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花汹涌而来, 潇洒的内力也被感染大半,二者加在一起,在抵抗天花毒性的其他内力只剩小半的情况下, 体内的“势力”平衡完全被打破。
外面, 所有人都急切地盯着, 眼睛眨也不敢眨。
潇洒艰难支撑着,脸上,身上都是饱满的战意。
这一刻, 他是最好的战士,最好的将军,放开手脚指挥体内仅剩的力量, 围魏救赵、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以逸待劳……他对自己的身体最是熟悉,他天然地知道该怎么样做最最好。
潇洒全身心地沉浸在他的战斗当中。
快速布局去控制体内天花的感染速度。
他的额头都是汗, 他被脱去衣服, 扶着坐起来, 身上冒出来一个个小皮疹,快速消下去, 又冒出来一个个小皮疹……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 潇然道长手上的毛巾不停,快速地给他试去汗水,计算着内力运转速度和坚持的时间。
一个角的太阳冲破厚厚的云层冒了一个头, 一块乌云飘过来再次遮住了它。西天的月亮也慢慢隐没, 天边一片雾蒙蒙的鱼肚白,可能是阴天,也可能是晴天。
五个大内高手练成一排坐在床上, 不断地给床上的孩子灌输内力。
王嬷嬷端来药碗, 硬是撬开嘴巴, 却发现小主子没有吞咽的意识,潇然道长接过来药碗,直接一口气给灌下去。潇然道长和太医商量出来用药量,在五大高手内力要耗尽的时候,抱着师弟泡进准备好的浴桶里,手里的银针不停。
很快,潇洒变成一个糖葫芦竿子。
可是潇洒此刻,对于外界的一切全然没有知觉。
外界内力的输入、浴桶药力的渗透,给他助一臂之力,他体力的功力运转速度加快再加快再加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是潇然道长和太医们商议出来的第一个方法。
天花也是一种“武功”,一种有毒的武功,天花毒性感染性强,但潇洒运功速度够快,快,就能超越时间和空间,快,就能超过所有的感染。
潇洒用他最快的速度,再快,再快,再快,地运转功力,宛若一个闪电般运转的风暴旋涡,带动体内血液循环加快加快,比天花发作的速度快!要天花毒性一发作一出来,还没形成破坏力,就被极快运转的旋涡绞杀。
快!再快!再快!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天花毒性要揍你,此时你有了加速器,将其速度加快十倍,天花病毒过来了,你往前一斩,往后一撤,瞬移两丈开外,完美消灭,完美避开,然后趁着他慢吞吞扭头看你的时候你插他俩眼,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足够快,火铳雷电也是可以躲过去的,足够快,火铳雷电世间的一切在你眼里就是静止的。这是潇洒的认知。
潇洒发挥他的认知,运功速度不断加快,指挥着内力不断围攻,一连串的攻击相互连接,连环击招,招招相扣,宛若一条滑溜致命的蛇蛇一般,要天花毒性无法招架。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皆至。”潇洒的《孙子兵法》读得好,运用的也好。
他天生的知道,怎么去战斗。
可是天花是活性的,尤其在积压了十多天的潜伏期的第一波发作,堪称“遇强则强”的猛烈,潇洒记忆里,江苏安徽山东交界的微山湖放闸泄洪,就是这样。
黄河和淮河交汇争道入海的地方,也是这样。
洪水之下皆是汪洋,人畜不活。
潇洒可以飞到空中,可是飞的只是灵魂。地面好比他的身体,他必须保护好他的身体。
潇洒身上冒出来的皮疹越来越多,消灭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渐渐地要支持不住了。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后面还有半句:“以势赢者势颓则,以力胜者力尽则亡。”
这就是潇洒打“降龙十八掌”的奥义,不能要自己“势颓”,也不能要自己“力尽”。可他刚刚在全力布局之下,没有顾得上这一方面,出尽了全力。
此刻不光是“势颓”,更是“力尽”。
潇洒用尽他所有的办法,在苦苦地坚持着。
坚持,坚持。
他记得师兄的教导,永远在坚持不放弃,心头萌生一丝丝恐惧。
三十六计在他的使用之下,使出来万般花样,堪堪地,又坚持了半个时辰,他的恐惧也越发地大。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月亮完全不见了,太阳冒出来了半个角,又隐在浓重墨彩的乌云之间,看不到踪影。
皇上和皇子们赶到,一眼就看到这个情况:潇洒小道士“哇哇哇”地嚎着,那是真害怕了。
“哇哇哇,潇洒不要臭臭丑丑的,哇哇哇……”皇上听着这哭声,吓得差点摔趴下。
天花猛扑,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身上的皮疹越出越多,而他眼看要无法坚持下去了。
“全力抢救,出了事情,朕要你们一起赔命。”皇上大吼着,心魔上升,眼看要疯了。
潇洒的哭声一顿。
“哇哇哇……皇上,不怕,皇上不怕哦。”
这个时候,潇洒小道士还能知道安慰人。
皇上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红的吓人。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给皇上送内力,缓解他的情绪压力,自己也红了眼睛。
宫人太医们听到皇上的怒吼,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顾不上其他的,按照事先预计的各种意外紧急做各种抢救。
*
潇然道长给师弟喂下去一颗药丸子,再换浴桶,药效再次加倍,可是潇洒在“一巧破千斤”,天花毒性在“一力降十会”。
眼疾,手疾,脚疾,意疾,出势疾,进取疾,身法疾。纵横往来,目不及瞬,令“天花毒性”不可捉摸者。却是扛不住天花的实力碾压。
你速度再快,没有了攻击力,那不就是给天花毒性挠痒痒?!
