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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痒痒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皇上自然没有想到, 许嘉俊,会来和他请命,去罗马。


    君臣两个在茶几上坐下来, 外间的冰盆凉气一丝丝的透进来, 既不冷也不热, 再用一口热茶,就吹散了八月初的酷暑,也带来了初秋的清爽。


    “大海上很危险, 许卿。”皇上不舍得他心爱的臣子冒险。


    “皇上,臣知道大海上危险。只是,臣直觉, 这一趟必须走。”许嘉俊很真挚,也很感动于皇上的挽留。


    许嘉俊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边儿, 身体虚坐着, 随时准备起身行礼的姿势, 恭敬谦逊。


    “皇上,自从汤若望等传教士来到我们这片土地, 已经有一百年了, 西洋人几次来到东方,葡萄牙人租赁澳门,西班牙人占据苏禄群岛, 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活跃在南海以及印度……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三次派人来大清, 送来珍贵的仪器和金鸡纳霜……大清也派出去两次人答谢法兰西的友谊。只臣认为,我们大清应该正式走出去看一看,欧洲到底是什么模样。”


    皇上沉默。


    罗马教皇特使铎罗发布南京教令, 禁止大清的天主教徒敬拜祖先。皇上大怒, 礼部下令驱逐铎罗, 遣送澳门关押。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皇上放下茶盏,缓缓开口:“欧洲和东方,是两个很不一样的世界。走陆路,我们从北京出发,去到西藏、沙俄,就能到欧洲。这条路很是辛苦,当年路易国王第一次派人来大清,走的这条路,一半的人被沙俄抓走,剩下的一半人死在途中。”


    君臣两个都是沉默。


    行路难。冰天雪地里穿越高原,更是难。


    更不要说一路上的劫匪和敌对国家。


    “朕打算走海路,大海上的风暴暗礁,不适应的海上生活,九死一生的好望角海峡,许卿啊,朕真的不放心你走这一趟。”


    “皇上,就因为这样,臣更要亲自去一趟。”许嘉俊的眼睛发亮,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是回忆,似乎是期待:“臣在南方任职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洋人商人,他们带给大清的不光是稀有货物,更是那份闯荡的勇敢。”


    “江南信奉基督教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计划出去走一走,大清流民、日本浪人组成的新倭寇,也只敢在近海活动。皇上,”许嘉俊的脸上有一抹坚毅,“西洋人能走,我们大清人也能走,我们要走的比他们还远。”


    皇上面色凝重,更是沉默。


    “皇上,未来的战事一半在崛起的沙俄,一半必然在大海上。我们大清,不得不防。”许嘉俊起身,跪下来,眼里有泪,胸腔鼓动着剧烈的心跳,凝注皇上的目光里,纯然的都是对未来大清的担忧。


    “大清北方有大毛熊,西方有海盗,南方还有不安分的交趾、缅甸,大漠里还有准格尔部对着西藏和青海虎视眈眈,”皇上扶着他起来,苦笑,“所有人都以为大清富裕了,和平了,可以享受了,唯有许卿明白,我们大清,危机四伏。”


    “可是朕老了。不能再行军大漠亲征准格尔,也不能再南下出洋,这朝野上下,也需要许卿这样的人帮朕盯着,朕怎么能舍得放你走?”


    皇上注视自己的爱将,也动了感情:“大海上的危险和陆路一样多,此一去至少两三年方可回来,若在罗马被截留,许卿啊,你可能就回不来大清了。”


    虽然现在各国建交,不再有当年“苏武牧羊”的情况发生,可是人都明白,你到了人家地头上,人家说忙不见你,你就要天天等,年年等。


    别的不说,西洋人来大清要见皇上,光学一个礼节就要折腾大半年时间,更要过那一道道们,打点一位位能帮忙说话的贵族们……两三年,五年能回来就不错了。


    “出门在外,难。不在一个国家,难上加难。”皇上眼睛湿润。“这一去,风大浪大,大清鞭长莫及。”


    “皇上,大清鞭长莫及。但有大清的强盛,就是臣最大的底气。臣到了罗马,他们见到臣,就是见到大清,他们都会敬着臣。若臣两年不回,请皇上去信给罗马教廷,催一催,不同意建交,就派出去大清水师。”


    许嘉俊露出一抹开心,皇上也要他逗乐了。


    “你呀,还是这火爆脾气。朕还能做出那般小儿威胁之语?”皇上的伤感去了几分,笑道:“这个事情,朕本来打算要那天主教堂养大的教徒樊守义出使,法国传教士艾若瑟陪同回去。许卿,你虽然保养的好,可也不年轻了。小小罗马,如何能要我大清三品大臣出使?”


    大清三品大臣,这是户部侍郎官的官位。


    许嘉俊笑道:“皇上,臣就知道,升官以后更不好动弹。皇上圣明,臣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去一趟,开开眼睛。”


    皇上真笑了。


    “好!许卿有这份诉求,朕岂能不答应?许卿代替朕出去这一趟,看看那欧洲!”


    皇上召来南书房的相臣们,礼部官员、兵部官员……一起更改出洋规格,沿途各国面见各国国王的礼物等等。


    皇上不舍得许嘉俊,但许嘉俊去,皇上也最为放心,安排的任务自然也更重。相关人员都动起来,为了明年大清出洋一事。


    潇洒小道士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都还不知道许嘉俊就是自己喜欢的美叔叔。他今天上午先去四贝勒府里看四嫂,又去五贝勒府里看望三侄子,还带着张朝栋一起,很是忙乎着。


    五福晋正院子里的小池塘里,小船上,七八个宫人围着三个孩子,生怕他们哪一个掉下来。池塘边的亭子里,五福晋正在和四福晋一起用茶。


    “五弟妹,你确定要养着小三阿哥?”即使是四福晋这样的大度贤惠人,也惊讶于五福晋的决定。


    “四嫂,我和你不一样。”五福晋微笑,眉眼间透着一抹放下的释怀,“我们家爷,看着我们都一样,就跟他的兄弟姐妹朋友没有区别,说句要四嫂笑话的话,那男女都没有区别。”


    四福晋一愣。


    五福晋转头看一眼孩子们,目光慈爱温柔:“我可能不能生孩子了,即使有孩子,也不一定是男孩。养着小三阿哥,也是为了养老吧。”


    四福晋轻轻一闭眼,转而笑开。


    “弟妹有此胸襟,要四嫂钦佩。”四福晋笑的舒畅,“以往都是四嫂想岔了。五弟妹放心,四嫂不养别的女子生的孩子,四嫂很开心。”


    我很开心,遇到四贝勒,要我失去儿子后还有一份活着的希望,我想保持这份夫妻情意,我会好好的过日子。


    五福晋也笑了,为四福晋能想通开心。


    “四嫂切莫放弃。等四哥和四嫂的身体养好了,说不定送子娘娘就开了眼了那。”


    妯娌两个笑笑,以茶代酒,举杯,脸上都是对生活的希翼。


    船上的人传来一阵阵欢呼,要她们都跟着看过去,一看之下,也跟着鼓掌欢呼。


    十九阿哥正在显摆轻功,人在荷花上飞来飞去的,宛若一只玉色的小莲蓬,生机勃勃的无限活泼,还甩着道袍的袖子,一卷一卷的,卷的荷叶荷花一起摇摆,跳舞一般。


    “十九弟好。”


    “十九弟好。”


    十九阿哥听着两位嫂嫂的欢呼,更是兴奋地显摆。


    “三侄子听见了吗?你马上就好了哦。”潇洒小道士还很有做叔叔的范儿,“好了就练武功。‘流云飞袖’知道吗?就是这样飞起来的袖子。”


    小三阿哥听到一阵阵风声,跳着鼓掌叫好:“十九叔叔好。”


    张朝栋实话实说:“阿哥,没有袖子,袖子短。”


    正显摆鼓励小侄子的潇洒小道士愣,众人都捂嘴笑。小道士瞧着三侄子的小马蹄袖,眼睛一闪,站在一个荷叶上给自己鼓掌:


    “十九叔叔有办法了。三侄子穿道袍。不是十九叔叔这样的道袍,是文人们穿的道袍,和你三伯平时穿的那样,袖子大大的宽宽的。”


    “好哦。好啊。”小三阿哥只管叫好。


    “十九叔叔果然最聪明。十九叔叔先教你‘闻声辨位’。”潇洒得意洋洋,对于教导三侄子的事情信心满满,“来,静下来心,再听一遍这风声从哪里到哪里。”


    “从东到西。”


    “从南到北。”


    “从北到南。”


    “……”


    小三阿哥的小耳朵一动一动,失去视力的他,听力变得格外地好,这般非常不专业的训练下也是表现优异。潇洒小道士当老师当得很是骄傲:“就是这样。三侄子告诉十九叔叔,这次是一个圆形,还是一个直线。”


    袖子卷起来一个圆,小三阿哥大喊:“十九叔叔,圆。”


    袖子卷起来一条直线,小三阿哥大喊:“十九叔叔,直线。”


    “好。现在十九叔叔卷着你,你感受这风声大小来势去势。”潇洒小道士卷起来小三阿哥,小三阿哥飞在空中,欢喜地大叫:“飞飞飞,飞飞飞。”浑然忘记其他。


    潇洒:“朝哪边飞?”


    “嫡额涅。”


    “现在朝那边飞?”


    “张朝栋。”


    “三侄子棒棒哒,三侄子想不想自己飞飞飞?想不想带着你的嫡额涅一起飞飞飞?”


    “想!”声音响亮的带着梦想。小三阿哥无神没有焦距的眼睛里蓦然放出来光彩。


    “想!”张朝栋的声音也响起,带着自己的欢喜,“十九阿哥,我也带着爹飞飞飞。”


    潇洒快乐地喊:“好。小道都答应你们。张朝栋从今天开始练功。三侄子今晚上和十九叔叔回宫,十九叔叔教你练功。”


    “好哦。”


    “好哦。”


    两个孩子一起欢呼,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


    四福晋、五福晋,下人们都突然心生感动,捂着嘴哭得无声无息,却是朦胧泪眼里带着欢喜的笑。


    小道士对两个小伙伴的捧场也是欢喜,摘了几颗莲蓬飞过来:“四嫂,五嫂,姐姐姨姨们不哭,吃莲蓬。”


    五福晋又哭又笑的:“谢谢十九弟。”


    四福晋提议:“谢谢十九弟。”擦擦眼泪又说,“五弟妹,今儿我也在你这里蹭顿饭,我们就做一顿荷花宴。”


    潇洒小道士和四嫂、五嫂一起用了荷花宴席,欢呼着,要带着小三侄子和张朝栋去工部找九哥:九阿哥答应他带他去看两轮车的制造。他都记得。


    四福晋和五福晋不放心,妯娌两个互看一眼:我们又没有那些男女大防,跟着。


    于是,四福晋和五福晋,大大方方地带着一群人,坐着马车,抱着三个孩子出门去也。


    九阿哥表示,我真惊喜了!


    九阿哥为人比较不拘小节,他一来工部就脱去了外衫,有不少匠人都跟着他学,无他,天气又闷又热,都受不住。


    着急的九阿哥慌张地套上他脱去的外衫,大喊着:“都穿好衣服,都打理好自己。爷的四嫂五嫂带着孩子们来了。你们期待的十九阿哥也来了。”


    匠人们真的惊喜了。


    黄履庄放下手里的刨子,起身,五十多岁老迈的脸上发着光:“十九阿哥来了,兄弟们,我们好好表现,可不能叫那些造园子的人天天显摆。”


    “一定一定。”院子里的匠人们一起高喊着,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穿衣服。


    等四福晋、五福晋一行人一到,就看到整整齐齐的匠人们站成两排,九阿哥打头领着人行礼:“给四福晋请安,给五福晋请安。”


    两个皇家福晋都笑出来,四福晋笑道:“各位大家先生请都不要多礼,大热的天来打扰你们,很是不好意思。这里有自家做的一些吃食,用一点休息休息。”


    说着话,下人们送上来他们中午新作的荷叶羹,糖水,酸梅汤……还有新鲜的香瓜、樱桃,桃李西瓜……荷花糕、绿豆糕等等夏天解暑的点心。


    “谢谢四福晋,谢谢五福晋。”匠人们行礼答谢:他们作为朝廷匠人收入不低,日常吃用更是有专人负责,但这皇家给的,能一样吗?


    “九弟谢谢四嫂五嫂。”九阿哥很开心:四嫂五嫂就是会给他长面子!


    三个孩子听见大人们行礼寒暄完了,一起跑向他们的目标。


    “九哥。”


    “九叔。”


    “九阿哥。”


    三个小孩子一起歪歪扭扭地跑来,可把九阿哥乐坏了。


    九阿哥黑胖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白花花闪亮的大白牙,挨着抱一抱,笑的小眼睛都看不见了:“哎吆,瞧瞧我们的十九阿哥、小三阿哥、张朝栋小勇士,跟小牛犊子一样长得就是好。”


    “谢谢九哥夸奖,九哥,我们要见两轮车。”


    “要见两轮车啊~~”九阿哥今儿要矜持。


    小道士飞起来给九阿哥脸上一个飞吻,口中喊着:“潇洒最喜欢九哥了。”又飞起来小三侄子和张朝栋,一个在九阿哥怀里,一个在九阿哥背上,一起大喊:“最喜欢九叔/九阿哥了。”


    九阿哥那真乐晕了。


    “好好,既然你们如此有诚意,我就带你们去见见。”


    “九哥说两轮车已经好了,就是需要改良改良。”九阿哥今儿那是浑身“矜持肉”,特矜持。还很有爱地一弯腰,抱着眼睛看不见的三侄子走。


    小三阿哥扭开小身子挣扎,口中振振有词:“九叔,侄子要学习武功,要自己走。”


    “学什么武功?和九叔说一说?”九阿哥好奇,什么武功能要人看见。


    小三阿哥迈着小螃蟹步子,慢吞吞地试探着挪步:“十九叔叔教的。”


    张朝栋说话也是慢慢的:“九阿哥,是‘听声辨位’,学会了,能听见花儿开放,石头木头呼吸,风吹过……就能走路。”


    潇洒:“九哥,这是潇洒的不传之秘,练成后‘心如皎月’,幸福又开心。”


    “……好!三侄子一定能行。”九阿哥的声音微微颤抖,照顾三个孩子慢慢挪步,小心翼翼地避开院子里的模型器具等等物事,见到黄履庄,骄傲地给介绍:“这是十九弟,这是五哥家里的三侄子,这是张朝栋。”


    “给三位小爷请安。”黄履庄一鞠躬,叫三个孩子一起扶起来,潇洒小鼻子嗅嗅,小三阿哥耳朵动一动,张朝栋眼神好奇。


    “喜欢!”小道士、小三阿哥、张朝栋一起围着黄履庄,面孔亮亮的,一个抱胳膊一个抱大腿。


    黄履庄有点手足无措。他刚刚听见三个孩子的谈话,对这一傻一瞎的两个孩子如此热爱生活更是心疼,更是骄傲,对十九阿哥历经几次劫数还如此健康勇敢开心,更是热泪盈眶。


    “三位小爷喜欢草民,草民很开心。”黄履庄在外流浪二十年,对比一般的匠人多了一份洒拓不羁,更有一份行走天涯的大方气度。“草民也喜欢三位小爷。”


    黄履庄眨眨眼睛,笑道:“草民带三位小爷去看看两轮车,好不好?”


    “好哦。”


    黄履庄抱着小三阿哥,九阿哥抱着小道士,牵着张朝栋,一起去院子后面一片宽敞的地方。


    一位匠人推来一辆两轮车,小道士一看到就双眼发亮。


    脑袋里的小系统都惊呼:“如此神奇!”


    潇洒骄傲:“叔叔伯伯们都棒棒哒。”


    在潇洒的心里,江南的匠人们就是这样棒棒哒,他从九阿哥身上下来,围着两轮车看了又看,欢呼一声:“三侄子,张朝栋,你们等一等,我先骑给你们看。”


    潇洒跳到两轮车上,腿太短够不到轮子,干脆坐到车筐里,用内力带动,骑着车子速度快的飞起来。


    小三阿哥和张朝栋一起跳着鼓掌欢呼:“十九阿哥/十九叔叔棒棒哒!”


    九阿哥对十九弟的聪明再次震惊。


    黄履庄摸着胡子目光激动:梅兄弟、海兄弟、雷金玉……都说十九阿哥有大才,是真的!


    “九哥,黄伯伯,棒棒哒。”潇洒一边玩着一边高喊,伸着小胳膊对着蓝天白云张着:果然被车子开动着飞,和自己飞,完全不同的感受!潇洒喜欢!


    “九哥,黄伯伯,潇洒喜欢!”他又喊一嗓子,目光看着蓝天上的一朵白云,“九哥,黄伯伯,你们看,潇洒飞。”


    潇洒骑着高大的车车,那飞的车轮子都脱离地面,但你又能看出来,这是车车本身能达到的速度,十九阿哥用内力驱动车车,不是用内力驱动速度。


    九阿哥惊叹连连:“你九哥我都不敢这样骑车。”


    黄履庄对十九阿哥迷之崇拜:“十九阿哥这一骑,草民才知道这车子能达到的速度。十九阿哥您看看,这车车还能怎么改动吗?是不是太大太笨了,老人孩子不会骑?”


    潇洒骑着车子转圈圈,表演杂技一般:“三侄子注意听速度运动的方向。张朝栋注意看车车运动的规律。九哥,黄伯伯,这是大人的车车,潇洒造小孩子骑的车车,再给祖母造一个车车。”


    小三阿哥、张朝栋大呼着:“好哦好啊。”九阿哥、黄履庄都笑出来,脑袋里的小系统也说话了:“没想到,这个时空的人,这个时代居然有如此技艺水平。我来帮一把。


    小道士,南方靠近印度的老林子里有一个橡胶树,能做成橡胶,比这木头轮子,防水且有弹性。还有一种能产金鸡纳霜的树,治疗疟病。”


    潇洒转头对着九阿哥喊一声:“九哥,高人告诉潇洒,南方靠近印度的老林子里有一个橡胶树,能做成橡胶,比这木头轮子,防水且有弹性。还有一种能产金鸡纳霜的树,治疗疟病。”


    九阿哥:“!!!”


    黄履庄:“!!!”


    九阿哥和黄履庄震惊,听到这话的匠人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四福晋和五福晋一起呆呆地看着飞在空中的小孩子。


    十九阿哥和黄履庄一起改良目前的弹簧,目前的链条形状,两轮车车越改越简单,简单到是人上手就能骑着飞起来,结构成本越来越低,好修理好停放,任何小巷子,马车不能走,两轮车能走。


    院子里的匠人们抬着他们的十九阿哥,迎着太阳一起欢呼着飞天。


    宫里的皇上听到消息,眼睛湿润,胸腔鼓动,一阵豪迈大笑,好似年轻了十岁。


    “许卿,各位卿家,天佑大清。我们有了大量造金鸡纳霜的可能!”说完后,皇上还是激动,面对还没回神的众人,吩咐梁九功:“去拿酒来,朕和几位卿家喝一杯。”


    皇上实在是高兴。


    回过神的众人,更是激动不已。


    皇上感叹:“朕记得,那次疟疾上身的痛苦,朕差点儿……”皇上说着说着,又笑。“许卿说得对啊,大清是应该正式去见见欧洲人,见见我们的老朋友路易国王。”


    许嘉俊笑道:“这都是皇上的仁慈,上天保佑皇上。”


    皇上豪迈大笑:“朕这一生,最感谢的,就是这些遭遇。”


    群臣一愣,随即都是得遇明君的与有荣焉。


    要说皇上这一生,那真是非常人可比。三岁天花,七八岁父母都离开人世,长大后几次御驾亲征,一次次大病,其中就有疟疾。


    疟疾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类比天花的绝症。上吐下泻的泻的人死去活来,得了以后也是看命,反正就老天爷给你活你就活,人抗不过命。


    皇上当时得了疟疾,全国的大夫各种药物都用遍了,都是没有效果,就差留下遗书了。一直到那来到大清两三年还见不到康熙皇帝的法国传教士,拿出来法兰西国王送来的金鸡纳霜,救了皇上一命。


    说句实话,皇上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熬过来,当时那是真绝望了。


    谁能想到,这法兰西国王如此友好,派人来大清,还给带来治疗疟疾的神奇药物!


    皇上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很好,福气很大。


    因为这个事情,皇上两次派人去法兰西送去重礼答谢,两个国家很是友好。两次出去带回来的不多的一些金鸡纳霜也成为宫里的圣药,随时准备救命用。


    可毕竟数量太少。


    刚刚他们还议论着,能不能花重金和路易国王多买一些药物备着,都以为这是欧洲才有的神药。


    哪知道,这神药居然就长在大清边上的老林子里!


    此时此刻,皇上情绪高涨,双手高举着酒杯,仰望屋外的蓝天白云,和他的大臣爱将们一起感恩上天的恩赐。


    “大清攻克天花,大清马上要有治疗疟疾的药物。皇天后土赐予我们如此恩德,唯有敬之爱之。这片土地有如此功臣良将不畏风浪,朕敬你们!”


    “为王前驱,不畏风浪!感恩皇天后土,感恩皇上!”


    皇上和大臣们一起发誓,一起干了这杯酒。


    相视一眼,一起大笑,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潇洒傍晚回来宫里,带着小三阿哥,张朝栋,先去乾清宫找皇上,要求皇上给小三阿哥取名字:皇上孙子太多,小三阿哥一个庶出小阿哥根本不受重视,至今还没有名字。


    在座的大臣们都面带微笑。


    皇上自觉他的威严叫熊孩子闹得真要没了,无奈地答应:“好,朕要礼部给想名字。出去一趟,带回来什么?”


    “带回来一个三轮车车,给祖母骑。”潇洒一声“谢谢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们再会哦。”说着话,人就领着两个小伙伴就去找祖母去了。


    皇上:“……这熊孩子。”


    阿灵阿看一眼跟着的张朝栋那酷似杨文渊的面容,佯装犯酸:“果然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老许啊,你就是‘美叔叔’,我们就是‘叔叔伯伯’。”


    陈廷敬眼睛一眯,乐呵呵地笑:“这可真是。皇上,臣不羡慕许主事别的,就羡慕他这一点。老天爷真不公平。”


    许嘉俊苦笑:“两位大人,臣就这一点点,唯一的优点。”


    皇上:“!!”


    群臣:“!!”


    皇上指着“卖乖”的许主事笑骂:“这是多不要脸皮的人说出来的话?许主事啊许主事,你出去这门要挨打了,可别来和朕哭。”


    许嘉俊现在就想哭,因为那脾气暴躁的鄂伦岱现在就能给他一拳头。


    鄂伦岱对所有脸好的人都看不惯,尤其这个许嘉俊:“皇上您不知道,我家里的两个小子,和十九阿哥一起玩耍,回来家里就找这要他们的姐姐妹妹,还说要香香软软的,要和许主事生的一样的。


    皇上您给评评理,臣哪里去给他们生姐姐妹妹?还要和许主事生的一样的,臣给他们两脚,他们转头就喊着要和十九阿哥告状。”


    轮到皇上苦笑,无他,那皮孩子头目十九阿哥是他儿子哇。


    李光地笑道:“皇上,我家里几个孩子也是。要穿姐姐妹妹给做的衣服,要和姐姐妹妹一起玩耍,还要在家里造小乐园,香蕉滑滑梯。臣这正烦恼那,夫人和他们说生不出来“姐姐”,他们就喊着,不用生,去村口捡一个,去找送子娘娘要一个,去石头缝里蹦一个。”


    一个偏殿的人都喷笑出来。


    皇上一边笑一边回忆。


    “朕小时候,也以为自己是送子娘娘送的。我记得谁说过,自己小时候背着小包袱要去村口找他爹妈?”


    “皇上,那是兵部的王大人。”礼部尚书笑道。


    “皇上,王大人打小就是十里八乡的神童,不光对爹娘态度与众不同。前天臣见到他被夫人追着满条街跑,臣去帮他,他还说臣是打扰他夫人训话。”


    “对了,许主事,听说你夫人和王夫人交好?”


    “这事情我知道,我福晋上次还夸来着,说王夫人这才是大家夫人的风范,夸的我在家里待不住。还说马场修好了,福晋公主们去跑马打猎,王夫人和许夫人也被邀请去,她也要去。”


    王大人是满朝有名的惧内大臣,每次群臣唠嗑都要笑话他。皇上也笑。


    “都去玩玩松快松快。”皇上巴不得所有大家夫人都骑马打猎。


    “谢皇上隆恩。”


    满蒙大臣高兴。


    汉家大臣面容僵硬:满朝的汉臣,只有王夫人和许夫人是大脚,他们的夫人都是小脚,去干嘛去?那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情吗?不是应该在家里绣花打理家务吗?可他们不敢说啊。


    乾清宫偏殿里“其乐融融”,皇太后的宫里,那真是其乐融融。


    工部的匠人们动作快,三轮车车也没有复杂的零件,潇洒和黄履庄等人研究出来,铁艺匠人很快就给打出来,潇洒带着回宫,那就要孝顺皇太后。


    皇太后高兴!


    大清第一个三轮车车,新出的样板车,就给她送来了。皇太后有点不敢摸。


    “祖母的小胤禝,祖母有你这份孝心就满足了,这工部的样板车,祖母不能骑,要给工部送回去。”


    “祖母,工部还有其他的,明天就能造出来好多好多。”潇洒手脚比划着,“九哥说,这三轮车车造型太简单,匠人们看一眼就会了,要赶在大量上市之前,赶紧造出来一批大卖银子。”


    皇太后哭笑不得:“这老九的主意就是刁钻。”又不敢信,看一眼这从没见过的三轮车车,问道:“这真的简单?明天就有很多?”


    “很多很多哦。”潇洒保证,“以后更多,更好,还有雕花。”


    “雕花是小事。”皇太后重视实用,眼馋地看一眼这个车车,不确定地问孙子:“祖母真能骑?”


    “能骑。祖母骑着玩。”


    “好。祖母骑。”


    皇太后鼓起勇气,在宫里老嬷嬷的扶持下,坐到三轮车车上,听着小道士喊“祖母右脚用力,祖母左脚用力,祖母手上转动把手……”用力、用力、转动把手……皇太后不知不觉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简直不要太神奇。


    小三阿哥和张朝栋大喊:“太后娘娘棒棒哒,太后娘娘棒棒哒。”


    宫人们眼珠子都掉地上:太过于神奇!


    “祖母感觉,可以骑着去科尔沁!”皇太后兴奋的脸孔发红,好似一个小孩子一般的欢喜,“祖母一点都没有力气,车子自己走,比骑马还舒坦。”


    皇太后惊喜之下,要听到消息前来的太子妃、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三格格、十四格格……轮流骑着玩,一人出了一身汗,都畅快地大笑着。


    潇洒开心地和小三阿哥碰碰头,和张朝栋碰碰头,一起嘿嘿笑。


    皇上心痒痒,可皇上不能和儿媳妇女儿们争啊。


    太子心痒痒,可太子也不能和弟妹们妹妹们争啊。


    四贝勒回到家里,听福晋红光满面地讲述在工部骑车的事情:“那车子是真神奇。爷您明儿见见,九弟说明天大量造,每家都有,爷以后天气好就骑车去衙门,方便。”


    四贝勒想说“那衙门你和五弟妹也能去?”那就说不出来了,板着脸点头:“爷明儿去看看。


    五福晋晚上回来家里,和五贝勒兴致勃勃地讲述骑车的惊喜:“比骑马方便,马匹要吃喝拉撒,这车子什么也不要,出远门也好带着。依我看,天气好爷出门就骑车,比坐轿子骑马灵活。”


    五贝勒想说“你和四嫂去衙门,你还要小三阿哥跟着进宫了?”那就说不出来了,思考半天还是只有一句:“爷明天去看看。”


    两轮车出来那是真轰动,放大镜只能玩一玩,除了真心喜欢研究的人,没有人当真。探测器更是给大夫们专用的。两轮车可是每个人都能骑着的!这不就是人多长了两条腿?


    这可真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情!


    消息传的飞快,整个四九城的人议论纷纷,都夸他们十九阿哥聪明,都去家里拜拜那和神仙们放在一起的十九阿哥画像。


    许嘉俊晚上回来家里,待要和夫人说起出海的决定,就听他夫人滔滔不绝地讲述,路上遇到四福晋和五福晋听来的消息。


    “老爷,这两轮车,满京城的人都收到消息了,那是真好。”许夫人笑得小孩子一般,“老爷,明儿我们也去工部定几个,以后天气好您出门就骑车,比骑马坐轿子方便。”


    许嘉俊点头:“夫人今天出门有事?”


    “有事。”许夫人有点害羞,机灵的嬷嬷领着下人们都退下,许夫人低着头,拉着许嘉俊的手说道:“老爷,我有喜了。今天大夫确诊的,三个月了。”


    许嘉俊一愣。


    随即惊喜。


    看着夫人的肚子,不敢置信:“夫人当真?”


    “真的。”许夫人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老爷这个岁数,我也这个岁数,我们都要做爷爷奶奶的人了……”


    “夫人多虑。此乃大喜事。”


    许嘉俊在心里估摸着时间,缓缓说道:“正要告诉夫人,我明年要出海一趟,大约明年春夏,正好看着孩儿出生满月。”


    许夫人一愣,抬头看着他,目光担忧:“出海?老爷,海上危险。”


    “不危险。”许嘉俊很镇定,“夫人信为夫,大约两年就回来。”


    “两年能回来?”许夫人不信,“老爷去哪里?南洋?”


    “大西洋。但两年能回来。”许嘉俊抚摸夫人的发鬓,面带微笑:“这是国事访问,水师跟着,最慢三年就回来。”


    许夫人还是不放心:“那大海上风浪大,天天吃鱼老爷也不习惯。老爷,那时候孩儿就出生了,我和你一起去。国事访问,也要拜访人家的夫人,我跟去正好。”


    “……”许嘉俊惊讶,“家里离不开夫人,家里的几个孩子也离不开夫人。”


    “就老爷能离开自己的夫人。”


    许夫人生气,脾气上来很是不讲道理:“我也不问老爷为什么突然要出海做国事访问,我就要跟着老爷照顾老爷。老爷不答应,好没有道理。就是赴外任,那也是一家人一起,皇上还能下命令不要我跟去?皇上他老人家最是明事理的。”


    许嘉俊无奈:“夫人,海上都是男子,夫人跟着去,难道要单独办一个大船不成?”


    许夫人更气,眼睛一瞪圆:“单独一个大船又怎么?皇上没有银子我自己拿银子。难道那去的爷们,都在外地临时娶个夫人不成?”


