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III：终焉征战.4.2
“你还要礼物！？”
比奇拉张大嘴再阖上，怒指四周，再瞪海姆达依。
“这里都快被探病礼物塞满了！”
“为什么不要？”海姆达依像小孩一样笃定表示，“哪有人会嫌礼物多？每一份礼物都能让我感到无穷的快乐。而且哪里塞满了？我看那边的地板不就还空着吗？如果你觉得堆不下，可以帮我把那些可以吃的礼物送去福利院，玩具则直接送到我家。别忘了挑选一些可爱的放在卧室里。”
“……”
比奇拉哑然片刻，接着爆发。
“我不是你的秘书！”
海姆达依理所当然道：“但是秘书碰巧休假的时候你来了，说明你是最适合帮我跑腿的人选。把这里收拾出来也好，方便下次他们再带着礼物来的时候……”
“都说不是你的秘书了！”比奇拉怒而打断对方，“什么叫做下次？我可不希望还有下次！”
他所指的自然是受伤和住院治疗，只是他凶恶的表情让关心变成了恐吓。然而海姆达依毫无被吓到的模样，反而还继续说些能让比奇拉跳脚的话。
相处方式真特别。阿西尔沉默地想，并没有被忽视的不快。
他看着海姆达依用活泼跳脱的方式与大吼大叫的比奇拉进行对话，逐渐把他所憧憬的“只存在于新闻里的海姆达依”的形象与面前“既慈祥又像是个孩子的老人”重叠在了一起。不止不觉得违和，反而认为合理。
除开军阶、议会代表和议长的身份，海姆达依还有一个不广为人知却是阿西尔真正尊敬他的理由：根据军方后勤抚恤机构的统计数字，海姆达依收养了上百名孤儿。实际上恐怕只多不少。不记名资助人则更多。
收养遗孤并非罕见的事情。军方后勤抚恤机构一直以来都有鼓励军人收养的政策和与之相应的补助金制度。只要16周岁前都能被收养，补助金额则会随着年龄递增，直到16周岁成年就会自动解除收养关系，停止补助金的发放。
当然，也有人会钻空子，利用收养政策去敛财或敛名。
海姆达依却不是。
他收养时从不大肆宣传，还会主动放弃补助金并以匿名的方式进行资助。
有不少人质疑过海姆达依抚养这些孩子的收入来源。毕竟他只有拿将官和评议会的薪水，收入虽然比一般人丰厚，却没有担任“企业高级顾问”的“那些人”薪水来的丰厚，这把年纪也不可能去战斗一线拿猎杀奖金，传闻他甚至倾尽了所有的积蓄。
阿西尔自然知道比奇拉口中“收养过许多的遗孤却表现得更像父母”的那个人就是海姆达依，而堆积在病床周围粗糙的手工玩偶也证明“收养”似乎还在继续。
“你们来之前我刚好见了克普摩。”
突然从海姆达依口中冒出的名字拉回了阿西尔的注意。
“他肯定不是来探病的！”比奇拉一脸嫌弃，“他没那么好心！”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该迟钝的时候不迟钝？”海姆达依无奈，“他会来找我很正常。毕竟大家都知道我上了年纪，都已经是个超过平均寿命二十多岁的老头了，这次又发生了……”
“只要您别再离开寇司城，“比奇拉有些不悦的打断他，“肯定能再活二十年！”
“你这是从科学的视角发表地看法吗？”海姆达依打趣对方。
比奇拉相当认真：“毕竟你已经突破了卡俄斯官方统计的平均寿命，干脆顺便带动一下平均寿命的数值不是很好吗？”
“你这孩子说话还是那么有趣。”海姆达依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上年纪是事实，克普摩准备参加下届的军部席位代表选举也无可厚非，毕竟以我的年纪是不大可能继续连任了，不过他突然来问我愿不愿意支持他参选，这就有点意外了。”
他说到这里不动声色的看了阿西尔一样，显然知道克普摩和阿西尔曾经是养父子关系。
“你拒绝了吧？”比奇拉不确定地睨着海姆达依，“快告诉我你明确的拒绝了！”
“那是自然。”海姆达依好笑地看着对方，“毕竟我跟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完全相左，我也已经这把年纪了，是没有可能改变自己的看法了，他自然也不可能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毕竟克普摩从以前开始就非常顽固。”
“我觉得根本就不是顽固的问题，”比奇拉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糟糕的记忆，一脸鄙夷道，“我记得他公开说过‘人类之外所有的生物都应当消灭’，好像他身体里没有猴子给的基因一样。”
比奇拉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意识到还有一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把目光转向了阿西尔，道：“你似乎也说过要‘消灭原生种和精灵族’？”
“那只是个玩笑，”被比奇拉诡异目光扫过的阿西尔忙反问，“你居然认为我会做那种极端的事？看来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比奇拉将信将疑道：“或许是克普摩对你进行过洗脑教育？”
“值得嘉许的想象力。”阿西尔露出半个笑容。
海姆达依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顺带成功驱散了二人尚未成形的争执。
“既然阿西尔都说是玩笑了，”他的视线在阿西尔和比奇拉之间来回，“萨谢尔就相信他吧？”
“感谢海姆达依先生的信任。”阿西尔相当有礼貌。
“你、你们……”比奇拉准备针对阿西尔言辞攻击如同打在棉花上，顿感无力地调转炮口，对准海姆达依，“为什么你会这么容易就相信阿西尔？这个家伙有什么好的？”
“信任是因人而异的东西，”海姆达依对比奇拉慈爱地笑了下，就转向阿西尔，问：“阿西尔是萨谢尔的朋友吧？”
“是的。”阿西尔颔首，“不过他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哈哈哈……没错，他就是这么奇怪的孩子。”海姆达依再度大笑起来，“我想收养他的时候，他也是用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都收养了几十上百个遗孤，为什么还要收养我？难道是有收集孤儿的爱好？请允许我拒绝’我当时就被他逗笑了，觉得这么有趣的孩子我一定要收养。”
“啊——别说了！”比奇拉一脸尴尬的听到途中就怪叫起来，忙跑过去打算捂住对方的嘴，没想到海姆达依已经灵活且迅速的连人带轮椅躲到了阿西尔旁边，让比奇拉只能瞪着面无表情的绿眼睛混蛋。
阿西尔和轮椅刚好替同样在轮椅上的海姆达依挡下了比奇拉的“攻击”，而比奇拉显然不敢越过阿西尔朝海姆达依伸手，否则下一瞬就有可能被阿西尔“反击”。
“没错。”阿西尔趁机理所当然地接腔道，“比奇拉的确是这样的人。”
“你闭嘴！”比奇拉冲阿西尔吼。
“哈哈哈！阿西尔你看，这孩子就是那么容易激动。”海姆达依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从我认识他起，他就这样了。他也是那么多孩子里唯一一个拒绝被我收养的。虽然他有定期来探望我，表现得就像被我收养了一样，实际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跟我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亲属关系。甚至他的学费都是通过学科成绩排名来进行减免的，连我想方设法进行的匿名资助都被他退回来了。”
“学科前三名都能减免。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事情好吗？”比奇拉抢在阿西尔开口之前接腔道：“阿西尔这家伙也有！”
“只有初级和中级专门学科，高级专门学科并没有达到减免的成绩标准。”阿西尔解释。
“不可能！”比奇拉几乎要惊叫出声了：“能通过转科考试的人都能达到减免标准线。为什么你怎么可能没达到？”
“因为减免名额有限。”海姆达依揭穿了真相。
比奇拉一呆，难以置信地瞪向阿西尔。
阿西尔一脸平静：“就结论而言，总有人比我更需要减免机会。反正克普摩中将也没有拒绝补助金……”
“你让给谁了？”比奇拉才不在乎什么补助金，他在意的是高级专门学科的时候自己已经跟阿西尔同学科了。
“不是你，”阿西尔说，“是个你不认识的人。”
比奇拉：“……”
“哈哈。”
海姆达依先生再次用笑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也可能是吵架。
“萨谢尔又结识了一位不错的朋友。”
“都说不是朋友了！”比奇拉不满的道，“而且这家伙那里不错了？”
“一件同样对别人也有益处的事情，他选择把机会让给别人，这当然能说明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海姆达依不紧不慢地说，“就像你当初知道我收养能力有限，主动把被收养的机会让给了其他孩子那样。”
“的确如此。”阿西尔附和。
“你的确个屁！”比奇拉不满，“这二者之间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好吗？”
“哪里的差异？”海姆达依反问。
“收养这件事只能说明我运气不错，”比奇拉说，“我把这种运气一样的东西让给其他人，再通过考试拿到减免名额，这才是个人实力的证明！”
“是这样的吗？”海姆达依先生状似明了的点头，“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阿西尔同样点头。
“萨谢尔这孩子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海姆达依先生笑着对阿西尔说，“真的完全没有心眼。让我经常忍不住担忧他的智商是否低于平均水平。”
“是的。”阿西尔颔首，“我也很担心。”
“请你们俩别假装当事人不存在！”比奇拉忍无可忍，“也别当着我的面讨论我！”
“哦？萨谢尔你还在？”海姆达依半仰起头，对比奇拉露出狡黠地笑，“那么萨谢尔，能请你帮我把房间里这些礼物都搬回家吗？吃的就送到福利院去，玩具都送到我家，这样就方便我的轮椅通行了。”
比奇拉：“……”
他总觉得这番话刚才好像已经听过一遍，而且还有新增的要求。
“不行吗？”海姆达依露出了遗憾又难过表情，仿佛下一刻就会像孩子一样嚎啕。
“当然……可以。”比奇拉倍感无力地叹了口气。
面对这个老人，他始终没有办法拒绝。
“现在就搬吗？”他问。
“能现在当然最好，”海姆达依颔首：“就当做锻炼你平常老缩在研究室缺乏运动的身体。如果你还有急事要去办，可以等会儿再来。对了，那边那个置物柜里面，就是关着门的那个里面也有礼物……小心！”
比奇拉依言走过去打柜门，没想到迎面掉出一堆玩具，差点没把他直接埋了。
都这样了这个老头还要礼物？！比奇拉没好气的从玩具堆里爬出来，瞪了海姆达依一眼，后者转开脸，假装无事发生。
“记住啊萨谢尔，”海姆达依道，“吃的东西都要送到福利院，玩的都要送到我家。”
“知道了。”比奇拉无奈地叹息，说话对象虽然是海姆达依，空出的手却指向阿西尔，问：“我虽然没什么急事，但是这家伙怎么办？”
“阿西尔？”海姆达依理所当然道，“就先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当抵押物好了。”
比奇拉、阿西尔：“……”
“放心，”海姆达依举手并指发誓保证，“等你帮搬完东西，我就把阿西尔完整地还给你。”
第72章 III：终焉征战.5.1
目送不停抱怨的比奇拉透着哀怨的背影远去，病房内只剩下坐在轮椅上的二人在互相对视。
海姆达依与阿西尔不知何时无声达成了支开比奇拉的共识。
真是诡异的默契。
“那孩子太过直率，”海姆达依笑得意味深长，“尤其是那张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考虑其他。”
阿西尔十分赞同地颔首。
“我们去阳台上聊吧？”
海姆达依虽然询问了对方的意思，却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更像是礼貌地邀请，说完就给轮椅搭载的AI下令前往阳台。
他们两个都用轮椅，谁也不嫌谁慢。
阳光比室内还要明媚，也更为炎热。
放满花篮的置物架上有少数几个有土栽培的盆栽和老式的浇花壶，看来是海姆达依的一点小爱好。
花洒口落下的晶莹水线开始浇灌盆栽的时候，海姆达依露出了相当悠然的表情。
阿西尔余光扫过那些斑斓美丽的花朵，觉得海姆达依可能跟洁弗西卡会有很多话题——又一个克普摩家的异类，蕾妮则是无心政治的战斗狂，反而更适合做克普摩家的孩子。
千极骑队另一个特点可能是：每一位队员都拥有跟长辈为其规划的人生所相左的梦想。
“我最近总在思考一件事。”海姆达依突兀出声，却没有看向阿西尔，还在专注于面前那些花朵，“你不是毕业于战斗人员储备学科的人，却加入了千极骑队，处于战斗一线，所以我有几个问题非常适合由你来回答。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诚实。”
“长官请问。”阿西尔收回思绪，专注起来。
“你会如何评价现阶段的‘战争难题’？”海姆达依没有再兜圈子，“或者说核心问题？”
“最大的难题不是兵器弹药，而是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类如何在野外求生。”阿西尔甚至没有花时间思考，仿佛早就想清楚了答案。