反而加速天花毒性的裂变速度,宛若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潇洒的身体里,要他全身血液都无法动弹,几股内力都变得滞缓,节节后退。
而这个时候,积蓄了这些天的天花毒性,开始了真正的绝地大反弹。
潇洒的嘴角溢出来一丝血,乌黑乌黑的。
皇上身体一软,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身边的两个皇阿哥扶着他,手也在颤抖。
皇子们眼前发黑,泪水模糊,都看不下去了。
潇然道长快速将师弟从浴桶里飞出来,放到另一个准备好的浴桶里。
潇洒仿佛站在洪水面前,他要阻止洪水的蔓延,可是后面涌来的洪水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而他的内力运转速度再快,力气也没有了。
药力从周身大穴涌上来,快速进入他的身体,宛若一力强心剂打入,他在外力的帮助下继续坚持,却是明白,他的身体要受不住了。
好似两大高手打架,他和天花打架,战场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受累最多。他和洪水抵抗,他的内力和洪水一起撕裂肆虐地面,地面也先承受不住了。
身体是根本。潇洒一面运功抵抗天花毒性,一面运功疗养身体,一心二用之下,他的速度真的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速度慢下来,简直是致命。
一个浴桶的水变黑,潇然道长飞起来师弟,落到另外一个浴桶,再另一个浴桶……一直到第十个浴桶,潇洒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再坚持下去,他的身体根本就要遭到破坏了。
“什么都不要想!想你想做的事情!”潇然道长大喝一声。周围有少林和尚已经大声地念起来《金刚经》。
佛音焚唱,道家的《道德经》也响在耳边,潇洒什么也不想,又什么都想。
想他的师父,
想紫金山上的狼妈妈老虎豹子等等家人们,
想秦淮河边的歌声浅艳花花世界,疼他爱他的姐姐姨姨们。
想他一路进京,看到的老百姓,炎炎夏日里一个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儿,辛苦一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想富贵人家,将燕窝泥串进豆芽条里,做金丝芽,吃一口觉得厌了,喂了狗。两大车的白菜心做了一锅子的菜心,搭配珍珠米喂养的鸡汤小火煨着。
想江山万里的风光,文人墨客的豪情……
想大运河的繁华,想江南江北文人们的傲骨和矫情。
他想啊想,他什么都想。
心底生出害怕的小道士,好想好想他的家人们,他的师父,他的秦淮河。
想得他更能哭,这次是真伤心的哭嚎。
闻者落泪,听者心酸。
*
“师兄,潇洒要师父,哇哇哇……”潇洒哭着。
潇然道长心疼,却只能稳住自己猛喝一声:“回忆师父的教导!”
师父的教导,潇洒大多不懂的。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师父说,谁也不知道这是大慈悲,还是没有慈悲。潇洒更不懂。家国天下什么的,他小小的孩子,学了一点道理,会用,但他,真的是没有感触的。
他对死亡的认知都还只是“睡着了”,对于人生,又有什么理解那?