    许嘉俊:“……”


    “夫人想多了。除了水师,都是内务府选出来的宫人,官员们不多。真的。”


    “哪里想多?老爷要做两三年的和尚,我也心疼老爷。”


    许嘉俊:“……”


    一抹脸,他无奈地道:“我去求皇上,问一问。夫人安心养胎,这明年的事情,不着急。”


    “着急。老爷去求皇上,我去求皇太后娘娘。我还要去求求十九阿哥,求十九阿哥保佑我们和我们的孩子。”许夫人说着话,又哭了,“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出花子,瘦了多少。”


    许嘉俊的脑袋里乱成一团,胸腔里各种情感交杂着,却只能抱着夫人,轻声哄着。


    也许是怀孕反应,许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许嘉俊要出海的事情更要她担心,夜里做梦,又梦到当年的南京,青春年少的几个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风景,睡梦中哭湿了枕头,抱着醒来哄着她的许嘉俊哭道:“老天爷不长眼,那么多作恶的人活得好好的,偏偏收了她去。”


    许嘉俊咽下所有的苦,哄着夫人:“夫人保重身体。”


    “我要保重身体,我一定要知道她的死因。”许夫人说着狠话,许是明确了目标,下半夜睡的稳了,就连许嘉俊要出海的事情,也不再困扰她。


    许嘉俊一夜没睡,眼前都是当年的一幕幕。


    潇洒小道士夜里睡得好好的,又梦到治疗天花时候做的那个噩梦,婴儿的他被人抱着在大火中逃生,吓得“哇哇”哭。


    第32章


    潇洒的梦中, 又是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大火摧毁苏州城六分之一的建筑,房屋一万多间, 教堂十多座, 无数人倒下, 无数人倒下变成黑炭,无数的蚂蚁昆虫鸟类变成黑灰,那大火熊熊燃烧到天空, 潇洒在一个人的怀里。


    他们在一个竹楼里,那竹楼设计的很奇怪,迷宫一般, 有人朝外冲,有人朝下跳, 更多的人哭着喊着, 一个横梁掉下来, 砸趴下好多个,浑身着火和竹楼一起燃烧。


    有个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咳嗽一声说“跟着我走, 我知道。”人群跟着她, 越走倒下的人越多,烟雾弥漫满的眼里只有那火光冲天。


    潇洒只是一个小婴儿,刚满月的小婴儿, 他没出生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还很能睡觉,更是娇气得很,这个人抱着他的姿势不舒服, 鼻子里的呼吸更不舒服, 他从睡梦中醒来张嘴就嚎:“哇哇哇。”


    “我要娘。”这是小婴儿潇洒的语言, 反正就使劲地“哇哇哇”。


    那个人抱着他在人群里跑着,哭着,笨笨地哄着他:“不哭不哭哦。”潇洒脾气上来哭得更大声,一般这个时候,他哭得大声,他娘就会来抱着他在怀里,一边唱歌,一边轻轻摇着他,那怀抱香香软软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潇洒最喜欢。


    可这次他不管怎么哭,也等不来他娘,他就更能哭。


    抱着他的人也更能哭,哭音里说着话:“小宝不哭不哭哦。”


    潇洒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叫“小宝”,更是挣命地嚎,身边有好几个和他一样大的崽崽在嚎着,身边还有各种男男女女的尖叫声,一个大火团冲他而来,潇洒看着好奇,登时哭声一停。


    大火团燃烧着,他的周围都着了火,抱着他的人疯狂地跑,地方越来越黑,潇洒饿了,潇洒要娘,潇洒挣命地哭着,那个人抱着他拼命地跑着,前方是更多的大火,更多的人,可是没有他娘。


    有个男人抱着一叠子书籍面对大火哭着:“几万孤本,几万孤本,哈哈哈,哈哈哈,江南亡了,江南亡了……”


    有个女人跪在大火前抱着一包袱的金银珠宝癫狂地喊:“你为了一个钗子要了我孩儿的命,今天你死了你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有个老人抱着哭闹的孩子,不停地哄着他“不哭不哭哦。”


    孩子们都哭,潇洒也要哭,潇洒要他娘,要吃奶,可是那个人还是抱着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月亮没了,出来太阳,太阳没了,出来月亮……潇洒吃着米糊糊,哭得嗓子哑了,也没哭来他娘,更没有奶水,可他没有力气哭了,他的嗓子也哭不出来了。


    那个人还是抱着他拼命拼命地跑着……


    八月初的月亮弯弯好似小船,繁星一眨一眨地在天上闪耀,潇洒在小床上挣扎着,浑身都是汗,可他挣脱不了这个梦。


    潇洒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捆着他的手脚,他呼吸困难,动弹不了眼皮很沉,奋力睁开一下不自觉又闭上,眼前看得到床帘顶,但是画面就像水波一样涟漪,想用手抓床边的围栏起来还是起不来。


    他又感受到天花治疗那天的恐惧,紧张到可以听见心在砰砰直跳,还有那大火里的烟雾弥漫呼吸不通,逼得他张开嘴大口呼吸,听见心跳明显变慢了,身体和灵魂分离了,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飘到了床帘顶上。


    眼前还有两个小鬼喊他:“快来一起玩耍啊,快来啊。”


    乳白色透明的小鬼到处晃,自由自在的,就和那说书人故事里的小鬼一样。潇洒飘着飘着就要一起去玩,灵魂也不痛苦没有恐惧,想去哪里去哪里,真开心!蓦然师兄的声音响起:“师弟回来。”


    潇洒飘着的动作一顿,潇洒最怕师兄,师兄每次在他要去玩的时候就会喊他回家吃饭,去学习,去练功……还会在他要多吃大鸡腿的时候要他吃草,可潇洒又不能不听师兄的话。


    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长大,潇洒要和孝顺狼妈妈一样孝顺师兄,潇洒飘着的动作停下来,不乐意地回去了。


    一回来,那灵魂又感受到身体的恐惧,那饿极了没有奶水吃,没有娘亲抱抱的愤怒,要潇洒忘记他的恐惧,大喊一声:“哇——”


    “哇哇哇,哇哇——”潇洒哭着醒来,还是哭着,师兄抱着他轻轻哄着:“师弟不怕,师弟不怕。”


    可是潇洒哭得更凶,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满脸通红,浑身打颤。


    潇洒想他娘。


    潇洒想要娘。


    “师兄……师兄……哇哇哇……”潇洒在师兄怀里奋力地大哭大喊,泪水小河一般湿了面颊湿了脖子,也湿了他师兄的道袍。


    “师兄知道,师兄知道。师弟不哭不哭。”潇然道长二十多年修道的功力,面对师弟的泪水全面崩溃,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潇洒还是“哇哇”地哭着,仿若一个失去母亲的幼崽,无助迷茫,为什么别人都有娘,就他没有娘?为什么别人都有爹抱着逛街吃糖葫芦,他的爹却是皇上?潇洒哭着哭着声音变为呜咽,只颤抖着身体喊着:“师兄……师兄……”


    潇洒问不出来那句“我娘在哪里?”就好像他从来不去找他娘,就好像,如果不是师父说他爹是皇上,要他进京,他根本不去找他爹一样。


    他好像潜意识里知道什么,可他忘记了。他只记得,什么也不去找。


    可潇洒很伤心,他想他娘,他想他娘抱抱他。


    “师兄,我想师父。”潇洒无声地哭着,只有这一句。


    “好。”潇然道长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答应着:“我们去见师父。”


    潇洒在眼泪里睡着了,睡着了还在哭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到枕头上。


    潇然道长默默地守着师弟,内心悲痛,却唯有沉默。


    夜色深深,洗漱的星光月色摇晃花影。皇上站在孩子的寝室门前,慢慢走进去。


    床上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皱着,眼泪不停。


    皇上的心痛着,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他的心脏,要他无法呼吸。


    皇上记得,他的十九阿哥是最无赖的孩子,最顽皮的孩子,也是最开心的孩子。熊孩子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动来动去的,好几次踢得他娘惊叫连连,吓得太医宫人都以为要早产,吓得自己几次在夜里守着他们母子不敢合眼。


    寝室里一盏灯火如豆。皇上凝视孩子的面容,刚刚胖起来的小脸蛋,和他娘的面容真像。


    “……汪贵人怀孕四五个月显怀,口味越来越叼,就喜欢吃肉,偏偏太医说不能多吃肉,怕太胖将来不好生产,只能费尽心思做各种美食要她能吃下去。


    汪贵人还变得喜欢听曲子,喜欢听人说书,偏偏又不能久坐,就躺着听。


    太医都说这可能是小皇子喜欢听,朕能怎么办?”皇上慢慢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皇上这么多孩子,头一次遇到这样会折腾人的,如果是在宫里,皇上忙着政务也不会去管哪个孩子的事情,更何况这没生出来的?


    可是这是宫外头,不讲究那么多礼节,也没有偌大的宫殿各种关系交杂每次抬脚都要掂量该去哪个宫,皇上就想着,多宠宠吧,反正是老儿子。


    皇上回忆过去,不由地笑出来。


    老儿子一出生,那就更磨人,可他哪里舍得打一下?


    “吃奶要吃他娘的,不吃乳母的,夜里睡觉要他娘抱着,至少要一个床。白天一醒来就要找他娘,谁抱都不行,不见他娘就哭,那嚎的声音大的能拆屋子。就朕这个爹勉强凑合抱一抱。”


    熊孩子天生的认人,聪明着,皇上自然高兴。


    那一个月,皇上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养孩子的乐趣和烦恼,给换尿布他能尿到自己身上,偏偏他还很是享受地打个小哈欠,可爱的模样要你举起来手打不下去,还会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满足地笑出来。


    就感觉人生真的圆满了,想宠着他,想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一切,想要他开开心心地长大永远不经历风雨。


    熊孩子洗澡换尿布擦粑粑也要他娘,他娘还在坐月子不能碰水,皇上每次只能自己来,有时候给孩子洗澡洗着洗着父子两个就跟两个孩子一样玩着水……


    皇上面对潇然道长疑问的目光,慢慢笑着说道:“当时啊,朕想着,等出生,一定狠狠地打屁股。你不知道他那时候多能闹?七个月大的时候,他娘去了一趟朕的书房,他闻到龙涎香,等他娘回去就踢他娘的肚子。


    宫人都吓坏了,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是不是要早产。


    朕收到消息,就要去看汪贵人。可他娘抱着大肚子朝朕这里跑,一到朕这里熊孩子就不踢了,一连几次宫人都找不到原因,他娘哭着求朕,夜里就住在朕的书房里,一直到,有人问是不是香的原因……”


    皇上说着说着,泪流满面自己都没发觉。


    “他还喜欢坐船,在运河上的时候最开心,最乖巧。一到陆地就闹着他娘。汪贵人就吩咐宫人抬她坐轿子,轿子一晃一晃,说书先生的口技满耳朵飞,他才能乖下来……


    伺候的人都悄悄议论说这是不是一个哪吒,他娘还求朕,就是一个妖怪那也是她的孩子,可不能给一剑杀了……”


    潇然道长沉默。


    皇上沉浸在过去里,一颗心痛不可言。


    更夫打更的声音响起,这是午夜了。潇然道长抬头看着窗外,看看床上的师弟。


    “皇上,为什么不告诉师弟汪贵人的事情?”


    “告诉了,又能如何?朕不能给他找来他娘。”


    “皇上,师弟很聪明。他记得一岁左右发生的事情,师父给他买来一个肚兜,他喜欢,却又不习惯穿衣服,紫金山上的一个小虎仔和他打架,抓破了肚兜,他一直记仇,一直到进京前才和那小虎仔和好。可他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相处几个月,皇上也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十九阿哥,生而知之。所以那些武林名宿经学大家们会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要他学习,眼睛嫩着不能看书,但可以听书。


    熊孩子懂得很多,他记忆很好,几乎是听过就不会忘记。


    他不懂,不识字,但他都记住了。


    海伯伯这样只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记得,想要给海伯伯做点事情。


    但他忘记了自己满月那天晚上的事情。


    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皇上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擦擦脸,起身,看一眼睡熟的孩子,又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皇上。


    “道长知道汪家人在查汪贵人的死因,朕也在查。孩子丢失的记忆可能就是真相,朕也在查真相。”


    找不到真相,皇上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他早一步去看他们母子,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被困在竹楼里?


    如果他多派一些人过去保护,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恨事发生?


    只要一想起来,皇上就心痛如绞。


    皇上的心里痛着,起身的步伐却是坚定,脊背挺直。


    潇然道长看着自己的师弟,沉默。


    皇上永远是皇上。


    大火起来,皇上第一个想到的是先护着太子等年长皇子的安全,第二个想到的怎么保证自身的安危打败敌人保证大清基业的安全,最后才是汪贵人母子的安全。


    那么严密的保护下,汪贵人去世,孩子失踪了,皇上一想起来就恨,恨的痛不欲生。因为皇上是男人中的男人。男人在不管什么情况下,总是先将自己的妻儿保护好好的,可是皇上没有做到,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皇上永远不明白。


    师弟想要一个爹。


    可能汪贵人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夫君。


    潇然道长拿着毛巾轻柔地给师弟擦着脸颊,发现他在皇上离开后睡得安稳了些,心里一痛。


    汪贵人想要的夫君永远不会有。


    因为皇上是皇上。


    师弟想要的爹,也永远不会有。


    皇父,汗阿玛,永远都是先君后父亲。


    命也运也。


    潇然道长发现师弟不哭了,真睡熟了。盘坐在一边的小榻上打坐。


    第二天,潇洒果然没有爬起来,一直睡到太阳晒着屁股,潇然道长担心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不好睡,硬是给喊醒。


    “师弟起来,实在困,待会儿午休。”


    潇洒赖床,他已经忘记了昨天夜里的噩梦,握着小拳头揉着眼睛,声音迷糊:“还要睡。”


    话音一落,肚子“咕噜”一声。


    潇洒:“……”


    潇然道长抱着他直接去更衣间,口中笑道:“洗漱用饭。小三阿哥和张朝栋都等着你一起去玩。”


    “好。”潇洒因为肚子里的“咕噜咕噜”的,小小的害羞,乖乖地要师兄照顾着洗脸穿衣用早饭。去见皇太后的时候,皇太后笑话他赖床,他就趴到皇太后的怀里扭糖儿打滚。


    刚刚胖起来的脸蛋儿肉乎乎的,白里透红。长长的眼睫毛抖动好似顽皮的小鹰儿,嘴里还不乐意地喊着:“祖母祖母”。


    “祖母的小鹰儿爱自由哦。”皇太后乐呵呵地享受小孙儿的撒娇,搂着他问他:“今天去哪里玩?”


    “去看三哥和四哥修路哦。”


    “是不是给两轮车走的路?”


    潇洒点头:“要好路哦,下雨天也是好路。”


    皇太后笑道:“好。去造好路。出宫之前去给你汗阿玛请安,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给皇太后一个飞吻,人就朝外跑。


    潇洒在去乾清宫的路上遇到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都是刚从西三所出来的样子,不是在书斋。潇洒很是奇怪。


    潇洒不记仇但也有亲疏远近,他和十七阿哥最亲近,好奇地问十七阿哥:“哥哥们不上学啊?”


    十七阿哥牵着他的手,笑道:“十九弟,我们要上学,但今天休息半天。我们十五哥哥的福晋人选定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潇洒眼睛一亮:“哪里看?”


    “去荣妃娘娘的宫里。”


    潇洒那当然也要去,潇洒不明白很多事情,一路上都是问题:“十五哥,十五嫂嫂为什么去荣妃娘娘的宫里?十六哥,你的脸上好像在下雨哦。十八哥,你是不是没有吃饭?……”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都不想说话,可看着十九弟好奇的目光,又不能不回答。


    十八阿哥因为家宴那天的事情,一直自觉对十九弟有一份教导的责任在,当下就板着脸说道:“因为十五哥哥养在荣妃娘娘的宫里。十五嫂嫂进宫来见见人,就在荣妃娘娘的宫里。”


    “为什么十五哥养在荣妃娘娘的宫里?”


    “因为我额涅是贵人,不能养我们。”


    “贵人为什么不能养你们?”


    “因为贵人位分低。”


    “位分低是什么?位分低为什么不能养你们?”


    “位分低就是位分低。位分低没有资格养我们。”


    “哇哇,位分低为什么没有资格?”


    “……”


    十八阿哥词穷了,瞧着十九弟天真懵懂的样子,突然有一点嫉妒,又有点羞愧。嫉妒十九弟有皇太后养着,羞愧于自己的嫉妒。


    一边的三个大哥哥听着他们绕口令一般的谈话,自觉什么担忧都给绕没了。


    十五阿哥一副长大成人模样地回答:“等十九弟长大就明白了。”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当即眼睛一瞪:“潇洒长大了。十五哥。”还附送一枚顽皮的小鬼脸给十五阿哥。“十六哥下雨了哦。十八哥没有吃饭哦。”


    十七阿哥轻轻咳嗽一声:“你十六哥昨天功课不好被老师和汗阿玛骂了,不开心。你十八哥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不想吃饭,待会儿再吃点。”


    潇洒点点小脑袋,又给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一人一个小鬼脸。


    潇洒其实也记仇的,他记着这几个哥哥和他之间的事情,一见到就表示出不喜欢的态度。


    可是今儿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都没有和他闹,他就奇怪。


    跟着去荣妃娘娘的宫里,站着看四个哥哥给荣妃娘娘请安,宫人端来鲜果子,他抓着一个香瓜抱着啃,眼睛又好奇地落在十五嫂嫂的身上。


    十五嫂嫂的脸上,也好像下雨了。


    潇洒迷糊。


    潇洒举着大香瓜,站到十五嫂嫂的面前,一把抱住十五嫂嫂的大腿,香香软软的,潇洒喜欢。


    “十五嫂嫂,潇洒是十九弟哦。十五嫂嫂吃大香瓜哦。”潇洒仰着脸,送上自己的大香瓜。


    未来的十五福晋脸蛋儿红红,手足无措。


    四个小哥哥都惊呆了。


    十八阿哥着急地喊一声:“还没成亲,还不是嫂嫂,十九弟不能抱。”


    潇洒一眨眼。


    荣妃娘娘鼓起勇气,抱过来十九阿哥,哄着道:“你十五嫂嫂吃另外一个大香瓜。”示意未来的十五福晋吃香瓜,又哄着道:“等成亲了,才是十五嫂嫂。”


    “成亲啊?吹喇叭?”潇洒好奇。


    “对,成亲吹喇叭。”怀里的小孩子身上热烘烘的,一股子奶香味直冲鼻端,要荣妃娘娘抱着就不舍得撒手,笑容越发慈爱,“今儿还出宫玩吗?”


    “出宫哦,去看三哥和四哥修路。”


    “好。我送十九阿哥出去。”


    荣妃娘娘示意宫人给她摘下长长的描金指甲,自己抱着十九阿哥一直送出来后宫。潇洒下来地面,开心地给荣妃娘娘一个飞吻:“谢谢荣妃娘娘。”


    喜得荣妃娘娘的笑容好似一个小孩子。


    皇上不在乾清宫,在南书房。潇洒慢慢地看着花儿虫儿一路去南书房,还找到一只蜻蜓一只蝴蝶,开开心心地显摆给皇上看。


    发现美叔叔也在,更开心。


    “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们来看。”蜻蜓和蝴蝶在手上飞着跳舞,潇洒进来南书房,跑到皇上跟前,双手配合蜻蜓蝴蝶飞舞着,“宫里头最聪明最漂亮的蜻蜓和蝴蝶哦。”


    皇上脸上肌肉抽动,面对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丑不拉几的蜻蜓和蝴蝶,硬憋出来一句:“好看。”


    众人纷纷夸着:“好看,好看。”


    潇洒一听,美叔叔的“好看”最好看。当下就高兴:“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他们会长大,和潇洒一样长大。”说着话,他还对蜻蜓和蝴蝶说:“好好长大哦,去玩哦。”


    那蜻蜓和蝴蝶,真就飞走了,飞走了。


    许嘉俊目光里带着笑。


    皇上用目光警告面前的几个大臣,面对无知无觉的熊孩子,问他:“今天去哪里玩?”


    “去找三哥和四哥玩。”


    皇上点头:“去看看,你三哥和你四哥在试验几样修路的材料。你去看看也好。”目光一闪,又问,“以前学的法兰西语言、英吉利语言,都还记得吗?”


    “记得哦。”潇洒很骄傲。


    “汗阿玛这里在写信,胤禝来听听翻译的对不对。”


    潇洒好奇。


    原来皇上今天在给法兰西和英吉利、西班牙等国家国王写信。皇上口述,理藩院的人给翻译,满汉两个文本的翻译都有。


    潇洒挨个听完,点头又摇头:“对哦。又不对哦。‘r和‘rr不一样的音啊,舌头要这样哦。“我爱你”是 te amo ,你-我爱,“我喜欢……” ,me gusta[n],你要我感到愉快,都不一样哦。要说我最亲爱最尊敬的国王哦,要夸国王长得好看哦。”


    皇上听着熊孩子的解释忍不住笑出来:“朕每次收到路易国王的来信,翻译出来的话朕都不好意思听。我们讲究含蓄。他们讲究不含蓄。天天把‘喜欢、爱’挂在嘴巴边,就跟我们的人见面问‘你好吗?你吃了吗?’一样。”


    陈廷敬笑道:“皇上,臣认为十九阿哥的提议很对。我们给他们写信,要写的他们听着喜欢,不能太含蓄。”


    阿灵阿也笑:“这翻译来翻译去的,万一哪里没翻译到位,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要说什么,臣也认为,直白一点更好。”


    皇上笑着点头,揉揉他的小脑袋:“去玩吧,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


    潇洒给美叔叔一个飞吻,开开心心地跑出去。


    皇上:“……”


    许嘉俊:“……”


    鄂伦岱第一个笑出来:“皇上,臣听说许主事家里有个女孩儿,长的很是漂亮,三岁半。”


    张廷玉也笑:“皇上,十九阿哥这样喜欢美人儿,将来的福晋人选一定要好好地选。”


    皇上那真是无奈:“吃喝玩乐晒太阳,将来怕是一个纨绔。朕都不知道怎么管。”


    众人都乐呵呵地笑。


    马齐笑道:“皇上,十九阿哥的梦想,臣也有。吃喝玩乐晒太阳,人间第一美事。”


    许嘉俊也笑道:“皇上,十九阿哥这个岁数,正是玩乐的时候,等他进学了,自是会好好学习。”


    “朕只求他不打架就成。”皇上对他的十九阿哥真不敢有期待,“见天儿不着家,天天朝外跑。还拉着他四嫂和五嫂去工部,今天又不知道拉着谁陪着。”


    工部的两位尚书都笑着:“我们欢迎十九阿哥去玩,很欢迎……”其他部的尚书们也都笑着说:“我们也希望十九阿哥去玩……”


    皇上都笑着答应。


    群臣也都开心。


    工部这次因为通州大桥的事情,不光是许嘉俊拿出来一百万两,其他人也主动送上来他们这几年收的银子,总共也有一百万两,在座的人基本都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这事情就是十九阿哥闹起来的哇,都觉得十九阿哥是福星,十九阿哥喜欢工部,皇上就不罚工部了,这是多大的福星!


    各部的人都想巴结十九阿哥。


    皇上:“……”只能继续装深沉。


    潇洒带着小三侄子和张朝栋出宫玩,临出门前遇到来请安的十三姐姐和十四姐姐,还有看完十五嫂嫂的三个哥哥,干脆拉着他们一起出宫玩。


    去到三哥和四哥做研究的院子的路上,就听着第一次出宫的十八阿哥一直“哇哇哇”叫着不停,看什么都稀奇,眼睛都不够使唤的样子。


    潇洒吃着孙悟空的小糖人没有嘴巴说话,其他的三个哥哥们都闭着嘴巴装“我们都见过,不稀奇”,唯有小三阿哥,张朝栋,配合十八阿哥趴在马车窗边聊天,十八阿哥很是感激,一路上拉着他们两个“呱呱呱”说个不停。


    “以后在宫里我和你们一起玩啊。我要进学了天天学习开蒙书,但我也有时间的哦。去找我玩哦。”


    “好哦,好哦。”


    小三阿哥看不见,张朝栋孩子心性,都对十八阿哥很是同情: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没玩过,好可怜,我要陪着玩!


    十八阿哥的两个亲哥哥看在眼里,都笑着。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对视一眼,哥俩都明白,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那只能接受。宫里的复杂情况,皇上的帝王心,都要他们恐惧又震惊,但这不应该影响到还年幼的十八弟和十九弟。


    哥俩想着心事,另外一个马车里的公主们那真是一起,大大方方地“哇哇哇”,看什么都稀奇。


    研究修路的地方,也是工部衙门的附属院子之一,很多匠人都在,三郡王和四贝勒收到消息,还听说几个妹妹也跟着出来,对视一眼,赶紧地吩咐人收拾自己,再安排人好好收拾院子。


    “都衣冠整齐,身上收拾干干净净的。”三郡王喊着话,自己也去里屋换了一件袍子。


    四贝勒最是讲究的人,大夏天再热也不脱一件,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就纳闷皇上和皇太后天天要几个妹妹出宫做什么。


    难道这次皇上要动真的,要汉家女子放弃裹脚?可这裹脚不裹脚,和几个妹妹也没有关系不是?四贝勒想不通,只能护好妹妹们。


    思及这次选秀女,皇上给十五阿哥指婚太子妃的亲妹妹一事,兄弟两个都是沉默。


    等到潇洒一行人来到院子里,互相行礼完毕,四个已经玩成一片的孩子一起朝他们跑着,一边跑一边喊:“三哥四哥。”那真是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三郡王蹲下来搂着十八弟和小三侄子,问道:“出宫玩得开心吗?”


    “开心。”两个孩子身上气息亮亮的,要三郡王想起年幼的自己对宫外的向往,脸上笑容更大。


    四贝勒抱着十九弟,牵着张朝栋的手,坐到一个凳子上,一边喂他们用糖水一边问:“今天先午休还是先用午饭?”


    “先午休。”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好,就在这里午休。”


    他们在这里用着水,另外一边,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一边照顾姐姐们,一边和匠人们说话,都只顾盯着那新研究出来的修路材料稀奇,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礼仪等等,满人姑娘家本就不讲究这些,倒是匠人们都不敢多看几位公主一眼。


    十三格格走过来问:“四哥,这材料,也能修房子吗?”


    “应该可以。这沥青在西方,是用来修地道修屋顶的,因为它防雨。”四贝勒问:“十三妹妹要用它修房子?”


    十三格格吞吞吐吐的:“四哥,我在想,如果可以,这房子一定比木头房子结实。”


    “结实是结实。但材料不多见。正在派人去寻找沥青矿。不光是沥青,即使是造房子的木头现在也不多了,这次修建宫殿,用的是交趾运来的紫檀木。”


    “四哥,潇洒知道,因为人多了,木头没有地方长了,也长不大了。”


    小孩子显摆自己知道的事情,四贝勒笑,十三格格也笑,张朝栋不明白,“阿哥,为什么人多了,木头就没有地方长了,长不大了?”


    “因为人会伐木。不等木头长大就给伐掉了。”潇洒回忆他的紫金山,眼里冒出来一丝努气:“人坏坏啊。上山上打老虎做衣服,潇洒打他们。”


    “打他们。打他们。”张朝栋跟着喊着,脸上也是怒气勃发的样子。


    四贝勒轻轻咳嗽一声,一人喂一口糖水。


    十三格格捂着嘴笑出来。


    看一眼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和匠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浑然忘记这场指婚的事情的憋闷委屈,十三格格脸上的笑容加大,只觉得现在的皇家,真好,好的她都不舍得出嫁了。


    宫里的王氏贵人,出身一个县令人家,家世低微。有一次皇上南巡,经过曹寅的舅兄李织造的举荐,见到皇上。不管皇上出于什么原因,带了回宫,一直不给升位分,但一直很是宠着。


    王氏贵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就代表着曹寅一系在后宫的势力分布。曹寅是靠着母亲做皇上的乳母发家,曹家本来是保皇党,却有靠上大郡王的趋势。


    皇上在决定保住太子位子之后,直接给十五阿哥指婚太子妃的亲妹妹,一下子就将这一系拉回来,成了太子的势力。


    不管背地里怎么样,不管他们哪一个愿意不愿意,这就是皇上的态度,都只能遵守着。


    此事,不光太子、皇子们心里嘀咕着,就是大臣们看在眼里,也是嘀咕着。


    皇上明摆着护着太子,他们能不掂量掂量吗?


    当然,这些和潇洒小道士也有关,咳咳,他明面上也是太子一系的。


    但没人和他说这些。


    他也不懂。


    更不关心。


    潇洒小道士在工部玩了一个中午,和三哥四哥一起研究沥青。下午三个哥哥回宫进学,他就带着姐姐们和三个小伙伴,去逛大街,吃豌豆黄,吃糖葫芦。


    四个姐姐都说要买一些礼物回宫,领着他们去胭脂店铺。四个孩子第一次进来这样的地方,都看花了眼。


    其他三个姐姐都在看胭脂,十五格格看着他们。


    “哇哇,十五姐姐你看。”潇洒拿着一个胭脂膏子就朝十八阿哥的脸上抹,“十八哥的脸变红了。”


    十五格格捂着嘴笑出来,一把给他收回来:“你十八哥是男孩子,不抹胭脂。”


    但是十八阿哥也喜欢,不明白就问:“十五姐姐,偷偷抹也不行吗?”


    “男孩子不抹胭脂。”十五格格很坚持,知道这是十五弟弟胎里弱,天生的脸上没有红润,想要,只能哄着:“不能抹哦。这是女孩子抹的哦。”


    门口响起一个夫人的声音:“哎吆吆,我来看看,这谁家的胖小子哦,在哥哥的脸上抹胭脂?”


    潇洒一转头。


    就见那夫人笑着,上前一把抱住:“我来猜一猜,是不是我们的十九公子?我是许主事的夫人,公子叫我许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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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潇洒眨眨眼, 看着面前的许夫人。


    许夫人亲热地抱着他,看着很自然的动作,潇洒却能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潇洒迷糊, 可他也喜欢许夫人的一口南京口音。


    “夫人好哦。”


    “小公子好。”许夫人看着这张脸, 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胳膊用力搂着孩子到怀里,狠狠地一眨眼,强自笑道:“早就听说公子的名号, 一直没得见。昨儿听说工部研究的两轮车,就派人在工部盯着想见见公子,哪知道公子和哥哥姐姐们来了这家店。”


    许夫人不停地说着话, 语速极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公子, 又起身给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行礼:“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见到贵人。小妇人给十五姑娘, 十八公子请安。”


    十五格格顿时拘束起来,她这是“微服私访”那, 怎么能被认出来了那?


    十五格格警惕地回答:“许夫人请起。”


    十八阿哥也用看敌人的目光看着许夫人:“你怎么认出来我们?”


    许夫人恭敬地笑道:“十五姑娘, 十八公子,这四九城,哪家里有养的这样好的孩子这么多?排行到十五、十八?”!!!


    这还真是。


    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一时都懵。


    十三格格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 许夫人赶紧蹲身行礼:“给十三姑娘请安。”


    十三格格大大方方的扶起许夫人, 语笑嫣然:“许夫人不用多礼。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小妇人谢十三姑娘赐座。”许夫人坐下来,眼睛还是落在十九阿哥的身上,发觉自己的失态又笑着请罪:“十三姑娘, 我真是太想见到小公子, 一时情难自禁。实在失礼。”


    十三格格微笑:“许夫人南京口音, 可是认识十九弟?”


    这话题一问出来,潇洒也好奇。


    许夫人看着十九阿哥,蓦然眼里有泪。


    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十八阿哥、小三阿哥、张朝栋都奇怪。


    潇洒一眨眼,突然走到许夫人的跟前,伸手摸摸许夫人的眼睛,轻声哄着:“夫人不哭不哭哦。”


    许夫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胳膊用力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泪水花了脸颊,身体颤抖,却是喜悦的。


    “公子,我是开心的,我是高兴。”


    许夫人的眼泪滚烫,落在潇洒的身上,打湿了薄薄的缂丝道袍。


    许夫人说:“十三姑娘,我夫君许主事,和小公子的舅舅是知己好友。我娘,和小公子的外祖母,是堂姐妹。小公子,我是你姨姨。”


    那句“我是你姨姨”出来,许夫人的情绪完全失控,抱着怀里的孩子压抑地呜咽地哭着。


    “家母随着家父从边境回来南京任职,多亏了小公子的外祖母照应着,我和……一起生活,我好想见到小公子。”


    许夫人压抑地哭着,她说不出来那个名字,她也不想要小小的孩子现在就知道当年那些事情。


    “见到小公子就忍不住。要十三姑娘看笑话。”


    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都惊讶,听到动静过来的十四格格和十六格格也惊讶。十三格格定定神,安慰道:“夫人原来是十九弟的亲人,亲人见面,自是激动。”


    唯有潇洒,因为震惊过度,失去声音。


    外祖母,他娘的娘,是他娘的娘?


    潇洒傻乎乎地看着痛苦的许夫人,感受到那股子沉痛的哀伤,眼泪落下来面颊,却还是没有动一下。


    十三格格一看,赶紧和妹妹们一个安慰许夫人,一个安慰十九弟。


    “十九弟不哭不哭哦。不哭不哭啊。”


    “哇”的一声,潇洒在十三格格的怀里,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哇哇——潇洒有娘,潇洒的娘有娘,哇哇哇——”小道士哭得愤怒,哭得伤心,哭得震天动地。


    他有娘,他娘也有娘,他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不是村口走捡到的,他真的有娘。


    潇洒哭的声音之大,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他真的有娘,他娘也有娘。


    “哇哇哇”的,嘴巴张大挨着天地,哭得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十八阿哥……都跟着哭,店里的店小二也哭。哭得许夫人的眼泪更是止不住。


    一直到许夫人身边的嬷嬷着急:“夫人,这是大喜事,不能引着小公子这般哭。夫人您还有身子。”


    许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大喜大悲,可她实在忍不住。


    自从姐姐进了宫,她一次也见不到。


    自从收到姐姐的死讯,孩子失踪的消息,她就想着要找到孩子,要见到孩子,要查清真相。


    她看着孩子这张脸,她哪里忍得住?


    十三格格哄着十九阿哥说:“十九弟有娘,十九弟的娘也有娘,我们每个人都有娘。”


    要她听着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人就朝后倒去。


    “夫人!”“夫人!”下人们惊呼,十三格格等人也惊吓,潇洒一看更着急,飞过来手上给许夫人疏散内力,还是哭。


    “哇哇哇——肚子里有呼吸,哇哇哇——姨姨不要睡觉,哇哇哇——”


    许夫人悠悠醒转,抱着面前的孩子,哄着他:“姨姨没事。姨姨肚子里有小娃娃,还没出生。乖,不怕啊。”


    潇洒的哭声一停。


    十三格格等人一起看向许夫人的肚子。


    小娃娃在许夫人的肚子里!


    他们不是送子娘娘送的?是娘在娘的肚子里?!


    许夫人的肚子里居然有小娃娃?!


    潇洒看着许夫人的肚子,许夫人笑着,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颊,不敢,只笑道:“小公子,孩子都是在娘的肚子里长大到十个月,生出来的。”接过来下人手里的毛巾给小孩子擦擦哭花的脸,看着这和姐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堂,指尖颤抖。


    “小公子长的真好。小公子有娘,小公子的娘有娘,有兄弟,有姐妹,有父亲族人亲友。”


    许夫人抱着呆呆的孩子在怀里,再一次告诉他:“小公子的娘,有很多亲人,都喜欢小公子。”


    潇洒忍着没哭,拿着毛巾给许夫人擦眼泪。


    也没问“我娘在哪里”“我娘的娘”在哪里,懂事的样子,要许夫人心里更是痛苦。她多想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生气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来见我?”