“既然战争属于政治手段，政治却不应当执着于战争，”海姆达依又问，“那么缺乏政治目的的我们现在真的是处于战争中吗？”
“不是。”阿西尔毫不犹豫道，“狼追逐野兔的时候，没有谁会认为它们是在进行战争。”
他的回答让海姆达依浇花的动作一滞，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问：“如果是大象和狼呢？”
“会需要狼群和头狼才能杀死大象。”阿西尔说。
“弄反了。”海姆达依放下浇花壶。
“什么？”阿西尔一愣。
海姆达依被轮椅载着回到阿西尔面前，冲他露出微笑：“我们或许是野兔，但原生种绝对不是狼。”
阿西尔恍然大悟：“它们是大象。”
“不是‘它们’，而是‘他们’。”海姆达依纠正，“而且兔子、狼和大象在食物链里的立场经常发生变化。他们有时候是大象，有的时候却只是正在做狼的事情的大象。这个时候狼反而会成为大象，兔子则始终是兔子。”
“狼是指精灵？”阿西尔被对方一连串比喻弄得有些糊涂了，“狼为什么不捕猎我们？”
“我认为他们渡过过了那个阶段，”海姆达依意味不明道，“人类或者说是兔子与狼和大象正好相反，无论何时都需要群居生活，否则就会担心死亡后的自己会如何，其实已经死亡的生物根本顾及不了自己的身后事。他们则是缓慢走向死亡的孤狼，而狼跟大象都有同一种特性：他们会在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之前，离开自己所生活的族群，前往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独自闭上眼睛，迎接属于他们的终焉。”
“‘终焉即将到来’。”阿西尔不自觉重复了阿托斯的“预言”。
海姆达依颔首：“虽然我不相信预知未来，但我相信另一种可能——如果我们只是他们未来道路上的一块石头或是一簇野草，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狼和大象之间的事情，我们或许就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毕竟我们人类总会踏入自视甚高的陷阱，不是吗？”
海姆达依暂时恢复了安静，而他的揣度不止让阿西尔安沉默，也将藏匿已久的盲点呈现于他眼前，为以往百思不得其解的种种做出了最合理的串联。
海姆达依再开口时更换了另一个话题。
“萨谢尔经常向我提起你。”
阿西尔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我想想，”他有些无奈，“是不是说‘那个讨厌的阴魂不散的绿眼睛混蛋’？”
“不，”海姆达依给出意料外的回答，“是‘那个比我还聪明的可恶又该死的绿眼睛混蛋’。”
阿西尔错愕过后露出莞尔地表情：“至少绿眼睛混蛋的部分是猜对了。”
“没有其他？”海姆达依半开玩笑道。
譬如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部分吗？阿西尔觉得最好还是别说出来为好。
“没有。”阿西尔反问，“难道还有其他吗？”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海姆达依意味深长地说，“你是那孩子还很胖的时候第一个愿意跟他做朋友的人。我第一次听说你的时候，尽管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可我却只感觉到惊讶。”
“是吗……？”阿西尔应声途中捕捉到了某种违和感，忙问，“您是故意让他……？”
“圆圆的也挺可爱，不是吗？”海姆达依大笑起来。
阿西尔：“……”
阿西尔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心下却在惊叹：果然是海姆达依把比奇拉养成了高宽相等的球体！
“难道不可爱吗？”海姆达依不依不饶，“那样不是挺好的嘛？至少他除了胖，没有遭遇过其他歧视。太过完美的人，很容易招惹来敌人。就像当初的你，单纯因为长相像精灵，战斗能力也很像，就被大家排挤了不是吗？”
阿西尔再度沉默，这次他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没想到海姆达依居然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简直是又一个老狐狸。不，或许比提尔队长还更厉害。
“你肯定在想，”海姆达依狡黠地眨眨眼，“我很奸诈。对不对？”
阿西尔第三度沉默。
“是的。”既然已经被拆穿，阿西尔干脆承认。
海姆达依大笑了好一会儿才有所收敛，道：“没办法。如果我当时不用这种办法，就没有办法了，明白吗？”
阿西尔盯着对方，再度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
“你当时非常抢手。”海姆达依叹息一声。
“抢手？”阿西尔疑惑。
“一个漂亮的孩子，”海姆达依说，“一个各项测试都非常优秀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您也……？”阿西尔不解，“为什么结果会是克普摩？”
“他看到你的体能测试结果，就固执地要收养你。”海姆达依说，“毕竟每个人在这个大环境下都只是消耗品，基础数据好的人更有成长潜力，也更难被消耗掉。克普摩不想花十几年时间培养一个人却派不上什么用场，结果他培养的人都起了逆反心，包括他的儿女，只能说任何时候结果总是讽刺的。”
“讽刺？”阿西尔问。
“你抽到了基因彩票，但你也失去了跟比奇拉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机会。”海姆达依道，“你没有依照克普摩的期望成长，成为听命于他的‘消耗品’，你试过独立，但是你最终依旧成为了他原本期待的模样，代替了他胆小的、无法去一线的女儿，进入了千极骑队。”
“谈不上代替。”阿西尔摇头。
海姆达依一愣：“那你为什么会加入？”
“提尔队长。”阿西尔没有隐瞒，“他帮我还清了教育费用，也给了我一种相对能接受的选择，让我尽情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需要偶尔去给队员们上格斗课即可。”
“然后你就发现那里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海姆达依莞尔。
“薪水尤其不错。”阿西尔颔首，“奖金也是。”
“诚实的孩子。”海姆达依恢复了慈祥的模样，轮椅也载着他回到了阿西尔面前，“也是个辛苦的孩子，毕竟克普摩从来都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并不适合为人父母。”
“实际上也与他接触不多，”阿西尔半开玩笑，“感谢高级学科可以住校，学校里还有比奇拉这样有趣的朋友。”
海姆达依有些吃惊，接着失笑：“你本人不像比奇拉口中说的那么惹人讨厌。”
“谢谢长官。”
“不用那么拘谨。”
海姆达依示意阿西尔跟自己一起到阳台的另一端。
这一侧的窗户正对着评议会的大楼，再远一些的地方能看到军部的乌拉诺斯大楼。
“阿西尔。”海姆达依唤。
阿西尔看向对方，静待下文。
“能帮个忙吗？”海姆达依问。
“什么忙？”阿西尔没有立刻应。
“如果是那孩子的错，你就毫不留情的揍他。我记得你是业余组的冠军，他肯定打不过你。”海姆达依说，“如果是你的错，就跟那孩子好好谈一谈。那孩子看起来固执己见，其实只要身边的人说的有道理，他就能接受不同意见。”
“什么？”阿西尔一怔，觉得前后似乎并无关联。
“人们通常只会在面对挑衅时反击，而不会用攻击自己的方式去回应。”
海姆达依抬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半边脸颊，指尖正好如镜像般指着阿西尔的义眼，立刻就让阿西尔明白对方之前那些话的用意。
“但是很明显，这比直接攻击别人更能起到威慑效果。只是这会让你自己受到伤害。何况还是终生损伤。”海姆达依继续道，“我并不是谴责你的行为，毕竟你没有直接对那个孩子拳脚相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不过相信你自己也注意到了，你对其他人并不会这么苛刻，除非你其实早就注意到那孩子了。或者说，你早就认识他了。”
第73章 III：终焉征战.5.2
阿西尔的呼吸凝滞，单边瞳孔微缩，僵了片刻才轻颔下首。
“是的。”他说，因为“诚实”是海姆达依在这段对谈开始时对他提出唯一一个要求。
“很好。”海姆达依眨眼恢复了狡黠的模样，“你遵守了承诺，并没有对我撒谎。”
“您已经知道了。”阿西尔脸上的意外迅速淡去，“我以为被收养后原生家庭的信息是会自动封存并保密的？”
“我动用了不少人脉才看到你之前的资料，”海姆达依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看到你跟比奇拉一样小时候都在矿区居住过，而且还是一同经历过那场矿区灾难的同伴，我才放下心来。医生给出的诊断报告书我也看了，是他固执的认定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就是跟他一起经历灾难的人。这是病理性的结果，而你并没有强迫他接受事实。不过在那之后，当你们再次见面，你却使用了更为极端的方式，就为了让他能记住你。”
这次阿西尔沉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因为他无法确定海姆达依揭穿这些的用意。
“他当初保护了你，后来你保护了他。”海姆达依重新露出慈祥的笑容，“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拍卖会；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现实中，你都没有让他独自沦为一个被排挤的异类。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阿西尔听到途中就已经怔住了，直到对方询问时才回神，颔首承认。
“长官，我……”
“不用太过警惕，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海姆达依打断了对方，又露出了那副狡黠地模样，“你被克普摩抢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做事的风格，一直都相当有趣。”
“有趣？”阿西尔困惑，“例如？”
“你想依靠‘零败绩英雄’的身份进入政界，将这作为自己的起始点，从更高的地方改变现状。”海姆达依说，“你做法可圈可点，但你的目的却不够明确，这样一旦遇到阻碍，你就坚持不下去了。”
“不……”
阿西尔一度想否认，途中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彻底看穿，没有必要如此。
而且，这其实是委婉的夸奖，最诚实的应对方式应该是——
“谢谢。”他改口道。
“这的确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海姆达依满意地颔首。
“你仔细思考过未来的事情吗？”海姆达依改问，“你想向上走，那么你的‘上’需要到达什么程度？校官？将官？军部的议席？寇司最高行政长官？矿区或农牧区的负责人？还是议长？
“你想要多大的话语权？需要多少人帮你做说客？你能提供给别人怎样的回报？你准备好与克普摩等人为敌了吗？
“如果你的目标是议长这个位置，所有无法从你身上榨取足够利益的人都会成为你的敌人，而你手中的权利却永远也创造不出足够满足所有人野心的利益，因为权利是有极限的，但是人性中的贪婪并没有。”
阿西尔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海姆达依却还在继续。
“制衡远比赢得权利更为困难，政治也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他说，“如果一位长相端正的老师通过镜头和社交媒体说出契合大部分年轻群体的言论，就能藉由自由和博爱编织出的激素效应，宣称只要赢得选举就能扫清腐败，只要获得权利就能改变现状，那我只能遗憾的表示，这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是还没有进入社会，没有看清过现实的小孩子所想象出的伟大和英雄——否则‘奇迹的萨谢尔’当初风头最盛的时候，就能通过这种方式向上。”
“但他没有，还差点被所谓的名声击垮。”阿西尔终于开口，“因为他本性善良，有很强的道德责任感。善良的人不适合从政，道德败坏的人也不适合。因为人类虽然身处文明社会，却抛弃不了动物性，否则社会体系也会随之坍塌。脆弱的人同样不适合，敏感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真正适合的人，需要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个现实主义者。”海姆达依颔首，“能平衡，也能权衡，还能在做出快速有效的决策同时保持足够高的战略眼光。这不是率领几百上千甚至几十万人就能达到战略层面。即便能做到，身边的人也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甚至会把你当成他们心目中的腐败代名词。你的善良也会沦为作秀。否则，单是一个决策所引来的反对声，就足以把你逼疯，再也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
