那个手拉手绕圈的四人组，途中被波塞拉住被迫参加了拳赛下注，顺便得到了哈托猛拍他脊背差点把他拍吐血的称赞……
最后，他终于回到了阿西尔面前。
不管是否应该用“回到”这个词，比奇拉脑袋里都只有举手投降这一条路。
“我跳不动了！”
阿西尔笑得露出了牙齿，却没有讽刺比奇拉，只是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灵巧的避过了利特鲁等人的“追击”，直奔向相对没有那么疯癫的餐区。
默契不知道为何悄然而至。
阿西尔拿了盘子，比奇拉拿了杯子。
他们一个人去拿了食物，另一个就去盛了饮料。
逃跑时也是同样的默契。
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最终选择躲藏进训练区更衣室，才摆脱了利特鲁他们的“跟踪”。
好在食物都在，饮料本来就只盛了半杯也没有在奔跑中洒出来。
“他们……”比奇拉颓然地随便找条凳子坐下，顺手把饮料放下，调整着自己的混乱呼吸，这才说出后面的话，“他们这群疯子，一直都这么有活力的吗？简直就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
“你是因为缺乏训练所以才体力不足。”阿西尔在饮料旁边放下了盘子，顺手抓起一块大概是炸肉块的东西塞进嘴巴里。
“你他妈才体力不足！”比奇拉愤怒地跟对方选择了同样的食物下手，“我体力好得不得了！”
二人随即像比赛一样疯狂迅速把食物塞进嘴里，比奇拉因为吃得太快差点都被噎住，饮料成为了他都救星。
“你怎么连这也要比输赢？”阿西尔好笑地看着对方。
比奇拉还在猛灌饮料，根本没空理他。
阿西尔突然大发善心般沉默下来，甚至在对方一杯饮料没能解决被噎住的麻烦还把自己那杯也递了过去，这才让“奇迹”免于败给一盘食物。
“绿眼睛混蛋。”比奇拉的嘴巴终于有空了。
“怎么了？”阿西尔用余光瞄着对方。
“下次是什么任务？”比奇拉问。
“谁？”阿西尔反问。
“你。”比奇拉说。
“还不知道。”阿西尔终于给对方一个满是疑惑地正眼。毕竟对方平常根本就不会关心这种问题，只会说“快滚”。
“这次的长期任务是做了些什么？”比奇拉避开了对方疑惑的视线，盯着手里的杯子，并不像随口一问，仿佛没从利特鲁那里听过任何消息，也可能已经忘了。
“这次非常有趣，”阿西尔回想道，“主要是保护工程队修复塔卡斯矿区的闸门。模块装卸的大型设备启动的时候跟寇司的外墙差不多高，操作员相当安全。只是运输行进速度没办法快起来，时间主要花在了路上，当然途中营地的选择也至关重要……”
比奇拉从利特鲁口中说出来是啰嗦的、听过就忘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换成阿西尔来说就觉得有趣了。
大概因为阿西尔平常话比较少，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
奇怪的感觉。
比奇拉换了只手持杯子，掩饰掉心下冒出的介于得意与欣喜之间的情绪。
“难怪是长期特殊，”他附和道，“任务是不是有很多不同的类型？”
“常规，短期，中期，长期，特殊，”阿西尔眼神古怪地盯着对方的侧脸，简明的回答，“还有相应的组合，例如这次就是长期特殊，也有短期特殊，短期常规。”
“有没有常规特殊？”
“就结论而言，是一种很有想法的组合。”
“我随便发散一下都不行吗？”
“当然可以。”
“……”
奇怪。就连比奇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能跟阿西尔正常对话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骂对方了。
在比奇拉想明白以前，阿西尔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第84章 E：行进路线.2.3
阿西尔这次接到的是“短期常规任务”。
经过他“温柔”地解说，比奇拉至少弄明白了“短期常规”就是以A组为行动中心的救援任务的“升级版”。
主要区别在于原生种数量较普通救援任务更多，但是被救援人数却相同，而且C、D、E、F四个组又碰巧没有组长或副组长可以带队配合，就会交由副队长负责——所以比奇拉觉得最近大家变得忙碌并非错觉。
在武器和装备都符合规定的前提下，这种任务的危险程度极低。毕竟“遭遇特殊原生种”的记录仅有阿西尔上报的那两次而已。任务本身总时长也不会超过100小时。
但，这些都与比奇拉无关。
至少他自认为无关。
所以他承认，自己的确放松警惕了。
毕竟前一天晚上鲜少离开实验室的他还在跟绿眼睛混蛋一起经历糟糕的转圈舞蹈、躲避跳舞狂人的追击、差点被食物噎死等一连串无法界定好坏的古怪事件，好不容易当天晚上没有再被噩梦袭击，能睡个安稳觉，结果在自己还没把一切琢磨出点儿头绪的第二天晚上，那个绿眼睛混蛋居然就要出任务了！
阿西尔出发前照旧前往实验室。
门是开的。
这次无需闯入和跟踪偷袭等环节，也意味着比奇拉似乎解除“孤僻”状态了，可阿西尔却没有突然就给比奇拉来个熊抱，只是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也可能是温柔的拍击，趁着比奇拉呆住又扬长而去，而比奇拉近期根本就没有“报仇”的机会。
“你们之前不是还在吵架吗？”碰巧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的洁弗西卡对此表示了困惑，“居然就和好了？”
“不吵架也就算了，你们俩见面居然也不打架了？”因为体型是全队里最瘦小的桑迪“被迫”前来帮忙测试“穿戴骨骼雏形”同样有幸目睹全程，也表示非常惊讶。
“我跟那个绿眼睛的混蛋什么时候吵架了？又他妈什么时候打过架？”比奇拉见鬼似的来回瞪着二人，帮桑迪穿戴外骨骼的手劲儿不自觉加重，害得对方怪叫着讨饶才肯放过对方，“你们是怎么想象出和好这个抽象概念的？简直莫名其妙！”
洁弗西卡、桑迪：“……”
桑迪半晌才弱弱咳嗽一声：“我动不了。”
比奇拉：“……”
初代·穿戴型骨骼就此以失败告终是一回事，奇拉坦荡且气势十足的发言则是另一回事。
现实却是阿西尔一旦出发，比奇拉就再度沦落到噩梦缠身的窘境。
区别于早年的“眼球”和之前的“血染衣柜”，这次噩梦变成了缺胳膊少腿。
第一晚是左腿，第二晚是右手，第三晚……以此类推。
在比奇拉快要在梦里把阿西尔逐渐分割成小块梦成一件件研究样本以前，阿西尔终于完成了任务并且再度平安地归来了。
这次阿西尔的时间很紧，因为已经有任务在等待他来接手，所以只能休整和准备一天，第二天就必须出发，不过他并出发前并没有忘记来找比奇拉。
介于这次实验室的门同样是敞开的，也没有其他人在场，阿西尔无需闯入就成功摸到了比奇拉的脸颊和颈侧，并且在对方挥拳试图暴打他以前就飞快地跑走了，任由短跑能力远逊色于他的比奇拉让怒骂回荡在走廊中，直到提尔队长忍无可忍，从办公室里抽个拿出来教育了比奇拉一顿。
阿西尔这次接到的是“中期特殊任务”，需要负责从瑞波斯矿区护送修缮用的稀有材料到蒙特斯特利亚。
材料不多，体积也不大，都是不足成年人体重一半的箱子，只需要分别装载到几位队员的多轮机车即可。
难度在于要从寇司到瑞波斯矿区，再从瑞波斯前往蒙特斯特利亚，最后才能返回。路程比一般任务要遥远，等同于两个任务的合并，更需要优秀的路线规划和应变能力。
提尔再三思考，最终还是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副队长来负责。
然后，阿西尔理所当然般再度平安归来。
这次比奇拉确定了，阿西尔依旧是自己噩梦的根源，否则就不会出现对方一出任务自己就做噩梦的循环。
然而，下一个“常规任务”已经在等待阿西尔接手。
这次他出发前照例走进实验室，却发现比奇拉早有防备。
双方历经半小时的博弈后，阿西尔遗憾地只成功碰到了比奇拉的头发。
等阿西尔再度平安归来后，又是连续的几个“常规任务”，比奇拉几乎来不及做几次噩梦，对方就会归来，因而也从始终躲在实验室里假装不知道阿西尔归来的时间，到后来经常混在新队员里去偷偷等待对方归来。
奈何他每次都被对方抓了个现行，害得自己无比尴尬，干脆舍弃原本偷偷摸摸的方案，改为坦坦荡荡地去等待对方。
随着比奇拉亲眼看到阿西尔用各式各样枪械训练的次数增加，恍惚间察觉“那些东西”在阿西尔手里仿佛根本就不是武器，也不是特殊的作战用交通工具，而像是不具备任何杀伤力的玩具，可以任由对方随心所欲驾驭，比奇拉通过你是也迟来地明白了对方手掌上枪茧的出处。
阿西尔之后接到的就是比奇拉之前没有从他口说中听过的“击杀任务”。
这次的任务规模非常庞大，几乎每个组都派出了十名以上的队员，另外抽调了两位副组长和艾多组长一同参加。
等比奇拉从提尔口中知晓“击杀任务”就是字面意思——前往击杀原生种的任务，当晚就把之前梦过的所有噩梦都组合到了一起。
然而，一切都是很比奇拉神经质造成的担忧，实际上阿西尔只会受点小伤，却都是一两天就能康复的皮外伤。
不过，这些对比奇拉而言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阿西尔每次出发前都会闯入自己实验室，无论自己如何防备，总能让对方有机可乘。
从最开始的突然抱过来，到后来忽然动手摸一下，再逐渐突然发展到偷吻。
第一次是脸颊，第二次额头，第三次是唇角，第四次是耳朵，第五次是颈侧……每次的位置都不同，却都是偷吻，然后“罪魁祸首·绿眼混蛋”迅速逃走，让“受害者”拿“凶手”束手无策。
至少在比奇拉看来是绿眼睛混蛋就逃走，自己也的确是束手无策。阿西尔却只是单纯的忙碌和以此为乐而已。
阿西尔的乐趣毫无疑问逐渐转换成了比奇拉的“压力”。
随着“压力”越积越多，比奇拉的逐渐变得暴躁。
尤其是每次目送对方出任务和平安回来时，简直就像他不希望对方能回来。
但他同时也无法否认自己迫切的希望对方回来，这样自己至少不会被花样繁多的怪诞且血腥的噩梦折磨。