    许夫人躺在店里二楼的休息间,这家京城有名的胭脂店,是许夫人的产业之一,一个太医叫侍卫拎着飞来给诊脉,确认许夫人就是“内心郁结,大悲大喜造成的晕厥”。


    太医叹气:“许夫人这次发作出来,也是好事。许夫人,孩子在娘的肚子里,不光是吃食上跟着,心情也好跟上,许夫人要谨记。”


    “谢谢太医。我明白。”许家的下人送来诊金,请太医去用茶用点心。十三格格和十四格格……一起恭喜许夫人。


    “可见这是缘分,也是大喜事。许夫人安心养胎,以后经常见面。”十三格格说着话,又抱着十九弟弟哄着道:“不哭了哦。”


    潇洒点点头,目光看着许夫人,带着孺慕:“潇洒不哭。夫人好好养小娃娃哦。”


    “好。”许夫人的眼里含泪带笑,要下人扶着起身,给几位格格阿哥行礼。“姑娘和公子难得出来玩一趟,叫我打扰,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可有时间,去我的一家店用晚食?就在隔壁的金兰堂。”


    潇洒的目光还在许夫人的肚子上,弟弟妹妹侄子张朝栋一起看十三格格:这里十三格格最大,要听十三格格的。


    十三格格笑道:“原来金兰堂是许夫人开的,今日既然有机会,自是要去尝一尝。”


    金兰堂,取名“义结金兰”。并不是男子的义结金兰,而是女子的。江南大家女子自幼饱读诗书,自己结诗社,自己办女学堂,自己有自己的游玩活动,打理嫁妆打理家业写诗作赋写文章的,和男子一样讲究一个知己情意,文章传世。


    汪贵人、许夫人本身都是江南有名的“蕉园诗社”的成员,又是血缘上的亲姐妹,感情非比寻常,许夫人跟着许主事回来京城后,因为京城浓重的北方气息,格外想念南方的自由环境,不光办了诗社,还开了这胭脂铺子,酒楼。


    装修的绝对有品位有情调,据说不光男子们慕名而来。京城的大家夫人也要来吃饭看一看,都是提前三天预定。宫里的贵人们也都知道这家酒楼,无他,名声好,服务好,菜的味道好。有专门照顾女子的女子店小二,还有那专门给女子吃锅子脱去外袍的地方。


    许夫人回家休息,赶来的许家二姑娘恭恭敬敬地领着人进来后院的小院子,院子里有花有树假山流水,布局典雅精致,还有一个秋千架子,用饭的地方在一个小亭子里,傍晚的凉风习习,流水潺潺,还有曲乐悠远,花木飘香。


    十三格格笑道:“好似到了江南。”


    许家二姑娘恭敬地解释:“姑娘喜欢就是这里的荣幸。母亲说,这里是按照江南蕉园诗社的一个亭子建的,专门给夫人们来游玩吃饭用,不接待男子们。”


    “还有这样的地方?不接待男子们?”公主们都惊奇。


    “男女有别。更何况那些男子们来喝酒,闹得乱哄哄的,打扰女子清净。”


    “噗嗤”“噗嗤”,公主们都笑了出来。潇洒看向许家二姑娘,好奇:“姐姐,潇洒也是男子哦。”


    许家二姑娘因为这声“姐姐”,抿嘴笑:“小公子还小着那,不喝酒。”


    “潇洒也是男子汉。”潇洒胸膛一挺,不乐意被小看。


    十三格格摸摸他的脑袋,取笑道:“等你长胡子会喝酒,再做男子汉。现在陪着姐姐们用饭。”


    潇洒:“……”十三姐姐好像变了?


    十八阿哥脖子一缩,出宫来的十三姐姐好可怕。


    小三阿哥和张朝栋的小动物直觉发作,乖乖的样子。


    四个公主一起抿嘴笑:小小的孩子一出门就装着“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照顾姐姐们”,此刻才有点做弟弟的认知,嗯,很可爱。


    四个孩子乖乖的,任由姐姐们照顾着,潇洒小道士和小三阿哥更是乖乖地任由姐姐们喂水喂饭。四个姐姐都是,嗯,很满意。


    许家二姑娘全程陪着,看着十九阿哥和皇家人生疏中带着亲近的相处,面上笑吟吟的,一道道菜式上来,大大方方地给介绍。


    “菜胆猴头蘑,选用大兴安岭顶级猴头蘑;乌龙戏明珠,选用南海西沙群岛深海海域光参、上选鸽蛋扒制而成;一掌定乾坤,选用长白山黑熊左前掌秘制而成;浓汤浸苏眉,选用上好海南苏眉、自家浓汤秘制而成……十三姑娘,您先尝尝?


    这里的老师傅几十年的手艺腌出来的醉蟹,切开保证只只有膏,吃起来酒香味十足,回味时也没有腥味;小炒茄子,不去皮不勾芡,加入肉末和虾粒翻炒,师傅用对火候和翻炒技术的把控,吃茄子皮的焦香和虾粒的鲜……”


    色香味俱全,光是看这些盘子上的雕花都是享受。这是完全不同于北方的菜式,不同于宫里的菜式,真的就是江南菜式。


    十三格格品味着这道小炒茄子笑道:“即使是南方的厨子进了宫,那也要注意着改良一个口味,要宫里的主子们吃着习惯,这倒是难得的吃到原汁原味的江南菜。”


    十三格格挨个试吃。吃鸡品鸡味,吃鱼尝鱼鲜,绝没有其他异味、怪味、调料味来干扰菜肴的本味。四大料鱼翅、鲍鱼、燕窝、海参其实是四大最无味之物,但却做出了最美味最有口感的极品。白菜青菜萝卜也没有用高汤,也不爆炒。


    “这叫无味之为至味,符合道家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十三格格点点头,弟弟妹妹们跟着开动,吃的都是稀奇加惊喜。


    潇洒用着熟悉的菜式,人在十三姐姐的怀里,一口一口地吃着,他能吃的出来,这到底是不一样的,因为这里的水不同于江南的水,这里的柴火不同于江南的柴火。


    潇洒饭量大,吃得多,江南菜式精巧味道好,分量少,那菜就一道一道地上来,一直到他吃的小肚子鼓起来。


    十八阿哥睁大眼睛。小三阿哥和张朝栋在嘻嘻笑玩秋千,十三格格抱着胖弟弟笑:“十九弟啊,将来姐姐一定会定期给你银子养家的。”


    潇洒点头:“十三姐姐,潇洒也会照顾十三姐姐的。”


    “好。十三姐姐谢谢十九弟弟。”十三格格乐得见牙不见眼,“下次十九弟弟给大姐姐、三姐姐、刘姐姐……寄礼物写信,我这也有礼物,一起给带上哦。”


    十三格格想说“等我出嫁了,你也给我写信寄礼物哦。”害羞没说出来。潇洒只顾点头:“潇洒给十三姐姐礼物。”十四格格、十五格格、十六格格一起脸红红地笑。


    许家二姑娘看着他们的相处,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跟着笑。


    晚上三郡王和四贝勒来送他们回宫,听他们说起来金兰堂的美食佳肴,也是赞美多一些。


    “江南文风鼎盛,不光是男子们,女子们也都不输男儿。”三郡王很是向往的样子。


    “等你们有机会去江南看看就知道,一个地方养一样人,江南的山水秀气,人也秀气。”四贝勒对此有客观对待,“北方也有北方的美,关外有关外的美。都不一样。”


    四个公主都是点头。四个孩子吃的太饱犯困,兄弟两个一个抱着牵着一个,上轿子。和来接许家二姑娘的许家二公子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许家二公子和二姑娘恭敬地送他们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开。对视一眼,都决定回家好好问问父母: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汪家的人为什么不出现在十九阿哥的面前?


    潇洒回到宫里,人都睡着了,想要问师兄的问题自然也没问。


    皇上听三郡王和四贝勒说了情况,轻轻叹气。


    江南女子和江南男子一样,不同于北方女子上马提枪征战的传奇,她们是以笔为刀,写诗作赋的附和江南男子的反清诗社,即使现在天下太平反清诗社大多没有了,那些女子们还是喜欢歌颂传奇女将梁红玉的故事,持家立业写文章,完全没有一点脂粉气。


    “朕记得,蕉园诗社有几个女子,都是寡妇立业?”


    “汗阿玛,还有其他的,”三郡王嘻嘻笑,“为了有时间写文章,给夫君纳一个良家女子做妾打理家事,自己不管事情。”


    皇上瞪他一眼。


    三郡王缩缩脖子。


    四贝勒给说句话:“江南男子这方面比较理解和支持。他们做夫妻讲究心灵相通,谈论四书五经文章。”


    其实四贝勒都想吐槽一句:汗阿玛您都要汪贵人进宫了,您还说她们“不守妇道”……


    三郡王嘟囔:“那些汉家人好没有道理,自己给自家姑娘什么都学,就差进京赶考了,还要我们满人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汗阿玛,儿臣认为,我们就是要狠狠地打击他们,要汉家女子就不裹脚,就彻底走出家门。”


    皇上:“……你几岁?”皇上看着两个儿子,很是嫌弃:“都回家去,照顾好自己家里。再要朕听到谁说你府里的女子多的住不下,朕罚你去和尚庙清修。”


    三郡王吓得脸一白:“儿臣告退。”


    四贝勒也觉得三哥越发重女色大不对:“儿臣告退。”


    这个时代的各种规矩束缚的不光是女子,男子也一样。哪家的儿郎养外室,哪家的儿郎宠妾灭妻,哪家的儿郎常驻青楼养男戏子……那都是没有“男德”的,败坏一家子的家风名声的,要家里的其他儿郎们都不好娶媳妇的。


    皇家的儿郎们不缺媳妇儿,但也更注重名声。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汉人骂一句“蛮子”。


    尤其皇上这样注重名声的人,所以皇家的儿郎们哪个都不敢不敬着嫡妻,嫡妻再不喜欢,也是嫡妻。当然,皇上自己选的儿媳妇,各个都是好的,真没有谁说不喜欢的,只是多少不同。


    三郡王和四贝勒回家,和各自的福晋们商议这个事情,各自思量不提。


    皇上和皇太后也在商量。


    老嬷嬷汇报说:“今早上许夫人使了银子,要求见皇太后。”


    皇上和皇太后点头,挥挥手,要宫人们都退下。


    皇太后说:“皇上,朝廷对小十九的母家,该有个说法。”


    “难啊。皇额涅。”皇上叹气,欲言又止。


    皇太后不乐意:“皇上,不管当年发生什么,小十九一个皇子,怎么能没有母家帮衬?汪家的人知机,不主动站出来。这是他们懂礼,我们也不能失了礼。”


    皇上点头:“儿臣会认真考虑。许夫人要求见皇额涅,并不是为了小十九的事情,乃是为了出海的事情。今天许嘉俊和儿臣提出来,许夫人不放心许嘉俊出海两三年,要跟着。”


    皇太后愣住,随即笑出来。


    “要我说,这要求其实也对。船队到了欧洲,也要交际。内宅女子的事情,不能忽视。”


    皇上皱眉。


    皇上年幼失去父母,身边亲近的人,已逝的太皇太后、苏麻喇姑……甚至乳母曹氏这些人,那都是女子中的“精英”,皇上从来不小看女子的能力,尤其欧洲还有女国王啥的,女子社交必不可少,而且很重要。


    “皇额涅说得对。儿臣再考虑考虑。”


    “若是担心女子在船上不方便,可派太医院的女医者,盛京的女侍卫、宫人们跟着。”


    两个大佬商量完毕,各自休息。许家里,许主事听许夫人说完今天的事情,只能极力忍住眼里的泪水。


    “夫人,十九阿哥能找到,已经是万幸。夫人好好养胎,有心事一定要告诉为夫。”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注意。我和老爷道歉。”许夫人有错就改,又笑,“万一孩子生出来是一个小哭包,那可怎么办?”


    老夫少妻就这点不一样,许嘉俊很多时候宠着许夫人,就跟宠着女儿一样:“夫人莫要顽皮。今天贸贸然去见十九阿哥,皇家一定会有动作。下次不能这样。两个孩子见到十九阿哥一定会好奇,不知道多少问题等着夫人。”


    许夫人眼里带着不认同:“以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汪家人,汪家的亲朋好友都不到皇家人面前凑,生怕皇上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情。现在十九阿哥都回宫了,凭什么我们还不能露面?


    玄灵老道领着十九阿哥在南京,进京之前也不带孩子去汪家认个门,我知道,皇上是十九阿哥的父亲,皇上是皇上,可这都先认了皇上了,怎么还不能认舅舅家的门?”


    说起来这个事情,许夫人是一肚子火气。她也不是怨皇上,皇上作为皇上有这样要求很对。


    “皇上不希望任何一个皇子和母家有深厚的感情,可总该认个门吧?老爷您看看皇家这争斗的,我前几次见到林御史的夫人,李尚书的夫人,都一起抱着我哭。我们的孩子在宫里被那样欺负,不就是看我们都懂礼数不会闹腾?这个世道,就欺负老实人。”


    许嘉俊无奈:“夫人,皇上也是为了汪家和十九阿哥好。你看看现在的太子的母家,大郡王的母家?十阿哥的那样出身,娶了蒙古福晋,何尝不是保护?夫人,……”


    当家主子的卧室里,下人们都不在,两口子说话还是习惯的低声细语的,许嘉俊给许夫人倒一杯水,端过来:“夫人,汪家本就招人眼睛,不能再出头了。


    现在有林御史和李尚书这些人,和汪家有点关系的人在朝里看着就好。十五阿哥的亲事定了下来,太子妃殿下的亲妹妹。”


    许夫人一惊。


    和许嘉俊对视一眼,夫妻俩都认为:帝王心,深不可测。


    要说当年曹寅的妻舅李织造给皇上送上王氏,皇上不光带回京,还要王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而汪家出来的姑娘,明明早进宫,却一直没有身孕,汪家人,江南人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这明摆着是故意不要汪贵人有孩子!


    可江南人对皇上宠着曹家的事情,拿曹家当江南人代表,还不能多说一个字。


    曹寅在江南,说他是江南人,他不是江南人。说他是汉人,他是汉军旗包衣。说他是满人,八旗人自己都不认。曹家的出身和经历,要他们融入任何一方,又无法融入任何一方。皇上宠着曹家,不光在宫里给了三个皇子,还要曹家的大女儿嫁给铁帽子王做王妃。


    当然,世事无常,本来都要年龄大到不能有孕的汪贵人有孕了,曹家也变了。


    曹家是保皇党,本应该跟着皇上册封的太子走,却动了心思要去站大郡王的队伍,皇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两方人打擂台,突然这一下子动作,要所有人都懵了,也要太子觉得不舒服。


    大郡王在家里发怒,八贝勒努力地安抚着,也不顶用。


    太子和自己的毓庆宫,和太子妃商议这个事情,那也是咬牙切齿的。


    “孤难道是捡破烂的?”


    吓得太子妃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爷,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爷,这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了,我的妹妹嫁给十五阿哥。”爷你这“破烂”,将自己也骂了。


    太子领悟到太子妃的意思,更怒。


    “不就是看孤的母家势力倒下了,看孤不如以前风光了,要首鼠两端讨好?”自从母家三年前倒下后,太子越发感受到人情冷暖,脾气也越发偏激。“一个个的,连十九弟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十九弟要和孤闹,都是直白白的,他们就知道藏头露尾的膈应人!”


    太子妃笑了:“爷,您拿他们和十九弟比什么?十九弟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一句话说的太子也笑了。


    “十五弟弟的婚事,既然定了下来,你告诉娘家的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用在这上面小气。”


    “这样是应该。可是爷,你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听宫人说,今早上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去荣妃娘娘宫里,脸上都下了雨一样。还是十九弟遇到了,跟着去看十五嫂嫂,拿一个香瓜十五嫂嫂。”太子妃面色凝重,“我知道爷自己都忘记了,十六阿哥的耳朵……”


    太子:“……”


    十六阿哥的耳朵,有点聋。是太子打的。


    三年前,皇上将太子的母家赫舍里家整倒下了,太子一度很是消沉。恰逢曹家的事情入了他的耳朵,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有一次路上遇到十六阿哥,太子一气之下一巴掌下去,反正具体什么原因太子都忘记了,这事情都忘记了。


    十六阿哥的耳朵小聋,不是全聋,就是声音小听不清。皇上为了太子捂着这个事情,但皇家人都知道。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兄弟三个,更是记得。


    太子妃叹气:“这事情过去了,是非曲直不提了,爷心里有个数。即使我妹妹嫁给十五阿哥,他们这一系,和我们的关系也热乎不起来。”


    太子脸上一抹嘲讽的笑。


    皇上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嫁了德妃娘娘生的公主给佟佳家,以为能缓和德妃一脉和佟佳家的关系,哪知道公主早逝了,两家人闹的更厉害,直接要夹在亲娘家和养母家之间的四贝勒里外不是人。


    如今又这样!


    “孤早晚有一天,也里外不是人。”太子自嘲地笑。


    “爷,皇上也是一番好心。”太子妃只能哭着安慰。


    这一天夜里,前朝后宫没有几个能睡着,惠妃娘娘对着月色思考,德妃娘娘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自己和长子的关系落泪……王氏贵人默默地回忆进宫这些年的生活,泪流满面。


    第二天,宫里又开始如常的一天。潇洒一觉好梦,迎着大太阳起来,好像想起来有事情要说,一时还没醒困。


    潇然道长照顾他洗漱穿衣,嘱咐他一个事情:“朝廷派人出洋,大约明年春夏。师弟待会儿口述几封信给南京主教和西班牙总督,东印度公司的老板。”


    潇洒赖在师兄怀里迷糊:“师兄,他们出洋去哪里?”


    “罗马。”


    潇洒瞬间醒困。


    “师兄,我也想去。”


    “等你长大。”


    “师兄,我长大了。”潇洒拉着师兄的衣襟,眼巴巴的。


    “还不够大。和师兄一样高,有胡子,能喝酒。”


    “我会快快长大的。”


    潇洒小道士鼓着脸,不服气自己长的还不够大。


    潇然道长笑道:“好。师弟快快长大。十八阿哥、小三阿哥和张朝栋已经来请安了,现在都在书斋里听书。”


    昨天晚上回来宫里,十八阿哥硬要小三阿哥和张朝栋陪着他去西三所,今天一起来给皇太后请安,发现十九阿哥还没起,一起笑着离开了。


    睡懒觉的潇洒小道士一点也不害羞:“他们都不会睡觉,笨笨的。”


    “有道理。”潇然道长给他穿好衣服,抱着他出来寝室,太阳都老高了,宫人们都笑,皇太后也笑:“我们十九十九有福气,能吃能睡就是人最大的福气。”


    潇洒扑到皇太后的怀里,大声喊着:“祖母最聪明。”


    乐得皇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太后是真心觉得,有些人就是太聪明了,想的太多,自己累,别人也累。皇太后瞧着十九阿哥用早膳虎虎生风的模样,高兴:“能吃多吃,你六姐姐给你寄来的蒙古风干牛肉,带着当零嘴吃。”


    “好哦,谢谢祖母。”潇洒吃完一个小包子,问祖母:“潇洒再给姐姐们写信啊,寄礼物啊?”


    “好。我们的小十九有心,多多给姐姐们写信。”皇太后乐得多多的人来疼她的十九阿哥。


    于是潇洒今天一上午,就在皇太后的宫里,口述信件,有他师兄代笔,写信。


    信件多,潇洒小孩子说话说不到重点,胖了瘦了、出宫玩了……都是大事,要一一地讲出来。重点,潇洒遇到姨姨了,姨姨身上香香软软的,潇洒喜欢,潇洒的娘的娘的妹妹的女儿哦。


    潇然道长听着,面不改色,师弟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信件写完了,想起来应该告诉师弟,又说:“出洋的人选就是师弟的姨姨和姨夫,姨夫就是师弟喜欢的美叔叔。”


    潇洒的眼睛瞪圆,“哇哇”地叫着,又呱呱呱一通“潇洒的姨姨和姨夫美美哦,你们要招待好哦,吃好喝好照顾好哦……”


    潇洒写完信,也没封,拿着去找皇上。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潇洒有点困,要午休。发现皇上没在乾清宫,在南书房,又跑到南书房,“咚咚咚”地跑进来:“皇上好,各位叔叔伯伯们好。”


    各位叔叔伯伯起身给他行礼,他也抱拳回礼,举着信件给皇上。


    “皇上,潇洒的信。”


    皇上昨天一夜没睡好,人没有精神,一眼看到这几本书一样厚的信件,笑出来:“这是写书还是写信?”皇上翻开看看,好嘛,出嫁的闺女一人一封,南京主教的、西班牙总督的、东印度公司的……都有。


    皇上随手抽出来一封信看看,牙都酸掉。


    “吃喝拉撒也写。马匹驮着信都累。”


    “不累。”潇洒严肃声明,“只有两斤重。”


    皇上喷笑出来。


    大臣都忍禁不住地笑孩子的赤子之心。


    皇上摸摸熊孩子的脑袋:“朕第一次听人说,写信按照分量称的。行吧,汗阿玛安排着给你寄出去。困不困?”


    “谢谢皇上。潇洒困哦,要午休。”


    “好,跟着朕去午休。”


    皇上认为,十九阿哥是他的“睡眠宝宝”,抱着他就能睡得沉沉的,睡一个好觉。


    潇洒认为皇上老了,睡觉也要人陪着,他是孝顺孩子,该陪着就陪着。


    父子两个开开心心地去午休,下午起来,潇洒就搜罗自己的东西,进宫以来收获的赏赐等等,要去给许夫人肚子里的小娃娃送礼物。


    路上遇到九阿哥来给宜妃娘娘请安,跟着一起去了一趟宜妃娘娘的宫里。


    九阿哥对许嘉俊的事情如此变化,很是摸不到头脑,许嘉俊出海,九死一生的事情,这惩罚绝对是可以的了,他也佩服许嘉俊的决断。可许嘉俊一眨眼,变成十九弟的姨夫,这要他接受不能。


    “你自己出门怎么能行?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许嘉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九阿哥带着弟弟一起出宫,遇到汪家的人,来看望许夫人。


    作者有话说:


    个人理解哈。有人说红楼梦的原型之一就是蕉园诗社,蕉园诗社是真的哈,那个时候的江南女子已经有了思想萌芽。红楼梦是男子的视角写的,写的是曹家,曹家是皇家人,生活在江南有江南习惯,但并不能代表江南的汉家女子。


    真实的蕉园诗社里面,不光是奇女子,才女子,更是烈女子。因为当时明末清初复杂的环境。只不过她们是大家女子,不同于秦淮八艳那样传出来名声。


    第34章 小修


    九阿哥带着十九弟, 领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宫,穿街过巷地来到许主事的府上。


    许主事的职位还没在实际中升上来,但他有银子, 府邸的位置在四九城中很好, 就在内城城西的达官贵人集中地。


    宫城西苑琼华岛, 人间美景胜“蓬莱”的两红旗驻地,曹寅在京城府邸的左边,臭皮胡同, 金水河东,隔金水河向西南望去,望见的是妙应寺那高高耸立着的白塔。号称“金门玉户连云里, 周回弱水三千里”的北方小江南西苑之地。


    府邸也很大,直通前后巷子, 清水白墙的素雅、淡朴中透着精致高雅。徽式建筑的门廊修建的精巧标致, 虽然碍于官职不高守着礼制, 但那金啊玉啊的,柱子上, 门廊上, 扶手上,影壁上……到处都镶嵌着,彰显主人家的富贵, 有钱。


    倒是和曹家有的一拼。


    九阿哥心里默默念着, 对这两家,两派人的不和睦有了具体的认知。


    潇洒站在门口,想起这是他娘的娘的妹妹的女儿的家, 不知道怎么的, 情绪低落。九阿哥摸摸弟弟的脑袋, 心里酸酸的难受。


    哥俩站在门口打量着,要进门的时候才想起来,都没下帖子。


    九阿哥再次摸摸十九弟的小包包头,抬头挺胸。门房瞧这位爷的气势,又看这位金童娃娃的喜人劲儿,热情客气地笑着上前行礼:“两位爷,是来我们家吗?”


    “当然。”


    “两位爷里边说话儿。”


    门房领着人进来前门,弯身行礼,委婉地说道:“两位公子爷,我们老爷在衙门,大公子出门去办事,二公子在念书,三公子还小……您要找哪一位?”


    九阿哥一笑:“你这门房倒是有趣儿,我们来,又不是为了见你们老爷,我们是来看望你们夫人。”


    门房愣了。


    许家的几个门房都是年轻小伙子,穿的一身绸缎,长得也是俊俏,人也机灵着,知道这是看望夫人的,就更热情了。


    恭敬地请坐下,上来茶水和点头,其中一个小头头的门房就说了:“两位公子爷,我们夫人今天有不少夫人来看望,这会儿正在用午膳。我们去给您通报,具体夫人能不能得空,就不知道了。不知道两位爷您哪家的?”


    九阿哥用着门房里的茶水和点心,暗暗点头,喂给十九弟一块桃酥,一挤眼随口说道:“你猜猜?”


    猜猜?


    门房一听就愣住了。


    那小头头弯腰亲近地笑着:“两位公子爷哎,汪家和我们家老爷夫人来往很是亲近,汪家哪家哪家的亲友名字长相都在我们的脑袋里,真没见过两位公子爷……”又看一眼小金童。


    九阿哥更是笑了:“你小子还挺聪明。”


    那小头头不好意思地挠头:“公子爷,不是我们聪明,小公子的长相,和汪家三公子家里的三公子有几分相似,长得这样好的孩子哪里多见,一见就记住了。”


    九阿哥眼睛一眯。


    潇洒听了欢喜。


    汪家三公子家里的小三公子,长的像他?


    “九哥,潇洒喜欢。”潇洒有了好奇心。


    九阿哥抬头摸摸弟弟的脑袋:弟弟还不知道,他娘就是汪贵人,那汪家三公子家里的三公子,就是他表兄弟。


    九阿哥心里酸酸,更是难受,一抬眼对门房吩咐:“去通报你家夫人去吧。”


    “哎,两位公子爷稍等着。”


    门房暗自琢磨汪家哪家亲友有这样的孩子他居然没见过?可他也不敢再细问。弯身行个礼,嘱咐其他小厮伺候好了,小跑着就去给通报。


    一个小厮跟着照顾着,其他小厮继续到门口站着,迎接其他客人。


    九阿哥起身出来门房,细细地参观这里的影壁宝石镶嵌,墙壁彩画。


    潇洒喜欢这里的江南风格,花草树木,和九阿哥介绍道:“九哥,这是印度来的灯笼花,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南京可多了。”


    九阿哥来了兴致:“许主事祖籍,好像是江西?怎么家里收拾的跟南京一般?”


    跟着伺候他们的门房就说了:“回两位爷,家里是夫人收拾的。”


    “你们夫人祖籍不是山东?”


    “我们夫人的父亲当年在南京为官,夫人在南京的时间长。”


    “哦,原来许主事还是痴情人?莫不是耙耳朵?”


    咳咳。那个门房嘿嘿笑着不敢接口,几个侍卫都忍着没笑出来。潇洒眼睛一亮:“九哥,师父说‘耙耳朵’的男子汉最有福气。”


    九阿哥扑棱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师父说的不对。男子汉应该敬着嫡妻,但不应该听嫡妻的。她们女人家,哪里有什么大见识?”


    可是巧了,一个夫人也来看望许夫人。两家关系看着很是亲近,这位夫人的轿子直接进来大门,她带来的小孩子骑着一辆工部新出的小儿童车跟在轿子身边,听到九阿哥的话就不服气,大喊一声:“女人家怎么没有大见识?我要去告诉你娘和你媳妇。”


    小孩子聪明,瞪大眼睛又说:“我还要去告诉你闺女,要她不喜欢你。”


    哎吆喝!九阿哥不怕亲娘不怕媳妇儿,但他疼闺女。九阿哥抬手捏住小孩子的脸颊上的肉肉,虎着脸问:“你几岁?”


    “我八岁!”小孩子脸颊被捏住,说话不清楚,但气势不弱,瞪大眼睛控诉九阿哥:“男子汉不能欺负小孩子!”


    “谁告诉你男子汉不能欺负小孩子?”九阿哥嘿嘿笑,“爷今儿告诉你,男子汉就喜欢欺负小孩子,尤其你这样的不服气的小孩子。”


    九阿哥拎着小孩子从车子上下来,抬手就要打屁股,那孩子吓住了张口就喊:“娘!娘!”


    跟来的下人们眼看这位爷的衣服气度,一看就是耍孩子玩的架势,心疼自家小公子也不敢上前,这孩子也真是聪明,直接喊娘。


    那位夫人的轿子停下来,人没出来,但声音出来:“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小孩子顽皮,要您见笑了。”


    听声音大约四十来岁,说话斯斯文文的,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很有礼数的大家闺秀样子。


    九阿哥一眯眼,提着小孩子的耳朵笑道:“原来你是家里的老来子,怪道宠着这般活泼。”


    又笑:“这位夫人,我家里不用提。我们兄弟是来看望许夫人的。”


    那小孩歪着脑袋,直接喊到:“你是许家的亲友,那你还不快放开我?”一眼见到这位长得这般好看的小弟弟,此刻歪着头仔细一看,还和自己长得相似,那眼里都是小星星。


    九阿哥却是因为仔细一看,看到这张脸和十九弟的相似之处,愣神之下松开手。


    那孩子皮实,自己揉着耳朵拉着弟弟的手问:“弟弟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你长的也好看。”潇洒刚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喜欢这个小哥哥,打个道家礼节,回答道:“无量天尊。小道法号潇洒。这位是我哥哥,家里排行第九。”


    那小孩一听就欢喜地笑,又凑近一点:“你叫潇洒小道士,这法号好,男子汉立于天地间第一就是要潇洒。我也最潇洒。可见我们有缘分。你有小车车吗?原来你哥哥排行九,这京城的人家就是孩子多,送我车车的那位贵人排行八,我都喊他八爷。”


    潇洒一眨眼:“小道还没有车车,哥哥们在给做。”


    九阿哥一听这是八哥给送的,心想八哥这为人处世自己真是八辈子也赶不上,这也不知道是江南哪个大家族的孩子要他这样上心,他再看这孩子的脸,思及刚刚门房的话,人就惊住了。


    就听这孩子欢喜地说道:“我叫博霆。弟弟叫我博霆哥哥。哥哥喜欢弟弟,哥哥送你一个,好不好?车车好玩哦,我们一起骑车去玩?弟弟你在哪个道观?你家住哪里?你说话不像北京人,你也是江南来的吗?”


    潇洒脸上笑容加大,很骄傲的模样:“谢谢哥哥。小道明天就有车车。小道从紫金山秦淮河来。你那?是南京吗?”


    “哇哇,你听出来我来自南京?我的北京官话是不是不够好?我家就在秦淮河边上,可惜我娘一直拘束着我不给我去玩。你去玩过吗?”


    潇洒因为来许家,莫名地心情不大高,此刻因为和他说话有了快乐,就开心地回答:“天天去玩。小道是秦淮河边最俊秀风流的小道士哦。”


    “哇哇哇,我太羡慕你了。弟弟长得这样好看,一定人见人爱的。”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着话,除了靠近的九阿哥,其他人都没听见说了什么。


    轿子里的夫人派嬷嬷去找来门房问道:“难得小三儿喜欢一个弟弟,这是哪家的孩子为何不能说?”


    那门房也正奇怪小三公子下人们都不认识金童小道士,老实回答:“大公子送小公子来看望夫人。没说哪家人。因为相貌相似,问是不是汪家亲友,没有否认。”


    那位夫人愣住了。


    汪家的亲友?


    汪家哪家的亲友在京,小三儿没见过?


    这位夫人当即掀开轿帘子,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出来轿子。


    这位夫人出来轿子,和九阿哥互相行礼,一眼看到这位金童孩子,那眼睛就看直了。


    许夫人听完门房的通报,听他细细地描述那孩子的容貌,跟着来的哥哥的样子,身边侍卫的气势和气度,大约明白是九阿哥和十九阿哥,忙不迭地起身出来迎接,一眼看到汪三夫人和九阿哥、十九阿哥站在一起,小三公子还和十九阿哥在说话,也是愣住了。


    潇洒和博霆眼见大人们的样子,好奇地望着。


    九阿哥刚还在琢磨不可能这样巧不可能这样巧,一看这位夫人盯着十九弟的样子,许夫人的样子,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许嘉俊要出洋的消息传出去后,亲友们都来看望,汪家在京的三公子在翰林院修《明史》,自然也要来看望。


    皇上不想十九弟和汪家人接触。可是既然遇到了,哪有不说话的道理?这将来要给人说一句“十九阿哥见到舅母都不知道”,那才是皇家的大笑话。


    九阿哥一把抱起来十九弟,目视他的眼睛,问道:“十九弟不怕哦,十九弟最勇敢。”


    “潇洒不怕,潇洒最勇敢。”


    “乖。”九阿哥心疼弟弟,可该有的礼数要有。


    九阿哥抱着弟弟,和许夫人说道:“夫人安好。我们去里面说话。”


    “好好,好好。”许夫人已经慌了神,赶紧地示意汪家嬷嬷扶着流泪的汪家三夫人,带着呆愣的小三公子,一起进来后院待客的书房。


    小三公子奇怪娘亲怎么哭了,又因为这奇怪的气氛不敢多问。到了书房实在忍不住了,钻到他娘怀里喊着:“娘?”