“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像比奇拉他那样纯粹的人。”阿西尔说，“只不过我们要捍卫的是所有人的梦想，而并非放纵他们的贪婪。这之间的界限很难把握。”
“非常不错。”海姆达依颔首，轮椅随之滚动回到那排盆栽与花朵之间，用行动来委婉表示这个话题暂时到此为止，“你很诚实，但是依旧有所保留。”
阿西尔一怔，让AI控制的轮椅跟上对方后低声应了声“是”，算作承认。
“没关系。毕竟我和你才第一次见面，有所保留反而说明你是个谨慎的人，”海姆达依又拿起了老式的浇花壶，继续照顾那些斑斓的花朵，“而且已经证明你看人和事的出发点不像是个尉官，或者说，不像是一个离开学校还不到四年的年轻人。城府和坦诚兼备，有自己的坚持，不会为他人所动。”
“谢谢，”阿西尔这次更换了称呼，“海姆达依先生。”
“你不跟我客气了，”海姆达依满意地颔首，“性格严谨，但是懂得变通。这也很好。我很满意。”
他微笑地途中突然把浇花壶递给了阿西尔，看着他像举起武器一样抓住手柄，毫不熟练，甚至堪称笨拙地给花浇水，笑容也随之扩大。
“你觉得精灵猎人如何？”笑地途中他忽然问。
阿西尔动作一顿，看向对方，问：“您说阿托斯？”
“不错的家伙吧？”海姆达依眼底又透出几分狡黠。
“这个……”阿西尔点头，“我和他交谈的次数有限。”
目前一共三次，其中“交谈”只有一次半。
“放心，”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对阿西尔神秘地微笑道，“多接触几次你就会发现，一般都是不错的家伙。尤其是阿托斯。而且还可以跟他学精灵语。免费的。他很喜欢教人精灵语，只要你愿意学，他能热情的教导到让你害怕的程度。”
“……”
一时哑然的阿西尔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又听到海姆达依问出让自己心下一惊的话。
“听说你把自己的战斗奖金都花在购买精灵上了？”
“……是的，”阿西尔不认为有必要否认。
毕竟以海姆达依的权限，很容易就能调查到自己的“购物记录”。
“你应该有保留不少样本吧？”海姆达依突然严肃起来，“我是说精灵生物样本。”
阿西尔浇花的动作僵住。
“而且，”海姆达依看到对方僵住，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继续道，“你还在采集完样本之后又把精灵们都给放走了。”
阿西尔嗫嚅了一阵才挤出一点声音：“是的……”
“你应该放走过不少的精灵吧？”海姆达依笑得愈发灿烂了。
阿西尔的大脑疯狂运转，勉强寻找到一个理由：“因为……”
“没事，不用解释，”海姆达依体贴地改口，“我只是想替精灵们感谢你的善举。”
阿西尔：“……”
“我悄悄告诉你，”海姆达依故作神秘地举起手，覆在自己唇边，悄声说，“萨谢尔跟你有同样的爱好。”
“爱……好？”阿西尔动作一滞，有些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买精灵，然后放走精灵。”
“……”
海姆达依说完就放下了手，从阿西尔手里抽走了浇花壶，避免阿西尔继续摧残自己心爱的盆栽。阿西尔则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拍卖会与对方的争执完全没必要，甚至应该联手压价，只不过联手本身的难度可能比互相抬价实施期来要更困难。
“海姆达依先生，您似乎对精灵和精灵猎人都很了解？”
阿西尔再度出声时，海姆达依的心情都好到开始哼歌了，只不过毫无音乐细胞的阿西尔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曲，但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方。包括精灵猎人为什么会出手救千极骑队、精灵口中的“圣羽徽记”和阿托斯口与那本笔记都提到的“圣羽同盟”究竟是什么。
他有一种感觉，莫名就是觉得海姆达依肯定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并不是正确发问的时机，毕竟要见他的是海姆达依，自己不能抢夺话题的主导权，必须找个恰当的时机……
“我回来了！”
阿西尔正在思考该该如何提问，就听到比奇拉由远而近的声音，接着就是对方满头汗奔跑过来模样。
“你们怎么跑到阳台去了？”比奇拉花了五分钟数落了这两个不太安分的伤患，才问：“你在聊什么？”
“萨谢尔。没水了。麻烦你了。”海姆达依没有回答，反而把浇花壶递给了对方。
比奇拉：“……”
等他一脸不满地捧着装满的壶回来，海姆达依又指向了刚才发生过“坍塌事故”的那堆玩具对面，“那些吃的似乎还没搬完。赶快给孩子们送过去。他们肯定会高兴的。旁边那些玩具也是。不过你一次也拿不了太多，还是分两次吧？”
“你都不让我休息一下吗！？”比奇拉愤怒，“也不说声辛苦了吗！？你的秘书肯定不是去休假了，而是过度劳累愤怒辞职了吧？”
“辛苦你了。”阿西尔“温柔”地表示，“加油。再两趟就搬完了。”
海姆达依大笑的时候，比奇拉已经愤怒地掐住了阿西尔的脖子——当然还是没敢用力。
“我是伤患。”阿西尔平静地语气一如既往。
第74章 III：终焉征战.5.3
再度目送比奇拉怨气丛生的背影远去，轮椅上的二人默契相视。
“我真是太喜欢你这孩子了。”海姆达依咧开嘴，笑道：“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我现在后悔也有点晚了。如果你在被收养前做心理评估的时候，别一副严肃懂事的模样，我就能早一点知晓你的本性，肯定就会认真跟克普摩争夺你的抚养权了。”
阿西尔：“……”
对方的话语古怪到让阿西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幸好对方只是单纯的有感而发，很快就跳到下一个话题。
“你的历史必修课如何？”他问。
“基础牢固。”阿西尔据实以告。
“不错，”海姆达依脸上的笑容加深，“不了解历史的人肯定无法驾驭未来。”
阿西尔颔首静待下文。
“现在需要帮你拓展一下历史知识的深度。”海姆达依说着放下了浇花壶，让轮椅载着他离开阳台。
阿西尔困惑地紧随其后。
他们的目的地是书房。
海姆达依推开门，招呼阿西尔跟进来。
映入眼帘的整整一面墙的纸质书，阿西尔却无暇估算它们昂贵的价格，只能在心下感叹于其种类之全，并且很快察觉到比奇拉对纸质书的执着究竟源于何处。
“你喜欢纸质书吗？”海姆达依问。
阿西尔坦诚地摇头。
“我能理解，”海姆达依大笑，“年轻人都喜欢用终端。我不是说终端不好，在轻便和易于携带方面，我也是终端的拥护者。纸质书反而才是笨重、难以保存和搬运的缺点集合体。不过纸质书别有一番情怀，是老人家一点难以舍弃的小嗜好。”
海姆达依边说边往书架左侧不起眼的角落伸出手，从一堆书脊上没有字的书里抽出了深绿色封面的那本，递给了阿西尔。
封面和封底上同样没有字，看起来不像是本书，更像是一本需要笔进行手写记录的老旧笔记本。
阿西尔本来想将它放到轮椅腰靠后面，等回去后有时间再看，没想到海姆达依却摆手阻拦。
“不能带走，只能在这里看。”他说。
阿西尔既无奈又为难的看着对方。毕竟很难得能私下与海姆达依会面，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并不想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去看书。
“如果你还想跟我聊天，下次比奇拉来看我的时候，你就说服他带你一起过来。反正他有家属权限，不用预约，只需要核查身份即可。”
海姆达依不止拆穿了阿西尔的心思，还抛出一连串对方无法拒绝的诱饵。
“被原生种单方面虐杀的我们是如何建立起第一座要塞，又是如何在第一座要塞被摧毁后，还能再建起寇司以及另外三个资源区，你不想知道吗？”他问，“而且这是以纯血精灵视角做记录的笔记，是精灵历史书摘录后的译本。原本我已经送给比奇拉了。如果你有兴趣还可以去找他借。虽然他不大可能会愿意借给你，不过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能说服他。看不懂也没关系，可以找阿托斯翻译。原本能证明这些历史都不是我杜撰的，而是精灵们撰写的……”
海姆达依还没有说完，阿西尔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着：
“历5101年，再没有什么能抵挡住人类霸据卡朵尔的脚步；
“历5102年，人类捕获了第一只活体纯血精灵。”
记录到此为止，后面半页都是空白。
阿西尔困惑地望向海姆达依，后者抱歉道：“忘了说，精灵们的书写顺序是相反的，你要从平常习惯的最后一页开始看。”
阿西尔依言照做，很快看到了真正的开头。
从人类旧历法——公元历的0年，被称作“丢失纪元年”开始，精灵们就已经获得了“永生”。
但“永生”是人类对精灵的定义，而非精灵为自己的命名。
精灵自称做：空间生物。
精灵知道属于人类的时代即将到来，为了避免争斗，他们率先离开了原本的家园，比人类更先一步开始了迁徙。
有九成的篇幅都是精灵在描述如何发现卡朵尔，在这里建立起新王国，迎来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精灵王朝”的过程。
阿西尔飞快地一扫而过。只在看到“奥尔维格”和“阿泽菲尔”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动作一顿，突然察觉到那天风之精灵王奥尔维格所呼唤的红发金眼的纯血精灵“阿泽菲尔”竟然是火之精灵王，这也正应验了阿托斯“收到的预言”：王们即将归来。
在跳过了第一批人类抵达卡朵尔的记录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没有见过的那部分历史。
历4313年，第二批人类抵达卡朵尔。
相比第一批人类，精灵更快认清现状并提出一个假设：如果原生种是位于这颗星球上的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那它们为什么还需要进化出如此之高的智慧？
这个假设很快就被一支人类探查小队验证。
人类与精灵相遇时，正遭遇鬼族的攻击。我们处于善意帮助了他们，并要求他们保守秘密。
他们做到了。
但，后面有更多的巧合与倒霉的人类需要我们的救援，我们的存在被那些不遵守保密约定的人类暴露在了全人类面前。
历4321年，人族首次接触精灵族并提出与其结盟。
火之精灵王·阿泽菲尔拒绝。也是唯一一位拒绝结盟的精灵王。
历4322年，鬼族首次主动袭击了旋律之光精灵的族群。
不擅长战斗的他们前来“精灵都城·梵释”寻求纯血精灵的庇护，得到接纳。
善于战斗的纯血精灵没有放任鬼族，反而阻止并攻击，迅速赢得胜果。
皓月精灵王·蒂兹与风之精灵王·奥尔维格一同出面，促成了人类与精灵族的非结盟性质的合作联盟，名为：圣羽。
人类自此开始有组织的向“梵释”方向有序转移。
途中损失惨重，仅有部分人类得以平安抵达。
在精灵的同情和支持下，人类获得了对卡朵尔的相关信息和安全保障，并找到矿场农贸等能供他们在此生存下来的资源。
历4333年，名为“坦塔”的人类塞型城市在梵释西部拔地而起。
人类向精灵学习与原生种的战斗方法并构建出与过去完全不同概念的崭新社会——卡俄斯。
可惜“坦塔”并非如人类所想象的坚固，一场持续了数小时的雷暴就彻底摧毁了整座城的防御设备，始终潜伏在要塞周围的鬼族趁机入侵，不过几天内就血洗了整个“坦塔”。
人类再度前往“梵释”请求精灵的帮助，做为盟友的精灵族接纳了他们，让他们获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人类与精灵友好相处，共同繁荣的时间相当短暂，他们很快就从纯血精灵那里学到了与鬼族抗衡的方法，再需要“圣羽”精灵们的帮助。
弱小的旋律之光精灵和水泽精灵首先遭到人类的大规模猎杀，幸存的精灵们匆忙逃窜入“梵释”深处，人类组织的大规模扫荡战由欧若北发起，随后席卷了包括鬼族与精灵族在内的整个卡朵尔。
梵释森林精灵们终于奋起反击，精灵与人类的同盟自动宣告瓦解。
人类的重型武器与精灵的魔法相互对峙：梵释魔法之森的夜幕被火光笼罩，夜空下构筑起媲美北极光的战火画卷，光芒掩盖的下的血腥战斗，却让精灵们无从抵挡；大面积的森林化做火海，精灵族节节败退，遁逃的精灵被人类暴虐残杀；部分精灵虽然逃过了人类的追踪却有遭遇鬼族的袭击，成功出逃的大多只剩战斗天赋敏锐的纯血精灵；最后幸存下来的精灵们都消失在广大且终年多雨的狂诗草原中……
……
比奇拉再度回来的时候，没有像刚才那样嚣张的大吼大叫，反而蹑手蹑脚地确保没有人发现自己。
他没能在阳台上把二人抓个现行，反而发现两个人在书房里安静地对视。
“现在你有新的答案了吗？”海姆达依正好面对书房门，当即瞥了比奇拉一眼，成功让对方驻足后才问背对着比奇拉，眼底写满了惊愕的阿西尔，“你为什么要放走精灵？虽然比奇拉跟你一样，但他的动机非常单纯，你的动机肯定正好相反。”
“我并不认为应该杀死它们。”阿西尔声音微哑。
比奇拉瞪大双眼。
“原生种呢？”海姆达依又问。
“我只是在维护我们生存下去的权利。”阿西尔道。
比奇拉惊讶地盯着说出这些话的阿西尔的背影，过于明目张胆的视线让阿西尔不自觉回过头去。