随着阿西尔连续出任务次数的增加，比奇拉的心下的古怪感觉也在不停叠加，害得他站在窗口或监控前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就在比奇拉无数次在自己的梦里把阿西尔当成样本塞进样冷柜保存后，他消耗的镇静剂数量也疯狂增加，脑袋撞床的次数更是呈几何数增长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迹象已经到了，肯定随时都会发疯，而阿西尔什么危险都没发生的事实却没有让比奇拉得到任何好转，反而在对方每次出发前惯例来实验室的时候，脸色和态度都越来越差，好几次差点“旧病复发”，差点跟对方大打出手。
阿西尔原本以为已经化解了跟比奇拉的矛盾。没想到就在他以为进展很顺利的时候，对方又恢复到原本暴躁又排斥自己的模样，害得他只得被迫终止了原本循序渐进得相当顺利的“脱敏计划”——至少他自己认为很顺利。
对方终止那些古怪的“接触行为”后，比奇拉的脾气却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暴躁，几乎到了看到阿西尔就生气的地步，但是一旦见不到，他清醒时和梦境都会被担忧和恐惧所占据，因而只能再度减少睡眠、延长留在实验室的时间，同时不停地增加人手，更加专注于穿戴式外骨骼和全骨骼的研发。
唯一能让比奇拉感觉到轻松的反而是遇到瓶颈的时候，他就会去阿西尔送来的那些盒子里翻找模型或者说是“雏形”。
毕竟里面总有一只盒子里藏着创意，有一些盒子里还有意料外的惊喜。只是所有的东西竟然都只停留在雏形阶段，让比奇拉总有一种创造这些的人肯定非常喜欢与之相关的一切，只是迫于现实问题不得不放弃的遗憾感。
比奇拉就在这种介于逃避现实和努力面对的混乱状态中，在前往提尔办公室准备找他商量工作上的麻烦时，就听到了让他大为意外的消息。
“百场胜利！？”
蕾妮杵在提尔队长办公室门口，当着提尔的面，大声用类似于致敬的语气冲昨天刚回来的阿西尔表达惊叹。
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当蕾妮的“跟屁虫”的波塞一脸莫名：“百场胜利怎么了？”
“从战斗人员储备学科毕业的话，就直接是下士军衔了，”蕾妮睨了他一眼，“可副队长显然不是，所以按道理应该是从普通的新兵开始。你自己算算，副队长的‘百场胜利’在‘记数累计’相关的晋升申请中意味着什么。”
波塞仿佛突然变傻般掰着指头开始计算：“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下士、中士……”
洁弗西卡制止了波塞的动作，却跟蕾妮一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是十阶。”
“所以十阶怎么了？”波塞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变傻了。
“是上尉！”蕾妮直截了当道。
“从一等兵到上尉，有整整十个级别的军衔。”提尔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补充，“百场胜利就意味着阿西尔即将晋升为上尉。申请我已经提交。需要等军部批准。”
“上尉！？”比奇拉惊呼。
第85章 E：行进路线.2.4
比奇拉震惊的声音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抱怨原本背着对他的阿西尔。
众人看着比奇拉气势汹汹地朝阿西尔冲过来，都不禁后退了两步，生怕向来跟副队长合不来的研发组长突然发难，两个人又拳脚相向，波及无辜。
然而他们都想多了，比奇拉只是冲着阿西尔怪叫：“真的假的？你成上尉了？这才几天？我不信！”
军规范本·阿西尔回身抬手捂了一下对方的嘴，顺便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道：“小声点。提尔队长说过很多次别在走廊里大吼大叫。你难道想被罚跑三十圈？”
比奇拉拨开阿西尔的手，紧张地瞥了提尔一眼，看到那个老狐狸正露出了堪称温和的微笑，当即乖乖闭上嘴。
“目前还不是上尉，”等阿西尔重新转向提尔等人，已经回复了平静的面孔，“按照军部的效率，至少也需要等十天。”
他那副表情仿佛即将晋升的人只是个碰巧与自己同名的陌生人，而蕾妮刚才提到的什么百场胜利自然也与他无关，自然让洁弗西卡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同时也让蕾妮暂时陷入沉默，就单纯的波塞反而在不停的说恭喜，这让比奇拉很想直接给阿西尔脸上来两拳。奈何他还没来得及身体力行，就因为提尔的话而僵在了阿西尔身旁。
“距离你的目标依旧有不小的距离，”提尔拍了拍阿西尔的肩膀，“而且越往上越困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相较于包括比奇拉或洁弗西卡在内的其他人，提尔其实更了解阿西尔，自然知道“上尉”也只是阿西尔的“过渡”，不在意才更理所当然。
“不过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提尔颔首确认般鼓励道。
“谢谢长官。”阿西尔则公式化的回答。
“过渡？”比奇拉疑惑，“你的目标是什么？”
阿西尔没有回答，提尔却代为回答了。
“至少必须是中将。”
包括比奇拉在内的其他人却震惊地一起看向阿西尔。
“这才第四年……这已经……”洁弗西卡惊呼出声，毕竟克普摩就是中将，单就这点来看她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阿西尔问：“是太慢了吗？”
“不不不，”洁弗西卡忙摇头：“我完全没料到会这么快！”
“不过按照这个进度，”蕾妮难得认真思考了片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们现在的任务量已经翻倍了。我好像再两次累计也能晋升了。到时候也会成为尉官大家庭的一员。”
比奇拉跟波塞一样，都露出了完全无法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
“蕾妮组长，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波塞激动得露出了崇拜的表情，冲蕾妮怪叫完接着又转向阿西尔，同样怪叫道，“副队长，您真的太帅了！能加入千极骑队真是太好了！”
“……谢谢？”阿西尔有些不确定道。
蕾妮、洁弗西卡：“……”
比奇拉小声嘀咕：“他帅个屁。”
“波塞！”被对方这一嗓子差点吼得偏头疼加剧的提尔则训斥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别在走廊里大叫，精力旺盛就去训练场先跑个三十圈。”
“长官我错了！”波塞哭丧着脸，“真的要跑圈吗？现在吗？”
“当然是现在，”提尔毫不留情地发出一连串命令，“立刻，马上——向后转，目标跑步训练场，前进！”
“是……长官。”波塞委屈地照做。
“……好险。”心下十分庆幸刚才被某个绿眼睛混蛋捂住了嘴巴而不用去跑圈的比奇拉同情地目送对方的背影。
“看吧！被提尔妈妈骂了吧？”蕾妮巴不得能摆脱这个老跟着自己新队员，立马落井下石，“活该！”
“蕾妮！”提尔教训完波塞又转向A组组长，“你还在当值时间，回你的岗位去！”
“是，长官。”刚出完任务回来还没休息两天的蕾妮可不想去跑三十圈，果断假装乖巧地快步跑走。
洁弗西卡在蕾妮溜走之前就悄悄溜走了，剩下比奇拉和阿西尔这两个提尔也束手无策的家伙，害得提尔的头又疼起来了。
“这些人，”提尔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平常稍微守规矩一点就更好了。”
“年轻人比较活泼。”阿西尔答。
比奇拉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这倒也是，”提尔叹息，“不过阿西尔你也是年轻人，以后说话别那么老成，听起来显得我更老了。”
“是，长官。”阿西尔应。
而此时的比奇拉已经忘了自己来这里是找提尔谈什么事了，脑袋里只有“绿眼睛混蛋要晋升上尉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转过身，用“行尸走肉”的模样一路“飘”回了自己的实验室。
提尔困惑地目送了比奇拉的背影大约半分钟，有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阿西尔身上，道：“好了，阿西尔，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必须亲口提前告诉你说才更适合，没有想耽误你宝贵的休假时间。等我收到正式的文件，交给你新肩章的时候，再正式恭喜你。不过新的宿舍已经准备好了——有时候我真怀疑军部和军后勤部是两个部门了，效率差别太大了。你可以趁着这两天休假把私人物品搬到新宿舍去，东西如果多，就带上波塞帮忙。”
“谢谢长官。我会尽快解决好宿舍搬迁问题。”
阿西尔向提尔敬了个礼，随即转身告辞。
在这方面阿西尔向来让提尔很放心，但他满意地颔首途中却突然叫住了对方。
“差点忘了。”他说。
“长官请讲。”阿西尔驻足回身。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过我没准备礼物，”提尔无奈地笑了笑，“只能口头简单祝贺你二十岁生日快乐了。阿西尔上尉。”
“是昨天。”阿西尔同样无奈。
“这……”提尔尴尬道，“那就祝你昨天生日快乐。”
“谢谢长官。”
阿西尔再度敬礼，因为他知道今天是谁的生日。
“长官，”他说，“我想申请一个出城许可。不，是两个出城许可，还有一些装备的使用许可。不用太久。一个小时足够了。”
比奇拉回到实验室持续了十分钟“行尸走肉”状态，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去找提尔是为了向他抱怨样本的问题，没想到竟然被“上尉”和“中将”震惊得完全忘了正事。
跟每天都有新问题等待比奇拉亲自解决“穿戴骨骼”相比，关于“基因彩票”的研究就堪称循规蹈矩了，只需要分配给几个人负责，自己跟进进度即可。
麻烦的事，精灵的样本虽然够用了，原生种的样本却完全不够。
“尤其是那种，你描述中出现过的特殊原生种……”
“特殊原生种怎么了？”