    “快起来,给九阿哥和十九阿哥行礼。”


    九阿哥领着弟弟直接做到上首,大马金刀的样子,许夫人和汪夫人,还有两家的孩子一起给行礼。


    九阿哥笑道:“两位夫人请起。来之前忘记下帖子,实在冒昧。是十九弟念着夫人的孩子,说要来给送礼物。九爷就陪着走一趟。”一转头,笑道:“十九弟,许夫人你见过了,另外一位夫人是你三舅母,这位小哥哥是你表兄。”


    潇洒的眼睛睁大,嘴巴张大。


    汪夫人再也忍不住,哭道:“十九阿哥,万万没想到见到十九阿哥……你好吗?”


    潇洒跳起来椅子,人飞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舅母,舅舅的媳妇儿,娘的哥哥的媳妇儿,娘亲的哥哥?


    潇洒的眼泪流下来,小河一样流到脸上,却是记着答应九哥的话,没有哭出来。


    掏出来怀里的手绢,给夫人擦眼泪,嘴里哄着:“舅母不哭哦。”


    汪夫人感受到小孩子的懂事和伤心,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在怀里,紧紧的:“舅母不哭。舅母是高兴,见到十九阿哥高兴。”


    汪夫人的眼泪滚滚而落,落在潇洒的肩膀上,潇洒的眼泪更多。


    汪夫人哭的锥心泣血,痛苦压抑。


    潇洒没哭,却是眼泪无声无息。一整个下午人都焉焉的,只有和博霆、许家的孩子一起玩骑车的时候,笑了出来,那笑,也是带着泪的,要人看了就心酸的想哭。


    蕉园诗社本来在钱塘,汪家的老夫人,也就是汪贵人的母亲是钱塘人,嫁到汪家后办了一个分社,邀请亲友家里的姐妹们参加,后来传到年轻一辈,十几个小姑娘打小长在一起,那时光是美好的,也是无忧无虑的。


    可是,谁能想到长大后的事情那?


    最要人喜欢的,最要人疼着的汪家小小姐,人人都说她将来一定是过得好的,一定嫁一个家世相当,夫妻琴瑟和鸣的人物儿,一起过神仙日子,却是发生那么多事情。


    九阿哥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孩子骑车玩闹。


    书房里,汪夫人和许夫人哭道:“我嫁到汪家,将小姑子当成亲妹妹处着疼爱着,我甚至想过这个妹妹将来能嫁到自己娘家就更好了……”


    许夫人安慰她:“造化弄人。我们只能坚强地过。你看十九阿哥今天一直在伤心,你可不能哭了。”


    汪夫人如何能不哭?她呵护着的小妹妹,进了宫,她再也没见过。


    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也失踪了。


    “我早就听人说,我们南京有一个潇洒小道士,我一直想见见,哪知道……”汪夫人哭着:“见到他长得这样好,哥哥们照顾着,我也放了一点心。不告诉孩子也好,……”


    汪夫人喃喃自语着,一颗心痛苦地撕扯着。


    许夫人眼见她这般,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我昨天见到十九阿哥,也这样想着。至少等十九阿哥长大一些。我本来打算今天见到你,和你好好说说,给老夫人去个信……”


    “是要给老夫人去个信。我不哭了。你也别哭了。”汪夫人给她擦擦眼泪,“你这个岁数又怀了胎,你家老爷还要出洋,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我没她那么傻,我一定长命百岁的。”说着话,许夫人的眼泪又落下来。


    两个人在书房说话,院子里孩子们玩在一起,有九阿哥守着也要人放心。


    晚上许嘉俊在工部加班,许夫人照顾着他们用了晚食,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他们,不光是许夫人给准备的礼物,还有汪夫人临时派人去家里取来的礼物,整整装了三马车拉回宫。


    潇洒一回到宫里就“哇哇哇”地嚎着,声音愤怒委屈,他要知道很多事情,可他知道,大人们都不会告诉他的。


    潇洒哭得更愤怒。


    “哇——潇洒长大了——潇洒会快快长大的,哇哇哇——”哭得好似一条失去水分的鱼,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哭声震天响,要人听着就心酸,想哭。


    皇上抱着哄道:“明天给你见你三舅舅,不哭不哭。”


    潇洒的哭声一停。


    “真的?”


    满脸泪水,可怜兮兮地不敢相信的样子,皇上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轻声道:“当然是真的。朕金口玉言,不骗你。”


    潇洒因为皇上的承诺开心起来,擦擦眼泪,自觉地去泡药浴洗澡洗漱,早早地上床睡觉,好像他早点睡觉,明天就会早点到来一样。


    潇然道长拿着冰包给他冷敷一会眼睛,瞧着他睡着了还是眼睫毛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心疼,却也没奈何。


    当年皇上和汪家之间,有太多的矛盾。


    而到汪贵人去世,皇上和汪家人的矛盾没有了,却是谁也不想见谁,一见面就想起去世的人失踪的孩子,一起抱头哭吗?见不如不见。


    现在师弟回宫,当年的那些矛盾又冒出来了,还有了新的矛盾,又是皇子们争位子的敏感时候,而汪家处的位置,太显眼。


    来之前师父和汪家老爷老夫人都商量好了,师弟进京,江南以不变应万变。即使师弟得了天花,他们也忍着没来北京,选择相信皇上。


    现在还是只能选择相信皇上。


    潇洒今天睡得不安稳,潇然道长干脆在他寝室里打坐守着。许嘉俊晚上回府,听夫人说起来今天的事情,唯有沉默。


    许夫人擦擦眼泪:“我也不想哭,可我忍不住。老爷你今天没看见孩子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汪三夫人抱着他,一声声的,哭到泣血。”


    又说:“老爷放心。大夫说了,我可能是怀孕的关系情绪波动大,想哭就哭出来,不忍着反而更好。”


    许嘉俊还是沉默。


    许夫人给他端来一杯茶,他用了一口,缓缓道来:“皇子们争位子,本来和江南无关。因为皇位和十九阿哥几乎没有关系,和王氏贵人一脉更没有关系。可是江南是朝廷的钱粮袋子。不管是谁要争位子,都要拉拢江南。”


    “我知道。可我不想管这些。”许夫人的目光落到空中,一时间有点恍惚,“我心疼孩子。老夫人这些日子,不知道多难熬。”


    许嘉俊轻轻一闭眼,再睁开,恢复清明。


    “夫人在家里休息,我去汪家看看。”


    “起风了多穿件袍子。”许夫人拿起来袍子就给他披上,又叮嘱道:“别喝酒。”


    “夫人放心。”


    许嘉俊出来府里,慢慢走路去汪家在京城的宅子,就在许府同一条胡同的另一头,步行一刻钟的路程。


    汪家里,汪翰林正在安慰哭个不停的汪夫人和小儿子。


    “夫人,博霆,你们今天见到十九阿哥也是缘分,以后可不能这样冒失。先忍一忍,将来总有机会常见面。”


    汪夫人愤怒:“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十九阿哥娶福晋,都不认识我们的时候吗?”


    博霆大喊:“我不管,我喜欢弟弟,我要和弟弟一起玩。我要去弟弟的童学院。”


    汪翰林正头疼,二儿子也来闹:“爹,娘,我都还没见过十九阿哥,我要见。”王翰林心里头翻腾着各种苦,还是只能劝着,听到门房通报说许主事来了,赶紧迎出来。


    两个人在外书房见面,彼此一对眼,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汪翰林慢慢开口:“我回家之前,林御史和李尚书都和我说了,我都明白。我们不能主动去见十九阿哥,今天就是一个意外,我都明白。”


    许嘉俊瞧着他眼睛红红的模样,显然也是愤怒的不甘的,轻轻叹气。


    “家里妻小的心情要理解,但也要忍住。”


    “我忍不住。”汪翰林拿起来一坛酒开开,再拿出来两个酒杯,两个人一口一杯地干着。


    “我打算明天和翰林院的院正请辞,去地方任职。在这京城,我会发疯。”


    “……也好。”许嘉俊给倒酒,两个人又干一杯,“皇家对于王氏贵人的家,不管怎么提拔一下,都是皇家的天大恩惠。即使皇上要罚曹家,对于小小的王家也关系不到。


    可是皇上估计在犯难,……之前的决定是对的,汪家不能冒头,江南也不能冒头,尽可能地避开这场皇位之争。”


    权势名声金钱很好,可这些有时候也是个烫手山芋。就好比皇上罚了太子和大郡王的母家一样,谁冒头谁死。江南人不能冒头,反正大清皇位和汉人没有关系,他们更不想十九阿哥被牵扯其中,反正上面有十多个哥哥,怎么排也排不到他继承皇位。


    可是他们怎么面对小小的十九阿哥?


    “那孩子,长得好吗?”


    “好,……几乎一模一样。”


    汪翰林的眼泪出来,滴在酒杯里,仰头一口灌下肚子。


    “他长在南京,我们居然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该觉得庆幸?”


    “庆幸。皇上在查十九阿哥这几年的生活……”


    汪翰林脸上一抹自嘲的笑。


    他想说我当初不要妹妹进宫是对的,他想说我当初就应该拦着不送十九阿哥进京,可他面对许嘉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喝酒。


    许嘉俊也只能喝酒。


    两个人喝了一个烂醉,一起倒在书房的地面上。汪家的两个小公子指挥人抬到书房后面的寝室,喂下醒酒汤,看着他们没有一个醒来的样子,只能派人去通知许家的人,许主事今晚住在这里。


    许夫人听到通报,反而笑了,对孩子们说道:“我就知道你们的爹要喝醉。行了,都不要等了。都去睡吧。”


    许家二姑娘抱着母亲的胳膊:“娘,爹今晚不回来,我陪着娘亲。”许夫人笑着,乐得和女儿说说私密话。


    因为十九阿哥今天遇到汪家人的事情,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在心里琢磨,皇上到底会怎么对待汪家。皇子们的母家里面,汪家那真是不一般的人家,还是汉人,江南人。如果汪贵人一直没有孩子还好,只管拉拢着。


    可汪贵人留下一个皇子,这就敏感了。


    大郡王和八贝勒一起喝酒,大郡王认为:“还是要拉拢住汪家。就算不因为十九弟,也要拉拢汪家。”


    八贝勒有不同意见:“大哥,我们都知道要拉拢住江南的世家大族,可就因为有十九弟在,大哥不能动手。大哥可以对十九弟好,但不能去朝汪家伸手。”


    “为什么?”


    “大哥,太子都伸不来那个手。”否则皇上怎么会派曹寅去江南,一去这么多年,还要曹寅一系的王贵人生了三个儿子?


    “就因为江南太重要。”八贝勒暗示大郡王,那是皇上的地盘,日常偷偷摸摸的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明面上的,谁碰一下,那就是和皇上抢地盘。


    皇上还龙体安康着那。


    皇上要汪贵人生下十九阿哥,就说明皇上对曹家也不放心了,要自己直接掌控江南。


    大郡王都明白,面容紧绷,不甘心。


    毓庆宫里,太子和四贝勒商议事情,四贝勒也劝着太子:“这件事,只能看汗阿玛的说法。”


    太子冷笑:“孤就知道。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大哥能不能忍得住?”


    “八弟应该在劝说大哥。太子殿下,江南按兵不动,就是心里向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请勿急躁。”四贝勒生怕太子要和大郡王互别苗头。


    “孤明白了,四弟放心就是。你休息一个月满了,孤看着,如今工部要抬头。”


    “需要弟弟去工部?”


    “……十九弟明天要见汪家的汪翰林,明天再看看。”


    第二天天气阴阴的,皇上这两天也情绪不高,正好休息一下,也没上早朝。上午处理完一天政务,午休起来用午膳,面对眼巴巴等候的小十九,故意问道:“十九阿哥今儿不出宫?”


    “要见三舅舅。”潇洒直接,生怕皇上反悔。“三舅舅进宫还是潇洒出宫?”


    皇上冷哼一声:“当然是你三舅舅进宫。你自去等着,进了宫,朕通知你。”


    潇洒不放心:“我要在乾清宫等。”


    “可是朕要去畅春园看看,过两天就搬到畅春园去住。”


    “我也要去。”


    “行吧……难得我们的十九阿哥今天陪着老父亲幺。”


    潇洒很美美地点头:“皇上,潇洒是好孩子。”


    皇上一噎。


    皇上不想继续和熊孩子说话,板着脸,和他一起骑着小车车去畅春园。


    车子的两个轮子还是木头做的,硬硬的,但在好路上是没有关系的。父子两个很快来到畅春园,先去看看那块菜地,郁郁葱葱的小苗儿已经开始开花,皇上很满意。


    “冬天多几样菜吃,朕给你记一个大功劳。”


    “要大鸡腿。”


    “拿菜叶子换朕的大鸡腿?”


    “皇上喜欢吃草。潇洒喜欢大鸡腿。”


    皇上表示,朕果然不应该和熊孩子说话。


    父子两个在园子里转着看了看,太子、大郡王前后脚来了。不放心的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等等人也来了,皇上干脆要他们哥几个一起去钓鱼,自己去见了汪翰林。


    汪翰林上午酒醒,头疼,幸好汪夫人一早派人去衙门给他们两个请了假。两个好友刚用了饭,宫里来人,说皇上要见汪翰林,都是震惊。


    估摸着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许嘉俊拍拍他的肩膀,汪翰林收拾好自己,给许嘉俊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宫人来到畅春园。


    畅春园的清溪书屋,以水面与堆山形成一处独立的院落,又有溪流环绕,清幽古雅,翠竹龙吟,非常符合华夏尤其江南传统文人的审美,在北国更是异调。皇上非常喜欢这里,以此作为修心养性之所,是寝宫,也是接见亲近大臣的地方。


    位于后湖东北角处,庭院西部、北部是有相当面积的东北小湖,再从湖的南部引出一条溪流,绕过书屋的南部、东部,重新回到湖中,湖光山色见隐约可见一些皇子阿哥们在湖边钓鱼玩乐,其中还有一个孩子的声音。


    汪翰林听着入神,却只能打起来精神,进去见皇上。


    书屋坐北朝南,东西游廊连接前后,西穿堂门外为昭回馆,西部为藻思楼,皇上在藻思楼里见汪翰林。


    君臣两个人见面,汪翰林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大礼,皇上双手扶起来他。


    “汪翰林啊,朕有四年没见你了。”


    汪翰林惭愧不安:“皇上日理万机,臣愚钝帮不上什么。”


    皇上摇头,示意他坐下来,梁九功亲自给送上来茶点,领着人退下,四下无人,窗外细雨纷纷,风吹竹林萧萧作响。


    皇上说:“汪家很好。朕知道。”


    汪翰林不敢应着,起身回答:“皇上,家里人都是惫懒性子,国家大事上无法给皇上分忧,只能给皇上尽个忠心。”


    “尽个忠心好啊。”皇上挺感叹,“这世上的人,就怕没有了忠心,忘记了根本。”


    第35章


    外头一阵大风吹进来, 吹动汪翰林的官服衣摆。


    汪翰林恭敬地回答:“皇上,纵有奸猾之人,但大清国, 更大部分人都是敬爱皇上。”


    “……”皇上没有回答, 端起茶盏, 右手的茶盏盖慢慢地刮着茶杯里的茶叶,微微低头,轻抿一口。


    放下茶盏, 皇上目视汪翰林,面色哀戚:“十九阿哥,需要和母家人见见面, 朕明白。可朕难啊……”


    不见面,尽力淡化这层关系, 汪家只是汪家, 十九阿哥只是十九阿哥, 皇上可以尽情宠着十九阿哥,放心地信任汪家是他的好臣子。


    可是一旦见了面, 汪家是外戚之一, 能不为十九阿哥的前程打算吗?能不参与到皇位之争吗?即使他们不想,多的是人想要他们“不得不想”。


    可是,皇上也不忍心看着他的十九阿哥那般伤心。


    汪翰林明白皇上的“为难之处”, 他多想他不明白, 和其他皇子母家一样,大胆地天经地义地去照顾自家的孩子?


    他心里痛不可言,微微鞠躬, 脸上表情越发恭敬:“皇上, 臣本欲打算今天和院正请辞, 去地方任职。汪家另外派人来京参与修书。……皇上,臣都明白,家父家母在信里谆谆叮嘱臣,不要给皇上惹麻烦,臣……”


    汪翰林说不下去,极力忍着那眼泪,声音哽咽。


    “皇上,臣想臣的妹妹,臣想疼着十九阿哥……臣忍不住,臣无法胜任皇上的重任。”


    汪翰林慢慢地跪了下来,面容抖动,泪流满面。


    皇上反而放松下来。


    君臣见面以来,皇上这次正式打量汪翰林。


    汪翰林的面容和汪贵人有五六分相似,汪家的小三公子和汪翰林长得像,看着就和十九阿哥长得像。皇上的脸上有了笑影儿。


    “起来吧。擦擦眼泪。”


    “谢皇上。”


    汪翰林再磕头,起身,拿出手帕擦擦眼泪,又躬身请罪:“臣失态,皇上恕罪。”


    “嗯。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谢皇上。”


    汪翰林再次行礼,坐了一个椅子边儿。


    皇上问:“朕查当年的事情,查到戴家,当年,退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汪翰林一愣,可这时候他也不敢去隐瞒,只能实话实说:“皇上,当年,妹妹和戴家的嫡长孙在口头上定了亲事,因为祖父祖母相继去世,此事拖延。到祖父祖母孝期过后,再议婚事,过了纳采、问名……”


    汪翰林有些难以启齿。


    面对皇上手上不断转动的十八子佛珠,只能继续。


    “臣那时候年轻喜欢在外面玩,无意中得知,……在外头有个外室,生下一女。”


    皇上一愣。


    皇上眼睛睁开,直接问出来:“就因为这个原因?”


    “就因为这个原因。”汪翰林说起来,也是无可奈何,“妹妹脾气看着好,其实最是烈。她无法容忍。父亲说,戴家若打杀那对母女,也是杀孽。母亲说,那戴家嫡长孙和那外室既然有真感情,妹妹不嫁也罢。”


    “你妹妹……”皇上轻轻叹气,汪贵人的性子最温柔,却也确实是烈的。


    一个外室,都不用汪家出手,戴家老夫人处理的很是完美。凭着汪贵人当年的容貌才情,嫁过去后要收拢一个男人的心,不要太容易,更何况他们还是年少就定亲按照世交兄妹相处的人。


    可她不愿意去忍,她更不愿意委屈自己。


    汪翰林的眼泪又有泪:“皇上,妹妹打小被一家人宠着,太傲了。臣听说十九阿哥和师父师兄在一起,也是被很多人宠着,皇上,臣,斗胆请求皇上,对十九阿哥严格一些。”


    说着话,汪翰林再次跪了下来。


    人过日子,哪里能没有委屈那?


    如果当年汪贵人嫁到戴家,就凭汪家和戴家的关系,只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日子就过得滋润。略用用心,收拢戴家嫡长孙的心,哪怕不生下儿子,一辈子没有儿女,那也是戴家的宗妇。


    可是她被宠着长大,眼里的世界太美好,美好的要她宁可玉碎不要瓦全。


    她忍不下这委屈。


    皇上扶起来汪翰林。


    唯有沉默。


    好一会儿,皇上缓缓说道:“晚了。”


    晚了?汪翰林的心口一痛,拿着手帕擦脸的手在抖。


    晚了啊。皇上眼望虚空,眼前好似又是汪贵人那张出水荷花般的芙蓉面,微微带笑的杏眼信任地看着他。


    孝宸,朕要辜负你的信任了,朕也抗不过命,我们的小十九不光随了我们的性情,他还长在民间上天下海的长大,朕该怎么办?


    皇上的眼里有泪,轻轻闭眼。


    “小十九一直不习惯宫人的照顾,喜欢宫外的生活,朕一直尽量宠着,礼仪上也不要求,可是……他的性子骄傲又自由惯了。朕也担心,他现在小还可以,再大一点,不光是宫里的人,就是宫外的人,都会注意到……”


    汪翰林一颗心苦涩一片,苦不堪言,要他几乎坐不稳这椅子边儿。


    他想说“皇上,您要十九阿哥出宫去吧”,说不出来。他想说“皇上,您要狠狠地管教十九阿哥”,更说不出来。


    “朕只能尽量给他一个缓和的环境。朕的太子……”皇上又想起玄灵道长评价太子的那句话“被宠习惯了……”,话语里也有一抹苦涩。“当年朕第一次见到你父亲,你父亲就劝说朕,不要这般宠着太子……”


    皇上苦笑:“可是你看,你父亲也这般宠着你妹妹……”


    做父亲的人啊,都想给最疼的孩子最好的一切,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最好”可以给?


    君臣两个一起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给予答复:“你去地方上锻炼锻炼也好,但不是现在,再等一等。”


    “臣遵命。”汪翰林不明白,也没问。


    皇上满意,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汪翰林:“玄灵道长他们,将小十九教导的很好。小十九的心里有这片土地,有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生灵。他是一个好孩子,心胸宽大能容,他会好好的。”


    汪翰林扯扯嘴,勉强露出来比哭还难看的笑:“在皇上身边耳濡目染,一定会好的。”


    皇上摇头笑道:“那小子一天不气朕,朕能开心地去给祖宗们上香。”


    汪翰林:“!!!”


    就这样,皇上您还安慰臣?


    汪翰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果然林御史李尚书他们猜测的是对的,皇上您这样宠着十九阿哥,真不正常。您是不是在捧杀十九阿哥,要养废十九阿哥?


    皇上:“!!”皇上气得一脚踹出去,骂道:“朕宠自己儿子,还不能了?”


    能!能!可您是皇上啊,您还这个岁数了,您能宠着十九阿哥一辈子吗?汪翰林抬手揉揉被踹的腿,很是委屈。


    皇上:“……”


    “一把岁数了,还这个表情,丢人不丢人?”皇上很嫌弃。“你留在京城这段时间,和小十九多见面几次就知道了。”皇上说着话,龙脸上不由地露出为人父亲的骄傲,“熊孩子聪明的要朕时常不敢信,他懂事懂礼,这场天花又要他摆脱了他那些师父们给他的期待束缚,他的未来,朕目前不敢说,但,朕也想知道,他能走出来一条什么样的路。”


    汪翰林听得心惊肉跳,脱口而出:“皇上,十九阿哥是皇子。”


    作为一个皇子,不想待在宫里,还想出海到处玩,这能行吗?就是当皇上,那屁股也不好离开龙椅。其他的皇家人哪个能自由离开这个四九城?


    “皇上,臣知道皇上疼着十九阿哥不忍心束缚他,可他总是要习惯的。”


    皇上冷哼一声,“你当朕不想教导的他和他哥哥们一样?你去见他几面,到时候你要能再说出来这句话,朕将他交给你教导。”


    汪翰林:“!!”


    汪翰林不敢信,即使十九阿哥习惯了宫外的生活,性子也随了妹妹的烈性子,可毕竟四岁的年纪,能顽皮到皇上都无法教导的程度?


    汪翰林还是认为,皇上就是在犹豫要养的十九阿哥成纨绔,最好喜欢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的不喜政务什么也不学习。


    “臣谢皇上隆恩。臣也希望十九阿哥做一个富贵闲人,可这该守着的规矩要守。臣见到十九阿哥会和十九阿哥提起。”


    汪翰林告诉皇上,我一定会教导十九阿哥,就算不学习宫斗朝斗啥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之类的,总要知道吧?


    皇上冷笑:“朕就看着。”


    “他既然见到你夫人和你家的小三儿,你们就大大方方地和他见面就好。你家的小三儿,也是一个聪明孩子,童学院……也去。”皇上到底是不忍心十九阿哥的眼泪,说完这句话,长长地叹口气。


    汪翰林内心里震惊,不敢信自己耳朵,全凭身体反应起身行礼:“臣遵旨。皇上,若汪家和十九阿哥相认,汪家……”


    “还和以前一样。”皇上的身体靠在椅子上,做了这个决定,要他整个人放松一些。


    皇上对汪家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对他的十九阿哥也有不同于对其他儿子们的信任。


    凝视汪翰林的眼睛,缓缓吐出来一句:“汪孝祥,不要让朕失望。”


    “皇上!”汪翰林喊一声,慢慢跪下,这次是因为君臣情意流出的眼泪,是感恩皇上对汪家的信任,对十九阿哥的信任。


    “皇上,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汪翰林只有这一句,却要皇上动了容。


    当年江南鼎鼎有名风流公子汪三儿,如今年纪也大了,也能扛事儿了。


    皇上嫌弃道:“起来吧。你女儿儿子的婚事,朕会指婚。”


    汪翰林吓得差点趴下:“皇上,臣的女儿被臣惯坏了,不能嫁进皇家。”


    皇上抬腿又是一脚:“美得你,汉军旗都没进,还要嫁给朕的儿子?”


    “那……那……”汪翰林真吓坏了,汪家和皇家的关系可不能再进一步了!


    “朕自有安排。”皇上思及当年汪翰林因为汪贵人进宫一事闹得,那真是气闷又头疼,“保证不要你女儿嫁给小十五,小十六他们。”


    “臣遵旨。”汪翰林大声喊着,感觉那心都要跳出来了,脸白生生的没有血色,看得皇上那个气。


    偏偏他还知道这老小子并不是对王氏贵人一系有意见,就单纯的是一个爱自由爱四处游玩的人,不想孩子们被困在京城。


    皇上气得不想看他,梁九功再次进来,给皇上添茶。


    汪翰林偷瞄一眼,因为皇上的气怒,放下一半的心:汪家有了十九阿哥这个外孙,下面儿女们的婚事绝对不能和以前一般自由,这一点他已经想到,只要女儿们不嫁进皇家宗室就成。


    可是不嫁女儿难道要娶个郡主儿媳妇?汪翰林不敢去想。


    思及皇上最近要他收集的,汉人子弟的各项消息,谨慎地回答:“皇上,有关公主下嫁一事,臣认为,可在汉军旗里面选一个人家,就当年平定三藩里面的汉家大将军们,孙家就挺好。具体事项,臣会总结报上去。”


    “朕也在考虑孙家,……”皇上对汪翰林的提议很满意。“还有事情?”


    “有……”汪翰林不敢起来,犹豫片刻,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之前黄宗羲、顾炎武的学生万斯年等人修《明史》,后来因为主修人万斯年去世暂停,如今重新开始,……户部尚书王大人几次有意删改润笔……皇上,此书万斯年先生倾注半生心血,《明史》不管哪天可以修成,臣认为,书上都要有他的名字。”


    汪翰林伏地磕头。


    皇上眉心紧皱。


    文人爱名他知道,抄袭文章的事情层出不穷,尤其这样的大型编书。皇上不确定地问:“可有证据?”


    “有。”王鸿绪是皇上十分亲信的臣子,还是户部尚书,汪翰林逼不得已,真不想得罪他,可是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干脆借着今天的机会,一鼓作气说出来。


    “皇上,王大人位高权重,眼光开阔,对书画的研究深有心得,精鉴赏,工于书法,臣一直很佩服他。但他于史料方面,不及万斯年先生的研究深入,臣几次发现,他不光更改内容,还将改动的部分段落换上他的名字。”


    “皇上,臣知道,《明史》修撰乃是国之大事,吾等当‘团结一致’……”臣也知道王鸿绪修书的观点更符合皇上的要求,可能就是揣摩皇上的意思改的。


    “可是皇上,这是天下文人的凛然风骨,平时抄个文章一段诗词无伤大雅,《明史》传颂千古,修书之人应该是高洁之辈!”


    汪翰林的声音掷地有声。


    皇上气笑了。


    这是拿高帽子套他?


    皇上气得又踹一脚。


    汪翰林:“!!!”被踹一脚,提着的心可算落到肚子里,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臣谢皇上宽容。”汪翰林知道彼此满汉立场的彼此为难,真心感谢皇上的宽容。


    皇上那龙脸比屋外的风雨还阴郁:“起来吧,这事,朕会教训王鸿绪。”


    “臣谢皇上隆恩。”


    汪翰林擦擦额头的汗,麻利儿爬起来,可不敢再惹皇上。


    皇上更气:“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的勇气哪里去了?”


    汪翰林搓着手“嘿嘿笑”:“皇上,臣就仗着皇上仁慈‘恃宠而骄’一回,臣哪里有勇敢?”


    皇上:“……”皇上简直没眼看:“去洗洗脸,收拾收拾自己,免得小十九见到你说朕欺负你。”


    “哎。”汪翰林赶紧地行礼退下,那背影简直是逃命一般。


    皇上无奈地摇头。


    可能,他还信任汪家人,还要留着汪孝祥在京城,就是因为这份“良心”。《明史》修撰里的龌龊官司,谁都装作没看见的事情,他看不惯,他敢在今天说出来,敢替万斯年那些人喊冤。


    皇上在心里叹气,就这些前朝遗民们折腾的一出又一出,他不光要容了,还要给断公平案子……做一个好人难,做一个“明君”更难啊。


    当然,做一个好父亲更更难。


    皇上也没动屁股,冷着语调喊一声:“还不下来?”


    潇洒:“……”


    “皇上,潇洒下来了。”潇洒小道士欢快地回答,小心地将屋顶的那个小洞补好,揭下来的琉璃瓦片放好,飞下来藻思楼的屋顶,宛若一片竹叶一般轻落在皇上的面前。


    小道士一点儿也没有偷听的不好意思,更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一头扑到皇上的怀里,嘴里喊着:“皇上棒棒哒。皇上,潇洒的三舅舅也是棒棒哒。”


    皇上的龙脸漆黑如墨。


    “我们的十九阿哥偷听,也是棒棒哒。”


    “皇上,潇洒飞上屋顶的时候,和梁九功伯伯说了,梁九功伯伯和皇上挤眼睛,潇洒看见了。皇上,潇洒不是偷听。”


    “那是,你是光明正大地偷听。”皇上一把扭住熊孩子的元宝小耳朵,问他:“听到的事情不能对其他人说。在江南见过黄宗羲、顾炎武他们的学生弟子?”


    “潇洒保证不说。潇洒见过。”潇洒小脑袋一歪,小眉头一皱,胖胖的包子脸鼓起来,因为皇上捏他耳朵连皇上也气上了。


    “潇洒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顾炎武先生的三个外甥,尤其大外甥最坏,伙同家族的人欺负同乡,皇上还不管!”


    皇上:“……”


    皇上松开捏儿子耳朵的龙爪,解释道:“朕不是撸了他的官位?小孩子不懂,他如今都不做官了,家族的人还欺负人不成?”