短暂地错愕以及随之而来的凝视让原本应当被归类与温和的绿眼睛显得尤为犀利。
“你难道不曾想象过可以行走在寇司城以外的区域，可以尽情的漫步在这片广博的大陆上，尽情呼吸野外的空气，再也不用再担忧任何威胁？”阿西尔问。
因为他原本的动机就是如此的单纯。
比奇拉一怔，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或许会出于安全考虑，愿意被囚困在寇司这座钢铁牢笼中，却不代表他发自内心的希望如此。
因为只要安全，只要不需要以身犯险，没有谁会不愿意去探索广大而陌生的世界，没有人会不愿意亲眼看遍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你们拒绝了矿区，”海姆达依则问，“打算想押注在我这个没几年寿命的老人的身上的理由？”
阿西尔本想回答“是”，途中却沉默了。而已经在病房门口站了许久，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比奇拉突然冲了进去。
“又再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没几年寿命？谁要听你说胡话？你给我先努力活到一百岁再说！”比奇拉冲海姆达依吼完又冲阿西尔吼，“我可不像你这个混蛋一样处于愉快的休假中，还有很多工作留在实验室里没完成。如果你个混蛋还要继续闲聊下去，那么我就一个人就先走了！”
“稍等，”阿西尔阻止，“我想海姆达依先生已经问完了。”
海姆达依的确已经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但是他却惊讶于被问的那一方也同样察觉到这个问题的结束。但他并没有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注视着阿西尔的脸孔，盯着他的双眼，想从里面读到一些其它的东西，像是谎言。
可是没有。
人造的浅绿色瞳孔自然无法传达出任何感情，而像是湖泊般的浅碧色则异常平静地回视着他。
“那么，我们走了。”阿西尔对海姆达依敬了个礼。
老人颔首回礼：“路上小心。”
比奇拉推着阿西尔要离开书房前，却突然被海姆达依叫住。
“书还没还我。”他说。
比奇拉、阿西尔：“……”
比奇拉一脸尴尬地抽走了阿西尔腿上摊开的那本像笔记的绿皮书，大步送还到海姆达依手里——他刚才急匆匆推着阿西尔就走，这才导致后者没来得及还书。
“阿西尔，给你一个建议。”没想到却再度海姆达依叫住。
“海姆达依先生请讲。”阿西尔拦住比奇拉向前推动轮椅的动作。
“我并非是到了这个位置，才去做那些必要的事情。”海姆达依说，“而是因为我做的一些必要的事情，才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能明白这之间的区别吗？”
阿西尔一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好想想，”海姆达依笑着颔首，“我很看好你。相信萨谢尔也是。”
“我？”比奇拉两眼发懵，“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一丁点也没有！我走了！你秘书休假回来我再来看你！我可不要再帮你跑腿了！再见！”
……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比奇拉在推着阿西尔踏上离开“长期疗养区”的传送带时，终于忍不住出声。
“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阿西尔半扬起脸，安静地与比奇拉对视十秒，才道：
“不告诉你。”
比奇拉：“……”
他愤怒：“为什么？！”
“你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阿西尔理所当然说到途中就笑了起来。
“求你？！你疯啦！”比奇拉怒喝，“你这个混蛋！你笑个屁！你听见了吗？我说你是个绿眼睛的混蛋！大混蛋！”
海姆达依笑着目送两人。
待金属感应门自动关闭之后，他被轮椅载到了病床左侧的矮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件幼童拳头大小的水滴状金属物件。
那个东西厚薄不足五毫米，向上拱出了一道奇怪的幅度，像是一枚由中央切开的空心水滴状金属外壳。
在金属向外突出的一面，还有着一个形状奇怪的单线浮雕纹饰，由三个看起来既像花瓣又像是叶片的纹饰组成。
花纹宽的一头聚集到了水滴状金属的正中央，三个尖角则分别向外对应间隔，角度也平均分布，精确得分毫不差。
海姆达依小心的翻转了一下那枚金属物件，像是面对某种极其易碎物品那样，轻轻地用手指摩挲过那个花叶组合出的纹饰，无声低喃：
“圣羽。”
不知道这次能重建圣羽吗？
或许自己有生之年已经不可能了，但依旧会期待。
就像阿西尔所畅想的那样，离开这座金属牢笼，在旷野中自由的奔跑。
如果身边还有精灵相伴就更好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原位，重新调大了新闻的声音，盯着刚出现在画面里的克普摩，手指轻轻地敲打了轮椅扶手，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75章 III：终焉征战.6.1
如同一面墙壁的B组组长哈托，率领着跟他身躯强壮程度相差无几的八名荷枪实弹的同组队员，用标准的“护卫贵宾”队形从中尉级尉官宿舍十三楼的电梯口左右一路排开。
被蕾妮拒绝入组·迅速转型为重型武器之友·波塞通过头戴式终端与AI协同，同时控制着八台多足运输机器，在阿西尔的尉官宿舍门前立正静候已经超过5分钟，加上保护着运输机器的B组，没少引来同楼层的尉官围观。
好在B组无论是外形还是装备都非常具有威慑力，在运输机器和围观群众之间分隔出了绝对安全的距离，没有人敢靠近。
洁弗西卡杵在阿西尔宿舍内的过道上，双手交握于胸口，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克制着自己紧张与担忧。她身边是一台承重和搬运能力相当于三四个成年人的机器，同样由她和AI协同控制。
阿西尔用自己的虹膜与数字密码打开了书房的扇电磁感应门，立在中间，环视布满墙壁的金属置物架。
纸质书。
带密码锁的冷柜。
机械零件与组装到一半的奇怪半成品。
大约一分钟后，阿西尔出声对洁弗西卡说了声“可以开始了”，随即让到旁侧。
洁弗西卡应了一声，一台多足运输机器从门外进来，她则带着搬运机器进入书房内。
最先被从金属货架上取下的是装着零件和半成品的一个个金属工具箱，洁弗西卡细心的准备了防震气囊包裹住每一只盒子，再经由AI协助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到搬运机器的承重舱内，很快装满一台，而后是下一台。
纸质书外侧原本就有防氧化的密封袋保护，加上柔软的气囊后更像是包装精美的“奢侈品”。书比金属工具箱占用空间小，质量却更重，洁弗西卡同样为它们分配了两台搬运机器。
最后进来的是带有冷链运输功能的搬运机器，自然是用来承运那些一英尺左右的“正方体”。
阿西尔站在旁边不停地解开密码，看着它们一个各伴着白色的冷气弹出，洁弗西卡同样小心的将它们放进冒着白气的运输舱内。
忙碌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取空了阿西尔的整间书房。
他和洁弗西卡先后走出来时没有再用密码锁定门扉，反而任由它就那么敞开。
“数量核对无误。请签字和输入身份识别码确认。确认接收。分别是纸质书、生物样本和部分机械模型。”
洁弗西卡进入工作状态后就不像刚才那么胆小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担忧，就像她从来不知道阿西尔在宿舍里藏着这么多普通人眼中“一文不值”，却在相关专业人士眼中看来肯定价值连城的东西一样。
“全部录入并登记完毕，已经同步入千极骑队的物资库存。”洁弗西卡说，“按照你的意愿，样本和机械模型就捐赠给千极骑队研发组，只能作为队内的研究用途，不能尽兴转赠或其他用途。纸质书无偿赠送给研发组组长个人。”
“匿名捐助。”阿西尔强调。
“明白了。”洁弗西卡依言隐去了阿西尔的名字，AI辅助她用几秒时间更改为“匿名”。
她与阿西尔的相处模式本来就不太像通常意义上的姐弟，加上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几年，更像是能相互帮助的朋友，此刻也是同样范式般的互相握手。
等到一切都按照千极骑队标准流程处理完毕以后，洁弗西卡礼貌致谢后立刻带着波塞和哈托等队员保护着新接收的“匿名捐助”返回千极骑队基底。
阿西尔没有目送他们一行人进入电梯，也没有亲自去送。毕竟他的腿和胳膊都不允许。只是让AI关上了自己宿舍的门，直接阻隔了外面那些探寻的视线，沉默地杵在书房门口盯着已经搬空了的货架，似乎有些不大习惯。
本来他想把这些当做礼物亲手送出，后来却改变了主意。
由其他人转送当然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愤怒并且果断拒收。
毕竟提尔队长说过比奇拉的性格就像弹簧，温柔比强压更为有效。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而海姆达依先生的意思也很明显：是否做成一件事比谁去做这件事更重要。
这样应该会留下那些东西吧？
如果没有收下……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
终于能好好洗个澡了。阿西尔人走进浴室时想。自己可不能步上“某人发臭”的后尘。
头发如鸟窝般凌乱，眼圈黑得就像昨天刚被人揍过两拳的研发组长·比奇拉打着哈欠，碰巧路过千极骑队某个训练场旁边放置的“身体指标自助测定机”的时候，鬼使神差般钻了进去，然后就听到AI语音给出的提醒：
“体脂率21%，较上一季度增加2%
“千极骑队正式队员编制标准体脂率为16%，您已经超过编制标准5%
“距离下次定期体能测试还有60天，请尽快增加运动时间与训练频次。”
比奇拉半张着嘴，呆滞地从“测定机”里钻出来，步履飘忽，眼神涣散，犹遭晴天霹雳。
胖了！
胖了好多！
而且距离“定期测”只有60天了！
啊——！
比奇拉满脑子都是哀嚎，迅速回忆并寻找结症：
其一、千极骑队全天候供应的食物太丰富太美味而且还不限量，每天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想吃多少也没有限制；
其二、堆积如山的研究项目导致他的睡眠时间急剧减少，更不用说是原本每天固定的运动时间，最近两周甚至都没有去跑步；
其三、好不容易有点空暇，还要去给老头子跑腿不说，那个绿眼睛混蛋还经常把他当仆人使唤。
幸好各个项目已经进入平稳运行阶段，可以移交给其他人负责，自己只需要对进度进行定期复查即可，接下来肯定有时间运动了；老头子的秘书上周终于结束了休假，前天也正式出了院，不用再帮他跑腿了；那个绿眼睛混蛋昨天也离开轮椅，不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自己终于不用给那混蛋当仆人了；接下来自己只需要远离千极骑队餐厅的诱惑，再高效的配置训练项目与时间……
比奇拉在脑内完成了“减重计划”的同时也回到了实验室，却看到洁弗西卡正带着哈托和一些他也记不住名字的千极骑队队员，正在往他的实验室样本冷冻仓库、墙边的书架以及桌边的地板上堆东西。
“奇迹中尉你来得正好。”
洁弗西卡迎上前，与他解释“刚收到匿名捐助”的具体情况。
“那些是自制的机械模组，都是未成形的研究项目，相关资料也在各个箱子里，属于千极骑队的资源，已经入库；这些书是指定给你个人的捐赠，你可以自行决定是留下还是转增他人；那些样本盒子分为两类，原生种和精灵的各占了一半。类型可能有一定误差，我只来得及清点了总数，不过每个都有详细的样本标签，我这边快完成剩下的入库清点了，之后就由你自己安排了。”
眼看一件件样本堆满了比奇拉的样本库，他脸上的惊喜迅速扩大，完全没有掩饰的打算。
他先去看了书架上的书，随便抽取了其中几个金属盒子你的机械模组和配套的资料查看，等待洁弗西卡忙完才查看了样本，随即如同小孩子般雀跃。
“怎么那么多？”比奇拉兴高采烈的问，“这本书可是绝版，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本也是！样本也是。而且保存得还那么好，分类标签也非常规范。这人究竟是谁？整个研究界简直都应该向他学习！”
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是没少耗费心力。有些就算同时投入钱和心力也拿不到。尤其是纯血精灵的，并没有“眼睛”这种样本，否则他能直接发疯尖叫一小时，至少干掉一瓶镇静剂，再躺上三天才能康复。
“这是谁收集的样本？”比奇拉问洁弗西卡，“那些书都是珍藏品，怎么会愿意捐献给我？”
“不知道，”洁弗西卡一板一眼地强调，“是完全匿名的友情捐助。”
说完她就表示公务繁忙，立刻小跑着离去。
比奇拉半抬着手，甚至没来得及拦下对方，只得把狐疑地视线转向一面墙似的哈托。
哈托本来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完成了自己负责的护卫工作，立刻带着跟他一样沉默且强壮的组员快速离去。