阿西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了比奇拉的实验室，悄悄站在对方背后，却听到对方的小声嘀咕。
比奇拉被吓了一大跳，认出熟悉的声音之后就抬起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敢用力，一副要跟对方同归于尽地模样表示：
“你给的样本量太小了，除了一些蛋白质段落不一样，其他都差别很小，很难发现基因彩票的踪迹，我需要更多样本，明白吗？尤其是原生种和特殊原生种的。”
说完他就松开对方的脖子，冲对方摆了摆手，表示赶人。
“我要换宿舍了。”阿西尔当然不会这样就被赶走。
“什么？”比奇拉愣了一下才想起了刚才好不容易忘掉的事，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你要换就换，关我屁事？”
“你不会舍不得吗？”阿西尔问，“难得碰巧住在同一层楼的正对面。”
“鬼才舍不得！”比奇拉跳脚，“难得个鬼！你快点滚！”
“我是说，你要来帮我搬东西吗？”
“鬼才要搬！我又不是你的仆人！我他妈很忙的！滚去找那个觉得你很帅的新队员帮你！”
“……”
阿西尔哑了半秒，露出无可奈何地表情，抛出诱饵：“你难道不想要我新宿舍的通行权限了吗？”
比奇拉：“……”
“鬼才想要！”他愤怒唾弃的同时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阿西尔：“……”
阿西尔无奈地耸耸肩，打算就这样往实验室外走，奈何比奇拉一动不动，被对方拉住的阿西尔又无法通过这个别扭的姿势拖走对方，只得驻足原地与对方“互相瞪视”。
5秒钟后，“眼神谈判”失败，阿西尔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剥下来，反手握住了对方的。
5分钟后，挣扎失败的比奇拉被阿西尔抓着手腕拖离实验室，随后是千极骑队。
50分钟后，比奇拉满脸怨愤地杵在阿西尔家门口，怀里抱着一大堆阿西尔整理好的东西。
虽然阿西尔的私人物品不算多，几乎称不上有多“私人”，加上他在军部和千极骑队两边挂职的特殊性质，分季节、场合与备用各准备了好几套军服。
5小时后，比奇拉跟阿西尔一起站在隔壁那栋上尉专用的宿舍楼门口时，怀里依旧抱着一箱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脑子里只有一个敢想：原来自己就是那个“鬼”。
第86章 E：行进路线.3.1
上尉宿舍的每一层只有两户，居住面积却比中尉宿舍宽敞了将近一倍。
比奇拉数了一下，发现房间比之前多了两间，厨房比原来大三倍，外加一个采光不错的小阳台，窗外没有再面对灯火通明的军方医院，而是朝向了乌拉诺斯大楼。
他想着自己那间不用遮光功能就没办法睡觉的卧室，白天采光堪称灾难的窗户，已经有大半功能变成实验室的厨房，堆满了杂物的书房，几乎瞬间就在脑袋里为多出来的两个房间做好了详细用途规划。
“觉得新宿舍怎么样？”阿西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喜欢吗？”
“我喜欢个鬼！”比奇拉吼。
他当然不想来霸占对方的房间，不过是在脑袋里简单规划了一下用途，而且就他目前一条腿站在“军部黑名单”里的立场，想要晋升肯定相当困难。
“也……不怎么样，不就是宽敞了一些而已。反正你经常出任务，对你来说大小也没有任何差别。”
“有道理。”阿西尔附和，没有拆穿口是心非的对方，悄然弯起嘴角。
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上尉似乎似乎是刚搬走，投影在墙壁上的新闻频道都没来得及关。
有数几台贴有军方标识的清扫AI正在房间里忙碌，才刚完成了一半的打扫工作。
他们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直到AI撤出房间，阿西尔才把清洁用品放进浴室，顺便指使仆人·比奇拉把搬来的东西放到相应的位置。
比奇拉才不管对方说什么，抱着怀里的那箱衣服，就报复似的一股脑塞进了柜子。
他正洋洋得意地叉着腰回过身，却撞上了对方嫌弃的眼神，只好原地向后转，不情不愿地打开箱子。
阿西尔看到对方开始认真的把一套套军服挂起，这才去整理其他的私人物品。
比奇拉折腾完最后一件，却在箱子底发现了一个眼熟的金属盒。
他很快就想起来眼熟的理由，毕竟他最近一涉及“穿戴骨骼”的瓶颈，就会去那些盒子里翻找模型或者说是“雏形”来用作灵感的参考。
“绿眼睛混蛋。”比奇拉唤了一声。
“什么事？”阿西尔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那些模型也是你做的吧？”比奇拉边问边打开面前的盒子，并不意外里面出现的“模型”又是一个需要些时间才能弄清楚究竟有什么用途的机械原型，难免失笑摇头，“你一个人居然能做那么多个原型，数量都快赶上专门研发这类东西的人了，甚至可能比他们还专业。可惜是创新有余，却难以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批量复制，距离实用还有成堆的问题必须解决……”
比奇拉还没讽刺完，声音就因为捕捉到没来得及关闭的“投影新闻”里所出现特殊词汇而变低，最终自行噤声了。
“千极骑队近期面向一般民众开放的超短期野外特殊安保广受好评。参与和预定人数每天都呈现疯狂上升的趋势，目前预约已经排到一年后。虽然参加者在野外能停留的时间有限，也不能离开寇司城周围太远，但是对于出生起就只能留在寇司城的民众而言，是极其新奇的体验。”
比奇拉突然明白了整个千极骑队变得忙碌的理由。可他的心情却变得十分复杂，胸口也无由来发沉，就连呼吸都变得古怪。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阿西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显然已经收拾妥当了，“怎么了？你的表情很奇怪。”
比奇拉瞪了对方一眼，说了句“没什么”，就大步走过去关掉了投影。
阿西尔不解地盯着对方，原本打算追问下去，却想起之前追问的结果不止不好，还很容易激怒对方。难得今天对方还没有生气的迹象，万一因为一个问题而让对方应激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干脆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奇怪之处，只是检查了衣柜的分类与摆放问题，略作整理后又转向比奇拉。
“走吧，”阿西尔试探着问，“如果你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就再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比奇拉仿佛发了很久的呆，此时才如梦初醒般问，“别告诉我你还有东西要搬？我可不是你的仆人……”
“餐厅。去看看据说是食物品类丰富度最接近于校官餐厅的上尉餐厅。”阿西尔揶揄地看着对方，当然也是在揶揄他自己，“除非你或我突然间获得了相当出色的厨艺天赋。”
比奇拉：“……”
去餐厅对比奇拉来说并不是个困难的决定，吃饭也是同样。尤其当了对方几个小时的仆人，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加上这里的餐厅在食物丰富度上的确区别于原来的那间，比奇拉自然就没兴趣抱怨，专心的填着肚子。阿西尔也是同样。
“你有空吗？”等阿西尔和比奇拉一起把餐具送到集中收集箱后又问，“陪我回一下队里。”
“啊？”比奇拉戒备地看着对方，“你不是昨天刚回来？又要出任务了？就算是武器也需要维护保养的吧？提尔当你是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吗？更何况机器也需要定期维护！提尔他简直不是人，也不把你们当人……”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儿，”阿西尔忙抬起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动作，无奈地笑了，温柔道，“我有两天休假。不是去工作。是有其他的事情……总之，先跟我来？”
阿西尔的语气的确区别于以往，却在比奇拉听起来并非温柔，而是逼迫。
等比奇拉被对方抓着手腕带进千极骑队的地下装备库时，“逼迫”也不能让他再前行一步。
“为什么来装备库？”比奇拉困惑，“难道你要用打砸装备的方式报复提尔队长？你要做坏事就自己去，别带我一起……”
“当然不是。”阿西尔无奈地打断，“是晋升贺礼，队长给了我特别许可。”
“特别许可？晋升贺礼？”比奇拉怪叫，“什么狗屁晋升！又他妈不是我晋升！”
“是你应该给我贺礼，”阿西尔突然效仿了海姆达依的“温和”口吻，朝对方伸出手，“我的礼物呢？”
比奇拉张口结舌地看着对方，半晌才反应过来：“谁他妈要恭喜你，谁他妈要送你东西，你个混蛋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比奇拉说着就挥手给了对方手心一巴掌，没想到却被对方趁机抓住。
“那就陪我一下。”阿西尔拖着对方继续往装备库深处走。
“去哪？”比奇拉嘴巴里骂骂咧咧是一回事，实际上却觉得“贺礼”合乎情理，因而也没想要挣脱。
阿西尔却只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很快。”
短短5分钟后，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接着比奇拉就体验了很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穿作战服，第一次戴头盔，第一次不需要跟随大型安保车队就能离开寇司，第一次乘坐千极骑队专用的多轮机车……
对，是乘坐，不是驾驶。
负责驾驶的人自然是阿西尔，带比奇拉离开寇司的也是他。