    “欺负人啊。徐家原本只是江南二等家族,因为做了顾炎武先生的外甥,如今家里比江南第一的汪家、戴家、李家、郑家……的藏书还多哦。皇上,这是不对的哦。”潇洒不认同,“四哥说,凡人做了什么事,都会有赔偿。贪污银子的,退休养老也要将银子送回来;犯了事的,不做官也要论罪。”


    皇上:“……”


    “你四哥这个脾气……”皇上真怕他哪一天“百年”了,他这个四儿子能把他这些老臣都给抄家了。


    “今儿钓了几条鱼?”皇上明智地转移话题。


    “四条大鱼,五条小鱼。”潇洒很骄傲,“四哥说要画画,二哥要画院的人来给画垂钓图,现在哥哥们都去换衣服用热汤去了。”


    皇上取笑道:“你四哥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儿下雨画个垂钓图,明儿下地画个耕种图。”


    父子两个说着话,汪翰林收拾好自己,再次进来,一眼看到皇上怀里的小孩子。


    小孩子一身天蓝色的湖稠道袍,大襟右衽,衣长过膝、拱手而袖底及靴。衣领镶嵌有白色的护领,两侧开衩,接有暗摆,暗百打三个褶,丝绸布制的玉色细腰带,上有金丝银线绣的各种吉祥图案,郁罗萧台、日月星辰、宝塔、仙鹤、麒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用心做出来的针线。


    头上梳着小包包头,脚上是小道童的红色布靴子,衣裳楚楚,逍遥是与。


    小孩子在皇上的怀里闹着,活泼顽皮一点也不怕皇上,皇上也宠着。


    汪翰林呆呆地看着,那小孩子一转身,看到他。


    好似是等了四年的慢镜头。


    汪翰林呆立原地。


    潇洒愣住。


    汪翰林激动于,孩子的这张脸,几乎是妹妹的翻版。


    潇洒激动于,这个叔叔身上有亲近的气息,长得也眼熟。


    他大约猜到这就是他的三舅舅,他娘的哥哥,刚刚只听人说话,此刻才真正见到人。


    两个人互相看着。


    皇上一眯眼:“胤禝,这是你三舅舅。”


    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汪翰林条件反射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小臣给十九阿哥请安。”自己泪流满面都没有发觉。


    潇洒呆呆地扶他起来,看着他,飞起来看着他,突然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他只顾哭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一边哭一边用大袖子擦脸上的眼泪,“哇哇”的哭个不停。


    皇上心痛。


    慢慢地哄着。


    可他还是自己哭自己的,张大嘴巴挺着胸膛,自己哭自己擦眼泪,哭得惊天动地,窗外的风雨好似因为他的哭声变大了,雷声隆隆。他更哭得厉害。


    汪翰林听着,看着,眼睛赤红,双手握成拳。他听出来孩子心里的愤怒和委屈,他听出来孩子那无法言说的懂事与伤心,这要他心痛的几乎站不稳。


    准备画画的太子和皇子们听到哭声进来,赶紧地抱着哄,潇洒“哇哇”的哭得打嗝儿,身体直抖。


    脸红通通的,眼睛鼻子也红了:舅舅和舅母一样要给他行礼。潇洒“哇”的一声还是哭。


    作者有话说:


    梁启超亦曾批评王鸿绪是“白昼行窃的偷书贼”。因为最终王鸿绪编写《明史》,没有万斯年这些人的名字。


    康熙后期的贪官多,不少都是康熙驾崩后,雍正上位,抄家的。很多官员那时候都养老退休了。比如前面文里四爷提到的几个巡抚,河道总督,甚至曹家,都是雍正年间被抄家。


    那个时候的江南,象征家族大小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家里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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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潇洒大哭着,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顺着面颊流下,一直流到脖子里。


    在他的心里,他的爹娘是一样的, 他父亲的家和他母亲的家是一样的。


    可事实是, 不一样的。


    他的三舅舅, 喊他“十九阿哥”给他行礼。


    潇洒朦胧的泪眼里看着面前的人,自己的三舅舅,娘亲的哥哥, 三舅舅不敢上前,他不去管皇上,上前几步, 抓住他的衣襟,喊一声:“三舅舅……”


    声音渴望孺慕之情一目了然。


    皇上沉默。


    太子皇子们都沉默。


    汪翰林更沉默。面对越哭越委屈, 越哭越伤心的孩子, 眼前好似是四年前, 妹妹回到南京的家,面对一家老小哭着说的那句:“孩儿离家十多年……”离家十多年回来, 家人亲友却跪在自己的面前。


    汪翰林的眼泪止不住。


    他知道, 他应该退后一步,他应该规规矩矩地问好,可他做不到。


    他面对自己亲妹妹的孩子, 慢慢蹲下身来, 一把抱在怀里。


    潇洒“哇”的一声哭的更难过。


    眼泪鼻涕全滴到舅舅的身上。


    “潇洒有舅舅,潇洒见到娘亲的哥哥,哇——”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皇上轻轻一闭眼, 皇子们不忍心看。汪翰林的一颗心在油锅里煎熬。


    “阿哥不哭。阿哥有舅舅, 阿哥还有两个舅舅,阿哥的外祖父外祖母在南京,阿哥有很多表哥表弟,还有表侄子……他们都疼阿哥。”


    汪翰林说不下去,只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


    他的妹妹,三十多的岁数才有身孕,拼死生下的孩子。


    他的妹妹,打小跟在自己的身边,甜甜地喊着“三哥”。


    汪翰林抱着孩子,此刻什么也不去想,如果不能照顾自家的孩子,汪家有再多的权势金钱又有什么用?孩子一声哭喊的“三舅舅”要他的心尖都颤抖。


    皇上听不下去了,缓缓说道:“胤禝,和你三舅舅说说话。”


    皇上领着皇子们退出藻思楼,潇洒的哭声还是愤怒的。


    宫人们大臣们不是他的邻居朋友,都在给他行礼,他知道。小系统说“规矩就是这样,你不要他们行礼他们反而不安恐惧,更能磕头。”


    可是皇上今天在强制告诉他,他的三舅舅,也是这样,这要潇洒愤怒。


    潇洒在三舅舅的怀里,不去看皇上。


    汪翰林此刻,也明白皇上今天见他的另外一个用意:逼着十九阿哥正视自己的身份,不是民间的小道士,而是皇家的十九阿哥。


    他心痛,可他却只能支持皇上。


    “阿哥,皇上是皇上,皇上是阿哥的父亲。”


    “我知道。”潇洒趴在舅舅的怀里,想象娘亲的样子,“舅舅身上的香气好闻。”


    汪翰林的心蓦然又是一酸,他身上用的茉莉花香,妹妹也喜欢用,孩子潜意识里还是记着他的娘亲。


    汪翰林抱着孩子在地毯上盘坐下来,小心地给孩子擦眼泪:“阿哥,喜欢哥哥们吗?”


    “喜欢。”潇洒拿着毛巾给舅舅擦眼泪,亲近的样子要汪翰林差点又哭出来。


    “……好。好。”汪翰林微微放心,思及刚刚皇子们哄着外甥的用心,不管其中有几分真心,都是好的。


    “三舅舅过一段时间会去外任,昨天你见过的小表哥博霆,会在北京和阿哥一起进学……”


    顿了顿,看着孩子放松下来依赖的样子,心酸难忍,却不得不狠下心来。


    “阿哥是皇子,舅舅家是臣子,阿哥记得,君臣有别。舅舅应该给阿哥行礼。”


    潇洒趴在他怀里,不做声。


    “我知道……”很不乐意的回答,却又是懂事的要人心疼。


    汪翰林眼前好似又看到那在人前,大方得体的亲妹妹,只能紧紧地抱着孩子。


    “三舅舅在京城这段时间,皇上隆恩,可以多见见十九阿哥。……阿哥什么也不要去想,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玩什么和舅舅说,又想吃的想要的,需要银子花了,都派人去三舅舅家里送信。”


    说着话,他从腰上摘下来一个荷包:“这是五十万两银子,拿着日常零花。”汪翰林将荷包系在他腰上,又嘱咐道:“阿哥可以交给师兄潇然道长保管,阿哥还小,学习的事情也不着急,自己开心着,有了委屈不用忍着。”


    潇洒只趴在他怀里不动弹。


    好一会儿说道:“要吃南京的老鸭粉丝,要吃南京的烤鸭。”


    “好,三舅舅明天就给送来。”


    汪翰林笑着,因为孩子和他的亲近。


    担心时间太久,皇上的怒火忍不住了,汪翰林依依不舍地抱着孩子,去和皇上、太子、皇子们请安告辞。


    皇上给他一张大黑脸。


    潇洒当场给皇上一个大瞪眼。


    皇上:“!!”


    四贝勒赶紧说道:“儿臣送送汪翰林。”


    八贝勒也抢着:“儿臣送送汪翰林。”


    汪翰林不舍地看一眼外甥,苦笑着,跟着两个皇子离开。


    潇洒看着,一直到三舅舅的身影看不见。


    皇上伸手一拍他的小脑袋:“见了舅舅就不要汗阿玛了?”


    潇洒还在生气:“舅舅是舅舅,舅舅是潇洒的舅舅!”


    哎吆喝!皇上更气:“朕没有舅舅?朕的舅舅见到朕,也要规规矩矩地行礼。”


    潇洒的眼睛瞪圆:“皇上的舅舅不疼皇上。”


    皇上:“!!!”


    皇上气得就要打熊孩子,熊孩子却没跑,一副我们一起打架的架势。太子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把抱着熊孩子,喊着:“汗阿玛,儿臣去给你做鱼汤。”人就跑的不见了。


    皇上那是真气到了。


    手指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那手都在抖。


    “惯的他无法无天!”


    “惯的他无法无天!”大郡王重复一句,也是生气的: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哪个人敢要和皇上动手,这人还是自己的十九弟。大郡王很是愤怒:“汗阿玛,您要好好教训十九弟,怎么能一直这样没有规矩?”


    皇上的怒火转向他:“他能为了自己的三舅舅和朕吵架,你能吗?你的哪个舅舅给你五十万两银子零花?”


    大郡王:“!!!”


    大郡王态度一变:“汗阿玛,汪家这么有钱?”


    “没钱。”皇上对汪家的家底子很清楚,“汪家的藏书,和许嘉俊家的银子一样多。这银子,估计是许嘉俊拿的。”


    大郡王更震惊。


    大郡王脱口而出:“汗阿玛,汪家这是不掩饰和许嘉俊的关系?汗阿玛,儿臣以前都不知道,许嘉俊和汪家的关系这样好。”


    三郡王也好奇:“汗阿玛,那许夫人,不就是一个堂姨母?”


    九阿哥摸着下巴,模糊意识到关键:“当年的蕉园诗社,……义结金兰,可能,真的是感情好。而且许嘉俊在南方任职的时候,和汪家大公子的关系,比和汪家三公子还好。”


    十阿哥眼睛睁大:“汗阿玛,女子们之间,也有这样的情意?”


    不是嫁了人了,就各顾各自的家了吗?


    十阿哥又问:“汗阿玛,汪家作为十九弟的外家,也要荣封一个官儿?”


    “不封。”


    大郡王不甘心:“汗阿玛,儿臣认为,应该抬汪家进汉军旗,再荣封一个官儿。”


    皇上一瞪眼:“封一个什么官?”


    大郡王:“……”


    汪家这官儿真不好封。低了,不如不封。高了,怎么高?


    大郡王只敢在心里吐糟皇上:当年您要汪贵人进宫,还给汪贵人生儿子的时候,怎么不烦恼汪家的家世背景问题?当然,十九弟很好,儿子喜欢。


    大郡王不说话了,太子不在,四贝勒和八贝勒不在,只能三郡王打破沉默。


    “汗阿玛,汪家,也不抬旗吗?汪家儿女们的婚事?”


    皇上冷哼:“朕自有安排。”


    那意思,你们谁也别想。


    三郡王也焉巴了。


    因为十九阿哥在屋顶听着,皇上和汪翰林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完,还需要找单独聊一聊,不查出来汪贵人的事情,皇上怎么也无法安心。


    脑海里是四年前汪贵人见到家人后的眼泪,皇上轻轻一叹,母子两个都是一样要人不省心的性子。


    环视这些糟心儿子们一圈,眼望湖光山色,慢慢吐出来一句:“江南不一样。江南不光有专门的作坊,专门的匠人,还有思想的变化。你们认为,为什么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这三大家都出生在江南?”


    “如今我们要修路,要造两轮车,那黄履庄也是江南人……”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想起熊孩子对顾炎武的三个外甥的不喜欢,反思自己,借助顾炎武的三个外甥拉拢顾炎武,扶持起来打压其他江南大家族,是不是不那么周全?


    曹寅在江南,和江南人怎么也无法融合,江南一直游离在朝廷之外,是不是也有思想上变化的原因?


    皇上在思考,皇子们不敢打扰,脑袋一放松下来,思及刚刚十九弟一怒之下要和皇上对打的强势霸道,一抹额头,都是冷汗。


    列祖列宗在上,十九弟的胆子,是真大。


    皇子们长在皇家,习惯了做天家子弟,不管是母家还是妻族,即使是皇上的母家,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也是低一等的,是臣子,是利益共同体。他们习惯了母家妻族和他们讨要利益,他们习惯了接受他们的讨好和行礼问安,他们不明白十九弟的愤怒。


    太子却是能理解一点点。


    “母家是母家,母家也只是母家,不能和母家太亲近,知道吗?”太子苦口婆心。


    “不知道!”潇洒还是生气的。


    太子心口一堵,抱着他在膳房外面的小亭子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知道二哥的母家,是谁吗?”


    潇洒懵懂:“四哥说,是赫舍里家,见到要敬着。”


    太子苦笑:“现在也就你四哥会这么说了。二哥的母家出了事,现在啊,很多人见到都不需要敬着了。”


    潇洒惊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太子抱着弟弟,人朝长椅上一靠,眼睛望着面前的湖水鸭子柳树,目光空洞没有焦距。


    “十九弟,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


    潇洒一个小孩子不懂。三年前,皇上废了赫舍里家的领头人索额图,太子的母家倒下了,太子的势力一落千丈。有很多原因,也没有原因。


    这一头,潇洒飞到湖里摘几片荷叶,要吃南京的荷叶羹,太子叫他闹的,真跟着去了膳房洗手作羹汤。


    另一头,四贝勒和八贝勒一起送着汪翰林出来清溪书屋,彼此看彼此都看不顺眼。


    汪翰林面对左右一边一位皇阿哥,那真是冰火两重天,一鞠躬再鞠躬,那脸上的笑比哭得还难看:“四爷,八爷,你们饶了小臣吧。小臣就一个修书的。”


    四贝勒冷着一张脸,目光冰冷。


    八贝勒标准微笑,眼神微笑。


    汪翰林自知今儿躲不掉,琢磨皇上的态度,慢慢说道:“小臣已经和皇上请辞,过一阵子就去外任。家里的小三儿留在京城,和十九阿哥一起读书。”


    四贝勒和八贝勒听到想要的答案,对视一眼,都是了然。


    汪翰林知机地主动退了一步,皇上就表示出一定的诚意和信任。


    四贝勒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有需要来找爷。”


    八贝勒伸手拍拍他的另一个肩膀:“有需要来找爷。”


    汪翰林给两位爷鞠躬行礼:“一定一定,谢四爷和八爷。”


    四贝勒转身离开。


    八贝勒转身离开。


    汪翰林可算是舒出一口气。


    可他这口气松的早了。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下学,也来给皇上请安。


    桃花堤上遇到,汪翰林规规矩矩地行礼,十七阿哥还好,笑着双手扶起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站在一边,都心情微妙。


    他们的母家王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也只是荣封了一个翰林院的职务,这是到头了。可是汪翰林在翰林院,却是类似“布衣行走”,代表江南文人来修《明史》。


    以前十九阿哥没有进京的时候,满宫里就他们三个汉妃所出的阿哥,还是亲兄弟,他们都没意识到,都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


    可是十九阿哥一进宫,这差距就出来了。母亲王贵人亲口说:“汪贵人不一样。”养着他们的母妃面对十九阿哥,说起来汪贵人,那态度也不一样,那是一种平等的。而不是面对母亲时候的俯视。


    汪翰林站在一边让开道路,已经听皇上明确表示,汪家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本人也好,母家也好,都不会联姻,最担心的事情放下,态度很自然。


    “三位阿哥爷是刚下学吗?时间不早了,小臣先告退。”


    十七阿哥笑道:“汪翰林,有空我和十九弟一起去你家玩,你家的藏书可要和小爷开放。”


    汪翰林热情地笑着:“这是小臣的荣幸。恭候十七爷。”


    十七阿哥自幼从学沈德潜先生,豁达识体,不参与皇权之争。且又聪明持重,工书法,善诗词,更重要的是,和十九阿哥处得好,汪翰林自然要亲近着。


    “十五爷、十六爷,有空两位爷也去一起玩。”汪翰林招呼着,再次行礼退下。


    十五阿哥皱眉:“十七弟,我们怎么能出宫玩?”


    “我们怎么不能出宫?上次不就是出宫玩?”十七阿哥也喜欢汪家的处世。


    “上次是去工部,如何能去臣子的家?”十六阿哥不认同。


    “两位哥哥,你们想多了,我们还没办差,还只是孩子。就比十九弟大几岁。”十七阿哥说着话,笑嘻嘻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板着脸。


    之前哥仨和十九阿哥闹过矛盾,现在他们知道了,皇上宠着十九阿哥,闹也闹不过。而十九弟人好,他们也不想闹了。可是要处得好?他们不想,也自觉处不来。


    儿子们之间的矛盾,皇上都看在眼里。又一茬皇子们长大了,又要分派系了。


    皇上琢磨,还是给庄王好好保养身体,再坚持几年,再看哪个孩子真的合适。


    这天傍晚,太子和潇洒小道士在膳房,真的自己动手做鱼汤,荷叶羹。虽然都笨笨的,可态度拿出来,厨师怎么说他们怎么操作,一丝不苟。


    皇子们那自然也要来,皇上眼见熊孩子有模有样地帮助剥葱洗菜,年长的儿子们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杀鱼的杀鱼……虽然都笨的要皇上没眼看,气氛却是实打实的热情。


    皇上这辈子第一次用着儿子们做出来的饭菜,暂时忘记这些烦心事情,就是熊孩子还是恼人要他想打一顿。


    作者有话说:


    大姨妈腰酸肚子痛,不好意思。祈祷过俩天可以恢复更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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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汪翰林回到家, 见到等候的家人,简单说一说自己要外任的事情,又说了博霆留在京城进学的事情, 一家人都是震惊。


    汪夫人首先问出来:“老爷, 我们一家人外任, 博霆一个人留在北京?老爷你怎么突然要外任?”


    汪夫人着急。汪家大公子倒是有几分明白,可他因为明白,更是担心。


    汪博霆高兴能和十九阿哥一起进学, 伤心于一家人都离开京城,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看要哭了。


    汪翰林解释:“下去锻炼锻炼也好。修书的事情, 皇上会另外在汪家选人来京城。”


    “这不是修书的事情。”汪夫人不同意。“老爷,我们走了, 两个孩子谁看顾?”我们留在京城即使不能见到十九阿哥, 那也能看顾一二。


    “不用担心。”汪翰林有些话不好说, 暗示夫人一个眼神,转而对孩子们说道:“你们的婚事, 将来都有皇上指婚。为父会写信给你们的祖父祖母说明情况。”


    又对汪夫人和孩子们说道:“外任的事情不着急, 皇上隆恩,我们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可以和十九阿哥多接触接触。十九阿哥说要吃南京的老鸭粉丝, 南京的烤鸭, 夫人给准备着,明天我带进宫。”


    汪夫人一听,一时顾不得其他:“老爷, 十九阿哥……”


    “十九阿哥很好。……十九阿哥和我亲近着, ”汪翰林安抚家人, “十九阿哥长得,和妹妹一模一样,脾气也像。”


    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嘴巴。


    汪翰林笑了笑,又说:“十九阿哥喜欢宫外的生活,还是不大适应宫里的规矩礼仪,你们见到了,要注意着,切记不能给其他人留下话柄。”


    “爹您放心。爹我们能见到十九阿哥?”大公子第一个问出来。


    “当然能。十九阿哥经常出宫玩,还会来我们家玩,你们自然能见到。”汪翰林重点叮嘱三儿子,“你要和十九阿哥一起读书,切记不能闹性子,十九阿哥注意不到的地方,你要给注意着,知道不?”


    “知道!”汪博霆板着小脸蛋,重重表示,“爹娘放心,孩儿一定好好照顾十九阿哥。”


    “大体情况就这样,老大、老二跟着爹来书房,大姑娘和二姑娘和你们娘去准备烤鸭,”看一眼小孩子汪博霆,“你和来书房。”


    “谢谢爹。”第一次被允许一起参加书房议事的汪博霆,兴奋地答应着。


    汪夫人一笑,看着他们父子四个的背影,带着两个女儿去后院换衣服,笑道:“你们要不要吃烤鸭,我们多做几只?”


    “谢谢娘。”


    两个姑娘一起答应着,帮着汪夫人换了一身衣服,自己也换衣服,老鸭粉丝和烤鸭,家里的南京厨师会做,可自家人做的,才有家里的味道。汪家的家教从来都是衣食住行都要会,女孩子们都要有几样拿手菜,十九阿哥要吃,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南京烤鸭和北京烤鸭作法不同,北京烤鸭是叉烤,南京烤鸭要用特制的烤炉挂起来烤,所以又叫挂炉烤鸭。


    母女三个进了厨房,大姑娘先去屋后选鸭子,二姑娘一边准备烤炉一边叽叽喳喳:“当年那明成祖北迁京都,将南京烤鸭带给北京,现在人都知道北京烤鸭,都忘记南京烤鸭了。”


    汪夫人在烧水准备烫鸭子,听了只笑:“这不是正常?现在北京人走亲戚送礼都送烤鸭,现在南京人吃鸭子,倒是随了自己的口味,变成家家必备的了。”


    “这倒是。‘秦淮风月忆繁华’,怎能少了烤鸭?说起来,儿在北京这些日子,还是不习惯北京的吃食。北京人吃烤鸭,卷饼蘸酱,讲究肥而美。南京人吃烤鸭,讲究皮脆肉嫩,那一兜红卤,这才是吃原汁原味的鸭子。”


    “偏了不是?南京烤鸭有南京烤鸭的好,北京烤鸭有北京烤鸭的好,既然有机缘在北京,就要尽情享受北京的好。”


    “知道~~~”二姑娘赖皮地笑着,“娘,我们这次也在鸭腔子里塞葱﹐盖焖而烧。大伯家的大姐来信说,现在南京人吃鸭子都这样焖,还用铁皮炉子烤,轻便。”


    “行。我们这次找一只鸭子试一试。”


    汪夫人烧好热水,大姑娘一手抓两只鸭子来,鸭子“嘎嘎”地叫唤,母女三个就开始忙乎。


    论起来吃,江南江北真不一样。南京人喜好小糖醋﹐讲究略甜微酸﹐鲜咸适度。调制这样的味汁﹐功夫不比烤鸭本身差。


    而明炉烤鸭,鸭腔子里面必得灌水。外烤内煮﹐一旦鸭肉熟了﹐这一包汁水也鲜透。趁热把酒酿蜜卤倒进汤汁,浇上糖色、米醋、海盐,考究起来各家有各家的秘方,端出去的红汤老卤才叫家的味道。


    而对于讲究的汪家人来说,从鸭子的品种喂养,到鸭子的宰杀,也都是学问。


    倒不是和那些穷奢极欲的人家一般,用珍珠米喂养鸡鸭一类,再用人参汤兑高汤等等,而是真正的享受美食,享受这样的做饭过程,讲究一个功夫到家。


    这一头,汪夫人和两个女儿一起做烤鸭,老鸭粉丝的各种准备,今晚上都准备好了,鸭子腌制一夜正好入味,明天上午烤制出来,直接送进宫,正好午膳食用。


    那一头,汪翰林和三个儿子细细地交代清楚,该要他们知道的要给知道,该要他们注意的要说明白,更要和他们讲清楚朝廷对汪家的态度,汪家的决定,皇子们目前的关系等等。


    都忙好了,一家人一起用晚食,天也黑了。汪翰林抬脚就去了许家。


    许嘉俊正等着他。


    汪翰林将事情大致和他说了。


    两个人都沉默。


    “其实,我也想知道,当年,为什么退亲。”许嘉俊问。


    “……原因?”汪翰林苦笑,“哪有什么很大的原因,不过是戴家的嫡长孙迷上了一个酒家小寡妇,养在外面做外室。”


    许嘉俊泡茶的手一抖,抬眼看他。


    汪翰林的笑容更苦:“这样的原因,自然不能要父亲和母亲同意退亲,戴家的嫡长孙再怎么荒唐,他也是戴家的嫡长孙,有着基本的素养认知。在他对妹妹心里有愧疚的情况下,妹妹嫁过去,更好过日子……”


    “所以,为什么会退亲?”许嘉俊憋着这个问题十多年了,他当时以为,汪家的小小姐嫁进戴家做宗妇,即使没有爱情,日子也一定好的。


    许嘉俊的目光逼迫,赤红一片。


    汪翰林唯有苦笑。


    “妹妹不同意,很坚决。”汪翰林好似又看到当时的情景,妹妹那心碎心死的样子,“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说不下去。


    许嘉俊却是手抖的厉害。


    因为汪家和戴家的这份婚约,他痛苦不堪,而汪家和戴家却退了亲。十多年来,他一直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他没想到,这份答案如此刺痛他的心。


    她,得知戴家嫡长孙养外室的心情,是什么样子?


    那么骄傲的人,以为戴家嫡长孙等她三年情意深重,却得知这份婚约是如此的……打击有多大?


    汪翰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更不明白妹妹为什么那般伤心。你知道,夫妻过日子不讲究男女之情,妹妹也是聪明人,而且戴家老夫人亲自上门道歉,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退亲。可是妹妹说,她说,‘那等我也去外面生一个孩子,再来嫁人。”


    “砰”的一声,许嘉俊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人猛地咳嗽起来,一连声的咳嗽,咳的他心血都要出来。


    不光是大家族联姻,世上任何一对夫妻过日子,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夫妻两个能生活到一块儿去。汪家的小小姐和戴家的嫡长孙没有儿女之情,她是合格的宗妇人选,这就够了。


    可是汪家的小小姐,本就伤心欲绝,为了家族准备好出嫁的时候,戴家嫡长孙养外室,给了她最后一击,要她做了退亲的决定。


    “是我的错……”许嘉俊默默地想着,掏出手帕擦拭嘴边的血迹,目光凄然欲绝。


    汪翰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抓住他的手给他把脉,放下心来。


    “你现在的家很好,好好过日子。你还要出海,要好好保养身体。”


    “我知道。”许嘉俊拿出来火石,打火,将手帕烧了,处理完灰烬,人也恢复平静。


    他重新泡茶,两个人慢慢地聊着。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越发衬托的书房里静寂无声。


    而此时的大郡王府邸里,大郡王和八贝勒、九阿哥一起喝茶,气氛也是压抑低沉。


    九阿哥给两个人倒茶,八贝勒分析:“汗阿玛不给汪家册封,不当汪家是外戚,还宠着十九弟,给十九弟那么多自由,要汪家和他相认,同意许嘉俊和汪家的相处,容忍林御史、李尚书他们维护十九弟,是要捧着十九弟,做一个独立的势力。”


    大郡王嗤笑:“岂止如此?汗阿玛还不同意我们和汪家联姻,这是要断绝我们伸手的可能性。”


    九阿哥倒不意外:“本来就是这样。汗阿玛就是在看谁能在他老人家百年后,谁对年幼的弟弟们好。现在干脆要十九弟自己有势力保护自己,……”


    这反而不是宠爱了。


    十九弟才四岁,就要做朝野平衡的事情,做一个靶子。帝王心不可测,够狠。当然,九阿哥又想到,太子不是两岁就做太子?皇上一直这样心狠,不应该奇怪。


    “我就是心疼十九弟。”太子就罢了,十九弟是真没有什么权利野心的欲望,九阿哥眉眼耷拉,“我担心十九弟。”


    大郡王眉心紧皱。


    八贝勒更愁:“十九弟的童学院一开学,等那些孩子们长大……”形成势力后,将来哪个新帝能容得下?


    “我也认为十九弟做一个富贵闲人更好。”八贝勒用一口茶,比烈酒还要他醉。


    大郡王直接起身去拿一个酒坛子打开,给他们一人倒一碗酒,接着就自顾自地喝着。


    明天休沐日,三个人干脆喝一个醉。


    而后宫里,毓庆宫,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也在商议事情。太子倒是没有喝酒,他反而平静下来,还有心情慢悠悠地泡茶。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哪有心情品茶?太子冷笑:“孤泡的茶,你们也不喝?”


    喝!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喝茶,比喝醉酒还难受。


    太子眼里的那抹笑更冷。


    他以为皇上疼十九弟,总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他以为皇上变了。


    可皇上还是皇上。


    愚钝的他自己。


    “一边念着当年的汪贵人,一边利用十九弟……”


    “太子慎言。”


    太子的话叫四贝勒打断,四贝勒面容漆黑,十三阿哥紧张地起身去看看书房外面。


    太子更是笑:“别担心,我这毓庆宫有个风吹草动,皇上都知道。皇上允许你们进来,就是要我发泄发泄。”


    帝王心术?!太子自嘲一笑。


    当年皇上不就是这样一边念着元皇后的好,一边利用赫舍里家和他?


    “我们都是棋子。”太子一杯一杯地喝茶,那茶比烈酒还要烧着他的肺腑,“你们一直抱怨我面对这朝野上下的事情不管,我怎么管?我不知道这些年朝野政令松散,官风不正?我不担心将来国库空了,就是继位登基了,也是一个穷皇帝?”


    太子真有点醉了。


    “可我能怎么办?我管事,是夺权。我不管事,是不负责。我打压弟弟们,是不友爱。我能怎么办?”


    太子一口一个“我”,笑着笑着直接起身搬来一坛酒打开。


    四贝勒皱眉,十三阿哥更紧张。


    皇上这是要拿他们哥俩给太子发泄?这是要了他们哥俩的命了啊。


    十三阿哥因为太子的悲情动容,可他的脾气更忍不住心里的怒火:“太子二哥,这些话,你敢说,四哥和我敢听吗?”


    “十三,你以为,你不敢听,就能不听?”太子打开酒坛子,给他们挨个倒一碗酒。“你们跟着孤,比其他兄弟多了一份机遇,这就是代价。哪一天孤倒下了,你们就是炮灰,懂?”


    太子是太子,是唯一的嫡子,不管皇上将来怎么对太子,就是废了太子,太子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也是在的,皇上对太子的情意也是在的,皇上要保太子,必然要替罪羊,不是四贝勒,就是十三阿哥。


    四贝勒是年长的哥哥,还是佟佳皇后养大的,皇上要留着四贝勒看顾着佟佳家,只能舍弃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想到这里,眼睛瞪圆,面色煞白。


    四贝勒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十三阿哥是他最疼的弟弟,这些年,他护着十三弟,跟护着一个儿子一般。


    沉默中,太子的醉酒中,十三阿哥反而第一个回神。


    “太子二哥,四哥,你们都不要担心弟弟。”十三阿哥很坚强,“弟弟已经长大了,娶了福晋,马上要开府出宫,将来不管如何,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成,大不了一辈子待在家里养老做闲人。弟弟更担心十九弟,十九弟,太小了。”


    四贝勒伸手握住十三弟的手,心里的担忧更大。


    十九弟如今是他最疼最不放心的弟弟。


    “太子二哥,十九弟的事情,没有办法了吗?”


    太子人愣愣的,半坛酒下肚,思维已经模糊了:“有什么办法?”


    太子喝醉了,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也喝醉了,皇上收到消息,点点头。皇上迈步来到皇太后的宫里,皇太后在念佛,十九阿哥在泡药浴,嚎的震天响,一看见皇上来了,更能嚎,声音里带着愤怒。


    皇上笑了,看着他生机勃勃的小样儿,笑得很不厚道。


    “胤禝啊,你看你要怎么做哦?”


    潇洒小道士身上疼的不能说话,看向皇上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怒气。皇上几乎能听到熊孩子的心声:坏皇上。


    皇上好暇以整地看着熊孩子笑,自己坐下来,潇然道长给皇上倒一杯清茶,提溜着师弟从浴桶里出来,泡到另一个浴桶。


    八月下旬的夜里开始冷了,阴雨天更冷。天上乌云遮住月亮和星星,屋子里几盏蜡烛的光微微地亮着,皇上慢悠悠地品着茶,潇洒小道士更加有力地嚎着。


    潇洒会怕皇上吗?


    那当然,很怕!


    潇洒小道士一边嚎哭,一边告诉自己“潇洒最勇敢,潇洒打坏人,潇洒不怕坏皇上!”


    皇上好似看穿他的心声一般,又来一句打击:“你的端本宫修好了,过几天找个好日子就搬过去。”


    潇洒:“!!”


    搬出去,就自己住了。


    就要离开皇太后了。


    潇洒舍不得皇太后,那哭声里有了伤心,嚎哭的也更响亮更愤怒。


    夜幕深深,宫里,四九城的熄灯时间要到了,更夫打更的声音此起彼伏。皇子们各回各家,准备休息。皇上和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回去乾清宫准备休息,皇上很是开心胜了熊孩子一局。


    潇洒洗漱完毕,光溜溜地站在床上,和师兄说话:“师兄,我要练习一样功夫。”


    “什么功夫?”潇然道长好奇。


    潇洒从包袱里找出小系统给他的纸张给师兄。


    潇然道长越看面容越凝重,看着师弟说道:“这功夫很好,很合适师弟的身体情况。但练好后会怎么样,师兄没有把握。”


    潇洒懵懂。


    潇然道长知道师弟孩子心性,不会怀疑人,可是不知道清楚的功夫不能随便练习的。


    万一有人坑师弟怎么办?


    “没有把握的武功,不能随便修炼。因为你不知道这功法里面有什么情况?越好的功法,可能后遗症越多。”


    潇洒迷糊。


    小系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开心地说:“事情已经这里,躲避不了了。小道士,你更要练好功夫,至少将来,皇上就是用大军大炮围堵你,你也有本事逃跑。小道士你不信我,你咋办?”


    “谢谢高人的指点,潇洒要练功。”潇洒回答小系统高人。“高人,师兄担心小道,小道要知道更多的情况,时空系统局是什么?高人帮助小道士有什么要求?”


    潇洒闭眼,脑海里找到系统高人的那团光亮,知道那是系统高人的灵魂,心念一动,一用力,将那团光亮控制起来,将整个系统收进去自己的脑海地盘,对于系统和系统高人的所有知识都了然于心。


    小系统都来不及一声惊呼,吓傻了简直。


    “小道士,你要做什么?!”


    更要小系统没想到的是,小道士真有这个本事能控制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安慰。么么哒。一起加油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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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小系统恐惧。


    然而潇洒小道士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控制住他的一切, 获取他的所有信息。


    “小道士你要做什么?你要吞了我?”小系统以为,小道士要炼化他的灵魂,吓得一团光亮直抖。


    “什么也不做哦, 高人不要害怕哦。”小道士很是友好地安慰系统高人。


    小系统气坏了, 发现自己灵魂安好, 狠狠地松一口气,发现小道士将他所有的信息都找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吼:“我就想等你百年后用用你的身体!我什么也没做!”


    小道士不明白:“高人要小道的身体做什么?高人没有身体吗?”


    “我哪里来的身体?我都……”小系统反应过来, 小道士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又恨又怒的情绪到达极点,不管不顾地大喊:“我要你练功也是为了你好, 我又不会害你!”