比奇拉注视着他们仿佛写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自己肯定没有本事能撬开他们的嘴，毕竟他根本不是那么多面“墙壁”的对手。
但也有他能对付的人。
“那个那个，谁来着……”
比奇拉边从努力回忆对方的名字，边手比嘴巴快的一把抓住某个倒霉的新队员。
可怜的波塞被那几台搬运机器的AI协同所拖累，没来得及溜走，就被比奇拉一把揪住了后脖领。
“说，”比奇拉凑过去威胁，“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的？”
“这、这……匿、匿名……”
波塞试图挣扎，但比奇拉举起了拳头在对方脸前挥舞了两下。
见识过研发组长如犀牛般撞断强壮的骨科医生卡莱纳凯的肋骨，还无数次见识过对方主动朝副队长挥拳并引发打架事件的波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卖。
“是副队长！”
比奇拉：“……”
如同脑袋上挨了一闷棍的比奇拉手指不自觉用力拧紧了波塞的后脖领。
“他怎么收集的那些东西？”他“拷问”道，“为什么要送给我？”
“别问我！”波塞哀嚎，“我不知道！”
“到底什么情况？”比奇拉又问。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
“都说我不知道了！求您快放过我！我的脖子要断了——咳咳咳！”
“……”
比奇拉终于愿意放松手上的力道，波塞趁机夺路而逃，而比奇拉还沉默地杵在原地，半晌无法动弹。
许久，也可能不久，总之相比刚才听到AI说他发胖了，他现在才更像是被雷劈过了脑袋，有些稀里糊涂，又有些头昏脑涨。
他抬起手来挠了挠脑袋，开始来来回回踱步。
数百次过后，他突然冲出了实验室。
阿西尔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或从浴室走出来，几乎是自动门朝着侧面滑开的刹那，他就发现自己的宿舍非常不对劲儿。
他不仅嗅到了奇怪的味道，还听到了奇怪地响动。
他当即进入警戒状态，无声地从置物台上拿起配枪，解除了保险。
只是他的腿和胳膊还不能完全忠实的履行命令，拖慢了他朝异常声源和气味移动的速度，而他只能尽量确保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等他看清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当即解除了警戒，娴熟地收起武器，顺手藏在了另一侧的置物台下，这才出声问：
“你在我宿舍做什么？”
毫无戒备心的比奇拉被身后突然冒出的熟悉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刚想拉开嗓门痛骂阿西尔一顿却瞪大了眼睛，僵住不动。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他嗫嚅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个大变态！”
“……”
第76章 III：终焉征战.6.2
比奇拉杵在实验室里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突然想起对方给过尉官宿舍的通行权限，登时一个冲动，稀里糊涂地决定把盘踞在自己脑袋里已久的想法付诸实践。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立刻去阿西尔的宿舍，而是在附近进行了大采购，再提着一大堆的东西跑去“私闯宿舍”——虽然路上遇到不少人用鄙夷的眼神瞪他，但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理所当然选择了无视。
没想到他顺利进门放好采购来的东西，就被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还看到对方一丝不挂的样子。
分别位于胳膊、腿以及脚踝至小腿的三个疤面积最大也最醒目，“再生因子”对烧伤的确效果显著，程度较轻的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严重的部分还有与周遭颜色不一样的新皮肤，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比奇拉的震惊很短，而他的眼睛似乎有自己的主张，嘴巴也是。
“你个大变态！”
阿西尔：“……”
试问一个头发比鸟窝还乱，脸上胡子拉碴，两个眼圈发黑，还散发出糟糕味道的，不提前打个招呼就突然跑到别人家里来，还没有闯入其他房间，反而固执的在那个狭小且崭新的厨房里走来走去的家伙，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指着主人骂“大变态”吧？
“听见了吗？混蛋大变态！混蛋绿眼睛大变态！绿眼睛大变态！”
比奇拉的嘴巴自动骂了一遍不够，还一连骂了好几遍。
恶人先告状阿西尔没少见，找原主告状的比奇拉绝对独一个。
至少阿西尔觉得自己的脑子无论如何都编不出这种匪夷所思的逻辑闭环。
“你来做什么？”阿西尔不为所动地“温柔”解释，“我刚才在洗澡，听到奇怪的动静，没来得及穿。”
“我来做什么？好像你那些样本是白送的一样？”比奇拉理直气壮地叉腰道，“你个变态能不能先去穿衣服？”
“既然是匿名捐助，”阿西尔困惑，“当然就是白送。”
“我让你个混蛋去穿衣服！”比奇拉无视对方继续吼。
“你不是好奇吗？”阿西尔也无视对方，反问，“我也好奇‘基因彩票’的原理。正好我有样本，就让你研究一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你为什么无视我？”比奇拉更愤怒了，“你个混蛋是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你的眼睛故障了？你看不到自己没穿衣服吗？听不见我说的话吗？快——滚——去——穿衣服！”
阿西尔意识到对方就像被BUG卡住而无法运行的程序，根本无法正常沟通，只好转身去穿衣服。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还在厨房里。
虽然他搬来之后还没使用过，可他并不希望比奇拉让厨房充满奇怪的味道。
“你几天没洗澡了？”阿西尔突然出声。
“一天。”比奇拉头都没抬，完全专注于自己那几大包购物袋里的东西，就差把脑袋整个埋进去了。
阿西尔意味不明地盯着对方诡异的姿势，“温柔”道：“你确定吗？”
“有可能是两天。”比奇拉依旧没有抬头。
“到底是几天？”阿西尔无奈又“温柔”的确认。
比奇拉终于把脑袋从购物袋里挪出来，困惑地看了对方一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三天……”
看来是四天。阿西尔心下得出结论。
“脏。”他说。
“脏？”比奇拉困惑地环视厨房，觉得完全就是崭新的，“不脏啊？”
“东西放一放吧？先来门口一下。”阿西尔“温柔”地跳过了解释，朝对方耐心地招手并率先前往。
比奇拉莫名其妙不自觉照做。
二人一前一后在门口站定，阿西尔抬手让AI打开门。
等到感应门滑向旁侧，阿西尔也让到旁侧，再请比奇拉站在敞开门口。
“东西和厨房都不脏，”阿西尔平静无波地说，“是你脏。都发臭了。”
“你——”
“回去洗干净再来。以后没洗干净也不许来我家。”
比奇拉终于弄明白对方的意思，刚准备回身怒骂，已经被阿西尔一脚踹了出去，AI同时相当配合的关上门，并且打开了空气净化装置，简直一气呵成。
怒气冲冲地比奇拉刚准备怒骂、踢门或用力拍访客铃，面前的门却再度朝旁边滑开。
阿西尔如有所料，意味深长审视着对方，“温柔”地表示：
“别在门口大吵大闹，否则我就吻你。”
比奇拉忙捂住自己的嘴，后退了一大步。
“我没说不让你来，也没说不欢迎你，”阿西尔补充，“只是希望你无论多么忙碌，也记得要保证休息。最好每天都能洗个澡，睡一觉。”
他下颚微微抬起，示意对方看对面，而那边正好是比奇拉自己的宿舍。
“去把自己收拾干净。想说什么待一会儿再说。我不会取消你的通行权限。待会儿见。”
比奇拉心下的怒意莫名瞬间烟消云散，有些恍惚地不自觉点头，很快在对方的注视下转过身，乖乖地回自己宿舍并径直走进浴室。
等他脱掉自己的衣服时，突然回想起对方身上的疤和对方无可奈何的眼神，接着一个激灵，疯狂甩头，终于恢复神智，专心解决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
阿西尔刚把脏衣服收拾分类好丢进AI配置的不同待清洁箱内，正准备去看看比奇拉往自己宿舍搬了几大包什么东西，就在离开洗衣间的时候看到只穿内裤的比奇拉正把上半身完全埋进了自己衣柜，专心翻找着什么。
他半截腰还露在外面，距离“优美曲线”却有一定距离，但他对此似乎浑然不觉。
这下不是闯入，是洗劫了。
比奇拉擅自抓出阿西尔的一件衬衣穿上，很不讲究地随便扣上腹部三颗扣子。
他正单腿蹦跶着把一条腿往裤子里塞，眼角余光终于发现了阿西尔，动作因此变得慌乱起来，脑袋也撞到了柜门上，半晌才把另一条腿也塞进裤腿，一脸尴尬地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提上了裤子。
阿西尔沉默地环抱着胳膊，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要不是对方已经洗得很干净了，就连脸都刮得相当干净，他肯定已经再度把对方踢出去了，绝对不会允许对方染指自己的衣橱。
等比奇拉地手忙脚乱告一段落，阿西尔才说出自己观察的结论：“你是不是胖了？”
“没有！”比奇拉立刻冲到对方面前怒吼，“你他妈别瞎说！我没胖！听到没？我绝对没胖！”
“少吃点，多锻炼，”阿西尔不为所动，“还有多去帮海姆达依先生跑几次腿。”
“你他妈的快闭嘴！都说我没胖了！”
“……”
阿西尔心下叹气，换了个话题。
“你拿来的那些几袋东西是是什么？”
“没什么……”比奇拉仿佛被拆穿什么尴尬的事，理智迅速回笼，声音也低了不少，“想给你点东西。”
“给我东西？”阿西尔问。
“后来改变主意了，”比奇拉说，“想给你点其他的……”
“其他的……什么？”阿西尔微微挑眉，静待下文。
“你没事情做吗？”比奇拉没有回答，反而突然转身，直线冲进厨房，并且指着对方警告，“你别进来！去随便找点什么事做。你这样盯着我，我很尴尬。”
“好吧。”阿西尔在对方的注视下从善如流地转身，“我收拾一下书房。”
说着他就进了书房。
比奇拉盯着书房门重新阖上，终于放下心来，继续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件件刚采购来的东西，顺序一字排开，开始执行自己的“原定计划”。
阿西尔很快从书房里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端详着对方忙碌的一举一动。
可他始终无法看懂对方究竟在做什么，干脆出声问：
“你在干什么？”
比奇拉被吓一跳，“啊”的怪叫一声，回过头就指着对方骂：“你不是说去收拾书房了吗？你个大骗子！你给我站在那边别动！不许进来！听见了吗？不许进来！”
“好，没问题，我不进去，”阿西尔抬手做出向下压的动作，示意对方别激动，“书房又不大，已经收拾好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阿西尔重复了问题。
“烹……饪。”比奇拉有些尴尬地说。
阿西尔：“……”
阿西尔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心脏骤停。
“你——烹饪？”
他瞳孔微缩，发出不可思议的惊讶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
“你闯入我的宿舍，带着那一堆东西，就是为了给我烹饪？”
“是你给了我权限，这怎么能算闯入？”比奇拉突然理直气壮地起来，“你不是行动不方便吗？反正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回礼给你，所以我觉得与其送你些乱七八糟的，你也不想要的东西，不如给康复中的伤患做营养餐。我这是在关爱康复中的伤患。是值得称赞的高尚品质！”
阿西尔怀疑地看着对方：“里面不会有泻药吧？”
“我不是那种阴险的人！”比奇拉愤怒，“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人情？”阿西尔不解，“都说那些是匿名捐助……”
“不是这个，是上一次，”比奇拉突然有点扭捏，说出与前面自相矛盾的话，“之前你给我带了吃的。就是放在我宿舍门口那次。现在扯平了。”
阿西尔：“……”
第77章 III：终焉征战.6.3
阿西尔集中注意力认真思考，却花了不少时间才想起来比奇拉说的是哪次。
“你也可以去楼下的公共餐厅帮我带一份”阿西尔及时咽下差点滑出口的话，仿佛刚拆除支架的腿又失去了支撑功能，心情复杂地靠向门框，忽然安静下来。
比奇拉不再扭捏，获胜般得意转身，就此无视了阿西尔，只专注于执行烹饪计划。
阿西尔的视线跟随着比奇拉一同的忙碌，脑海中则在思忖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确找不到适合的话。