不是说比奇拉以前没离开过，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在瑞波斯矿区确认自己被海姆达依收养后，他就跟其他被收养的孩子和即将返回寇司城的成年人一样，坐在出于安全考虑，完全封闭的，连窗户都没有的，罐头般的车厢内，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寇司。
现在的他不止能透过头盔看到外面荒芜却起伏不定的地面与地平线，还能在阿西尔加速行驶时感觉到砂石刮擦过战斗服给自己皮肤留下地轻微刺痛。
陌生且新奇。
危险或许就藏在他们二人视线的死角，随后有可能被荒原里的原生种袭击，但是载着比奇拉的人不止全副武装，还可能是如今所有人类中最擅长应付荒原里一切危险的人，给了比奇拉庞大的安全感，使得原本应该出现的恐惧都随着风与砂石消失无踪。
这原来就是刚才在新闻里出现的“野外特殊安保”。他想。
但他没有问阿西尔是否载过其他人，因为这种“普通任务”显然没有军功，更谈不上益于晋升，阿西尔肯定不屑一顾，否则他就不可能刚晋升中尉不过一年又再度晋升。
比奇拉突然跟阿西尔说了一句话。
可是隔着头盔，阿西尔根本听不到。
比奇拉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忘记打开头盔内置的通讯器。
尴尬的情绪让他双肩僵硬，一只手因此不自觉覆上了对方的肩膀，牢牢地握住，继而很快克服了情绪，主动打开了通讯器。
他的声音越过风沙带来的噪音，清晰的传入阿西尔耳中。
“那些盒子里各种穿戴式骨骼的雏形都是你亲手做的吧？”他说，“似乎还有一些是武器，都是有继续研发拓展潜力的东西，你当初为什么不继续……？”
阿西尔不答反问地打断：“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啊？”比奇拉懵了。
“昨天呢？”阿西尔又问。
“……我，这个，那个，”比奇拉苦思冥想并迅速投降，“不知道，我最近太忙了，每天都过得稀里糊涂的……”
阿西尔唇角不自觉弯起。
比奇拉很想打开终端查一下，奈何在他换作战服的时候，阿西尔就勒令他把终端留在了更衣室的储物柜内。
“你个绿眼睛混蛋就不能直说是什么日子？”比奇拉狡辩不成干脆恼羞成怒，“至少给我个提示！”
这下阿西尔直接笑出声了。
“你他妈的笑个屁！”比奇拉愤怒捶了对方的后背一下。
阿西尔假装因此失去平衡，吓得比奇拉怪叫着迅速抱住了对方的腰，阿西尔这才让多轮机车重新恢复了稳定行驶。
“请尊重司机的驾驶安全需求。”阿西尔意味深长地调侃。
“我尊重个屁！”比奇拉愤怒，“你故意的！”
“时间有限。”
阿西尔却不跟对方争执，只是突然加速，害得比奇拉差点咬到舌头。
“坐稳了。专注周围的风景。我只从提尔队长那里争取到一小时的许可。”
夜幕即将降临，头盔内的通讯器重新静默，银色的车身在荒原上拖曳出醒目的尾灯，眨眼驶入荒原的深处。
短短一个小时的疾驰却让比奇拉在回到寇司后恍惚了整整两天，而阿西尔这次出发前竟然一反常态没有来实验室来动手动脚，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可惜，即便如此，在这之后，他的噩梦又继续循环。
他本以为噩梦是阿西尔每次离开前的举动造成的，现在看来并不能怪对方。
既然找不到结症所在，他便彻底不敢睡觉了，穿戴式骨骼的研发进程因此反倒是被加快了数倍。
在外骨骼即将完成时，比奇拉的噩梦突然变成了现实。
第87章 E：行进路线.3.2
“目前我的工作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爱维瓦说话时顺序扫过等待在急救室外的四个人：
提尔队长不停地揉自己的眉心，手里的贝雷帽都已经捏成了一团；
风尘仆仆的精灵猎人阿托斯神色凝重，背上的巨剑也没来得及卸下；
洁弗西卡双手交握，双眼含泪，却没有直接哭出来，显然比之前坚强了不少；
比奇拉呆滞地盯着一个方向，虽然浑身全是血，却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阿西尔的。
“副队长的情况相信你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么我就直接说结论了。”爱维瓦语速飞快，“先说程度较轻的伤：左臂粉碎性骨折，卡莱纳凯是这方面的专家，已经移交给他负责，这也是副队长还没离开急救室的原因。
“头部和肩膀分别各有一处贯穿伤，腹部有两处贯穿伤。造成伤害的都是原生种的指爪，毒素含量比常见的原生种高大约三倍。
“肩膀部分已经做过处理，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腹部其中一处虽然幸运地避开了脏器，却伤及了腹部的主要血管，失血相当严重。
“另一处贯穿了肝脏，有部分毒素残留其中，我因此不得不切除了他将近一半的肝脏。当然，肝脏是特殊的器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生长回原来的大小。
“最麻烦的伤是头部的贯穿伤。同样幸运幸运的是，位置恰好在正中间，没有切实损伤他的脑部，只是不确定进入脑部的毒素会对大脑造成什么影响，而清除这些毒素本身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大脑不能做局部切除处理。虽然及时注射了解毒剂，但是由于毒载量的差异，即便加倍解毒剂，也未必能起到同等疗效。你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我不确定他能否醒来，即便醒来也未必能恢复如初……”
可是，比奇拉恍惚地想，那个绿眼睛刚才还在跟自己说话，而还用那种命令式的语气说：扶我一下。
而就在那之前，比奇拉还亲眼看见对方跟阿托斯和提尔等一大群队员一同走进实验室。
他们用“阿若斯”公司提供的束缚纯血精灵用的特殊拘束装置，把之前报告里提到过两次的其中一种特殊原生种——有着“小男孩”外表的原生种“搬运”道了千极骑队的基地里。
“限制精灵行动的是泉水，限制鬼族行动的则是纯血精灵的血，”阿托斯边说边递给比奇拉一瓶装着赤色液体的瓶子，“这里面就是——算了，还是先交给提尔队长保管吧？虽然量不多，但是足够用一段时间了。只需要滴一滴在鬼族头皮上，或者能皮肤上，就足以让它十几天都无法动弹。不过时间长短不一，这个要靠你自己去观察。不然这些束缚它行动的装置都会沦为装饰品，只能约束十多分钟，它就会强行挣脱，你们也都会陷入险境。”
阿西尔等到阿托斯说完才低声对比奇拉补道：“你想要的样本有了。”
“什么？”比奇拉直勾勾地盯着阿西尔脑袋上和身上缠着的绷带，不止像是没在听，还完全在状况外。
突发情况着实超过了“惊喜”，已经趋近于惊吓。
比奇拉盯完阿西尔，又去盯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完全无法相信因为自己随便一句抱怨“没样本”，特殊原生种就出现在自己的实验室了。
而且还是活的！
甚至是用“阿若斯”公司囚困精灵的设备抓回来的！
“扶我一下……”
这是阿西尔失去意识前对比奇拉说的最后一句话。
声音同样很轻，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
比奇拉反射性接住，手掌就接触了黏涕的触感，忙偏头望向自己手心，上面已经染满大片粘稠的殷红色，然后他就听到了奇怪的叫声，迟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对方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所有噩梦都一起变成现实了，但是又所有都没有变成实现，尤其是“样本”的部分以更加诡异的形式再现了出来。
“……如果足够幸运，他能醒来的话，”爱维瓦说，“或许能安然无恙。如果你们愿意，请为他祈祷吧……中尉？”
“萨谢尔中尉？”
“中尉，你在听吗？”
爱维瓦、提尔和洁弗西卡接连呼唤了许久，才把比奇拉唤回神来。
“……我在听。”比奇拉勉强挤出沙哑的声音，接着又疑惑这是否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因而不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萨谢尔，你冷静点，”提尔赶忙抓住他的手腕，“镇静剂在哪？先吃一片。”
爱维瓦配合地从比奇拉上衣口袋里找到了药品，阿托斯则迅速掰开了对方的嘴。
“中尉你还好吗？”洁弗西卡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哽咽地声音依旧温柔，“先到那边坐下来好吗？”
比奇拉缓慢地摇了摇头，提尔却已经对阿托斯使了个眼色，精灵猎人凭借身高和力量，直接半拖半架着比奇拉，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椅子上，没想到却差点被比奇拉一拳挥中。
“滚开！”比奇拉吼。
还好阿托斯反射神经出众，及时向后轻盈地跃起躲开了。
“萨谢尔！”周围一片惊呼，提尔急忙出声制止，“住手！”
“有话好说，”阿托斯突然露出与其外表不符，却与其实际年龄相符的严肃表情，“别突然就动手打我，我可不是阿西尔，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也别恶狠狠地瞪着我，我是无辜的，这完全是阿西尔自己主动提出的计划，我只是从旁协助，包括联合行动的部分，也提前向提尔申请过，就连寇司的行政长官萨琳和蒙特斯特利亚的负责人罗蒙都全力支持了这次的行动。只有你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蹲在实验室里，完全不关心周围发生的人和事，只知道埋头做自己实验的实验狂才不知道！”
“阿托斯。”提尔再度出声制止，冲对方摇了摇头，再看向被阿托斯说的话震惊得愣住的比奇拉，难免头疼起来，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胳膊都搞定了！以后肯定灵活度100%，我以我的职业生涯做保……”