    “那为什么是百年后?”潇洒更不明白。


    “当然是百年后,我还能强抢你的身体不成!你能活一百岁就不错了!”小系统真怒了, 灵魂被控制的局面更要他恐慌无助。“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好哦。”潇洒很尊重长辈们, 更喜欢这位帮助自己很多的系统高人, 发现他真的害怕了,立即放开他。


    小系统逃出生天, 那团光亮还是抖着不停, 后怕又心有余悸地喊着:“不能要时空系统局知道你能控制系统,知道吗?我会隐瞒这个情况,你不能随便控制我。你就当我是一个组织的高人来和你合作, 你不能要他们知道你能控制我, 一旦知道,很可能就是毁灭或者换系统,懂?”


    “不懂。”潇洒不是很懂, 大约明白系统高人不大自由, 不能要其他系统高人知道自己看了这些信息。“高人放心哦。小道会帮你的, 等小道练好武功,就找他们给你自由。”


    小系统居然有一咪咪感动,赶紧打住:这不是一个萌娃子,这是一个小鲨鱼。


    “我谢谢你哦。你快和你师兄说话,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谢谢系统高人。”


    潇洒睁开眼睛,面对师兄等候的样子,一头扑到师兄怀里撒娇耍赖:“师兄,我知道了,我会研究这武功能不能练习的。”


    潇然道长摸摸师弟的脑袋,刚洗完澡没有梳头,毛茸茸的一团乱,手感很好。


    “这武功很好,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可以借着研究,但不能贸然地练习。”


    “知道~~师兄放心。”


    “困了?早点休息。”


    “好哦。”


    潇洒躺到床上,潇然道长给他盖好被子,拉好床幔,检查一遍窗户,担心他今天因为皇上和汪翰林的事情不好睡,干脆拿过来一个笛子吹奏安眠曲。


    好温柔又温暖的一首曲子,潇洒自从被师兄带着,就经常听到,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皇太后宫里的人第一次听到它,简单纯净的前奏就那么柔柔地静静地,让人白天的烦躁一下静息,心也忽地变的柔软,细腻温柔的节奏,那样轻柔温暖地像一片纯净柔软的羽毛,顿时觉得心要柔柔地融化了……包括皇太后在内,都是一夜好睡。


    第二天潇洒小道士又睡得太阳晒屁股,小三阿哥和张朝栋早起带着十八阿哥一起练武,过来一看十九阿哥还没起,嘻嘻笑着去玩了。等潇洒小道士起来,用完早膳,太阳都老高了。


    陪着皇太后在院子里晒太阳,皇太后在躺椅上,抱着小小的孩子,她已经知道小孩子要搬去自己住的事,很是不舍得。


    “祖母的小胤禝哦,搬去自己住,要记得多来看祖母哦。”


    “潇洒记得。祖母放心。”潇洒喜欢皇太后,也很是舍不得皇太后,窝在皇太后的怀里不想动弹一下。


    皇太后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心里酸酸涩涩的不舍,还有轻轻一叹。皇上要做的事情她大约知道,可是她想说“不要和皇上对着来,胳膊拧不过大腿”,说不出来。


    “今天要做什么?”


    “研究武功。等三舅舅进宫。”潇洒眉眼舒展,还美美地笑出来:“祖母,三舅舅给我带来南京的老鸭粉丝和南京烤鸭哦,祖母一起吃哦。”


    “好,祖母一起吃。”皇太后笑道:“喜欢三舅舅?”


    “喜欢。”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充满期待。


    皇太后沉默。


    一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上空的蓝天白云,眼前却好似是科尔沁家乡的大草原。


    每个人都有父亲和母亲,父系和母系的关系,女子还分为娘家和夫家。这是斩不断的血缘牵绊。她记得当年的汪贵人,也是这样以出身自豪,一点也没有觉得进了宫就是天大的荣耀。


    有人说这是汉人看不起满人,其实皇太后知道,这是一个奇女人自身的底气,走到天边她也是骄傲的。


    那是一个天生骄傲的人,生的孩子也是骄傲的,不觉得自己的舅舅就低于皇家一等。


    皇太后摸摸地拍着孩子的后背,面容慈爱祥和。


    潇洒也不说话,人在皇太后的怀里晒着太阳,和太阳一样懒洋洋的。


    皇太后笑道:“昨晚上的是什么曲子,这宫里的人都是一觉好睡?”


    “祖母,名字叫《和你一起睡觉觉》,神尼婆婆写的。”


    皇太后不说话了,能写出来这样曲子的人,必然是一个才华横溢,内心里充满很多很多爱意的修行人。没有繁复的编曲,没有驳杂的元素,在形式上呈现出极简的风格,深夜闲听,让白天的喧嚣隐逸,独留下夜晚的宁静给心灵。


    “祖母,蒙古语言里也有摇篮曲啊?”潇洒好奇。


    “要听吗?”皇太后笑。


    “要。”


    “好,祖母给唱一段。”皇太后搂着孩子,口中轻轻哼着童年记忆里的小曲子。


    “星空笼罩着大地,大地拥抱着安息,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潇洒听着,躺在皇太后的怀里,好似真看到了那星空下的大草原,蒙古包里哄着孩子睡觉的母亲,眼睛迷迷瞪瞪的,真有要睡着的架势,反正就是娇气的一下也不动弹。


    皇太后不由地笑出来。可能这就是江南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娇娇弱弱的娇气着,可又有着那份矫情的傲骨,那骄傲,也是矫情的,明亮可爱的。


    潇洒跟着皇太后晒太阳,懒得他不想动,幸亏皇太后还记得他今天的事情,不舍地催着他去练功夫。


    潇洒在皇太后怀里扭糖儿扭了几番,闹着:“祖母,潇洒要学马头琴哦?”一直到皇太后答应着“学马头琴。”他才不乐意地去自己的小书房里,因为这是皇上引起的,要自己又多了一个事情做不能玩乐,更恼皇上。


    他将昨晚上获得的信息都在脑海里翻出来,还机灵地来一个播音方式,系统高人很是聪明,心念动一下,有关于武功方面的都自动地整理出来,用好听的声音说出来。


    潇洒将这些都要小系统变成纸张,拿给师兄看,脑海里还不停地听着播音,一边走一边听一边唱,很是欢乐。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谁也不知道,一拉线儿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炸飞了!”


    小系统叫他闹得没有脾气,在时空系统局他都没有被这样控制,落到这小道士手里反而老底子都给扒出来,这对他的打击很大。


    宫人们一开始听着十九阿哥唱的好听,不能笑不能笑,可是好想笑。后来,奴才今天起床真没带耳朵。


    潇然道长在端本宫里做最后的检查,听到这曲子,只笑。


    端本宫里的其他工匠听到了,都忍住笑装没听到:十九阿哥这是对上学有多大的怨念?


    潇洒开开心心心地来到端本宫,自己将要入住的地方,眼睛蓦地睁大。


    皇上的乾清宫很是威严气派,太子的毓庆宫很是金碧辉煌,皇太后的宁寿宫很是亮堂宽敞,哥哥们的家里都是四四方方的规矩……他的端本宫对比之下,好似江南园子一般。


    潇洒一看就喜欢。


    “师兄,潇洒喜欢。”小道士大喊一声,眼睛亮亮的。


    “来看看,还有哪里要添加的吗?”潇然道长知道师弟人小但很有主见。


    潇洒四下看了看,一组窄长院落组成的建筑群,前后共四进。正门内为第一进院落,东西值房3座。过穿堂为第二进院落,正殿3间,假山小桥流水花草树木穿插其中。


    第三进院中间是一个工字型殿。绿色琉璃瓦硬山顶,前檐明间开门,次间、梢间为槛窗,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西次间为藏书室,东山墙接悬山顶耳房1间与东围房相通。内部装修极为考究,尤其是后殿,或真或假,构思精妙,阴阳八卦纵横其中,宛若“小迷宫”一般。


    最后一进院内有后罩房,面阔5间,进深3间,东西两侧有耳房,与东西庑房转角相接。


    值房、膳房、净房……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这里真的和其他的宫殿不一样,不是那样四四方方的都是屋子,连个小池塘都没有。


    平静的池塘水面在这里至关重要,它形成整体布局的主题。第三进院落里,一座两面都装有透明玻璃窗的外书房,花窗下的湖石、卵石铺就的地面与上方绿色屋顶的色彩十分和谐,花草倒影在池塘里浑然一体。


    潇洒惊奇:“师兄,玻璃哦?”


    “玻璃,工部已经将玻璃造出来了。”


    潇洒凑到玻璃窗前好奇地看一看,看着对面清晰的小人影,对着镜子笑,手舞足蹈的,嘴里发出开心的声音,还嘟着小嘴巴要亲一亲镜子里的小人。


    潇然道长佯装不认识地问:“这是师弟?”


    “师兄,是潇洒。”小道士知道镜子里的人是他,挺挺小胸膛。


    “阿哥好好看是不是?”雷金玉师傅笑着问。


    小道士点头。


    众人都笑。


    雷金玉师傅又问:“阿哥今天穿的道袍上绣着什么?”


    小道士低头一看,小手一指:“仙鹤献瑞图哦,又有一小龙,爪翻云海,矫健凶猛哦。”


    一副显摆的小样儿:“四嫂给做的哦。”


    “四福晋给我们阿哥做的,果然好看,衬托我们阿哥更好看。”雷金玉师傅脸上与有荣焉的笑。


    潇洒抬着小下巴,一伸脚:“‘顶黄冠,戴玄巾,服青袍,系黄绦,外穿鹤氅,足缠白袜,脚纳云霞朱履,取五行俱备之故耳。’”


    众人都笑着点头,都夸他们的小阿哥“行走风云,五行俱备。”


    潇洒听了夸夸更开心,将手里的纸张给师兄,自己转着小院子又看了看,眼睛一亮又有问题跑来问师兄:“师兄,这里能设计池塘哦?”


    “本来宫里没有池塘。这是特别设计。半月形池塘,主钱谷丰盈。古诀曰:片钱半月塘,财谷百千仓。水通金水河,到玉泉山,是为活水。”


    “养殖荷花、浮萍,放养一些风水鱼,锦鱼、鲤鱼,鱼池与岩石假山造景搭配,岩石假山象征着玄武之靠,即背有靠山之意,应位于北方。假山造景时,选用形状奇特的大石头,切忌选用小石头。”潇洒骄傲地接口。


    潇然道长笑问:“还有吗?”


    潇洒凑近假山一看:“堆砌石块时,石块的纹理朝同一个方向层层相叠。先从底层中央的石头堆起,渐次向上和向外发展。在石块和石块之间用腐殖土填塞,可用于种植花草。”


    又摇头晃脑地唱:“鱼池风水宜家不用愁,天天养鱼,年年有余,风山水起又旺运。”


    皇宫里头讲究聚气旺人,一条金水河环绕,不挖池塘。更何况皇家坐拥海子,还有畅春园西山瀛台等等玩乐之地,自然也不需要在宫里挖池塘。


    这次坏皇上同意给他挖池塘,很是难得,潇洒小小的烦恼。


    潇然道长摸摸师弟的小脑袋,笑一笑。


    “师兄,潇洒送皇上一个礼物啊?”


    “应该。这里还需要几天散散油气,你在畅春园的住处也修好了,明天先搬到畅春园住,回来就搬到这里来。”


    “那潇洒送他两件礼物。儿童乐园,潇洒自己建哦?”


    “好。”


    “好哦。”


    仔细看那外书房,墙上的四幅画分别代表着四季,画下方为一张榻,榻的前方放着一张宽扁的脚凳,右侧是大理石圆桌和绣墩,文房四宝琴棋书画一应俱全,雕工精细,造型鲜活可爱。


    花草树木的布局也是疏阔天然,自成一趣。


    小道士很开心自己有了单独的住处,一个上午都呆在这里和匠人们一起折腾,尤其对这里的地暖火炕的造法最为好奇。


    午休的时候到来,听说皇上在毓庆宫,他也跑到邻居二哥家里找二哥一起午休。


    毓庆宫的宫人不敢拦着他,潇洒不要宫人抱着一路小跑,和通报的宫人速度一样快。毓庆宫也是四进的院子,是在明朝宫殿端敬宫的基础上造的,因为住的人多,加上房屋林立,略显得拥挤,据说还不够住。


    第三进院落的外书房,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边伸出来:“皇上,二哥,睡觉觉哦。”


    皇上和太子一番父子谈心,脸上泪水还没干正心情低落的时候,见到他一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小样儿,顿时小尴尬变成小气恼:“这是打哪里来?身上都是木头渣,还有泥巴。”


    “在端本宫看房子哦。房子好看,谢谢皇上。”小道士爱恨分明,皇上照顾他,他也照顾皇上,“潇洒会送礼物给皇上的哦。潇洒来找皇上和二哥午休哦。”


    皇上冷笑,想说朕稀罕你的小儿礼物?猛地想起熊孩子送他的摩天轮机器图纸,端着皇上的范儿矜持道:“朕且等着你的礼物。”


    太子发觉皇上的态度变化,也知道十九弟的神奇之处,脸上扯出一个笑:“好,我们一起午休。”


    皇上心想朕抱着熊孩子午休就罢了,还能和这么大的太子一起午休?皇上很嫌弃:“朕回去乾清宫有事,你们哥俩午休。”


    “儿臣恭送皇上。”


    “噜噜噜~~~”


    太子规规矩矩行礼恭送皇上,小道士伸舌头冲皇上“噜噜噜~~”,皇上一转身,扭了他的小耳朵一圈才是出气。


    潇洒捂着耳朵,和太子同仇敌忾:“二哥,皇上坏啊。皇上欺负二哥哭了哦?”


    太子脸上肌肉抽抽,可算是理解昨晚上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的气恼:你敢说,我敢听吗啊?!


    “去午休。”太子果断地抱着熊孩子去书房后面的暖阁,亲自照顾给他脱去靴子道袍,洗漱一番,担心他睡觉不老实,直接搂着睡觉。


    潇洒在太子怀里呼呼大睡,小肚子一起一伏,小猪崽一般。


    太子昨晚宿醉头疼,刚刚又心潮起伏的闹得心口也疼,却因为怀里的小火炉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睡得香甜,宛若无忧无虑的儿时一般。


    太子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潇洒起来离开了,他还没醒。还是太子妃听说后,担心白天睡的太多,大着胆子给唤醒。


    “怪不得……”汗阿玛喜欢抱着熊孩子睡觉,太子举着毛巾擦脸,自觉发现一个天大的小秘密。


    太子妃高兴于他睡了一个好觉,笑道:“汪翰林进宫来,带着南京的几样小吃食,去给皇上请安。汪夫人也带着吃食去给皇太后请安,十九弟去了皇太后的宫里。爷要不要去凑一凑?”


    “去。”


    容光焕发的太子,领着太子妃,端着太子尊贵的范儿,抬脚就朝皇太后的宫里来。


    几方人互相见礼后,皇太后见到他们夫妻一起来,很是高兴:“午膳用了吗?快坐下来用一点。”


    太子妃挽着皇太后的胳膊撒娇笑着:“皇祖母,我们还没用午膳,闻到您这里饭菜香,就来了。”


    “可见都是小馋猫。汪夫人你看,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汪夫人未语先笑:“太后娘娘,我那几个侄子也都娶媳妇儿,到了老人家面前也是撒欢儿。老人家多疼几个重孙子,他们还生气醋一个。”


    皇太后真乐了:“那可不是会吃醋?再大的孩子到了老人家面前,也是孩子。我们家这几个也一样爱闹。”


    皇太后和汪夫人的谈话,好似民间的亲友一般。汪夫人的态度恭敬中透着大方自然,还有几分亲近,要皇太后越看越喜欢。当然,皇太后的亲切,也要汪夫人松一口气。


    小道士只顾用着吃食,两手抱着一只大鸭腿啃,大眼睛骨碌骨碌转,没有嘴巴说话。太子自然也不插话。太子妃和专门过来陪着的十三格格跟着乐呵几句。


    宁寿宫里其乐融融,太子和小道士吃着手撕的烤鸭肉,用着老鸭粉丝汤,满心享受。


    用鸭架、大骨、鸡架熬上数个钟头,浓浓的奶白鲜汤没有油花,一口下去鲜而不腻。里面的鸭胗鸭血也完全没有腥味,入口反而有浓浓的鸭子香,淡淡的中草药香。


    里面最好吃的要数爽脆可口的鸭肠了,没有一点腥味。爽滑的红薯粉丝晶莹弹牙、青翠的香菜、鸭血、豆腐……食材很是普通,但每种食材都是经过精心的处理,吃起来很是舒爽。


    太子吃着浑身舒坦,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熊孩子吃。潇洒嘴巴张大眼睛眯眯着,和太子一起吃了一只鸭子一大碗粉丝汤,还要吃,要太子劝住:“粉丝不好消化,一碗就够了。”


    潇洒眼馋:“再吃一个大鸭腿。”


    太子也觉得还想吃:“好,再吃一个大鸭腿。”


    可能是睡好了胃口也好,太子今天中午难得的吃撑住了,而不是那种看什么都肚子胀气厌烦的不想吃。


    太子自觉他又发现一个小秘密:皇上每次和熊孩子一起吃饭,都心情特愉悦地多吃半碗。


    潇洒全无所觉,吃饱喝足,洗漱净手,趴到皇太后怀里撒娇:“谢谢祖母。”又跑到汪夫人怀里撒娇:“谢谢三舅母。”再窝到太子妃怀里:“二嫂多吃哦。”最后抱住十三格格的大腿耍赖:“十三姐姐和十九弟一起出宫玩啊?”


    皇太后笑,汪夫人也笑。太子妃乐得多喝一碗老鸭汤多吃一个大鸭腿,十三格格脸通红地答应:“好,和十九弟一起出宫玩。去哪里玩?”


    “去儿童乐园啊。还有小伙伴们一起哦。”


    十三格格看向皇太后,皇太后不放心:“那里还没有建好,有点危险。”看向太子,太子心里一动:“皇祖母,孙儿带着他们出去转一转。”


    潇洒高兴,又看向三舅母,跑到三舅母怀里承诺道:“潇洒明天去看舅母哦,舅母和哥哥姐姐们在家哦。”


    汪夫人看向皇太后,得到允许后欢喜地抱着孩子:“好,都在家。阿哥出去玩的开心哦。”


    “开心,潇洒开心。”


    潇洒开心的要飞起来。


    三舅母做的烤鸭和老鸭粉丝,就好像师兄做的饭菜一样好吃。


    潇洒跟着太子,十三格格出宫,汇合自己的小伙伴们,直奔儿童乐园。


    皇上和汪翰林在乾清宫用着老鸭粉丝,吃着烤鸭,听说后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比起太子,皇上更好奇熊孩子到底会做什么。


    “这孩子聪明,还没出生,就会闹腾人。刚出生的时候你记得?不要宫人抱,还喜欢要人抱着,朕要他闹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幸好你父亲在苏州帮忙带着。”


    汪翰林也笑:“小阿哥想和皇上亲近着。”


    第39章 周末愉快注意防疫


    “那可不是?惯的他现在还是这样。”


    皇上稳得住, 汪翰林也稳得住,两个人打算先说说孩子们的趣事儿再进入正题,哪知道越说越气越停不住。


    一直到太阳西落, 皇上轻轻一叹气:“朕知道你怀疑曹家牵扯其中, 朕查了当时照顾汪贵人和十九阿哥的所有宫人的家底子, 要说曹家有这样的能力,朕不怀疑,包衣们的心都大了, 势力也起来了……”


    皇上利用包衣去平衡满清贵族,前朝后宫都喜欢用包衣,自己一手提起来的力量, 皇上心里清楚着。


    汪翰林当然也明白,皇上为什么要用包衣做亲信, 要后宫包衣女子生育那么多孩子, 却不给满洲贵族家的女子生育孩子。


    汪翰林蓦然片刻, 缓缓开口:“……一场大火毁了所有的痕迹,臣查这四年, 也知道其中的艰难。”汪翰林面容反而是平静的, “臣是根据动机、能力、利益获得者……来分析,才去查曹家。”


    “当然,这不光是曹家。”汪翰林眉眼低垂, “……臣不敢查。”


    皇上点头, 却说道:“纳尔苏郡王是曹家的女婿,朕亲自指婚。朕仔细查过,他没有牵扯其中。”顿了顿, “你在怀疑徐家?”


    “是。只是徐家三兄弟目前都去世了, 下面的都是小辈。查无可查。”


    徐家作为顾炎武先生的外甥起家, 起家以后不断打压欺压其他乡民,在江南和其他几家的矛盾很大。这是皇上一手操办出来的。


    皇上要利用顾炎武的名声拉拢江南文人,顾炎武宁死不出仕。皇上利用顾炎武的三个外甥,这三个人都喜欢权势名利,一心朝上爬,正好一拍即和。


    徐家变成江南的第一大世家,很是嚣张,甚至买卖功名操作科举舞弊,顾炎武先生本人都看不过他们的行为,更何况其他人家?这矛盾积压下来,都要有三四十年了。


    汪贵人进宫多年没有身孕,反而曹家送进宫的王贵人一直生儿子,这也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带汪贵人回家省亲,得知汪贵人有孕,也给汪贵人安全生下一个儿子,说明皇上的态度有了变化,不想在间接利用他们控制江南,要直接控制江南。他们如果要有行动,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去掉汪贵人和十九阿哥。


    这是汪翰林的猜测。可是徐家三兄弟先后都去世了,基本没得查了。


    皇上默然。


    前朝后宫从来都是互相牵连。没有汪贵人在宫里,王贵人就是独一无二的汉女宠妃。


    没有十九阿哥在宫里,如果他要过继十五阿哥或者十六阿哥给庄王,一个铁帽子王的母亲必然要封妃,将来新帝要拉拢庄王这一系,还会封皇贵妃。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兄弟三个拉着,王家就是起来了。


    曹家也多了一个保障。


    皇上从来都喜欢平衡之术,有名头的贵族不给实权,有实权的包衣不给名头;有家世的女子少生皇子皇女,没有家世的女子多生多养……他一直认为这样的帝王手段很好,此刻他突然发现,这并不是那么好。


    人心都是贪的。


    人心都会变的。


    可是现阶段,即使曹家、徐家真的牵扯其中,皇上也不能直接召回来曹家,更不能动徐家。


    即使查访也只能是暗查。


    因为曹家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徐家已经是朝廷竖起来的一个招牌,皇上暂时还需要他们继续在江南呆着。


    皇上更沉默。


    汪翰林也沉默。


    儿童乐园里,潇洒一挥胳膊,大喊一声:“我们建设自己的家园,儿童乐园嗷!”


    “嗷嗷!”


    小孩子们吼着,一起期盼着十九阿哥带着他们搞大行动。


    潇洒再喊一声:“我们去造摩天轮,大水法。”


    “造大水法!”


    孩子们又跟着吼一声。摩天轮是什么,孩子们不知道,但大水法他们知道啊。畅春园就有一个小水发,是法兰西人给造的,和他们的喷水兽不一样,那水能喷到高高的天上,他们都惊奇着那。


    儿童乐园是四贝勒和皇上要的地,位于西山脚下,畅春园偏西的位置,风景好似小江南似得。目前园子已经造出来外围墙,里面的基本规划墙,都是有四贝勒和九阿哥一起督建的。


    今天四贝勒在工部试验沥青路面,九阿哥在督办两轮车大量制造的事情,都不在。


    潇洒和这里的匠人们说说话,在西北角预留出来的一块空地上,自己画图,指挥匠人造一个实验室。


    “要造更好的铁,更好的钢材,更好的铜……还要造会自己跳舞的大水法哦。”


    匠人们不大明白,却也多少明白着:目前人造房子都是用木头,比如皇宫里头。而铁、钢材、铜……都是管制金属。民间的匠人们比如黄履庄可以研究木头两轮车,却没有机会研究金属两轮车,一直到工部开始研究,才有机会。


    现在十九阿哥带着他们,这也是一个机会,大机会!


    匠人们都满怀期待,按照十九阿哥的图纸给造一个金属研究实验室。


    太子只管照顾着孩子们,十三格格入神地看着这里热火朝天的干活劲儿,匠人们手脚很快,都是现成的木头,实验室里讲究实用,也不需要雕花油漆啥的,房子也不需要花绘屋檐一类。


    主要是试验材料和用具,没有皇上的批复,工部的配合,一般的匠人都摸不到这些物事。


    要造摩天轮大水法要有好钢材。


    要炼钢,要先有炉子。


    一般冶炼生铁主要使用竖炉,从上边装料,下部鼓风,形成炉料下降,和煤气上升的相对运动。燃烧产生的高温煤气穿过料层上升把热量传给炉料……这样的炉子燃烧生铁,但温度不够,所有后面要配合锻打的方式来获取钢。


    潇洒的目的是两个:提高钢材的纯度,尽可能地去处杂质;尽可能地提高炉子温度,提高冶炼水平。


    他围着工部送来的鼓风机、煤炭、火炉子看了看,指挥小伙伴们去准备烧煤,试着炼钢。自己回忆看过的炼钢过程,慢慢地画图纸,画一个更好的炼钢炉,要小伙伴们按照他要求的零件给造。


    这可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事情。


    堂堂一个皇子领着一伙大臣子弟,蹲在地上和匠人们学习炼钢。


    一个个的满脸黑灰都认不出来人,太子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只管照顾好孩子们的安全,反正是铁炼钢嘛,也没有报废一说,这次不成钢,再冶炼。


    力气大的阿尔灵阿挥舞着大锤子,不停地捶打一块小长铁片。没有力气的就给烧煤,运送物件,端茶倒水。


    潇洒跟几个大师傅讲他的图纸:“就是这样哦……炉膛是一个耐火砖砌成的槽,炉膛的两端都筑有炉头,废钢、废铁、铁矿石和、石灰石和生石灰一起送进去炉头,就热了哦,再进入炉膛,就更热了,就能变成铁水了哦……”


    小道士抓耳挠腮的,手脚比划着,他自己会,但你要他说,他说不出来什么道道。


    匠人们看着图纸,震惊到无法言语。


    太子端一碗糖水喂给小孩子,一句话明了:“就是能提高温度,直接将铁变成铁水,直接炼钢,不用锻打了。”


    匠人们齐齐看向太子殿下,第一次这样大胆地看向太子殿下:太子爷您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您来设计这个图纸?您知道这炉子真成功了的意义吗?!


    太子被看的小小心虚。


    “时间不早了,孩子们要用饭,你们也要按时用饭。天一黑就不能动了,收拾收拾回家,明天再来干活。”


    众人万分不舍得,可也知道,这个安排是最合理的,工地上到处都是危险,更何况什么也看不见的晚上?


    可他们真的舍不得离开十九阿哥!


    一个个匠人看着十九阿哥的目光,那绝对是发自灵魂的顶礼膜拜,就见十九阿哥头顶的光圈一层一层的,张着嘴喝糖水的样子,也是那样的神圣高贵不凡。


    顺带身边的太子殿下都沾着智慧的光辉。


    潇洒习惯众人的注视,小胸膛一挺,骄傲。


    太子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他瞬间又想开了,这是孤的弟弟,孤当然也要自豪。


    小孩子们收拾好自己,洗手,和匠人们一起用饭,粗糙的碗碟和饭菜、卤的没味道的大鸡腿都要他们吃的香喷喷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自然不能冶炼出来什么,可是他们都成就感爆满,自觉都是做了大事情了的大孩子了。


    “阿哥,我们明天还来吗?”阿尔灵阿满是期待。


    “来!”潇洒回答的毫不犹豫。


    孩子们高呼:“好哦。谢谢阿哥。太子殿下,阿哥,明天见哦。”


    小孩子一哄而散。太子吩咐侍卫们挨着护送回家,自己抱着十九阿哥,带着十三格格骑着两轮车回宫,天已经黑透了。


    小道士今天也累了,去洗漱沐浴泡药浴,闭眼就睡觉。


    乾清宫里,皇上拿着那张火炉子的图纸,久久无法言语。


    从古至今,火炉的温度是不能融化生铁的,只能烧软化再锻打。


    锻打部分最考验师傅们的技艺水平。从“百炼钢”到炒钢、灌钢……目前从日本进口的花纹钢,从欧洲进口的大马士革钢……大清的炼钢技艺和炼铜技艺一样,很好,但只有极个别师傅的技艺好,传承不对口,质量控制不对口,整体行业不对口,大清自己用铜用钢,都喜欢进口。


    皇上研究那手榴弹,研究测谎仪等等,也发现大清国目前的冶炼缺陷,更因为手榴弹和测谎仪上面的钢材工艺眼馋心馋。


    拿到十九阿哥给的摩天轮大机器图纸后,更是心动如雷。


    可是那大机器不是那么好造的。


    第一个问题也是钢材。


    钢材不达标,再好的图纸都是枉然。


    “朕这些日子,也在研究炼钢的事情。”皇上叹气。


    “汗阿玛,这个炉子如果可行,生铁化水,直接在磨具里变成我们要的钢材,我们就有了更好的钢材……”太子无法想象,人有点梦幻。“我们的火器都换一遍?我们的战舰也都换一遍?我们造船造火器的大作坊都要变化……”


    皇上听着不言语。


    有了更好的钢材,他就能开始尝试着造大机器,大机器拉着马车前进,大机器拉着轮船战舰前进,船速更快,船更大,船上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水手划桨,可以带更的士兵,更多的火器……


    皇上第一次看见,大清国的战舰纵横大海洋的希望。


    “之前老九不是要做海运?如今玻璃造出来了,其他都完备了。水师退下来的几个战舰,可以用来跑海运了。”皇上转移话题。


    “汗阿玛,您不是要自己做海运?”太子惊讶,太子并不想大郡王一系有了更多的银子和他争皇位。“汗阿玛,儿臣认为,如今大清国将有大变化,弟弟们都忙,海运的事情有专人负责更好。汗阿玛,还有四弟的差事……”


    “老四的差事?”皇上坐下来思考。


    皇上再次陷入沉默。


    四贝勒最好走一趟吏部,整治一番。


    可是皇上下不来这个决心。


    “秋收在即,户部用银子情况会有缓和。老臣们都不容易,家里有困难才会来借银子,要多多地体谅。”


    “儿臣明白。”


    太子到底是没有告诉皇上,户部这几年的春税、秋税,都只是账面好看而已。账上有五千万两银子,实际上库房能有一千万两就不错了,国库实在没有银子出借了。


    皇上不知道户部的实际情况,还考虑熊孩子和八贝勒、九阿哥的一番折腾,突然多了一千万两现银,今年的财务情况大为好转,户部的情况就不用担心。


    而因为十九阿哥在儿童乐园的折腾,拉开架势真要自己建造自己的园子,皇上隐约明白他要做的事情,却又不明白,只能继续看着。


    太子、大郡王,前朝后宫的人,也都在看着。


    第二天潇洒太阳老高爬起来,用完早膳就跟着十二阿哥、十七阿哥,带着小三阿哥、张朝栋,骑着小车车就奔去三舅舅家。在舅舅家和几个哥哥姐姐玩乐一番,领着他们一起去他的儿童乐园,继续造他的大炉子。


    工部的阿山尚书、李尚书,许嘉俊等等人都来围观帮忙,工部、内务府各司凡是有空的匠人们都来学习,儿童乐园里的其他工事也停了下来,因为一旦他们有了更好的钢材,他们的营造图纸都要改动。


    潇洒小道士跟着他们,烧砖盖炉膛和炉头,好不忙乎。因为他这只是一个草图,他也不知道具体造的时候什么情况,比如炉膛和炉头具体的长宽高一类的。


    他小小的孩子,却最是喜欢护着其他人,手小个头矮,飞起来帮忙递个砖头铲子。李尚书年龄大了一不注意踩到一个石块要摔倒,他一眼看到给飞起来。


    李尚书抱着十九阿哥那个高兴:“老头子今儿可要好好谢谢十九阿哥。”


    十九阿哥端着大人的模样:“哪里哪里,不谢不谢。”要所有人捧腹大笑。


    汪家的四个孩子瞧着十九阿哥开心的样子,也笑。


    十二阿哥生怕他磕着碰着,小心翼翼地护着。


    一群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摸索着。到鼓风机那部分,小道士又起来主意,要用锅炉烧暖风,类似宫里头地暖的设备一样,保证炉膛的温度不下来。


    匠人们研究过后,认为这个方法很好,如果成功,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煤炭,当即就开始动手试验。


    宫里正在搬动东西,秋天的四九城很是闷热,呆在宫里头比夏天的炎热还难熬,皇上要去畅春园住。


    皇上当然不要动手,坐轿子人到了就行。五贝勒和七贝勒来和皇上汇报天花牛痘的试验情况,脸上都是明晃晃的惊喜,皇上一眼看到,也是大喜过望。


    “汗阿玛,我们成功了。牛痘防疫天花,可以达到百分百。”五贝勒大喊一嗓子。


    “七八天就能出来种痘成功,十个人只有三个发高烧起来小痘痘的,其他人都好好的。”七贝勒简直不敢信。


    皇上也不敢信:“果真?”