比奇拉的“烹饪计划”开始执行得相当顺利，每个步骤都精确且流畅，仿佛天生就擅长于此。
后来他打开了个人终端，不时用它查看着什么，认真且循规蹈矩。
不知何时，他突然变得手忙脚乱，直到有厨具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情况似乎已经朝他意料外的方向发展了。
比奇拉飞快地弯腰拾起厨具，假装无事发生，却不敢回头去看阿西尔，任由自己的后背被对方如有实质的视线戳得直痛。
阿西尔难得相当体贴，没有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或者是否出了什么问题，反而随便找了个话题，尝试帮对方缓解慌乱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来洗劫我衣柜？”阿西尔问。
“洗劫？”比奇拉头也不回地强调，“哪里是洗劫？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洗劫了？我只是借用！我过几天就会还给你！”
“是吗？”阿西尔给对方留下了充裕的辩解余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毕竟他们二人以前还是同学的时候，哪怕万不得已，比奇拉也不屑于穿阿西尔的衣服。
“我最近忙得觉都没空睡觉，哪有空回来？”比奇拉辩解的声音就压低了不少，显得相当心虚，“最多换套干净衣服就回实验室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把脏衣服丢给AI……谁知道，越堆越多，越多越没空……”
“……”
阿西尔无言以对。
任由他如何想象，都想象不出对方没有干净衣服穿的事实。
“你衣服很少吗？”阿西尔又问。
“不算少了。”比奇拉理所当然道，“比你多十倍。”
“……”
阿西尔无语地换了条腿支撑自己的重心。
“你那么忙的吗？”他问。
“我那么忙的……吗？”比奇拉重复的话途中就怪叫起来，“还不都要怪你个混蛋！我刚做完一个项目又来一个，刚把实验推上正规，你又要我做什么穿戴形外骨骼，现在还弄那么多样本和模组给我，你他妈居然好意思问？”
阿西尔后悔刚才多嘴了。
不知道是对话分散了比奇拉的注意力，还是他原本的操作就有问题，而后的烹饪过程的进展不止没有趋于平稳，反而就像在荒原里遭遇了特殊原生种或是两位精灵王的同时袭击。
眼看一簇火苗窜上半空，差点把狭窄厨房天花板烧着，还好比奇拉做实验的经验相当丰富，根本没有忙着去救火，而是飞速就用一块潮湿纸挡住了烟雾警报器，阻止了会扩大麻烦的关键之后，他才专注于灭火。
等火熄灭时，厨房天花板已经黑了一块，其他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危险的实验请在实验室里完成。”阿西尔忍不住出声。
“这不是实验！”比奇拉回头瞪他一眼，“是烹饪！你不懂就闭嘴！”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成功把“原谅我没能看出来”给及时咽回腹中，“温柔“道，“请问你的烹饪是按照什么标准流程在进行？”
“没有流程！”比奇拉理直气壮道，“是按照食谱！食谱！听见了吗？食谱！”
他说着就把所使用的食谱以投影的形式放了出来，飘荡在空中的计划表和材料表都是图文并茂的形式，当然没忘记带所有步骤的操作示范视频。
阿西尔仔细看了三遍，再回想方才的种种，这才说出结论：“看不出来有哪个步骤跟你刚才的操作相同。”
“你放屁！明明都是一样的！你给我等着！成品绝对会让你个混蛋惊讶！你现在就给我闭上嘴，别烦我，别干扰我，别妨碍我，别耽误我的时间！”
比奇拉懒得再跟绿眼睛的混蛋理论，发出最后通牒就重新回头专注于烹饪。
阿西尔眉毛微微颤动，第三次勉强把滑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并且沉底沉默下来。
他安静地等待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觉得自己可怜的腿都开始疼了，才看到比奇拉原地跃起，连续做了三次“握拳举臂”运动，冲他大肆宣告成功并且招呼他过去“参观”成果。
阿西尔悄然活动了一下自己站的发麻的腿，挪道了厨房的操作台边，没有打断比奇拉滔滔不绝地自我吹嘘，只是在鼻子已经嗅到奇怪味道的前提下，他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垂下了视线，一样扫过，心下依旧相当惊讶。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打断。
“新鲜的绿色蔬菜！”比奇拉得意，“是最好的营养品。不是那些条形蔬菜补剂！”
阿西尔：“……”
糟糕的漆黑。阿西尔注视着盘子里的东西想：无论怎么看都跟绿色和蔬菜没有关联。
“这又是什么？”阿西尔指向另一盘——比奇拉一个多小时的烹饪成果一共就这两盘。
“美味的卤肉！”比奇拉拍自己胸口保证，“不是那种合成压缩蛋白质块！特别容易消化！”
阿西尔：“……”
神果然是公平的，实验和烹饪果然距离很远。阿西尔看着很难跟食欲挂钩的两盘碳化悲剧，心下发出由衷的感慨。
“你不尝尝味道？”比奇拉颇为期待地望向阿西尔。
“不，”阿西尔反射性后退一步，“谢谢。”
“为什么？”比奇拉困惑，“你躲什么？”
“出于礼貌，”阿西尔修正了自己的用词，“你已经辛苦了那么久，应该由你先品尝。”
“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比奇拉颔首，随即把“绿色蔬菜”放进了自己嘴里咀嚼，“你表现得就像我会下毒一样——呕！奇怪，怎么是苦的？我明明严格遵照食谱进行烹饪的！是不是原材料不对？不，不对，都是按照食谱指导购买，连重量都一样。算了，我来试试这个……呸！呸呸呸！奇怪，烹饪不是就跟做实验差不多吗？我完全按照材料表准备了材料，也按照步骤进行了操作，就连调料都称过重，为什么成品却会变成这样？算了，还有多的原材料，可以再试一次。”
“不，就结论而言，”阿西尔用意味深长地表情阻止了对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烹饪的天赋，就别浪费原材料了。”
“我没有天赋！？”比奇拉提高了音量，瞪着对方，“你再说一遍！”
“的确没有天赋。”阿西尔郑重颔首。
“难道你他妈有？”比奇拉吼，“有本事你来！你不行就别他妈在那废话！”
“好。我来就我来。”反正阿西尔刚才已经看过了烹饪流程，“你让开。”
比奇拉用鼻子“哼”出怒气，忿忿退到旁侧。
阿西尔一步上前，用自己尚未恢复灵活的胳膊开始了操作。
十多分钟后，他就结束了烹饪过程。
就速度而言，的确比对方要快。
就结果而言——
阿西尔和比奇拉视线落在面前两盘不明物体上。
一盘是漆黑的蔬菜，另一盘是碳化的肉。
阿西尔：“……”
“哈哈哈！”比奇拉叉腰狂笑，“刚才口气那么大，我还以为多有天赋呢？不对，如果是这种天赋，一般人的确没有！哈哈哈……”
比奇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不把操作台上那四盘漆黑的东西拿到实验室去进行成分化验，很难从外观上区分出他们二人在烹饪天赋上有任何实质差距。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是个诚实的人，“有待改进。”
“改进你个屁！”比奇拉终于笑够了，“承认没有天赋很难吗？”
“你先承认。”阿西尔示意对方去看前面两盘失败的产物。
“这两个你就不承认是吧？”比奇拉也对阿西尔做的两盘焦炭也比了个“请”的手势。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摊手，“无论怎么看我这两盘在速度上也比你那两盘更有优势。”
“‘快速炭化’就是你他妈所谓速度优势？”比奇拉揪住对方的衣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阿西尔救回自己的衣领，后退一步，“你实在想要区分，不如品尝一下？”
“我品尝你个鬼！”
如阿西尔所料，比奇拉争执至此终于爆发，一把掀了“四盘焦炭”，追着阿西尔就要揍，好在阿西尔早就大步溜出了小厨房。
可惜，阿西尔忘了自己是个刚拆除支架的伤患，身体无法支撑如此剧烈地打闹运动，刚逃到卧室就被灵活度与体重完全无关的比奇拉给堵在了角落。
“你个绿眼睛的混蛋脑袋里装的全他妈是屎！”比奇拉骂道，“还他妈大言不惭地讽刺我？”
而他显然也忘记对方是个伤患——即便是个灵活的伤患和自己来此的目的是感谢对方送了礼物，反而还在成功截住对方后想要报复对方之前无数次把自己按在墙上的行径——把对方也按在墙上。
但阿西尔灵活地猫腰躲过了不说，比奇拉自己还因为失去重心，撞在了旁边的置物台上。
比奇拉捂住剧痛的腰侧时，原本放在置物台上的，属于阿西尔的“图特”通讯器在台面上弹跳了几下，委屈地越过还没来得及直起身的阿西尔的头顶，在空中进行过360度翻滚后华丽落地，持续了四周半的弹跳，终于因为撞到了阿西尔的脚趾而停下，却被刚好调整姿势的阿西尔踢了一下，无比委屈地再度翻滚了数周半，滚回到比奇拉脚下。
在比奇拉要因为撞伤的腰部而疼得哭出来时，阿西尔的“图特”不知道在这一连串撞击中如何自动激活了，自动弹出了联播的影像投影，映入了比奇拉的视线。
第一张照片就是一个绿眼睛的短发小女孩。
好可爱的短发小女孩。比奇拉忍不住惊叹。
第二张是又一个可爱的绿眼睛短发小女孩。
也很可爱。比奇拉激动的想。
第三张依旧是个绿眼睛的小女孩，只是变成了长发。
好可爱！比奇拉雀跃地想。
等更多的绿眼睛可爱小女孩被“图特”顺序投影出来的时候，比奇拉已经忘了惊叹她们有多么的可爱，而是忍不住怀疑阿西尔是不是有什么恶心的癖好，接着开始担心自己或许会被灭口。
“你杵在那里看什么？”阿西尔不知何时已经凑到愣住的比奇拉身边，探头看了一眼，表情变得相当之微妙，移动到比奇拉脸上的视线则显得欲言又止。
“很多……可爱的……绿眼睛……小女孩……”比奇拉忐忑地看向阿西尔，同时小心地后退一步，此时也顾不得腰疼了，他不想被灭口。
“很多？”阿西尔心情复杂地挑了下眉毛，伸手把比奇拉拽回来。
“是的……”比奇拉含糊地应。
“你确定？”阿西尔抓对方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你要不再确认一下她们有什么共通点？”
“都……很可爱，”比奇拉心虚地说——反正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糟糕的癖好，“都是绿眼睛……”
他的话还没说完，发现阿西尔已经凑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
“别看着我，”阿西尔说，“专心看小女孩——尤其是这几张。”
说话时他弯腰捡起了“图特”，递到比奇拉面前，滑动操作了几下，让影像回到了最开头的更前面一张。
那是一张“绿眼睛小女孩”的初级学校的入学证明，随着滑动还出现了她的学籍证明，再前面是中级和高级学校，之前那一张张照片只是附在证明文件一角的必需品，上面还有防伪的编码。
当然，学校和防伪与否都不是重点，而是随着一个个影像出现的，比奇拉之前看到的“绿眼睛可爱小女孩”的旁边，都写着一个同一个名字：阿西尔·G
比奇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可爱小女孩”成长为“美少女”，“美少女”随即又跟递给自己那只鲜血淋漓的眼球的噩梦，以及此刻面前从来都打不过的绿眼睛混蛋彻底重叠在了一起。
比奇拉瞪大是双眼盯着阿西尔，讷讷道：“不会吧？”
阿西尔颔首，唇边不知何时多出半个笑容。
“都是我以前的照片。”他说。
第78章 E：行进路线.1.1
穿着校服的短发美貌少年，有一只眼睛是漂亮绿色，另一只眼睛被绷带盖住。
他试图超近路前往下一堂课教室的路上，却后悔这个妄图偷懒的决定。
同样是穿着校服的短发少年，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不过介于他高宽相等的圆润身材以及同样圆润的面部脂肪堆积，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他的长相如何，却不妨碍他们以其他的方式去“注意”他。
“喂！肥猪！叫你呢死胖子，听不见吗？”
圆圆的少年瞬间灵活地跃起，往对方下颚上狠狠招呼了一记上勾拳，把对方打得惨叫一声。
一位有着过肩长发同时兼有成年男性身高的美丽少女，正以这种既显眼又柔弱地不协调气质杵在走廊边低声掩面啜泣。
确切地说：她已经持续哭泣了长达一个小时。
“别哭了。”
美丽少女面前，比她矮一个多头的另一个孩子也已经劝她劝了一个小时。
这个孩子是一名短发少年。
他一只眼睛被绷带盖住，另一只眼睛是漂亮绿色。
他脸上满是青紫的伤口，嘴角也裂了一条口子，递纸巾给少女的那只手关节红肿着，另一只手骨折了，完全被固定支架限制了行动。
抛开这身伤，如果他不说话，单看他的长相，旁人的确有可能会将他误认做短发少女。
“别哭了，洁弗西卡。”
阿西尔眼见第二包纸巾又要见底，觉得劝温柔过头的姐姐别哭比同时对付十几个高级学科学长的拳脚还困难。
军方后勤抚恤机构的工作人员带阿西尔去做被收养前的惯例测试时，他有提前认真准备过，测试过程中也竭尽所能，表现得相当之好。
他当时认为这样或许能被一个地位不低的人收养，对自己以后的学业和生活都有益处。