正在这时，卡莱纳凯“嘭”地踹开急救室的门，从里面大步走出来，声音也同样大得堪称信心十足，撞见面前诡异的一幕时顿时安静下来，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跟在他身后负责跟推病床的护士一起照顾病人的强壮护士长凯布诺可不在乎这些，直接一大掌拨开挡路的笨蛋医生，相当不悦地鄙夷着包括提尔队长在内的诸人，讽刺道：“病人还活着，你们在闹什么？难道不应该先考虑一下由谁来照顾以及后期复建的问题？还是直接更换全骨骼……？”
“……”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包括呆滞在内的一切情绪瞬间都被抛诸脑后了。
“所以应该由谁来照顾？”凯布诺又问了一遍，“如果没有人，那我就动手了，你们可别怪我太粗鲁……”
“不行！”
“我来！”
有两个人同时出声并冲到了凯布诺面前。
一个是洁弗西卡，另一个自然是比奇拉。
最终洁弗西卡败给了比奇拉沙哑着声音的恳求，跟上次一样改为每天定时来探视。
这次的阿西尔跟上次烧伤时不同。
那次至少脖子以上还是好的，这次就连脑袋上半截都被绷带包扎，脸上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地方还缝了几针，更不用说是身上了。
支架、包扎等等，为了检查伤口、换药和清洁方便，病人服的系带部分几乎都成了累赘，只盖住了没有伤的腰部以下。
比奇拉有时盯着旁边的监控仪器，确定对方的脑波和其他生理指征是否正常；有时就只是盯着对方，用指尖轻轻碰一下对方胳膊上还完好的皮肤，确定对方依旧是温暖的，也藉此确定对方还活着。
不过跟多的时间，他只是盯着对方那张即便多出细小伤口，感觉依旧能讨女人喜欢的脸，压抑着对方惨白的脸色给自己带来的烦躁感。尤其是对方没有血色且干燥的嘴唇。迫切地希望对方睁开双眼，用那双颜色有着细微差异的眼睛盯着自己。
可惜，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时间对比奇拉而言仿佛突然停止了流逝，若是没有洁弗西卡每天按三餐来监督他，恐怕他还会忘记吃饭，但与噩梦一起理他而去的是睡眠。
当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理智似乎也悄然远去，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
就在比奇拉只能坐在阿西尔病床前发呆的第七天，他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开始用额头撞击病床的边缘。
尽管边缘足够柔软，尽管他并没有用力，但依旧给倒霉的病床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摇晃和震动就此成为了它的常态，以至于不时还因为撞击的声音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但，每次护士出现，比奇拉就自觉地暂停了这诡异的行径，直到病房内只剩下自己才会再度继续。
直到不知道过去第几天，或者第十几天，甚至几十天。
比奇拉只知道那是早餐后，因为洁弗西卡刚送过早餐离开没多久，而他则刚开始重复自己徒劳发泄也可能是自虐行径，他熟悉却又远比记忆中沙哑数倍的嗓音再度响起。
“地震了……吗？还是……原生种袭击？”
比奇拉一下就僵住了，接着豁然抬起头来，与微微撑开一条眼缝，似乎尚未彻底清醒的对方安静地对视了将近一分钟，然后他却没有去按呼叫铃唤来护士或医生，而是突然从椅子上暴起，指着对方开骂。
“早知道我就不该抱怨什么特殊原生种的样本量太少了！谁能想到你这个混蛋居然真的突然抓了个活的回来！你真他妈是个疯子！你听见了吗？你真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比奇拉边冲对方吼，边伸出双手覆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我直接掐死你个混蛋一了百了算了！”
但他显然没能掐死对方，而制止了他歇斯底里举动的只是对方地艰难挪动了一条胳膊，将掌心覆盖在他额头的简单举动。
以及一句短话。
“比奇拉，”阿西尔哑着嗓子说，“你额头有点肿了。”
比奇拉哑然地僵住，接着就松开了双手，颓丧地滑坐到椅子上，捂住自己的面孔含糊地在掌心里骂了一大堆脏话。
几乎什么都听不清的阿西尔只是安静的任由对方骂。
末了，比奇拉才挤出同样不像往常的沙哑声音。
“不想这样了，”他说，“我不想再这样了，你听到了没？”
“没办法……”
“有的！肯定会有！没有我也会想出办法！”
“这样……”
“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想喝水。”
“还不能喝。”
“那天……”
“哪天？”
“那天是你的生日。是想给你的礼物。可你不想要……”
“……”
比奇拉愣住。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讨厌的、说话做事总是包含有好几层深意的绿眼睛的混蛋。问题是自己怎么可能会注意这些事？
“那天的昨天，是我生日。”
阿西尔还没有真正恢复，表述方式自然不复以往，显得十分混乱。
“是我想要的礼物……”
“什么礼物？”比奇拉问。
阿西尔将仅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略又微撑开了些，半睁着眼睛看着对方，却什么话都没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E：行进路线.3.3
搞什么鬼！？
比奇拉两眼发懵地瞪着刚说没几句又昏睡过去的阿西尔，登时抱住自己的脑袋猛挠一通，显然已经变得无比烦躁。
这绿眼睛混蛋怎么说话总说一半？！
为什么不把要什么说完再睡！？
急死个人了！
比奇拉想着就握紧了双拳，想给对方满是伤痕的脸上再来几下。
不过，他只有胆子想，却没胆子做。
可他依旧气不过。
纠结再三，他悄悄伸出手，用指尖戳了下对方的脸。
极轻。一触即离。
就算对方醒着恐怕都感觉不到，更不用说是这种虚弱地昏睡状态了。
然后比奇拉的理智陡然回笼，双眼盯着仪器上阿西尔那些稳定得出人意料的身体指征，手则忙于按响了呼叫铃，说出阿西尔短暂苏醒的消息。
一堵墙一样的护士长凯布诺最先来了，接着是长发高高束起的爱维瓦医生。
几人一通忙乱的检查过后，也没能让阿西尔醒来，这让比奇拉担忧自己刚才经历的转瞬是在做梦，好在爱维瓦给出了跟比奇拉同样的“指征稳定”判断，诊断为阿西尔没能正式苏醒只是失血过多导致太过虚弱而已。
健康的阿西尔是军规范本，受伤的阿西尔依旧是模范伤患。
他严格遵照医嘱，从不问为什么。
只有从一分钟到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逐渐增加的清醒时间在佐证他的康复。
即便不能离开床，他大多数时间也很少麻烦医护，只会选择睡觉。
唯独当比奇拉在的时候，他才会想方设法“折磨”一下对方，似乎是故意挑衅对方，就为了让对方骂自己。
“你在生气？”不知道第几次“欺负”对方却还假装无辜的阿西尔问。
“难道我看起来很高兴吗？”比奇拉指着自己气鼓鼓的脸问。
“就结论而言，不像是高兴。”
“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好不好！？”
要不是看在对方还是伤患的份上，比奇拉真想给他那张无辜的脸几拳。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失了多少血？”比奇拉指完自己又指着对方的鼻尖骂，“还想让我扶着你下地走走？你他妈走个屁！你他妈就该烂在病床上！听到了没？”
阿西尔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对医学上的概念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很多？”
他话音刚落，病床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由于不能踢伤患，比奇拉却实在无法控制踢人冲动，只好在脚自动抬起来后转而踢向了病床。
“什么叫‘应该不会很多’！？”比奇拉怪叫。
阿西尔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出结论：“应该还不到威胁生命的程度。”
“不至于威胁到生命的程度！？”
比奇拉蓦地跳上去，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不敢用力，脸控几乎凑近到要贴到对方的程度，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吼：“你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思考回路因为失血退化到三岁了吗？你的智商跟你的常识完全不成正比知道吗？你这颗脑袋难道只是用来摆着让路过的女士们尖叫用的吗？还是已经被毒素入侵了脑子？”
阿西尔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双耳依旧被对方吼得出现了轰鸣。
对于他而言，比奇拉声音的杀伤力明显要比某些精灵来得大。
“我是伤患，”他改变了策略，“你就不能稍微温柔耐心一点？”
“不能！”比奇拉唾道，“我不想对一个失血三分之一还能活蹦乱跳的战斗的绿眼睛混蛋耐心，也不想对一个失血二分之一还能说话的绿眼睛混蛋温柔！”
比奇拉这几天从提尔与阿托斯口中得知了不少“真相”，终于找到机会一口气发泄完憋了好几天的情绪，这才放过对方的脖子。
由于非常粗鲁动作牵动了阿西尔背上的伤口，使得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那个对待伤患十分不温柔的家伙却立刻注意到了这个不易察觉的细微表情，脸色登时愈发难看，口头上却依旧讽刺道：“你他妈自找的！再不好好休息，疼死了也是你活该的！你听到了吗？活该！”