    “真。”兄弟两个一起回答。五贝勒两眼放光地说道:“汗阿玛,我们一开始不敢和您汇报,多等了七八天,确定没有意外出现,才来和您汇报。汗阿玛您看。”


    皇上接过来厚厚的一叠子纸张,仔仔细细地看,看完后,兴奋之下,欢畅大笑,笑声豪迈。


    “天佑大清。”皇上很是激动,“你兄弟此番功劳,要何赏赐?”


    兄弟两个互看一眼,一起回答:“不敢要赏赐。汗阿玛,这是十九弟的功劳。”


    皇上脸上的笑容更大:“你们弟弟的功劳,是他的。你们的功劳,是你们的。”


    哥俩再次互看一眼,五贝勒先说道:“汗阿玛,儿臣听说四哥在试验沥青路面,儿臣想去帮忙。”


    沥青路面试验出来,要修路,首先要朝东北修路,五贝勒负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皇上点头:“你去找你四哥,接手这个事情。顺便要你四哥来见朕。”


    五贝勒惊住:“汗阿玛,儿臣去和四哥帮忙,儿臣可不能接了四哥的差事。”


    皇上抬脚就踹:“朕另有差事老四。”


    五贝勒拍拍被踹的屁股,真实地松一口气:“汗阿玛,儿臣这就去找四哥。”转身撒腿就跑。


    皇上生气,一转头看到老七,还是气:“先去儿童乐园帮忙,十二一个人在哪里管不住小十九,朕不放心。”


    七贝勒一愣,麻利地答应下来:“儿臣遵旨。”


    工地上到处是危险,十二弟脾气软,七贝勒也不放心,当即告退。


    四贝勒来到畅春园的清溪书屋,皇上正在悠哉地钓鱼。


    四贝勒给皇上行礼,皇上示意他另一个鱼竿,他就拿着鱼竿陪着皇上钓鱼。


    皇上问:“老四对目前的工部有什么看法?”


    “儿臣认为,工部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春天’。”四贝勒直言不讳,“儿臣知道,大清的新事物出来,会对大清影响很大,对人生活影响更大,生活变了,想法也要变了,只是,儿臣有预感,此乃大势所趋,避无可避。”


    “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做?要去工部?”


    “回汗阿玛,儿臣没有打算。儿臣对技艺这方面并不了解,这几天在工部,完全是任由他们施为。若需要儿臣在工部,儿臣揽个总。”


    “……”


    皇上不说话,这是皇上最愁的地方。


    论起来技艺,到底是汉家人最灵活。不说这些皇子们,就是皇上学贯中西,甚至对西方的开肚子生娃技艺很有兴趣,在太医院找女官们学习一阵子,可皇上也不懂。


    这就和朝廷去日本买铜一样,当官的人不懂也不适合,商人懂但又不能放手给商人,只能找皇商操办。


    “太子懂一些,老九懂一些。太子不适合去工部,老九满脑袋做生意,也不适合。小十九太小了,每天能有兴致折腾他的儿童乐园,已经很好了。”皇上脑袋里转悠着适合的人选。


    四贝勒沉默半响,终于问出来:“汗阿玛,十九弟?”


    “且看着。”皇上默然半响,突然说了一句:“老四,朕需要你去一趟兵部。”


    皇上的一句话,要四贝勒惊住。


    只皇上和四贝勒没有想到,潇洒小道士也认为,现在应该有人去兵部。


    儿童乐园里,大家伙儿打着地铺一起午休,所有人都因为七贝勒带来的好消息睡不着,有的哭,有的笑,差不多都疯疯癫癫的,嘴里念着“爹娘,我们以后不怕天花了”“爹的狗蛋,我们现在不怕天花了”……哭哭笑笑的不停。


    小三阿哥也哭。


    张朝栋也跟着哭。


    潇洒挨个哄着,自己也兴奋激动。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天花这样的恐惧,真的要他认识到,什么是害怕。


    “彻底打败天花嗷!”小道士高喊。


    “从此以后不怕天花嗷!”小伙伴们一起高喊。


    一群匠人擦着眼泪笑出来,孩子们的欢喜总是给人带来希望的。


    所有人一起鞠躬行礼高喊:“谢谢十九哥带来牛痘。”


    十九阿哥矜持:“不是我的功劳,是高人们的功劳!”


    众人都乐呵呵地笑,他们的小阿哥记得高人们教导他的事情,有功劳就说他们的,这么好的孩子要他们心疼。


    人群情绪激荡,好多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都凑上来要抱抱十九阿哥。


    十二阿哥最激动,激动之下,抢先抱着十九弟来到他们的小木头房间里,鼓起勇气问:“十九弟,天花出来牛痘了,以后我们都不怕天花了。十九弟,你看十二哥适合做什么差事?”


    潇洒迷糊:“十二哥,有哪些差事能做?”


    十二阿哥掰着手指头数着:“六部、九卿、五寺、二监,还有二院。其中理藩院是大清区别于历朝历代的。


    理藩院设尚书、侍郎为正副长官,专门掌管蒙古、西藏及西部大漠各地事务。也分管部分外交、通商事务,比如沙俄馆等……”


    十二阿哥细细地讲解,小道士弄明白六部、九卿、五寺、二监、二院,看了看十二哥,看得十二阿哥特紧张,好似每次皇上考他学问一般。


    十二阿哥咽咽唾沫,眼巴巴地等着。


    七贝勒也好奇,十九弟怎么回答。


    就见小道士伸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眉眼间智慧闪动,似乎在思考。七贝勒和十二阿哥都感觉,十九弟果然头戴光圈是也。


    光圈·小道士懵懂地问:“十二哥,你去兵部?或者去理藩院?十二哥喜欢去哪里?”


    那当然是兵部!


    十二阿哥眼睛都瞪出框,激动的语无伦次:“十九弟……你,你,你认为,……”


    七贝勒帮忙问出来:“十九弟,你十二哥能去兵部?”


    七贝勒自己也惊奇。可是潇洒小道士重重点点脑袋:“十二哥,兵部是做后勤哦?下面四个司,还管理关禁与海禁,十二哥先去武库清吏司,掌全国之兵籍、军器并武科考试。”


    “要会武功哦。”小道士俊秀的眉毛皱起来,“大清军队,弱哦。武器也不好哦。”


    十二阿哥笑了,七贝勒也笑。


    “十九弟放心,十二哥一定管好大清国的武器发放。”十二阿哥发誓一般,眼睛发光,浑身都发光。


    七贝勒也跟着激动,万万没想到,十二阿哥居然有进兵部的大才。


    十二阿哥一天都亢奋着,到晚上哥仨回到畅春园,小道士去洗漱泡药浴,皇上和太子、大郡王、四贝勒正在商议事情,九盏灯光摇曳,十二阿哥莫名觉得,气氛很是温馨。


    十二阿哥耐着兴奋听七贝勒汇报完火炉子的试验进展,听皇上说:“熊孩子就是眼神好,李尚书那个岁数摔了一跤那还了得?”他立即跟上:“汗阿玛,十九弟天生善良会照顾人。”


    太子笑:“十九弟就是聪明机灵,去看了地暖,就能用出来。”


    十二阿哥满面红光:“太子殿下,十九弟那真是精灵可爱,弟弟跟着他一天下来,怎么也爱不够。”


    大郡王点头:“十九弟的武功这么好,真乃千年不出的武学奇才。”


    十二阿哥那高兴的,比夸他自己还高兴,笑出来一口大白牙道:“十九弟就是千年不出的武学奇才,十九弟的亲卫还没选,我真不知道他怎么选,谁能跟住他。”


    十二阿哥那高兴的样子,简直要跟着他的十九弟飞起来。


    七贝勒在一边笑而不语。


    皇上的目光意味深长。


    太子目露疑惑。


    大郡王第一个忍不住:“十二弟今天有何乐事?”跟娶媳妇当新郎官似得!


    十二阿哥迫不及待地和和皇上分享自己的欢喜。


    “汗阿玛,十九弟说儿臣可以去兵部!兵部的武库清吏司!”


    皇上:“!!”


    太子:‘!!”


    四贝勒:“!!”


    大郡王又是第一个沉不住气:“十九说你去兵部,你就去兵部?”你是不是傻?


    大郡王的眼神明晃晃的“关心”,但是十二阿哥春风满面,看什么都是春风温柔,当下就美滋滋地解释:“大哥,十九弟说我去兵部,我就去兵部。”


    “你当你是……”大郡王想说,你当你是八弟九弟十三弟?因为七贝勒那认同的点头,嗓子卡住了。


    皇上回神,摸着胡子高深莫测地点头:“朕正要你四哥去兵部,在琢磨谁一起去,正好,十二。”


    十二阿哥一听,大喜过望:“汗阿玛,四哥,我正不安,生怕自己做不来,四哥也去,那太好了。”


    太子不想再看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十九弟还说什么?”


    “十九弟说,大清军队弱,我认为,十九弟在说军队缺乏锻炼。十九弟还说大清的武器太弱了,我认为,我们大清的火器,确实应该更新换代。”


    大喜之下的十二阿哥居然敢说话了,不再是一个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自信的小弟弟了。太子睁开眼睛。四贝勒看在眼里,也跟着欢喜。


    “有十二弟一起,四哥也安心很多。”四贝勒表明态度,“汗阿玛,太子殿下,大哥,七弟,我也认为,大清和平久了,军队懈怠。至于大清的火器更新换代,也是我担心的事情。我们的火器,不光老旧,更因为军饷发放问题。”


    七贝勒跟着:“四哥所言极是。这些年太平日子过下来,不光官场上风气不好,军队里也是问题颇多。”


    太子和大郡王黑脸,皇上面无表情。


    有本事有能力的这一轮皇子们,想要做事一展抱负拿功劳,太子和大郡王想要争皇位。皇上想要平衡。


    皇上开了口:“你们兄弟去了兵部,做事要稳重。老四脾气急躁做事严格,十二脾气柔软做事细致,记得互相配合着。”


    “儿臣遵旨。”


    四贝勒和十二阿哥一起答应着,皇上很满意,看向七贝勒:“你这些日子,就跟着小十九。”


    “儿臣遵旨。”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朝廷诏书天下:十九阿哥、五贝勒、七贝勒汇集一众太医,研究牛痘成功,牛痘防御天花,更为轻松且没有危险;另有朝廷在江北江南建造十座大型作坊,制造放大镜、探测器、玻璃和两轮车。


    老百姓欢呼,朝野上下震动。


    民间还有消息传出来,四贝勒和五贝勒研究的新路面,也要开始铺设了,不怕雨不怕雪。


    紧跟着礼部出来消息:放大镜、探测器、玻璃乃利器,任何碎片不得随意乱扔,朝廷出钱统一回收。两轮车用到铁,不允许随意私人买卖,统一回收。


    老百姓都很支持。


    利器嘛,扔到地上,谁不注意踩一脚,这就是伤了,那当然要注意,更何况朝廷回收还给银子?


    铁嘛,不用朝廷说,老百姓也收好好的,平时用废铁打个锅镰刀什么的,不都是用途?


    而且这四样物事新出来,那价格也是贵的,不比瓷器低,谁舍得损毁?


    四九城的老百姓议论纷纷,回到家都去给十九阿哥的画像上香。


    老百姓心里充满希望,感觉生活越来越好,杀猪宰羊地庆贺。前朝和后宫想的却不光是欢喜。


    前朝:十九阿哥的声望越来越高了。


    十九阿哥现在折腾的是什么?是不是比两轮车更厉害的器械?


    十个作坊建在哪个州县?能不能拿个份子钱?


    一晃眼我们居然有这么多新事物了:探测器和牛痘是功在千古的医术,放大镜和两轮车,可都是技艺。


    后宫:牛痘好,我们基本都种过痘了。


    两轮车好,我们有机会出宫吗?有机会骑一下吗?


    建造作坊,能不能给我们娘家一份子?有没有机会给我们儿子收获利益?


    皇上开始重视技艺了?


    然后冷静下来的前朝后宫一起震惊:四贝勒和十二阿哥去兵部了!


    这可真是大事情。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来和四贝勒、十二阿哥恭喜,一个标准微笑,一个既高兴又烦恼,一个真心欢喜。


    皇宫里,四贝勒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忍着长子的冰块脸,忍啊忍,忍到四贝勒要告退的时候,忍不住了。


    “老四,现在你们兄弟都有差事了。七贝勒跟着十九阿哥天天去乐园了,十四还天天在书斋学习,你看?”


    “兄弟们的差事,都是有原因的。十四弟要差事,看机会。”


    “你十四弟和十九阿哥处的也挺好不是?”德妃娘娘着急,“当年我和汪贵人,处的也挺好。”


    四贝勒皱眉,他也想帮十四弟。可是十四弟见到他就吵,还天天喜欢朝八贝勒跟前凑,他怎么帮忙?


    “额涅,十四弟不小了,有些事情,他该知道清楚。”


    四贝勒留下这句话,看看怀表上的时间,真走了。


    德妃娘娘看着长子的背影,愣了愣神,还是不明白十四哪里又犯糊涂了。可她也知道,十四被自己宠着有点傲过头了,还喜欢拧巴自己自作聪明:不和亲哥亲,去和八贝勒亲,就没见过这么蠢笨的。


    德妃娘娘烦恼,抓住来请安的十四阿哥一通训话,十四阿哥更烦:“额涅,儿子也想有差事。可是四哥帮着九哥和十二哥,也不帮儿子。”


    一低头又气不过地嘟囔一句:“十三哥就不说了,额涅,儿子真怀疑你当年是不是和十三哥的额涅报错了。”


    德妃娘娘反应过来,气得抬手就打。


    十四阿哥那就跑啊。


    跑出来母亲的宫殿,路上遇到十阿哥,哥俩互看一眼,一起咳嗽。


    十阿哥嬉笑:“十四弟,哥哥就喜欢这样闲人日子,你要有大志气,自己努力哦。”


    十阿哥潇洒转身,步伐轻松惬意,口中还哼着小曲儿。


    十四阿哥实在受不住了,十阿哥娶了一个蒙古福晋,这辈子就放心地这样过清闲日子了,可他不是啊。


    可是要十四阿哥去找十九弟,他不光不敢,他还不好意思。


    他和四贝勒、十三阿哥同一时间遇到十九弟,在宫外的时候,这份情意很难得了。遇到大事的时候,他也和四贝勒、十三阿哥一起帮着十九弟。可他为人太傲,日常心里头在喜欢十九弟,他也不主动凑上去。


    偏偏皇上在需要照顾要人不放心的小十九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找十二阿哥,不找他。


    此时此刻,要十四阿哥为了差事凑上去,那绝对不可能。


    就,憋屈。


    十四阿哥憋屈了几天,儿童乐园里的炉子试验好了,儿童乐园的建造重新开始,预计明年春天就能进学,打地基那天皇上亲自去看了看,回来后高兴之下在畅春园办了一个小宴会,孩子们也都参加。


    前面群臣大孩子们开心,后面后妃命妇小孩子们开心。


    十四阿哥就不停地喝酒。


    潇洒小道士这几天什么也不管,自顾自地建造他的园子,在宴会上也是自顾自地吃吃喝喝,庄王因为十九阿哥最近的忙碌见不到人很是想念,抱着他不停地喂食。


    其他皇子们都是各有各的圈子,被不同的大臣拉着说话。大孩子们都在跳啊唱的啊玩耍。唯有不停喝酒的十四阿哥瞧着无忧无虑的十九弟,特专注。


    十四阿哥越看小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越是不明白他都被皇上架在火上烤着了,怎么还能这般“气定神闲”地吃吃喝喝。


    宗室里,庄王要过继,皇上明显是利用庄王对十九阿哥的喜欢,拉拢庄王团结八旗贵族。


    朝廷上,一大半的汉家大臣明显地摆出来支持十九阿哥,还有要脱离太子一系的意思。更有汪家这个舅舅家,前朝遗民那一伙人那样敏感的关系,不知道哪一天就戳了皇上的肺管子。


    后宫里,暂时娘娘们都在观望,但也是暗潮汹涌的。


    下一代里,要十九阿哥聚拢一帮孩子,为将来的技艺改革铺路。


    皇上的态度更是明白着,十九阿哥独立成一派,拿十九阿哥吊着这伙汉家大臣,竖起来一个喜好技艺的领头人做靶子,保守派们将来要闹事,第一个找十九阿哥。保守派们哪里最多,当然是汉家大臣!


    …………


    一桩一件,十四阿哥不明白,再看今天的宴会上古怪的气氛,话题中心人物·十九弟全然无视开开心心的样子,更是不明白。


    十四阿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喝得醉醺醺的。


    喝醉的十四阿哥和十九弟一起去解决“人生三急”之一,浑身轻松之后,兄弟两个洗手出来更衣间,他不想回去宴会大殿,抱着十九弟靠在殿外的一个花坛边看花看风景。


    “十九弟,害怕皇上吗?”


    “怕,不怕。”


    潇洒眼睛瞪大,小鼻子嗅嗅十四哥身上的酒味,轻轻皱一皱:“十四哥喝醉了哦。”


    “十四哥没有喝醉。”十四阿哥大着舌头,又问:“十九弟为什么不怕皇上?”


    “潇洒最勇敢。皇上照顾小道,小道照顾皇上;皇上欺负小道,小道就欺负皇上。”小道士害怕皇上,却也心大的很。


    十四阿哥凝视十九弟宝石一样纯净的眼睛,恍然明白: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黑白分明。


    十四阿哥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在酒意的刺激下张口就要问“十九弟你看哥哥能做什么差事”,不防一道声音响起。


    “见过十四阿哥,十九阿哥。”


    原来是许嘉俊也出来醒酒,见到他们,给他们行礼。


    十四阿哥的勇气一下子散了,强拿出皇阿哥的身份点点头,刚说完“免礼”,怀里的小孩子一转身,朝美叔叔伸胳膊要抱抱,口中还喊着:“姨夫好。”


    许嘉俊愣愣的,不敢抱。但十四阿哥喝醉了,嗓子不舒服,胸口烧得慌,宫人送来茶水,要喝水,顺手就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


    许嘉俊抱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身体,迎着耀眼的太阳光线望着他胖起来的俊脸蛋,眼睛恍惚又朦胧,曾经那个人的如花笑颜在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心痛如绞,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他,要他猛地一个摇头堪堪回神。


    “阿哥,臣喝醉了。”许嘉俊抱着孩子,紧紧的,感受他小小身躯里的热量,小火炉子一般,要他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忍不住又笑。


    当年那个人即使身为女子也是阳气足的,大冬天穿的那般飘逸动人。


    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陷在回忆里,一时人恍恍惚惚的。


    潇洒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纠正他的错误:“姨夫没有喝醉。十四哥喝醉。”


    “阿哥真聪明。”许嘉俊笑着,闻着他身上龙涎香的熏香味道,眼里有泪要出来。他将孩子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不给看见。


    潇洒闻着他身上的茉莉花香,笑容欢喜:“姨夫身上好闻,和三舅舅身上一样好闻。”


    许嘉俊一眨眼,心里有泪,脸上笑容慈爱:“阿哥喜欢茉莉花香?这是最常见的花儿,加了水仙和金银花、紫藤。”


    潇洒又闻一口,整个人好似在春天的田野里,满目绿色和洁白的白色花朵。茉莉的香气浓郁,好似在福庄里顿悟的莲花香气,清新仙灵到飞起来,雅致的不得了~~


    “潇洒喜欢。”小道士眼睛亮亮的,“和三舅舅身上不一样。”


    许嘉俊怔了一瞬,又笑道:“阿哥说得对。你三舅舅身上的茉莉花香,加了莲花和麝香。”


    “像春天的森林。”潇洒显摆自己的鼻子,“凉凉的。”


    “对,像森林,沉静、清凉、林木森森。”许嘉俊笑着,明知道该放手还是不舍得,干脆抱着他坐到花坛边的长椅子上。


    这边,十四阿哥用了醒酒汤和热茶,人舒服一点,待要过来抱回十九弟,八贝勒出来找他,十四阿哥觉得果然八哥对他最好,拉着八贝勒巴巴地说个不停。


    那边,许嘉俊抱着小阿哥,温柔地和他说话。


    “阿哥喜欢研究技艺吗?”


    潇洒想了想:“……不喜欢。”趴到他耳朵边悄悄说道:“我告诉你哦,我喜欢吃大鸡腿和晒太阳。”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道冲入鼻腔,许嘉俊满心疼爱,声音更是温柔,又问:“……阿哥不喜欢为什么要研究?”


    “要造园子。”小道士很不乐意的样子,“他们都笨笨啊,皇上造不出来。师兄说,不造出来手榴弹,不能回去南京。”


    “……阿哥想回南京?”


    “回家啊。师父和狼妈妈在等潇洒。”


    小孩子天经地义的回答,要许嘉俊的一颗心揪紧。


    他伸手摸摸孩子的小包包头,目光颤抖:“……阿哥,这里也是你的家。阿哥,……害怕吗?”


    “潇洒不怕。”潇洒小道士窝在美姨夫的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潇洒不怕。”


    小道士又说一句,好似鼓励自己一般。许嘉俊因为小孩子的眼泪,心痛难忍,却只能紧紧地抱着哄着道:“我们阿哥最勇敢。阿哥什么也不要怕。阿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潇洒最勇敢。”潇洒小拳头攥紧,“潇洒打坏皇上!”


    “阿哥!”


    “胤禝!”


    小道士的声音、许嘉俊着急的声音,皇上的声音一起响起,皇上气坏了,看着许嘉俊怀里的熊孩子,虎着脸问:“背后说人坏话,对吗?”


    “不是背后说。”


    “皇上,阿哥是无心的。”


    许嘉俊的声音和潇洒小道士的声音一起响起,许嘉俊赶紧站起来,拿手帕给小孩子擦干净脸蛋儿,就要给请罪。潇洒小道士一转头,用皇阿哥袍服上的马蹄袖一呼噜新流出来的眼泪,气呼呼的回答:“小道是光明正大地说。”


    奶气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皇上心里一痛,却是真生气了。


    熊孩子就不知道在外面注意一点礼仪!


    许嘉俊看一眼,周围就他们三个人,狠狠地松口气,弯腰给请罪道:“皇上,小阿哥还小,说话无心。其实小阿哥最孺慕皇上。”


    午后阳光下的畅春园,湖光山色都镀上一层金光,黄橙橙的诱人。许嘉俊急得额头冒汗,皇上和十九阿哥两个瞪眼,互不相让。


    小道士也不哭了,摆出来要打架的气势。


    皇上也恼了,摆出来要教训熊孩子的架势。


    察觉这里不对劲的八贝勒和十四阿哥猛地窜过来,一起给皇上行礼。


    八贝勒装作没看见这阵势,关心道:“汗阿玛,九月天晚上冷得很,汗阿玛要不要进去?”


    十四阿哥吓得酒都醒了,嬉笑道:“汗阿玛,您也出来透透气?”


    皇上对他们冷哼一声,一伸手,捏捏熊孩子气鼓鼓的脸颊,黑着脸问:“要不要和汗阿玛一起进去?”


    “不要。”潇洒抬着小下巴,“要和姨夫一起玩。”


    皇上看一眼许嘉俊那张老俊脸,很是无奈:“不要玩得太久。天气变冷,穿好大氅。”


    皇上的话音一落,梁九功大总管神出鬼没地出现,怀里抱着三个大氅。


    许嘉俊将十九阿哥给皇上,自己穿上大氅,行礼谢恩:“臣谢皇上赐衣。”


    “许卿免礼。”皇上对许嘉俊的大方接受很是满意。他抱着熊孩子,八贝勒给十九弟穿上大氅,潇洒欢喜地喊:“谢谢八哥。”一转头,学着皇上刚刚的样子,冷哼一声。


    皇上那脸真黑!


    许嘉俊:“……”皇上您在阿哥面前也要注意礼仪,言传身教很重要。


    八贝勒、十四阿哥装没带耳朵眼睛:十九弟哼哼汗阿玛,我居然觉得好爽,这是大不对的!但是,真的好开心!


    皇上扫一眼他们,吓得他们脸色一白。再伸手捏捏熊孩子的脸蛋儿:“朕能哼哼,你不能哼哼。”


    “就哼哼!”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气道:“朕不哼哼,你也不许哼哼。”说着话,将他递给许嘉俊,再一次嘱咐道:“不要玩得太晚。”在恭送声中回去宴会大殿。


    潇洒给皇上一个小鬼脸,皇上一回头,他还高仰着脑袋。


    气得皇上回身,又扭一圈他的小耳朵才是出出气。


    许嘉俊心疼地捂着阿哥的元宝小耳朵,到底是没说“这是皇上,不能惹”,而是哄着道:“阿哥,我们玩九连环和空竹响,好不好?八贝勒、十四阿哥,一起玩玩吗?”


    “好哦。”


    潇洒鼓掌欢呼:“八哥十四哥一起。”


    十四阿哥到底少年心性,高兴地答应:“好,十四哥一起玩。”


    八贝勒看一眼许嘉俊,心里重新评估这些汉家大臣对十九弟的维护之情,微笑道:“好,我们一起玩。”


    第40章


    九连环是朝野上下的男女老少都喜欢的小玩具, 两环互相贯为一,得其关捩,解之为二, 又合而为一, 宫里的九连环是玉石打造的, 拿在手里温润精致。


    圆形小环九枚,九环相连,套在条形横板上, 框柄有剑形、如意形、蝴蝶形、梅花形等,各环均以铜杆与之相接。玩时,活用三百四十一种方法, 使九环全部联贯子铜圈上,或经过穿套全部解下。


    八贝勒胡乱摆弄手里的小环, 笑着说道:“十九弟, 哥哥们就指望你了。这九连环解法多样, 可分可合,变化多端。无论在任何时候, 都有着聪明的象征。哥哥打小没有‘聪明’。”


    潇洒小道士坐在长椅上, 正玩得认真:“八哥,这不是靠聪明。”


    “不是聪明是什么?”十四阿哥打小玩不来这个,“这九连环可是诸葛亮造的, 诸葛亮, 三国第一聪明人。”


    “不对。”小道士很严肃地解释:“林伯伯说,西汉才女卓文君写诗词,‘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怀念,万般无奈把郎怨。……’潇洒想念师父,也是‘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


    咳咳,咳咳。


    许嘉俊笑道:“阿哥说得对。西汉比三国早,九连环在西汉就有了。”


    十四阿哥不服气:“就算如此,那诸葛亮也是三国第一聪明人。那西汉才女卓文君解不开,就从中折断。”


    潇洒更不服气:“诸葛亮不是三国第一聪明人,诸葛亮是三国第一可爱人。”小孩子摇头晃脑地一句:“汉末懒人,疏懒成性,卧榻不起晒太阳吃大鸡腿,史称卧龙也。”


    “潇洒也不是第一聪明人哦。潇洒也是第一可爱人哦。”小孩子特矜持地表明自己的志向。!!!


    许嘉俊眨眨眼,喷笑出来:“阿哥说得对。人生在世,就是要晒太阳吃大鸡腿。”


    八贝勒、十四阿哥一起呆滞:卧龙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瞧瞧我们的十九弟,水灵灵的大眼睛,水嫩嫩的小皮肤,小小红润的嘴巴,俊秀的眉毛,胖嘟嘟可爱的小模样,却是有着这般的,大志向。


    八贝勒呆呆地问:“十九弟,造儿童乐园做什么?”


    “玩哦。”


    十四阿哥傻傻地问:“十九弟造新火炉子做什么?”


    “造儿童乐园哦。他们都笨笨哦。”


    这是嫌弃匠人们造不出来,只能自己造?


    回忆十九弟在福庄的那场顿悟,好像说大清国需要“技艺思想”?要哥哥们去修路?


    八贝勒反应过来,十九弟打算犯懒,活儿都推给哥哥们,可是哥哥们也有做不来的事情,自能自己动手。


    十四阿哥也反应过来,懒怠的十九弟这是“被逼上梁山”的,单纯就是为了自己的玩乐。却是……


    哥俩对视一眼,待要说话,就听十九弟欢呼一声:“解出来了哦哦。”!!!


    许嘉俊放下手里的九连环,举起来小孩子到头顶,高兴:“阿哥棒棒哒。“纵妙手、能解连环。”


    潇洒高兴的大眼睛咪咪起来。


    八贝勒自觉自己就是一个凑趣的,一点不尴尬,很是高兴地夸:“十九弟棒棒哒,巧解九连环。”


    潇洒嘴角上挑,上挑,宛若一朵花儿一般。


    十四阿哥负气,将手里的鎏金九连环双手递给十九弟:“哥哥认输,请十九弟帮忙。”


    潇洒接过来十四哥手里的九连环,一拍小胸膛:“十四哥放心,很简单的哦。第一个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上可下;这个环在上面的环杆上,……‘上俩下一个,再动后一个;上一个下俩,再动后一个’哦。”


    小道士说的头头是道,身边的两个哥哥听得迷迷糊糊,好似明白,却又更不明白。倒是许嘉俊若有所思。


    潇洒一眨眼,望着他,细细地解释:“王爷爷说,这是一道数学题哦。假设环的数量为n,记解开n连环所需的总步数是Sn,解下每个环的步数为an;……就是一道数列题:已知S1=1,S2=2,an=2Sn-2+1,求Sn(n≥3)。S9=341,拆解一个九连环需要341步就是这样来的哦。”


    许嘉俊愣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慢慢琢磨,用手里的九连环比划着,慢慢说道:“阿哥,臣需要再琢磨琢磨。臣可否写下来?”


    “好哦。”


    潇洒喜欢爱学习的人,喜欢美姨夫。


    许嘉俊面带微笑,和宫人要了纸张,当场挥笔,将刚刚十九阿哥的解释一字不落地写下来。


    “阿哥,‘n’是拉丁字母里的字符?”


    “是哦。用它们代替,比写大字方便啊。”


    “阿哥说得对。西洋人的‘123456……’,也是比我们的大字方便书写。”


    许嘉俊在思考这道题目,小道士帮十四阿哥解九连环,八贝勒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好吧,他们就是凑趣的。


    小道士的两只手动个不停,快的只能看到一道影子,眼神还特好,一眼看到四贝勒领着一群人也出来,欢快地喊一声:“四哥。”


    “在玩九连环?”


    “九连环。”


    兵部满人尚书兆佳·马尔汉笑道:“阿哥花了多长时间?”


    “一刻钟!”


    “!!!”众人一起夸阿哥果然聪明,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小眉毛皱巴成波浪形:“小道不是聪明,小道可爱。”


    那是,阿哥您不是聪明,您是可爱。我们不是普通,我们是蠢笨。众人一起点头笑:“阿哥大清国第一可爱人。”


    小孩子果然开心且骄傲。


    玩乐对于他来说是开心的事情,和聪明无关。当然,小道士自觉他也是聪明的。


    “四哥一起玩哦?”


    四贝勒转移话题:“除了九连环,还玩什么?”


    “空竹响。”


    “解完这个九连环,我们来玩空竹响,好不好?”


    “好哦。”


    空竹为圆盘状,中有木轴,以竹棍系线绳缠绕木轴拽拉抖动。众人学识就不说了,打小参加各种活动基本都有几手绝活,蹴鞠、空竹响……玩得好不热闹。


    潇洒武功好,却不用武功,纯粹是技巧。就见他熟练地摇着十个空竹,空竹呼呼地转着,忽然,空竹被丢了出去,像一只小鸟在天空中翱翔,但又像折翼的小鸟,掉了下来,他不慌不忙地一举,空竹竟稳稳地落在线上,旋转着,一直旋转到高空,和大殿一样高。


    大家伙儿看到这,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惊讶得都忘了鼓掌。


    得嘞,都不玩自己的了,看着十九阿哥玩的,这才是真的玩。


    大殿里的孩子们一窝蜂地出来仰头看。


    皇上听说后,叫大殿里的歌舞都停了,领着人也出来看。


    潇洒一见,玩得更开心,那手上好似有了魔法一般,能抖出种种花样,真个是“抖起空竹入云表,千人仰面站殿沿。”


    皇上心想:小孩子玩起来就是开心。


    太子心想:十九弟玩起来就是好看。


    众人都屏住呼吸,看得入神。许嘉俊放下他的题目,全神贯注地看着阿哥玩耍。


    前面男子们玩得开心,传到后面。皇太后领着一伙女子也要玩抖空竹。宜妃娘娘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一抱歉:“太后娘娘且看。”


    宜妃娘娘出身盛京,打小和哥哥们比划拳脚,鹞子翻身、飞燕入云、响鸽铃等等舞式玩得出神入化。


    太后娘娘看得欢喜:“可见这些年功夫没落下。”


    汉家命妇们看着惊喜,张口就念诗词:“清秋值宴春晖宫,歌舞朝朝乐事同。妃子自矜身手好,亲来阶下抖空中。”


    众人一起附和,皇太后更是高兴。


    惠妃娘娘听着,跟着笑一笑。


    荣妃娘娘听着很高兴,也说道:“太后娘娘,宜妃姐姐表演一段,我们也不能落下,我来表演一段八角鼓。”


    “好,你们都好好玩一玩。”皇太后就喜欢她们玩乐的劲头,光坐着喝醉又什么趣儿?皇太后对几个公主说道:“你们也去玩。”


    “谢谢祖母,我们吹一个曲子。”公主们嘻嘻笑着,各自拿出自己擅长的乐器。


    皇上过来给皇太后敬酒的时候,眼见一伙女子们也玩得热闹,笑了笑。


    皇太后说:“畅春园和宫里不一样,众人都很放松地玩乐,跳着唱着,更因为有不少小孩子们参加,闹腾着孙悟空,爬树爬墙的,要大人们看着都是欢乐。皇上也松快松快。”


    皇上答应着:“皇额涅您尽情放松,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儿臣讲。”


    皇家这个宴会玩得很是尽兴,十九阿哥以一己之力,将宴会上古怪的气氛变成玩乐,皇上笑一笑熊孩子会玩。


    十四阿哥玩乐一场,人也放松下来也能听得进去劝说了:八贝勒说如今的差事只有一个,海贸。十四阿哥不喜欢做生意,他更想要打仗当将军,万一他因为海贸要去南洋转一圈,那边准格尔打起来了,他能赶得及回来?