结果的确很好。
但意料之外的是：跟他预期的结果不一样。
克普摩在人脉和资源方面的确有优势，家庭环境也很简单，只有一个亲生女儿，阿西尔跟她虽然不算亲密，但至少也很和谐。
问题没有出在姐弟争夺“父亲”的关注，而是父亲这个角色本身。
克普摩不像是一个父亲，因为他所谓的“教育方式”，就是把训练新兵的所有课程和模式完全照搬回了自己家里。
阿西尔在克普摩家居住的那几年，除了上学和就寝以外的时间，全部是战斗相关的训练。
从体能到武器一应俱全，动辄罚跑十圈，还有无以计数的定期考核。
那个家简直就像是特种兵的训练营，也就不怪他极度排斥“战斗人员储备学科”，否则他岂不是在家和在学校都一样要被无穷尽的战斗训练占用，根本学不到战斗以外任何实用能力。
尤其是在能住校之后，如非必要他就没有回过那个家，彻底避开了克普摩。
虽然他能避开名义上的父亲，却避不开关系尚可的姐姐，也对这个总是温柔又容易哭泣的姐姐凶不起来。
洁弗西卡放下掩住面部的手，连续抽了好几张纸巾，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和鼻涕，露出发红的眼睛、鼻头和两颊以及依旧蓄满了泪水的眼眶，垂低视线看了一眼伤痕累累地阿西尔，登时又难过起来，再度掩住自己的面孔，边哭边嘀咕：
“你上次就答应过我，如果跟人起冲突，只要超过三个人你肯定就会跑，不会跟他们纠缠，尤其是高年级的人……呜。
“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再受伤了，结果却跟十几个人打起来了……呜。
“你肯定忘记自己已经少了一只眼睛，你现在已经是有视线死角这个弱点了，不像是之前了，肯定会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呜。
“爸爸如果知道你打输的话，肯定又会想方设法地惩罚你。上次他就威胁要断供你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次肯定会不会再警告你，而是会直接断掉的……呜。
“我刚因为眼睛的事情帮你求过情，这次再求情肯定也没有用了。你这次的伤又这么严重，爸爸肯定会觉得你训练不足所以才打不过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人数到底有多少，一定连我一起处罚……呜呜。”
阿西尔：“……”
在家里那种环境下长大，洁弗西卡的理论知识和实战能力都不弱，她数落地每一条自然也有一定道理，只是她别边哭边说就更好了。
不过这都要怪克普摩的高压教育方式，害得洁弗西卡都跑偏了，从性格上来说就远比一般人软弱，根本不会跟谁起冲突，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哭着道歉。
洁弗西卡的“温婉”也让克普摩把更多的重压转移到了阿西尔身上，导致他也产生了逆反心。
很多时候不是自己不去惹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上门。
而且他当然记得自己有视线死角的问题，可当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早知道他上课的路上肯定就不会去超近路。但凡没有那么多人同时趁机来找他的麻烦，直接把能逃跑的路线都给堵死，他其实是能有机会逃跑的。
只是后来既然都已经跑不掉，难道他应该哭着跪下来求饶吗？当然不如直接动手打打看了。
结果他只是受了点小伤就打趴下了那一群废物，哪有什么严重的伤，学费和生活费的事之后再想办法就行了……
“阿西尔，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呜呜……”洁弗西卡发现对方已经走神了，登时哭得更伤心了。
“当然有。你能先别哭了吗？”阿西尔的思考止于手里的第二包纸巾被抽空的刹那。
“洁弗西卡，你稍微等一会儿再哭好吗？”他说，“我去帮你拿包纸巾。”
既然劝不动，阿西尔只能开溜。
高等学科低年级男性更衣室内，那位圆圆的少年正踏着愤恨地步伐，从淋浴间里走出来。
他的手关节红肿同样红肿，当然膝盖也肿了，身上的淤青范围有限，大概归功于脂肪优秀的阻力。
虽然他没有吃亏，但挨了拳头也很疼，难免眼眶含泪。
就在这个时候，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
现在可是上课时间，而且他来之前还特意查过课表，发现今天都没有体能训练课程，完全没料到有人会突然踏入这里。
阿西尔也是同样。不过他只在门口犹豫了半秒就走了进去，并且还相当体贴地关上了门，防止门外碰巧有第三人路过。
比奇拉认出来人——按道理他是应该是认不出来的，但他认出了纱布和绿色的独眼，蓦地站起，跟受到惊吓似的瑟缩到角落里地另一条凳子上，接着埋低脑袋，假装无事发生。
阿西尔审视着比自己矮一个头，发育有些迟缓的对方，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但是对方只穿着泳裤。
没错，泳裤。
浑身上下既圆又白的一整团真的很像个球，而且是个手感很好的球，脑袋和脸也是同样，简直浑身上下充满了喜感，瞬间就驱散了他脑袋里缭绕的洁弗西卡那一声声持续不断地“呜”，让他心情都变好了。
“你怎么没去上课？”阿西尔大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在他身边坐下，余光瞄着对方未干的头发，思索它究竟是银色还是非常浅的金色。
“那边有很多条凳子都空着！”比奇拉怪叫一声，不安地往角落挪动，“你没看见吗？”
但是他身形圆润，凳子又不够长，即便想挪也挪不了多远。
“你再靠过来小心我把你挤下去！”比奇拉高声警告。
“为什么会挤下去？”阿西尔不解。
对方随口一问似乎触及了比奇拉伤心的事，让他迅速进入了语无伦次地控诉模式。
“我在那个水池边看资料，那个神经病跑过来说我太胖了，挡着他晒太阳了，我给了他一拳，他就把我踹进了水池里，我没放过他，爬出来就把他也按池子里了，然后我给了他好几拳，还踹了他，后来有老师过来了，我就逃跑了……”
对方说到开头阿西尔还能维持一贯没什么表情的面孔，途中却露出了笑容，结尾自然没忍住笑出声来，并且得到了对方“你他妈笑个屁”的怒骂。
“要不我借你衣服穿吧？”阿西尔一想到对方刚才“把你挤下去”的宣言，就觉得自己很难忍住笑，好不容易维持住平常的表情，唇角却已不自觉微微上翘，“我柜子里正好有一套。”
“你有病吧？”比奇拉指着对方骂，“你的衣服我能塞得进去吗？”
“也对。”阿西尔问，“你没有备用的衣服吗？”
“在宿舍。”
“要不我帮你去拿吧？”
“我的衣服在烘干机里。”
“那我陪你等衣服烘干吧？”
“不需要！你快滚！”
“……”
阿西尔无语地审视着对方，半晌后重新开口：“告诉我那个骂你的人是谁或是长相，我帮你揍回来？”
“我他妈怎么知道他是谁，还长相？”比奇拉嫌弃道，“你个一条胳膊的残废，居然还想跟人打架——嗷！你为什么突然戳我腰上的淤青？疼死人了！你个混蛋！放开我！”
阿西尔的确只有一条胳膊能动，所以他干脆骑跨到对方身上，压着对方问：“那你怎么会记得我的长相？”
“因为是绿眼睛混蛋——啊！你怎么又戳我腰上的淤青？”
“名字呢？”
“阿西尔。”
第79章 E：行进路线.1.2
终于记住了。包括名字。
阿西尔满意地放开了比奇拉，也放过了对方手感相当好的那块淤青。
早知道用一只眼睛就能解决这个麻烦的问题，他恐怕早就挖出来了。
其实也不算晚。或许，现在反而更为适合。
阿西尔心下对自己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喜悦的情绪也随之出现在脸上，就连对方的“你笑个屁”之类的冗长谩骂都笑着听完了。
等他询问对方自己的那只眼睛是否扔掉了，却得到了对方泪眼朦胧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的“还在实验室冷柜里保存着，等着我研究清楚证明你就是个精灵，我就去举报你，到时候你就死定了”的宣言。
阿西尔不由得笑了出来。
言行不一和外强中干的人阿西尔认识不少，像比奇拉这种只有嘴巴特别硬的到是仅此一个。
那个骂比奇拉胖还把他推下水的家伙，第二天就被阿西尔找到了。
找人不难。毕竟鼻青脸肿人肯定很显眼，会在上课时间到处溜达而不是去教室的人就更少了，排除掉没跟比奇拉当过同学，也不会因为别人胖就找人麻烦的那些人，剩下就是把日常活动范围限制在水池附近即可。
而整个学校，其实一共就三个水池。
阿西尔特意找了个监控死角，把那人揍了一顿。
什么“一条胳膊的残废”没办法打架？这点阻碍根本就不在阿西尔的顾虑范畴，因为对方就一个人，他根本不用动手，弄个纸袋从身后给人脑袋上一罩，上去就是一脚。
先踢侧腹，再踢膝盖，而后是脑袋。
最好能命中颈侧。这样即便不昏厥，也会完全丧失反抗意志。
注意不要打躯干和脸，前者容易出人命，后者容易被老师找茬。
前后一共没用五分钟，阿西尔就完成了他昨天给予了比奇拉的“许诺”，尽管比奇拉立刻就拒绝了。
学校里的事，从来没有让阿西尔烦恼过。
即便后来的比奇拉总是躲着阿西尔，但他总有办法找到对方，直到对方转入战斗人员储备学科。
他觉得对方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天赋，但是对方为了避开自己，宁可选择放弃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使用了错误的方法去接近对方。
可是，他不是没用过其他的方法，而对方甚至都记不住自己，何况让自己接近呢？
他决定暂时与对方保持距离，直到毕业。
但是，就在高级学科即将迎来毕业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比奇拉的名字，以“奇迹”为开头，伴随着“十六岁的天才”、“生物和医学工程的新突破”等出现在新闻最醒目的位置。
只不过跟成名来得同样突然的是比奇拉的“叛逆”。
比奇拉拒绝了军方的招募，而他似乎忘了进入战斗人员储备学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军方的人了。
“能不能让他保持自由研究人的状态？”阿西尔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负责招募比奇拉的上峰。
“我应该教过你，提出任何要求的同时，应该能交出同等的代价作为交换。”克普摩俯视着阿西尔说。
阿西尔颔首，表示并没有忘记。
“问题在于，”克普摩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恳求就改变自己的决定，包括养子，“我不认为你有什么等同于他才能的东西能用来交换，尤其是他的‘自由’。”
“一定程度的自由呢？”阿西尔改问。
“什么程度？”克普摩反问。
“不限制的他研究方向，”阿西尔斟酌道，“只要他在为你们做研究，研究成果也属于你们就行了。”
“那么答案就相对简单，”克普摩给出自己早已经准备好计划，“回到开头，你有什么能作为交换？”
或许三年后的阿西尔能在当时的“谈判”中争取到有利于自己的条件，但那是三年前，他只有十六岁，只是一个即将从高级学科毕业，即将与克普摩解除收养关系的孤儿，有教育贷款没有偿还，虽然有喜欢的学科却没有与之相应的事业基础做为支撑，跟没有任何人作为他的后盾，没有人会愿意无条件帮助他。
“您之前提到过的那件事，”阿西尔说出自己唯一能想到的“代价”，“就是让我代替洁弗西卡去加入千极骑队的……”
“我想让洁弗西卡进入千极骑队，是因为那支队伍已经完全脱离军方的掌控。我们军方无论何时都必须是一个整体，麾下不需要完全不受控的队伍。这是合情合理，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求。我并非想要她去战斗，以她的性格也很难去一线，而是想让她从内部接管千极骑队。我需要的不是你代替洁弗西卡去千极骑队，而是你能以进入千极骑队的契机进入一线。一线才是适合你的地方，是唯一能让你施展才能的地方。但是你们姐弟俩要把这些理解成代替，我也就随便你们了。毕竟这可以成为一个足够不错的理由，让洁弗西卡觉得亏欠了你，她就会更照顾你一些，而你的性格并不是那种能对他人付出完全不为所动的类型……这样，你在一线，洁弗西卡负责事务，只要你们崭露头角，就能逐渐替军方收回那支队伍的控制权。可惜……”
克普摩说到这里径自摇了摇头，遗憾地看着阿西尔，道：“你还是太单纯了。只能思考到最浅显的那个层面。等你毕业后，实际接触一些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变聪明些？”
阿西尔认真听完，沉吟许久才问：“您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有还有真正值得用来要挟的手段，只是还在考虑是否值得。”
即便他在克普摩看来不够聪明，但是几年的相处时间也足够了解彼此的本质如何。
“突然变聪明了。很好。”克普摩颔首，用相当浅显的方式道，“你那位研究出了不起的东西的朋友，既然已经获得了准军籍，早晚都必须上一线。但你我都知道一线的情况，除非他转做事务官，或者转为科研，否则存活率很低。他本来已经得到留在寇司，远离一线的机会，但他却‘不小心’把应该交给军方的东西销毁或者说是藏匿了一部分，让其他人无法接手。”
克普摩着重强调了“不小心”，显然已经知道对方是故意如此。