对方暴跳如雷，阿西尔的唇角反而不自觉弯起，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冷静点。”
“你他妈敢再敷衍一点吗？”比奇拉愈发愤怒。
洁弗西卡来探病的次数逐渐减少，似乎她自己的特别小组对“便携食物”的研究出现了重大突破，却在减少来前对比奇拉摆出了诚恳祈祷的姿势，请求比奇拉要好好照顾阿西尔，害得比奇拉因此困惑了整整三天，都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请求自己。
仆人·比奇拉区别于上一次的“陪护伤患”，没能偷吃到阿西尔的病人餐。
确切地说，他第一次试图偷吃就被凯布诺护士长抓了个现行，被那个一堵墙般的壮汉提着后脖领拎了出去。幸好爱维瓦医生即时赶到，比奇拉才重新得以“脚踏实地”，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同样得到了爱维瓦医生“严厉禁止偷吃病人餐”的警告。
当然，比奇拉更愿意承认的是这次阿西尔的肝脏需要漫长地恢复期，病人餐都是各种颜色的糊状物，光是看着它们就能让人丧失食欲。
等阿西尔清醒的时间终于比入睡的时间长了，比奇拉也逐渐减少了留在病房里的时间，回归到实验室的工作中，演变成只要是他有空暇就肯定会过来，用手指戳对方的脸。
“怎么？”依旧不能太能动弹的阿西尔面对这种近似亲昵的举动眼神相当微妙。
“没事。”比奇拉说。
口头上说是一回事，他却又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脸。
阿西尔微微挑眉：“说。”
“这里结的痂掉了，”比奇拉第三下戳了戳，“皮肤颜色跟其他地方不同。”
阿西尔恢复平静，问：“所以呢？”
比奇拉：“……”
他探出的那根手指僵住。
对啊，所以呢？比奇拉立刻质疑了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注意到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自己的的脑子为什么会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自己的嘴为什么还要忠实的把自己想法都说出来。
但，毫无疑问的是，比奇拉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回归到了正轨上。
至少对他而言是恢复了平常。
他醒来后就会去实验室，饿了就会去队里的餐厅，收到终端提醒就会去训练区借浴室洗澡，累了就回到阿西尔病床边睡觉——最后这项不是比奇拉平常会有的举动，可出乎意料的是，困扰他已久的噩梦突然彻底的远离了他。
能睡个好觉对比奇拉而言是件好事，可新的麻烦却因此而出现。
比奇拉每天都是被那个可恶的绿眼睛混蛋伤患覆在自己脑袋上，肆无忌惮动手动脚的手给摸醒的。
有时候是头发，有时候是后颈，还有时候是额头，后来发展到脸，再后来甚至颈侧和耳朵……当然手也没放过，但绿眼睛混蛋似乎更倾向于骚扰他的脖子和脸，而他又不能动手殴打伤患，只能在醒来时护住被摸过的地方，恶狠狠地臭骂对方一顿，骂完就飞奔往实验室，精神抖擞的工作一整天。
至于为什么会精神抖擞，他认定自己只是在积累仇恨，等着对方康复后，肯定会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至于对方什么时候康复，爱维瓦医生说很慢，而医疗毕竟不是比奇拉真正的领域，位于更源头的基础问题才是需要他去解决、去突破的部分。
比奇拉就在“病房椅子借宿”的情况下，研究进度突然变得神速。
所有“基因彩票”相关的研究都单独开设了研究组，通过与人类基因进行不同的组合研究来尝试区分出关键。
专注“穿戴骨骼”研究的好处是：穿戴式都外骨骼突然突破了瓶颈。
第一组原型随之正式完工。
被迫没日没夜陪同测试的桑迪成了此次研究进度迅速突破的最大受害者。
他无数次向提尔队长投诉，提尔跟比奇拉一番理论而惨败过后，不止没能制止比奇拉奴役同事的行径，还为其加油助威，导致可怜桑迪只得到休假和薪水补偿的承诺。
桑迪途中一度出在外骨骼操作过程中睡着，失去大脑精神信号控制的外骨骼应声倒地，差点引发把桑迪压成肉饼的事故。
比奇拉为此连夜追加了安全装置和操作员脑波信号混乱时的机体稳定待机等功能，让AI暂时代替操作员来控制……
……
“12号要用K1108号培养液，45号才是K1109号培养液，说过多少遍了千万别搞混了，这组作废，重新再来。那边的数据没有人负责核对吗？试剂都用反了，这两组样本不能要了。按照模型重新做一次实验，这次过程不能出错，尤其是数据要及时输入模型，对照组也是一样。为什么C号箱体的门没有及时关闭？箱体内的10－15号全部作废，全部给重头来一遍……”
爱维瓦来给阿西尔检查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听着比奇拉说出一连串的实验命令，而口齿清晰的说出这段话的比奇拉却依旧斜靠在椅子上，胸口上下规律地起伏着。
“真是非同一般的梦呓。”爱维瓦感叹。
阿西尔礼貌性地笑了下：“这……属于职业病。他那边的研究昨天出现了重大突破，今天可能终于放松下来了。”
“明白了，”爱维瓦笑着点头，“来说你的情况吧？”
阿西尔颔首。
第89章 E：行进路线.3.4
“你康复的速度依旧相当惊人。”
爱维瓦没有拐弯抹角的习惯。
“目前来看，你既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或，也没有并发症。可以说是相当幸运的结果。最少再过30天，最多不超过两个月，你就可以离开病床了。”
当然，考虑到卡朵尔历法的特殊性质，两个月可是长达140天。
“总之我会密切观察，到时候会让凯布诺护士长来通知你。不过你要记住，你目前依旧处于相当虚弱的阶段，恢复期可能会相当漫长。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能着急，也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能参加队里的任何训练。当然每天可以适当散步，这样利于你的身体更好的适应与恢复。”
“明白了。”阿西尔委婉地表达了谢意，“多亏医术出色的医生。”
“客气了。多亏你愿意配合。”爱维瓦对模范伤患颔首，算是给予对方某种古怪地肯定，随后就是有些抱歉的话题转折，“另外，你的血液检测各项结果均出现异常。”
阿西尔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说。
“可以肯定是，”爱维瓦脸色有些凝重，“毒素通过你的脑部渗入了体内的循环，这种奇怪的渗透方式，让极其微弱的毒性残留在你的身体里，虽然不至于危及你的健康，但是会不断扩散。”
“扩散的影响是什么？”阿西尔问。
“或许不应该用扩散，因为这不是癌症，所以不存在扩散一说，”爱维瓦修正了用词，“或许应该叫‘共存’更为适合。但是抱歉，我无法准确定义。即便更为详细的化验结果出来，我也无法解读那些报告，毕竟已经不是我的领域了。愿意的话，你可以跟他商量一下？”
爱维瓦说到这里睇了一眼依旧在椅子上睡得很沉的比奇拉，阿西尔了然地颔首。
“然后就是公事了。”爱维瓦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根据你的提议，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招募擅长战斗的医护人才，并且让他们参加训练，目前进展不错，接下来就可以按照计划……”
爱维瓦没能说完，椅子上的比奇拉突然就跳了起来，接着又喊了起来。
“靠！我他妈的怎么又睡着了？！”
吼完他就对上靠坐在病床上的阿西尔视线，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让比奇拉心情不悦指数直线飙升。
“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他瞪着对方。
“没关系，”阿西尔给了对方半个微笑，“你可以继续睡。反正你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谁他妈要你个混蛋提醒我？”比奇拉唾道，“我就不睡你能拿我怎样？”
爱维瓦：“……”
她可不想被这两个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的家伙牵连，反正她也说完了主要部分，其他完全能等以后再说，当然立刻不动声色地迅速溜出了这间病房。
“身体结构远超人类的变态上尉，”看到爱维瓦出去了，比奇拉又坐回椅子上，冲阿西尔讽刺道，“居然能活力十足地跟别人开心的聊天了？看来你精神不错。”
阿西尔察觉到古怪，反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从‘多亏医术出色的医生’开始！”比奇拉“哼”道。
阿西尔显然没抓住重点，反而低声感慨：“原来那真的是梦呓……”
“什么梦呓？”
“没什么。”
“那我休息了？”
“你他妈是在赶我走？”
“就结论而言，你脸上的黑眼圈告诉你也应该再睡一会儿。椅子借你。”
“……”
“穿戴式外骨骼”的原型在抽调了数十名没做过外骨骼置换的千极骑队队员连续测试了几天后，已经火速进入生产环节。
接下来比奇拉需要突破的就是“穿戴式全骨骼”了。“基因彩票”也是同样。
比奇拉更快就陷入下一轮瓶颈。
但相比“基因彩票”绞尽脑汁依旧毫无进展的死循环，“穿戴式全骨骼”很快就从阿西尔制作的那些“灵感盒子”里找到了适合用来继续研发和改进的好几个“初级模组”。
比奇拉因此变得更为忙碌，几乎是天亮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摸进阿西尔病房，刚在椅子上坐下就睡死过去。
等到可怜的桑迪被抓去加入“穿戴式全骨骼”的“初期原型试作品”的测试时，比奇拉的忙碌好歹算是告一段落，而阿西尔也快要能下地行走或者说是开始散步的时间了。
“阿西尔？”
这天比奇拉天刚黑就摸进了绿眼睛混蛋的病房，没想到对方已经睡着。