    十四阿哥犹豫不决。


    八贝勒在宴会结束要回家的时候,又说:“你去争取海贸的差事,也不一定能争取来。毕竟牵扯的金钱数额太大。”


    十四阿哥一听,更犹豫。


    这事情,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天天揣在怀里。


    小道士玩乐一场,忘记了他的不开心,后面几天又带着人去儿童乐园继续研究他的摩天轮。


    他聪明着,很快从这研究中发现了乐趣,兴致勃勃地要造出来真正能自己动的车车。


    皇上跟着去看了两天,真实地看到了大清国改天换地地希望,决定要启用自己培养的几个心腹,负责海洋贸易,志满意得地要装满国库。


    首先,赶紧地将玻璃卖给老朋友法兰西国王啊!


    皇上好似看过全世界的银子朝他飞来,老眼都发亮了。


    实打实的利益在眼前,大作坊要造起来,这东西一卖,还要卖给西洋人,这利润多大?不管满汉蒙大臣什么想法,抢利益是第一,和十九阿哥拉关系第二,争斗也不忘记。


    只是他们要抗议皇上纵容十九阿哥不学无术,又说不出来:十九阿哥还没过四岁生日,你要他学什么深奥的知识?不就是小孩子玩乐?


    放大镜是玩乐,测谎仪是高人送他保身的,牛痘是得了天花的顿悟,两轮车是玩乐……这没错儿啊。


    朝堂上有人试着和皇上提出来:“皇上,十九阿哥年幼,兴趣爱好要培养。臣等认为,十九阿哥应该多学习琴棋书画。”


    皇上打太极:“他小孩子心性,日常听书学习也没落下,有空玩一玩,嫌弃目前的玩具不好玩,要自己造,皇太后天天说朕不要拘束了他,朕也愁得慌,只能答应着。”


    众人都震惊于皇上的厚脸皮。


    可皇上的态度如此不清不楚的,你说皇上纵容皇家子弟不学无术吧,他们折腾的又都是真正利国利民的,不是那些奇淫巧技的花样子。


    众人猜不透皇上的心思,是不是真要重视匠人和技艺了,一时只能憋着。


    后宫的娘娘们也去试探皇上的意思,可皇上就是不漏口风,她们还不敢问多了,生怕皇上来一句“干政”,也只能憋着。


    而夫人社交场合,汪夫人因为只是一个翰林夫人,平时不参加宫里的聚会,只和一些亲友家来往。许夫人、李尚书夫人、林御史夫人……都有提前商议好,一问三不知。


    不少人去找汪翰林套话。汪翰林直接就说:“十九阿哥玩得开心就好。”就差没说我们就希望十九阿哥做不学无术的富贵闲人。


    还有人去找林御史和李尚书等人。林御史和李尚书等人直接说:“十九阿哥还小,玩乐是天性。”


    这些人当然也不希望他们的小阿哥天天和匠人在一起,可是他们也认为,十九阿哥暂时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名头更好,这名声可不能再高了。


    “毕竟还小,玩得开心就好。进学后再说。”几个江南大臣私底下讨论着,决定先把十九阿哥的老师们扒拉来京城。无他,一般的老师教导不了他们的小阿哥,但是民间一些好的老师都不进京,要花一些心思去请。


    而在此期间,国子监发生一个事情。


    事情从皇上要禁基督教开始,禁令实行的雷厉风行,不光要驱除一些不法传教士,凡是有劣迹,名声不好的传教士,都是遣送去澳门,限期回国,传教士们不服气,他们自认,自从他们来到大清,给大清做了很多贡献。


    “历法、火器、数学几何……哪一样不是我们带来的?”


    “对,没有我们,大清人连什么是天文都不知道。”


    “对,不说先皇,就是大明,那崇祯皇帝对我们也是尊敬着。”


    “……”


    传教士的泄愤之语传出来,落到满人官员耳朵里,不舒坦:合计着,你们还记着前朝啊?落到汉家文人的耳朵里,那更是仇恨。


    先皇时候,大清刚入主中原,面对西洋人的文化思想和汉家人的文化思想,先皇不偏不厚,还特厚待那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先皇要用西洋历法,钦天监也用西洋人,汉家历法数学大家一怒之下,和西洋传教士一场大辩论,最终汤若望一方胜利,这是汉家文人心里的一道疤。


    “这些年我们苦心钻研,就是为了一雪耻辱。西洋人欺人太甚!”大清各地方,尤其江南文人拍案而起,一起上书江浙总督,要求再举行一次大辩论。


    民意如此,现在也不是大清刚入关的时候要打压汉家文人,现在是要拉拢汉家文人,尤其江南了。江浙总督看着家里人送来的一封封信件,明确皇上对十九阿哥的宠爱态度,爽快地答应下来。


    西洋传教士想再次证明自己的必不可少。江南的几大数学历法大家纷纷派出家族子弟,两方人都是迫不及待地一较高低,七场辩论赛下来,五比二,汉家文人大胜利。


    江南文人欢呼。西洋传教士不服,不甘心。西洋人认为是他们呆在大清太久了,变笨了,就有几个从欧洲新来的传教士来北京,找皇上论理。江南文人正是要打翻身的时候,也要来见皇上。


    一伙人一路上吵吵闹闹的进了京。


    这几个传教士自觉在欧洲那也是学富五车的,心气儿高,来到北京没有去求见皇上,而是去了国子监踢馆。


    江南文人心里头对这国子监也是满心复杂的,觉得他们就学一个怎么当官,不学怎么做学问,这根本不用比,一比就输的事情,本着同胞的仗义,也跑来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一看这阵势,吓傻了。


    无他,国子监的数学历法等等科目,那就是一个摆设,学生们都去学四书五经考八股科举,学着拉关系,谁去做学问?


    可是输人不输阵啊,不能不比赛就认输不是?


    好在他们脑袋瓜灵光。擂台赛一开始,头发发白的祭酒大人拿出来一个九连环,倚老卖老语重心长:“来国子监踢馆,勇气可嘉。可是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们要来比赛,就要遵守国子监的规矩。先解开九连环吧。”


    西洋传教士对此早有研究,当下毫不客气地动手,花了四个时辰,解出来九连环,这个成绩在一般人里,已经是非常好的。


    祭酒大人很着急,正琢磨要不要装晕倒的时候,许嘉俊家的二公子、汪翰林家的二公子站出来。


    许二公子款款而谈:“解开九连环,只是第一步。我们大清人,已经不光是玩解开九连环了。九连环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玩具,其中妙趣无穷。你们且说说,你们学九连环,学到什么?”


    国子监学子们呆傻,你两个玩什么?


    西洋传教士呆了一会,也真不傻,当下就反击道:“我们解开九连环,轮到我们提问。先说说你们从九连环里面学到什么?”


    汪二公子玉树临风、仪态万方、笑容清雅如玉,慢声说道:“我们目前在研究这九连环里面的二进制,十进制。我们知道你们学习十进制,二进制刚刚和我们学习,我们也是刚刚学习十进制,都公平。我们先将九连环中的每一个环用数字位置表达……”


    题目出来,西洋人傻眼,国子监学子们、几个江南文人也傻眼。国子监祭酒兴奋啊:我们居然能打败西洋传教士了!


    国子监祭酒兴奋地拉着两个孩子问:“这是你们自学会的?怎么学的?和我说清楚,我去和皇上给你们请功。”


    这两个人只笑。许二公子道:“这不是我们会的。这是家父和汪叔研究的时候,我们听了一耳朵的。”


    汪二公子笑道:“这也不是家父和许伯伯会的,这是许伯伯和十九阿哥玩九连环的时候,听十九阿哥提出来问题,发现问题。”


    哎吆喝,这也能联系到十九阿哥!国子监祭酒又是高兴又是愁得慌,可他不管怎么烦恼,他都要去见皇上,将事情说明白。


    清溪书屋里,皇上盘坐在炕上,正在和庄王商议给十九阿哥选亲卫的事情,一开始没听明白:国子监那一帮子靠恩荫的二世祖,就是有几个好的,也只是写个文章诗词罢了。


    国子监祭酒察觉皇上怀疑的态度,大大的不服气,直接拿着验算出来的纸张给皇上看:“皇上,你看这道题目,满十进一,满二十进二,以此类推……


    更有九连环的拆装需要341步,其实是256步。而如果达到只保留第九环的情况,那就是511步,恰好是2的乘以2乘以2,乘以9次的2。


    皇上,臣一开始也不明白。可这真有道理。以256步而论,一个环的拆装需1步,三个环需4步,五个环需16步,7个环需64步,而九连环恰好达到需256步;即每增加两个环步数呈4倍增长。那就是:一个环,1步,三个环,4步,2乘以2,五个环,16步, 2乘以2,乘以四次,……以此类推……皇上,目前还没有推算出来后面的,但臣认为,此法于数学方面有大用。”


    皇上的数学学的不算大家,但也是平均水平以上,当下就心里一个机灵。


    皇上接过来纸张细细地看,看着看着也不由地击掌叫好:“妙哉!”


    祭酒一听很是得意:“皇上再看这里,将九连环按照数字排列,我们的数学是二进制,西洋数学是十进制。九连环是我们的东西,用二进制来看,把20转换成二进制,20/2=10,余数为0,10/2=5余数为0,5/2=2余数为1,2/2=1,余数为0,1/2=0余数为1,则20换成二进制后是10100,这里的10100……”


    “就是九连环中一个环的数字位置!”皇上激动。


    “正是。”祭酒也激动,屁股坐着绣墩,手脚比划:“皇上,我们的数学并不落后于西洋,我们欠缺的只是几何部分。”


    皇上豪迈大笑:“老祖宗的东西,还是要好好学啊。国子监有此发现,大功一件。下次那些西洋人来我们的国子监踢馆,还派你们去比赛。”


    “这都是皇上的隆恩,十九阿哥的聪慧。臣不敢居功。”祭酒真心高兴,“皇上,臣听说那梅文鼎在南京城和西洋传教士打擂台,大辩论三天三夜,证明我们东方也有方程论算法。大清人才辈出,都是皇上心胸若海能容。”


    皇上矜持地笑:“你们的十九阿哥,还是那南京主教的小学生。朕也知道,主教是好的,可他啊心太软管不住其他的传教士,梅文鼎闹腾一二也好,你给他去一封信,要他明年春天来京城,去童学院做老师。”


    “臣遵旨。”


    皇上看一眼庄王,变成很是无奈的样子:“这熊孩子的老师们请谁,也是一个问题。要聪明还要风趣,最好要长得好看的。”


    庄王笑道:“皇上,十九阿哥尊重师长,只要他进学了,一定会好好学习。”顿了顿,庄王也心疼要做小学生的十九阿哥,给求情道:“我记得小时候,也是不喜欢学习那些之乎者也的,要说这老师风趣不风趣,真不一样。”


    皇上指着他笑:“你们啊,都宠着他,宠的他越发顽皮闹腾。”


    庄王可不惯着皇上这显摆的毛病,庄王说道:“皇上,这要论宠着十九阿哥,自然是皇上第一。”


    皇上:“……”


    “朕不宠着怎么办?”皇上生气。皇上心想熊孩子闹起来的要人打一顿,可他小脾气还那么大,偏偏可爱的要人怎么宠都不够,能不宠着吗?


    皇上叹口气,转而和他们商议起来另一个事情。


    “国子监学子们的学习,要抓一抓。这次是侥幸。下次要是被踢馆输了,我们大清的面子朝哪里搁?一起去跳大西洋?”


    皇上一通训话,将祭酒训的满脸通红,对皇上的要求都满口答应着。


    祭酒大人还不知道皇上要改革科举考试内容,只以为这是皇上生气了,其实他自己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皇上您放心,臣一定狠狠地训那一帮小子。可是,可是……臣可否请一个帮手?”祭酒大人偷瞄庄王。庄王怒瞪他一眼,皇上笑了:“朕也知道你老小子管不住他们。行吧,庄王兄去帮帮忙,不过朕可说好了,谁要受不住这管教,自己回家,不许找朕来哭。”


    “臣遵旨。”祭酒大人麻利地答应下来。庄王再气也不能当场驳回皇上的命令不是?


    事情定了下来,朝臣们意外惊讶,也只觉得皇上这次被刺激了,也没在意:他们又如何能想到,皇上要改革科举考试,在八股文章之外添加数学?


    皇子们大约知道,皇上这是要找机会动手了,那自然不能拆皇上的台不是?都嘴巴严严的。


    前朝里大家还憋的住,皇上自然也稳得住。后宫里因为皇上要朝盛京修路,最近对宜妃娘娘挺不错,其他妃嫔们忍不住了。


    大家都是四妃之一,宜妃娘娘要单妃“飞”不成?


    宜妃娘娘养着的猫儿顽皮,打碎了五个古董大花瓶,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赔钱,又去内务府找来五个大花瓶。


    可巧了,那是荣妃娘娘看中的大花瓶,打算要来给十五阿哥装饰住处娶福晋的。


    惠妃娘娘笑道:“妹妹手头真宽裕。”


    德妃娘娘笑而不语:“姐姐,猫儿要管教好。那么好的大花瓶打碎了,多可惜。”


    荣妃娘娘面露不悦:“姐姐,这般的古董大花瓶极其难得,一下子打碎五个,姐姐又去要来五个,这是给猫儿玩耍不成?”


    宜妃娘娘笑道:“一只猫儿,姐姐妹妹也不依不饶的,这是不讲究慈悲心了不成?”


    惠妃、德妃、荣妃一起咬牙。


    本来都对十九阿哥虎视眈眈的,却是四妃内部闹了起来。


    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的,眼见宜妃势头起来,不说宫人,内务府的人也都拿着好东西给宜妃先选。


    宜妃娘娘一时风头无二,穿衣打扮极尽张扬,直接压过惠妃娘娘的风头,说话做事也是豪迈的很。


    皇子们进宫请安,宜妃娘娘和五贝勒、九阿哥骄傲地笑:“现在人都讲实权不讲抬旗不抬旗了,可这抬旗,却还是一种荣耀。你们的舅舅家也是出身包衣,却在二十年前就凭着军功抬旗,这就是荣耀。”


    惠妃出身纳兰家又如何?纳兰家败了一半了。荣妃娘家就没有起来过,德妃娘家如今还没抬旗还是包衣……汪贵人当年再特殊,也已经不在了不是?宜妃娘娘梦想着贵妃的位子,满身小儿女的梦幻。


    五贝勒看得楞眼,劝着道:“额涅,您低调一点……”


    九阿哥和亲娘说话直:“额涅,五哥是因为修路被委以重任不假,可这修路的事情,是十九弟提出来的,是四哥搭架子的,我们只是因为舅舅家在盛京,才显出来。额涅您可别骄傲,您一骄傲闹起来,汗阿玛一准生气。”


    “我知道。我就是不做贵妃,我就风光这几天,我也高兴。”


    四大妃彼此平衡,更是老对头,争斗这么多年了。五贝勒和九阿哥也明白着,眼见劝说不过来亲娘,就愁得慌。哪知道宜妃娘娘又说:“当年我和汪贵人也是处得好的,她虽然出身江南,却是伶俐利索人儿,你们放心就是,额涅对皇上宠十九阿哥,很是支持。”


    反正汪贵人不在了,只要不宠着其他三妃的儿子就成。哥俩秒懂亲娘的态度,实在无话可说。


    这边母子三个谈论事情,那边大郡王也劝说亲娘惠妃娘娘:“额涅,五弟就修个路,没有兵权没有人脉,天天和匠人打交道,也就这一阵子……”


    惠妃娘娘脸一板:就这一阵子,她也忍不住。她从来都以为自己是四妃之首,偏偏宜妃仗着皇上宠爱会讨好皇太后,要争风头,如今眼看真要争上去了,哪里忍得住?


    大郡王真心烦恼,但他于说话方面不擅长,更和亲娘话不多,憋着脸离开。


    德妃和四贝勒、十四阿哥诉说委屈,荣妃和三郡王、十五阿哥哭诉。因为这个事情,大郡王和九阿哥闹了矛盾,十四阿哥也因为亲娘的委屈气九阿哥,三郡王更因为亲娘的眼泪,直接地和九阿哥说道:“你有空,进宫劝说一二。”


    九阿哥气得大吼:“你们有本事,去和五哥说去。修路又不是我的差事!”


    可是没办法啊,五阿哥就是以前不咋出头的时候,兄弟们也轻易不到他面前逼逼叨叨的,因为他是皇太后养大的。


    人论血缘,可皇家的教养不同,养恩也重要,被谁养着更重要。四贝勒被佟佳皇后养大,就是身份高了不止一点点,和皇上的母家佟佳家也有了亲近关系。皇太后养大的五贝勒自然和皇太后亲近着。


    这也是皇上当初要皇太后养着十九阿哥,前朝后宫都震惊,太子当时那般气怒的原因。


    后宫里风起云涌的,皇上看在眼里不管。


    潇洒小道士自然不知道。


    他记得师兄的教导,哥哥姐姐们的母亲们的事情,都不要管。


    晚上回来畅春园,皇太后心疼他玩乐时间变少了,自然也不要他知道这些烦心事。


    白天要学习,要去儿童乐园领着一群小伙伴一心要造出来摩天轮,还有一群国子监的学子们抢着和他研究学问,还要去哥哥嫂嫂家串门,去三舅舅家姨夫家走亲戚……他小小的人儿,和皇上上朝一样忙碌,倒也没有烦恼。


    重阳节过后,一层秋雨一层凉,马上进入十月份,小道士的四岁生日要来临,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十月份生日的小道士,情绪有点低落,也更想他娘,就闹起来小脾气。


    潇洒小道士大中午的躺在湖水里的荷叶上,晒着太阳一动不动。


    畅春园是一个和木兰山庄一样重要的地方,宫廷起居的建筑群集中在园子的南面,沿中轴线对称分布,九经三事殿举行大典,皇上住在清溪书屋,开朝会的地方位于中轴线东侧的澹宁居,周边有观澜榭、集凤轩、疏峰、太朴等环湖景点,十分舒适宜人。


    路东侧及万泉河北侧为赐园区,集贤院、淑春园、蔚秀园等宗室、大臣居住办公的园林如众星拱月般分布在畅春园周边。园内的宫廷区、前湖区、后湖区、北湖区及农耕区五大分区,小道士和皇太后住在宫廷区的春晖宫。


    挨着农耕区,殿宇、河湖、堤岛、寺庙、稻田等景观层次分明,小道士喜欢在这里游水、看看自己种植的小辣椒、小番茄等等蔬菜。可他今天一点精神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一点精神,而是生气。


    本来就情绪不高,因为他的生日就是他娘生他的日子,想娘。


    昨天他去三舅舅家,看到一幅字画,大表姐说这是当年他大舅舅画的,他娘填的词,他看着画儿,忍着没哭,心里却难受得紧。


    晚上三舅舅回家,见到他说起来这画儿,没忍住哭了出来,他当时就“哇哇”地嚎着,抱着三舅舅很是大哭一场,哭着哭着睡着了,被送来畅春园,一夜就这样睡过了。


    今天反应过来,那自然就生气了。


    他娘在哪里?


    别人的娘都和爹住在一起,为什么他娘不和皇上住在一起?


    他娘想他吗?


    他不乖了,他娘会和其他母亲一样追着孩子打屁股吗?


    小道士想不通,他想他娘,他仰面躺在荷叶上,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和那荷叶上的水珠一般滚到湖水里,不见了。


    娘是不是也在想他?


    小道士哭得无声无息。


    湖水轻轻地荡漾,似乎是母亲守着摇篮里的孩子。荷叶卷起来叶子,好似要抱抱小阿哥。


    小道士轻轻吸着鼻子,看着那要谢掉的荷花,又想秦淮河的荷花,又想师父,想狼妈妈,想紫金山上的小伙伴们。


    眼泪又下来。


    “阿哥,我们去玩好不好?”刘二划着小船来找阿哥,看着他的模样,眼泪止不住。“阿哥,不哭不哭哦。”


    潇洒没有动弹。


    宫人刘二,因为十九阿哥马上要自己住端本宫添人手,成功成为伺候十九阿哥的太监之一,眼见十九阿哥如此伤心,擦擦眼泪,更是心疼。


    “阿哥,我告诉你一个事儿哦。有个很奇怪的太监,说话说不利索,还会说那英吉利的语言,疯了地喊着‘人人平等’说管事无权骂他,还说要给奴才改名字,阿哥你说这人好笑不?喊着平等,要给奴才改名字……阿哥,要不我们去玩蛐蛐儿?去玩斗鸡好不好?”


    潇洒还是不动弹,这些他都没有兴趣。


    “阿哥,去玩遛鸟好不好?昨儿太子殿下送给阿哥一个画眉,我们去听画眉唱歌?要不去教鹦鹉说话?大郡王送给阿哥的鹦鹉,现在都会背诗词了哦。”


    “……他们都不会玩。”好一会儿小孩子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人也更没有精神了:在南京的时候,每次玩蛐蛐儿、斗鸡……他们都不会玩,小道士有一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寂寞。


    刘二笑了笑:“那去看西山的枫叶好不好?阿哥一定没见过。”


    潇洒掏手帕擦擦眼泪,抬头看一眼这个宫人。


    他记得,他名字叫刘二。


    “谢谢刘二哥哥,潇洒不去。”


    等他找到他娘,带着娘回去南京,他娘一定会喜欢狼妈妈和师父,秦淮河的姐姐妹妹。


    他默默想着,他不喜欢坏皇上,娘也一定不喜欢的。


    可是他娘在哪里?


    小孩子的眼泪汇合这澄净的湖水,流经嘴边,咸咸的。


    他翻个身,给屁股晒太阳,眼泪直接流到湖水里。


    刘二发现小阿哥还是没有精神,担心他这般伤心伤到自己,又凑到跟前道:“阿哥,奴才听说再往西的大西门,稻田西边的地方,皇上在检阅八旗骑射哦,阿哥要不要去看看?”


    潇洒迷糊。


    扭头看他一眼。


    这个人,好像很关心他?


    “去看哥哥们。”


    “好,我们这就出发。”


    潇洒擦擦眼泪,起身,跳到小船上,又哄着刘二道:“不要担心哦。小道就哭一会儿哦。”


    刘二心里一痛,强忍着笑道:“奴才知道了。阿哥要不要用一点糖水?”


    “好哦。”


    刘二划着船,王嬷嬷和林大管事听到消息飞来船上,正好照顾十九阿哥用了半碗糖水,给他收拾好服饰,一行人不一会儿就出来畅春园,来到集贤院,四贝勒和十二阿哥都不在,一行人转道去集贤院。


    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小道士耳朵好,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声音,停了脚步。


    一个老迈的声音嚷嚷着:“九阿哥做事,臣不明白。别人拿着借条,能取来银子,凭什么臣拿着借条,取不来银子?”


    九阿哥的声音:“你们都是读书人,我讲这些道理是班门弄斧了。可我老九想着,借钱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您老上次借的五千两银子还没还,是不是不应该再借?”


    十三阿哥的声音带着愤怒:“皇上昼夜宵旰,经过四十多年的辛苦,天下得以有今日和平安宁,就好像一颗大树,今有你们以为皇上仁慈可欺,肆无忌惮,挖树根,毁树心,试问各位,等这颗大树倒下了,去何处乘凉?我老十三每天看户部账目,每天夜不能寐,思及未来,真是不寒而栗……”


    十三阿哥的话掷地有声,九阿哥大声附和:“打今儿起,打着借条也不能借银子。谁家吃不上饭了,去我老九的家,我给银子!”


    八贝勒的声音温润和气:“九弟,十三弟,你们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借银子的小事,你们想的太多了。”


    那位大臣的声音又响起:“八贝勒说得对。我这里只是小事,我上次只借了五千两,这次只借八千两,如今户部有银子,还有秋收的银子,怎么不能借?”


    接着就是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潇洒一听九哥和十三哥被人欺负,抬脚就要进去,却听到九阿哥大喊一声:“既然你们要闹,我老九今儿也不客气。朱保,念!”


    一个叫朱保的人朗声念起来:“王鸿绪,侍郎,欠银子九千两;尹馍,主事,欠银五千五百两;刘范,员外郎,欠银六千七百两……合计,户部官员亏欠国库银两五十四万七千六百七十八两六钱……海青,侍郎,欠银八千七百两……合计,吏部官员欠银……”


    潇洒听着听着,睁大眼睛。


    脚步就朝里边走。


    里面的人估计是和他一样惊讶,都没有想到九阿哥还有这一手,都苍白了脸,目瞪口呆的样子。但没过多久就交头接耳悄悄私语,大厅里一片嗡嗡嗡的,却是听不清说什么了。


    “怎么样?”九阿哥发了一通火气,觉得燥热,顺手解开领口的扣子,挑衅地望着众人。“如果数目不对,报上来爷给算账。爷今儿就一句话,欠钱要还。穆和伦不在,王鸿绪你是户部这里最大的官,你说你欠的一万三千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王鸿绪本就因为户部这些日子的不顺,心气儿憋着,又因为修《明史》那里出了篓子,皇上本应该喜欢他的动作,却找他训了一通话,他这几天气得舌头嘴巴都上火,听到九阿哥问他,直接撅了一句:“九阿哥说得对,欠银子当然要还,容臣回家去盘盘家底子,将一家老小找个破庙安置了,发散了一家几百口子。”


    “王鸿绪,你何以有如此牢骚?”却是一直护着他们的八贝勒怒了,他知道如果镇不住这个老官儿,这户部他们哥仨也不用待了。当下冷声道:“九爷要你带头,是成全你的体面,何至于你喊着倾家荡产了?仅你在小汤山的园子十万两银子卖不卖?”王鸿绪一鞠躬,回道:“八爷,学生读书几年,这样子逼债,历朝历代前所未有。叫‘成全臣的体面’?”


    八贝勒怒道:“你要九爷张贴告示公告天下催债?你是户部尚书,无债时一身轻,不是成全你的体面?”


    潇洒一进来,就听到这几句,没有听懂。


    众人眼见他进来了,都是一愣:面对小孩子纯净天真的眼睛,他们实在无法维持自己阴沉算计的面孔。


    三位哥哥更是着急:十九弟才这么大,要他看见这情景,是他们做哥哥的没有做好。


    众人面容一变化,小道士看着更迷糊。


    十三阿哥抢先一步抱住十九弟,哄着道:“十九弟来找哥哥们玩?”说着话,脚步就朝外走。


    潇洒眼睁睁地看着距离闹事的人越来越远,听九阿哥说:“十九弟和你十三哥去玩,哥哥们马上忙完。”又听八贝勒说:“十九弟稍等一会儿,先去用点心。”


    潇洒一眨眼,发现十三哥已经抱着他出来大厅了,懵懂地问:“十三哥,欠银子是什么?”


    十三阿哥心里一突,琢磨着回答道:“就是他们拿着欠条,来户部借银子。”


    “他们没有按时还银子哦?也不给利息哦?”潇洒按照他的认知问道。


    “户部借银子,不要利息。”十三阿哥笑着,抱着他来到一个小八角亭子里,面对湖光山色,给他围上围兜:“桂花炖鲜奶、山药枣泥糕,尝尝户部新来的厨师的做法。”


    潇洒尝一口,挺喜欢,眉眼弯弯:“谢谢十三哥,潇洒喜欢。”


    十三阿哥放了心,喂他一口鲜奶嘱咐道:“十九弟只管玩自己的,儿童乐园不想玩了,就放手给匠人们操作,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


    “潇洒记得,十三哥。”


    “乖。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要……”转头问刘二,“人都喜欢去西山玩吗?”


    刘二行礼,恭敬地回答:“差不多都喜欢,阿哥。”


    潇洒看向十三哥:“要带祖母去西山看枫叶,姐姐嫂嫂们也去。十三哥,为什么祖母和姐姐嫂嫂都不出门玩?”潇洒记得江南的男女老少,春天踏青,夏天玩水,秋天赏秋……经常出去玩。


    小孩子的眼里有真实的疑问,十三阿哥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回答:“十三哥知道了,保证十九弟完成心愿。”十三阿哥心想,大不了他去求皇上,被训一次,总要一家人出去玩一次。


    潇洒高兴:“谢谢十三哥。”


    晚上,皇上听十三阿哥说起这个事情,沉默半响,答应下来。


    皇太后也听十九阿哥高兴地提起,又哭又笑地抱着孩子好一番亲香。


    等十九阿哥睡着了,皇上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轻轻擦拭眼泪:“今天中午,他一个小人儿在湖里伤心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哄着。皇上,汪贵人的事情,应该告诉小十九,至少要他知道一点点。”


    皇上轻轻一闭眼,狠狠心还是摇头:“皇额涅,如果他一有记忆就知道没有亲娘还好,可是……”


    可是当时玄灵道长也不知道小徒弟的身世,告诉他他娘去了其他地方,他一直惦记着,这要怎么一下子热辣辣地告诉他,什么是死亡?


    皇太后更是难受:“胤禝顽皮,却也最是重情重义,如果他知道,不知道多伤心,是应该再等等。可是皇帝,你明知道胤禝这个岁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皇上唯有沉默。


    十月初一这天,小雨淅淅沥沥,秋雨绵绵,皇上给十九阿哥办生日,很是隆重。


    这一天,大家都丢开那些你争我斗的烦心事,尽情地庆祝十九阿哥四岁生日,长成五岁的大孩子了。


    小道士眼见大家这样开心,他也开心。


    畅春园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所有人一起唱啊跳啊尽情地闹着,潇洒在三舅舅的怀里高兴地欢呼,和表哥表姐们一起画了一幅画,和姨姨姨夫一家人也画了一幅画,要永远留着。


    四贝勒出主意,兄弟们一起穿木屐蓑衣画画儿,上次说画没画的,补上,再画一副全家人一起的。


    群臣们闹着他们也要和十九阿哥画一幅画。


    皇上一高兴,挥笔泼墨,画一幅他在批折子,熊孩子在身边玩霸王鞭的顽皮活泼,要所有人鼓掌叫好,都说皇上这幅画真有灵气。


    到晚上众人都喝醉了,皇上也喝醉了,太子和大郡王也喝醉了……大家伙儿一起躺在九经三事大殿的地毯上,潇洒也躺在上面,和大家伙儿一起睡觉觉。


    十月初一的月牙儿弯弯,繁星眨眨眼,潇洒一转头,看着殿外夜空上的蓝色天幕,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如同刚下过雨的天幕干净无暇,湿漉漉的宛若林中小鹿一般。


    他伸手,要捞一个月亮,顽皮地笑。


    十月初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皇上带着皇太后,一家人去西山玩了一天。


    十月初三,潇洒上午听师兄给他念一封封信件,下午回一封封信件,整整一天。


    一晃眼,时间到了腊月。工部研究出建大作坊的地点,凡是自觉有脸面的人家都积极地争取插手一番,海贸确定下来又是一番争斗。


    儿童乐园基本建好,童学院也基本建好。


    摩天轮需要的大机器有了点点眉目,潇洒最开心。


    修路的事情一切就绪就等明年开春开始。


    八贝勒和九阿哥、十三阿哥在户部守着国库,不光收回户部所有官员的欠款,还开始对其他部明晃晃地催债,遇到有大臣拿着皇上的借条也不给借银子,皇上训话也不听,父子四个闹起来,针尖对麦芒的。


    四贝勒和十二阿哥在兵部不知道忙乎什么。


    皇上和群臣们还是打着哑谜,暗潮汹涌的,都在憋着大招的样子。


    皇上从南洋运来的各种新鲜水果,臭烘烘的榴莲,甜滋滋的山竹……除了供应给皇太后、太子、十九阿哥之外,就是宜妃娘娘得到的最多,导致后宫里头其他三位娘娘结盟,一起对抗宜妃娘娘。


    潇洒的小菜地收获了满满的小菜,这是潇洒更开心的事情。


    出海去罗马的船队都准备好了,许夫人在家待产,基本定下来等许夫人一生产完,出了月子,就启航出发。


    接替汪翰林来北京修《明史》的人已经进京,汪翰林也开始准备赴外任。


    腊月初八,潇洒出宫给三舅舅家送腊八粥,和三舅舅一起去看姨姨,见到姨姨邻居家在热闹非凡地放鞭炮,也来给送腊八粥,好奇地问:“三舅舅,这是谁家?”


    “是曹家。”


    作者有话说:


    新年要过去了,调整作息。以后大约都在中午更新,如果晚上有时间就加更。么么哒小天使们。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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