“我们其实有很多的手段，可以从他嘴里撬出研究成果，只是大家都不想毁掉他那颗不错的大脑，问题是他的研究成果又具有相当高的应用价值。这种时候就需要权衡和选择了。”
克普摩终于抛出了一个名字。
“海姆达依不繁忙的时候，或许还可能随时保护他，但海姆达依也有需要考虑的部分，不会完全袒护他，加上他本人拒绝海姆达依的庇护……换成是你，会如何选择？”
“交换一下。”阿西尔说。
“交换？”克普摩没想到对方会放弃两个选项，给出第三个答案。
“我自愿去千极骑队，我还会花时间劝洁弗西卡也加入千极骑队，虽然未必负责事务类工作，但是我会劝她加入。”阿西尔认真道，“虽然不是现在，但是以后会。现在我会先加入，用你给我的剧本，宣称‘代替胆小的她被迫加入千极骑队’，至于未来我是否会有足够能力去赢得成就，还是洁弗西卡是否能接收千极骑队，这都与你的谋划无关，我相信我们会有自己的决定。交换条件只是暂时放任他。甚至不需要给他自由，只需要保障他能安全的，全凭自己主观意志继续研究即可。”
十六岁的阿西尔以此跟克普摩达成了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交换条件，至于阿西尔当时究竟为什么愿意答应如此被动的条件，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可惜，事情随后也没有按他的计划发展，反而完全依照克普摩的“剧本”在进行。
比奇拉在成为“奇迹的萨谢尔”之后，在对军方逆反心的作用下，逐渐荒废了热爱的研究工作，沦落为名声在外的专门浪费经费的“废物”，阿西尔自然绝对不能允许对方如此下去……
……
种种误会与波折让阿西尔乐在其中，此刻却突然决定不再有所保留。
“这是我被收养机构带走时候的记录，这是我的住院康复记录。我以前是短发，康复期间没空剪头发长了；
“这些分别是我初级、中级和高级学科的学籍资料；
“这个时候开始眼睛就给了你一只，所以这个位置暂时只有绷带；
“这个时期已经加入了千极骑队，因为一线不能有视觉死角，就安装了义眼；
“如果我不是早就认识你，怎么会知道矿区和你以前的事，也不可能知道救我们的就是穆特雷亚夫妇，只是你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我本来想等到十六岁监护权自动解除，就能查到收养前的档案，到那个时候再去找你，只是没想到你突然出现。”
阿西尔的话让比奇拉怔住不动，难得彻底安静了下来。
“你认识的绿眼睛女孩和绿眼睛混蛋都是同一个绿眼睛混蛋，开心吗？”阿西尔没有放过对方。
“我他妈开心个鬼！”
随着阿西尔的话语，比奇拉心中的“初恋的短发小女孩”和“照顾自己的善良长发小女孩”都挥手离自己远去，只剩下面前这个因为“精灵之眼”总是报复自己的绿眼睛混蛋，害得他难免悲从中来，嗷地一嗓子就啕起来了。
阿西尔被对方吓了一跳，赶紧去找了盒纸巾给对方用，谁知道凑近了仔细一看，发现对方并没有哭，只是在捶胸顿足地抱头哀嚎，害得让阿西尔脑袋里充斥满了可怕的怪叫声，只能抓住对方的手腕，凑上去堵住对方的嘴。
第80章 E：行进路线.1.3
比奇拉惊讶地看着对方突然凑近的面孔，盯着对方的眼睛，因为哀嚎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唇齿与对方的亲密无间地贴在了一起，脑袋里却充斥着无以计数的绿眼睛，如同打散的拼图突然尽数涌向一处，在混乱与规律间摇摆。
“你又——？！”
“这次不是镇静剂。”
阿西尔退开后抢在比奇拉开口怪叫前说。
“是把欠你的初吻还给你。”
“……”
有这种还法吗！？
而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比奇拉张了张嘴巴，奈何刚被成堆颠覆认知东西塞进了脑海，导致大脑宕机直接一片空白，像是被毒哑了般安静下来，呆呆地盯着对方，尤其是对方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连眼睛都忘记眨。
“嚎那么久累了没？”阿西尔问。
他说话时大概又笑了一下，因为比奇拉看见他的眼睛有一瞬弯起，接着就感觉到脑袋一重，似乎被对方用手掌用力压了一下，也可能是揉了下他本就凌乱的头发，使之更乱了。
“走吧，”阿西尔说着率先离开卧室，“去楼下的军官餐厅。”
比奇拉的脑袋依旧混乱，根本无法没有说话，却莫名其妙的跟在对方身后，一同离开阿西尔的宿舍搭乘电梯下楼前往餐厅。
大概是对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还带着自己所陌生愉快情绪。不是那种故意嘲弄他，找他麻烦，或者是讽刺的假笑，也不是那种受伤了还能笑得出来的诡异情况。
单纯且愉快。
比奇拉的脑子莫名变得更加稀里糊涂，阿西尔则完全放任了对方这种梦游般的状态，丝毫没有唤醒对方的打算。
跟阿西尔一起在餐厅吃了什么，比奇拉完全不记得了，味道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
确切的说全程到底做了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的脑子好像完全丧失了作用，连二人一起在餐厅里待了多久都弄不清楚。几乎是对方递给他什么，他就接住。对方说吃，他往嘴巴里塞。就像一台没有装载对应AI模块，只能执行单一指令的机器。
机器·比奇拉跟着阿西尔一起回到宿舍所在楼层，差点就要亦步亦趋地跟阿西尔进宿舍，却被对方按住肩膀强行转向，并体贴地为其指明了他的宿舍在对面。
“你住在那边。直走。别走错了。”阿西尔从背后凑到对方耳畔提醒，“我明天就会归队。暂时不会出任务，还需要一定的康复时间。明天队里见？”
比奇拉的耳朵被对方的呼吸害得痒得要命，本能地抬起手来猛搓耳朵，似乎因此重新找回了自己原本的脑子。
“谁他妈要跟你队里见！？”他大吼着捂住自己耳朵猛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不见就不见，别在公共场所大吼大叫，会打扰到同楼层的人。”阿西尔睨着对方，愉快地笑容消失了，改为“温柔”地警告，“除非你希望我用其他方法制止你。”
比奇拉飞速放开耳朵，改捂嘴巴。
阿西尔心下满意地颔首。否则以比奇拉的敏感程度，一旦被围观人群说一两句不是的话，肯定会与他们起冲突，结果无论输赢当然都不会好。阿西尔可不希望对方突然被宪兵带走。
“我现在要去休息了，”阿西尔恢复成平常那般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你别可在我睡觉的时候进我卧室。我警惕性比较高，不想误伤你。”
比奇拉说：“唔唔唔唔唔——！”
阿西尔：“……”
“把手放下再说话。”阿西尔无奈提醒，“别大声吼。”
比奇拉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忙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却在对方绿色眼睛的“温柔”注视下根本不敢大声，反而尽量压低道：“谁他妈会进你卧室？我又不是你这种喜欢裸奔的变态！”
阿西尔：“……”
不知道是谁上一次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用力拍门就为了说一句“我睡不着”，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滥用给他的出入权限闯入别人家指责别人是变态？
依照比奇拉的描述，阿西尔觉得对方不止与变态无异，还应该直接被宪兵抓走。
就在阿西尔斟酌直接拆穿这些事实是否会让对方受到刺激导致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时，比奇拉却一口气怒骂完就头也不回的飞速逃回自己家了。
阿西尔看着“咻”一下滑动关上的门，眉毛微动，依旧保持生物特性的绿眸闪了闪，神情十分微妙，心下却在颔首，觉得提尔传授的“温柔方式”的确奏效，就不知道海姆达依传授的“交谈模式”是否起效了，毕竟刚才比奇拉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比奇拉后背靠在阖起的门上，没有让AI开启照明。
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比平时快的心跳，恍惚间仿佛感觉自己正与阿西尔一起站在位于乌拉诺斯大楼地下的传送带上，不断向着黑暗中深处前进，忐忑多过悸动。
他仿佛突然失去了“被阿西尔所胁迫”的立场，迷茫地杵在原地，不知继续盲目地前进是否会迷失在如同迷宫前路中。
可是，怎样选择前进的道路才并非盲目？
有指引的？
有目的的？
自己？
他人？
比奇拉不知道。
阿西尔是会自己的选择并且不会把选择的责任归咎于任何人的类型，所以才会突然放弃了原本的梦想，选择加入千极骑队，从而拥有了能彼此信赖的同伴们。
所以选择对阿西尔而言或许是有趣的。
因为选择不可逆。
比奇拉却从来没有选择和同伴的概念，即便独自一人，既想也能去探索那些未知的规律并使之应用。即便他不曾期待别人看待事物时能拥有与自己的视角和行动力，不是造福大家，只是为好奇心驱使，因而自己的目的也从未明确过，只是对什么产生兴趣，就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想要了解。
昏暗的光线似乎更能刺激脑细胞的活性化，让比奇拉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每天都去门口窥视那位初恋短发绿眼“女孩”；
被矿区地下应急通道一同困住的刹那，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逃跑；
照顾自己的长发绿眼“女孩”，在他否认对方的“安慰之词”，当做周围的人都在欺骗自己后，对方露出的近似于哀伤的微妙表情；
不止被自己忘记，还在重逢后当面大放厥词的挑衅，招致一连串报复，或许只是在自己眼中看起来是报复；
被邀请加入千极骑队、柔软的嘴唇、返祖的雨季、身上的疤、尚未恢复如初的皮肤颜色……初吻。
比奇拉突然用额头撞击了自己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自己从过去和妄想中拉回到现实，但消失的只有那些“女孩”看向自己的绿色眼睛，留下了阿西尔的那双。
左眼是湖泊般的浅碧色，右眼是人造的浅绿色。
无论结果如何，那双眼睛其实也是阿西尔自己的选择。
与比奇拉无关。
那么，比奇拉自己的抉择又如何？
因为“再生奇迹”的结果很糟糕，所以他放弃并封存了“再生”的后续研究；
因为阿西尔制作的飞行器模型掉在自己脚边，对方的表情很奇怪，所以他想把个模型做成真的可以飞上天空的原型机；
因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结果论”当成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而没有思考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肯定不是“精灵之眼”，也不是探寻异族混血基因彩票的真相，更不是遵照阿西尔的想法为其将种种设想化作现实，而是跟对方一样，想凭借自己的能力，从最基础的层面改变现状。
至于到底要怎么做，他从未认真思考过。
“我在想些什么呢？”
比奇拉忽然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人类还真是一种自我意识过剩的生物。”
AI因此发出了询问，却只得到比奇拉“打开照明”的要求。
视野所及的范围已经堆满了各种杂物，收纳柜则是空的，尤其是衣柜：进度不一的纸质书里面塞满了书签和记录重点的纸张一起堆满了每个置物台，包括床和一部分地板；不知道是上周还是上个月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臭袜子堆在一起，要不是空气净化装置运作正常房间可能都臭了；缩在角落里的清扫AI电量很满且近期从未启动过，衣物清洗箱空置到出现了积灰。
比奇拉对着一屋自己亲手造成的杂乱无章五味杂陈地挠了挠脑袋，上前弯腰拾起了一本书，途中就“嘶”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腰刚才撞到了阿西尔卧室里的置物台以及随后的吻。
很软，且，温暖。
不！
他疯狂迅速甩头接近一分钟，这才驱赶出自己脑海中缭绕不去的杂念，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腰上淤青，继续收拾满地的书，把它们分类放在书架上，衣服也好类塞满一个个“待清洗”的盒子，把它们都扔给这一台AI，最后去打开清扫AI，把房间交给它，把自己扔向已经没有床单的床。
困意没有袭来。
他仿佛习惯了趴在实验室桌子上睡觉，反而不习惯床的柔软和舒适。
翻滚挣扎了十分钟，他依旧没有睡意，干脆起床，决定回实验室去。
等他走到门口，脑袋里却浮现出阿西尔的话：
“只是希望你无论多么忙碌，也记得要保证休息。最好每天都能洗个澡，睡一觉。”
比奇拉不自在地定在原地长达一分钟，而后突然转向钻进了浴室。
洗完澡再度躺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