他很像戳一下对方的脸。
就像之前戳结痂刚落下的新皮肤，看着对方因为痒而微微挑眉的模样。
但是对方康复后逐渐恢复了原本的警觉状态，他不想因此弄醒对方，只好等对方醒来。
没想到，这么一等，他也睡着了。
阿西尔只是小憩，几乎是在比奇拉刚睡着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他习以为常般伸手，抚了抚对方半靠在自己枕头边缘的脸。
比奇拉没有醒。
其实最近越来越难“摸醒”他了，大概是在阿西尔的努力下终于帮对方成功脱敏了。
虽然说话还是一样难听，脾气依旧相当暴躁，但是好歹没有像之前那么排斥自己。
算是不错的进步吧？阿西尔不确定地想。
突然比奇拉含糊地说了句奇怪的梦呓。
走神的阿西尔没能听清楚，却知道这是对方醒来的前兆。
“……你醒了？”阿西尔轻声问。
“你醒着？”比奇拉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坐直身躯，问出跟对方相似的问题。
二人都是一愣，似乎无法面对这种诡异的细小默契出现的时机。
接着阿西尔就笑了，却得到了比奇拉地怒斥。
“你笑个屁！”他指着对方的鼻尖，“你给我严肃点！我要跟你聊正经事！非常非常严肃的那种正经事！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很严肃，”阿西尔勉强正色，顺便拨开对方的手指，“你有什么正经事要说？”
比奇拉怒然扭捏起来，一会儿半低着头，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
“算了，先不说那个。”
半晌后，比奇拉再开口时，突然改变了态度。
就像为了把更为麻烦的“正经事情”退后再谈，就干脆抛出了不那么麻烦的其他事来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想问你小时候的事。”比奇拉低声道。
“我小时候？”阿西尔困惑。
“你小时候真的是短发？”比奇拉问。
“一直都是。”阿西尔心下的困惑反被。
“你小时候真的在矿区住过？”
“一直都是，我在矿区长大的……”
阿西尔答到这里忽然怔住。
他突然发现比奇拉正在面对此前不停逃避，而且逃避了很久的“某些现实”。
他颇为错愕地盯着对方，心下无比期待地静待着比奇拉的下一个问题。
比奇拉果然问了。
“你小时候读的是哪所初级学校？”
“矿区只有一所初级学校。”阿西尔说。
“……”
比奇拉沉默了片刻，又道：“所以我们的确在同一所初级学校。”
“当然。”
“那个，就是瑞波斯矿区遇袭的时候，你真的也被困在过矿区地下应急通道里，当时就在我旁边？”
“白痴。”
“你才白痴！你到底有没有被困？”
“把我当成短发小女孩的白痴。”
“你他妈……”
“我也有不是短发的时候。”
“……”
“跟你一起获救之后在医院康复区复建的时候。当时我没有空，就忘记去剪了。”
“……”
比奇拉呆住。
这次他呆得时间足够久，跳起来的时候却很突然。
“你，那个，她，和她，”他语无伦次地指着对方，“短发，长发，陪我复建的，笨手笨脚的害我摔在地上……”
“不是笨手笨脚。我故意的。”
“你什么！？”
“我故意的。”
“你故意的！？”
“我故意的。谁让你不记得我了。”
“……”
比奇拉震惊到张口结舌，指着对方的手指都在发颤。
半晌他终于骂了出来。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反击道，“你活该。”
“你他妈——”
“谁让你不记得我了？”
“我那是先天的疾病……”
“外加后天被砸到了脑袋，”虽然是为了保护阿西尔自己，“变得更加白痴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比奇拉暴跳如雷，“你他妈才是白痴，你他妈才——”
他骂到途中就看到阿西尔耸了耸肩。
阿西尔虽然闭上了嘴，却意味深长地盯着对方，仿佛在静待下文。
然而对方却突然怒气尽散，认输般地问：
“……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当时就说了。你醒来的时候就说了。是你自己不相信我。你还说医生也跟我一起骗你。骂我们是一群大骗子，哭着让我们把短发的绿眼睛小女孩还给你。”
比奇拉：“……”
“医生告诉我你患有严重的脸孔辨识困难症，原本就记不住别人的长相，完全靠头发长短、举止、习惯动作和五官局部来勉强记忆别人，加上又撞到头，当时完全处于相当混乱状态，本身就相当脆弱，要是再逼你回忆那些你原本就没有记住，也没办法相信的事情，你肯定会彻底疯掉。”
第90章 E：行进路线.3.5
如果说之前碰巧从阿西尔的终端里看到对方小时候的照片，已经足够让比奇拉成为陷入逃避状态的“行尸走肉”，那么现在好不容易重新面对现实后，他所受到的震惊却丝毫不亚于之前，理所当然进入了可怕的“灵魂出窍”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比奇拉才把自己半张的嘴阖上再张开，反复几次过后，他讷讷地道：“……所以，学校，眼球，转科，报复，都是……？”
“你的错觉。”阿西尔就不是一个会为了恐吓别人而去挖掉自己眼睛的人，其他手段多得是。
“我根本就没有报复你的打算，”他好笑地看着想法完全跑偏的对方，问，“你到底多白痴？”
“你才是白痴！”比奇拉当即指着对方的鼻尖骂，“你个混蛋居然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恐怖？你要不要先去精神科看看脑子？”
比奇拉真心痛恨当初刚“转科”过去的自己有多么不自量力，为什么当时不先打听一下该学科内有谁是自己完全惹不起的疯子？就单纯因为嫉妒对方成绩比自己好，就单纯因为有被对方压了一头的愤懑之感，就莽撞地冲到对方面前找麻烦去了。
“我可不是你，一天到晚能考虑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阿西尔不轻不重地讽刺，“我当时才几岁？我单纯觉得别人都不敢来挑衅我，唯独你一个人敢。胆子像你那么大的人真的很少见，我觉得很有趣。没想到你其实胆子特别小，不过也很有趣就是了。”
“……？”
比奇拉既欲哭无泪又满脑子问号地大张着嘴，呆呆地盯着阿西尔整整一分钟，这才回神怒斥：“你脑子肯定、绝对、一定有病！”
“你也病得不轻。”阿西尔理所当然地回，“尤其是脑子。而且你已经被医生确诊过了。”
比奇拉：“……”
比奇拉张口结舌地僵住不动，半晌才浑身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嘴巴反复开阖却挤不出一个字，最终只能抬手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
阿西尔睨着对方那张写满无所适从的脸、混乱的肢体语言，心下反而相当高兴。
“你小心点，别变秃了。”阿西尔“温柔”道。
“你他妈的别咒我行吗？！”比奇拉终于挤出声音，同时停止折磨自己的头发，转而指着对方质问，“而且，这个时候，是应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什么时候？你想说什么？”阿西尔困惑地盯着比奇拉，摆出洗耳恭听地模样。
“我……”
比奇拉被那双……那只绿眼睛里传递出的无辜给再度堵哑了。
机会难得，阿西尔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对方。
“为什么你总是习惯于把我想象得那么恶劣？”阿西尔反问，“我在你心里真的是个混蛋吗？”
比奇拉被对方问得陷入了沉思。
“我不是你。我其实从来不会把事情考虑得太过复杂，”阿西尔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而我则想保护你不受到外力的干扰，或是物质的限制，最好永远都不会被外界所束缚。”
让对方能获得足够的自由度与需要的所有资源。
“我只是在用自己所知道的，有限的几种方式，尝试着接近你，尝试与你熟悉起来，也是在尝试保护你……”
比奇拉的双眼随着阿西尔的话一点点睁大，就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指着对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垂落，茫然地握住自己的膝盖，显得既迷茫又局促。
阿西尔从来不是多话的人。相比语言，他向来更擅长行动。
沉默突然降临。
比奇拉原本想追问对方“为什么”，而后仿佛被沉默的氛围所裹挟，变得无所适从。
半晌，他才赌气般地开口：“你？保护我？”
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已经不像平常那般凶恶，只是一种委婉的抱怨，或者说是嗔怪。
“你的命不知道是谁救回来的——是我！”比奇拉指着自己的鼻尖，“看到了吗？是我！小时候瑞波斯矿区是我，之前塔卡斯矿区是我，之前的烧伤也是——是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
阿西尔眉毛微微挑起，安静了许久，表情变得相当微妙，再开口时语气意味深长地道：“也可以。”
“……啊？”对方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吓懵了比奇拉，“你说什么？”
“就像你说的，”阿西尔意味深长地盯着对方，却没有笑，显得相当认真，“已经三次了。就结论而言，我不会拒绝。”
“啊！？”对方的“认真”同样出乎了比奇拉的意料，让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膜又裂了。
“如果你想保护我，”阿西尔先在心下叹息，而后才无奈地笑道，“我不会拒绝。”
“……”
比奇拉一愣。
相比刚才那副认真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个阿西尔才让比奇拉更为陌生。
大概是比奇拉过于震惊地表情相当有趣，甚至有糟蹋容貌天赋的嫌疑，成功让阿西尔的笑容不再无奈，而更趋向于纯粹的愉快情绪。
“你他妈笑什么？”比奇拉被对方笑得犹如心口遭受了重击，顿时回过神来，语气也恢复如常。
“还笑得那么灿烂？你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害得他心脏怪难受的。
“没什么，”阿西尔当然不会告诉对方真相，反而转移了话题，“好了，你想要跟我谈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而且很有可能是听到爱维瓦跟自己“聊正事”才意识到人和人之间除开吵架之外，还能谈论其他的话题。
比奇拉先是一愣，而后改为怪叫。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谈事？”比奇拉疑惑。
“不然呢？”阿西尔反问。他印象里的对方可不会特意来“面对现实”，逃避才是永远的首选。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觉得可以，那个在你的身体里，就是你的血检结果，”比奇拉的话语一开始显得有些混乱，却很快恢复平常，“有毒性残留，爱维瓦说结果出来以后也不是她的领域了，可这却是我的领域。”
这次轮到阿西尔没料到对方会主动提及这个，他用轻轻颔首的方式压下惊讶，静待下文。
“我其实从很早以前就有一种想法。”
比奇拉跟平时瞪着人，或者大吼大叫时不同，声音突然变低了些许，视线也盯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相互扭在一起的手指。
“我想创造一种受伤了也能很快痊愈，摄取食物能量转化率是人类的数倍，反射神经战斗能力等也是；
“区别于AI，最好能沟通，有情感，也能共情，同时能通过自主学习判断敌我，一种特殊的，与我们类似的，却跟我们不同的，更为坚韧的——”
他说到这里略做停顿，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对上阿西尔的视线。
“生物兵器。”
生物兵器。
阿西尔错愕地看着对方。
极短，很快就彻底隐藏。但他心下又不断重复着这个词组。
他明白对方肯定不会在这种说辞上含糊，只可能是绝对精准的定义。
一种活的兵器。
“你……不说点什么吗？”比奇拉不确定道。
“你会遭到非议，”阿西尔终于开口，“与人类外表相似的东西一贯都会被道德伦理的框架限制，而科学最难突破的就是人类对自身和对世界的认知。”
“这样……”比奇拉含糊地应了一声。
因为他从产生出这种想法时候，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但这么久过去，他不止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反而觉得势在必行。
“那就这样吧。”比奇拉抿了下嘴唇，又扯了扯嘴角，犹如自言自语般道，“非议、唾骂、排斥……我都可以。”
反正又不是没经历过。
“我有我的目标。”
而他一旦有了目标，眼中就只看得到目标，不可能去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议论。
“因为，”他说，“大家或许已经忘了。”
“忘了什么？”阿西尔问。
“因为你，因为这个千极骑队里的人，这整支队伍都太过强大了。”比奇拉说，“尤其是你加入至今，就再没有出现过失败。”
比奇拉从阿西尔脸上移开视线，向后靠向椅背，望着天花板，恢复了自言自语的状态。
“但是，你会受伤，大家都会受伤，意味着死亡也是近在咫尺。”
阿西尔再度错愕，就连眼睛都微微睁大。
“你有你的战斗，”比奇拉重新坐直，也再度看向对方，“科学却是我唯一的武器。我会用它与你共同对抗所有的敌人。”
阿西尔一刹差点脱口而出“那就放手去做”，但他及时忍住了。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取名叫做千极骑队吗？”阿西尔抛出一个仿佛完全无关的问题，也是无需对方回答的问题，“因为……”
他说到这里抬起了能自由动作的胳膊，比划出一个古怪地姿势，犹如手里正拿着什么。
“是最初的一款对原生种的瞄准镜的名字。”这恐怕是阿谢尔最为拙劣的一次转移话题，“它有两台AI进行辅助计算，能及时修正风速距离影响，体积比枪身还要显眼，就像与枪身并列的巨大长条盒子，每一次弹道计算……”
比奇拉摇头，鄙夷地打断道：“我始终不能理解你们这些武器癖的奇怪情怀。”
阿西尔：“……”
他仿佛突然不大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过去。
比奇拉虽然在盯着他，却没有注意到对方尴尬模样。
“我脸上有什么吗？”阿西尔察觉到不对。
“你那只义眼的颜色不太对，”比奇拉不确定地起身，单手撑住床沿凑近对方，仔细观察，“颜色好像变浅了，荧绿，不，更接近于银色……”
“最近没有维护，”阿西尔了然，“得更换了。宿舍里有颗备用的。你去帮我拿一下？”
“为什么？我才不要帮你跑腿！”比奇拉拒绝，“我又不是你的仆人！”
“或者，”阿西尔表情微妙，“你帮我修一下……”
说着他就动手并献上了自己的眼睛——当然是义眼。
“靠！”
比奇拉被吓了一跳，支撑体重的胳膊一软，差点砸到病患身上。
一通手忙脚乱过后，他勉强支撑住自己体重，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叫：“你他妈的能别突然把自己眼睛扣出来吗？你这个自虐狂！”
“怎么了？”阿西尔好整以暇地与近在咫尺地对方对视，“愧疚了？”
“我愧疚你个头！”比奇拉连声惨叫，“是真的很恐怖！恐——怖！你听到了吗？恐怖！太他妈恐怖了！别递给我！你个变态！啊——你——他妈——唔！”
比奇拉惨叫消失在了对方的唇齿间。
这次他惊讶过后很快反应过来，慌张地原地蹿起，拯救出自己的嘴唇，愤怒地伸出带有谴责意味的手指，差点戳到对方的鼻尖上。
“你怎么又突然……！？”
“这是病房。”阿西尔平静地陈述。
“我管这他妈是哪儿！”比奇拉骂。
“所以你声音小一点，我耳朵都被你吼痛了。”阿西尔说，“不然我就只能这样了。”
“我管你他妈——！”
阿西尔没跟对方斗嘴，直接扣住对方指着自己鼻尖的那只手，把人拽过来又吻了一次。
“唔唔……！”
比奇拉奋力挣扎，但顾虑到对方是伤患，不碰到对方伤处的前提根本推不动，更不可能挣脱不，只能在脑子里唾骂这他妈肯定不是真正的伤患，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大力气。
“你他妈欲求不满吗？还是色情狂？”比奇拉的嘴巴终于有空了，“你他妈返祖也别冲我反……唔唔。”
他的嘴又没空了，脑袋里只有“又来，没完没了了吗”的无声控诉。
等到对方再度放开他时，他只能嗫嚅地盯着对方，眼睛都发直了，根本骂不出来了。
“只是让你说话声音小点。”阿西尔说，“别那么容易激动。”
“所以你就突然把我抓过去亲？”比奇拉还从来没有见过厚颜无耻到堪称理直气壮的人，“你凭什么突然就吻过来？”
“我不是你的初恋吗？”阿西尔好整以暇地反问。
“初恋？！”比奇拉怪叫，“你做梦！你是个鬼的初恋！我要报警！”
接着他就再一次失去了抗议的权利。
等他终于且彻底的挣脱，已经后跳到距离床很远的地方，隔着大半个病房指着阿西尔骂——这次他离对方足够远，至少在阿西尔这个伤患尚不具备下床能力的时候，显然是抓不到他的。
“你这个卑鄙无耻、不可理喻的混蛋轻浮大混蛋！大变态！我要去举报你！我要现在就去找宪兵——”
阿西尔在对方谩骂的途中就平静地扫了对方一眼，蓦地伸手用力撕开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在“刺啦”的声音过后，他再顺序掐住自己的脖子、锁骨、肩膀等位置的一点皮肤，飞快地掐拧了一下，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嘴，让原本已经够红的嘴唇变得更为鲜艳。
他所有举动都非常地快，简直堪称娴熟。
最后再脑袋一歪，闭上眼睛，道：“你去报警吧。找宪兵也行。别忘了把记者也一起带过来。我就先休息了。不，修正一下，我已经昏迷了。毕竟我只是个可怜伤患。对了，椅子借你用。晚安。明天见。”
“你、你、你……”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卑鄙无耻的大混蛋？！
比奇拉颤抖地指着阿西尔，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什么标题出现在“热门新闻”上了。登时满脑子只剩下脏话，却一个字也没能骂出来，当然也不可能去报警了，否则不管是警察还是宪兵来了，被抓走的也会自己。
虽然他一度的确气得重重踏地大步走到了病房门口，但却很快有转向，重新退了回去，又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上，负气地猛揉自己的头发。
“你有病吧？”比奇拉声音很小地嘟哝。
“你不是要去报警吗？”阿西尔依旧保持装睡的姿势，“快去。”
“你下次能换个其他的方法威胁我吗？”比奇拉声音更小了。
“我什么时候威胁你了？”
“威胁有很多办法，你至于每次都要自虐吗？”
“我什么时候自虐了？”
“你没在眼眶里那只眼睛不就是你自虐的证据？”
“……”
阿西尔忽然安静了，比奇拉莫名也是。
奇怪的是，比奇拉并不觉得这种安静尴尬，只是有些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许久才向前探出上半身，帮绿眼睛混蛋把病患服拉好。
虽然没什么用，毕竟可怜的纺织品已经被绿眼睛暴力狂撕裂了，但是比奇拉依旧执着地遮住了对方“自虐”的所有证据。
“等你康复了，”比奇拉小声从牙缝里挤出，“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我一定要把你的脸打肿，我一定要打得你求饶，我一定要……”
“那我多少也要期待一下了。”装睡的绿眼睛混蛋说。
“……”
哑然的比奇拉在心下骂了成堆的脏话，才小声唾道：“你期待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