他会希望没有饭吃的孩子有馒头饼子吃,和他一样顿顿有大鸡腿。他会希望天下的小孩子都和他一样,有玩具玩,最新的玩具,放大镜也要有。
其他的,对于他来说,太远太远。
所以他,其实,真的是什么也不想。
吃饱喝足,有家人在身边,潇洒小道士真的什么也不想。
进宫以来遇到的各种人和事,各种礼仪规矩都忘记,他只是潇洒小道士,风流、俊俏、口花花、无拘无束地和漂亮的姐姐姨姨们一起,徜徉在蜿蜒如龙的秦淮河上。
他只是潇洒。
他甚至忘记了,他寻找父亲的事情,他师父说的那些人间大道理,伯伯姨姨们叮嘱他的人生经验,期待他去做的事情:振兴天下武学,传授西学,中西兼收,传承华夏文化,华夏技艺,华夏精神。
潇洒小道士只是潇洒。
潇洒小道士,有天生的强者的心。
他不会被天花打败,他要战胜天花,他要战斗!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这是师父的教导中,潇洒最喜欢听的一句。
师父教导他的时候,去厨房找来一包盐,放一勺盐到杯中,两个人一起喝一口,一起被齁的哇哇大叫。再放一勺盐到旁边的水塘里,两个人也一起喝一口,对比一下,高兴的潇洒拍手欢呼:“这样就没有盐巴的味道了哦哦。”
潇洒回忆着这些,意识朝外蔓延,看到皇上“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老迈心脏,看到哥哥们泪流满面的年轻的脸,看到宫人们和太医们侍卫们紧张绷住的心神,看到师兄。
师兄很平静。
师兄说“师弟不聪明,师兄也不哭。”师兄刚又说“什么都不要想!想你想做的事情!”
潇洒闭着眼睛,脸上有泪水还有乌黑的血迹,却是咧着嘴巴笑了出来。
眉飞色舞的,顽皮精灵。
什么也不想的潇洒小道士,什么也不怕!
光溜溜的身体从浴桶里自己飞起来,轻的几乎是风吹得起,落水不沉。
皇上激动之下上前一步要抱住,竟能拨得皇上整个人直荡了开去,内力之高,当真不可思议。
看似极其缓慢地动着,触手可及,却是动作间实在太过迅捷,如电闪,如雷轰,事先又无半分征兆,委实可怖可畏。
可他就这样随心随性地动着,飘着,人慢慢地,慢慢地,飘出来他住了大半个月的屋子,飘出来那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和药味的屋子,来到外面的太阳底下。
暖融融的太阳光照在身上,没有那层衣服,就是不一样的。潇洒的记忆里,自己就是这样光溜溜的在山上爬着蹒跚学步,和蚂蚁一起上树,和兔子一起跳舞,和鱼儿一起玩耍……光溜溜的上树下河,到了吃奶的时候,狼妈妈叼着他、背着他,满山头地玩乐。
一直到他师父说他长大了,是大孩子了,要穿衣服了,他才试着穿衣服。
长大很好。
穿衣服,很不好。
天气再热,也要穿衣服。
还不能要姐姐姨姨们亲亲抱抱。
潇洒瘦下来的脸上露出一抹骄傲,伴随着一抹苦恼。
长大很好,也不好。
因为要穿衣服。
*
今天不穿衣服晒太阳的潇洒小道士,在太阳底下飘着,金灿灿的太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透着清晨的稀薄和明亮,还有一丝丝没有消融完全的属于夜晚的凉意。
潇洒伸手摸摸这明亮的太阳光,闹脾气地想着,我要长大,我就要不穿衣服。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要做乖孩子的。
紫金山是紫金山、秦淮河是秦淮河。皇宫不是皇宫,父亲不是父亲。可是潇洒是潇洒啊。潇洒不要去管皇宫怎么样,皇上或者父亲哪个身份。
潇洒小道士身上的银针纷纷飞落,一根不少地落在潇然道长身边的包袱里,还排放的整整齐齐的,好似潇然道长日常收拾出来的样子。
潇洒完成一件大事,更骄傲。在空中摆出来一个道家打坐的五心朝天的姿势,因为胳膊腿太短盘不起来,就这样摊开坐着。
运转武林中最基础最基础的内力导引术,用意识指挥内力的运行,雄厚的内力起于丹田气海,气走中脉,过十二重楼,一路畅通无阻。
内力运行头顶正中的百汇穴时,遇到了阻碍。
似有一道坚固的石墙堵在此处,内力只能一丝丝的从墙壁缝隙里渗透过去。可如此受阻,潇洒小道士也不恼,不光不恼也不急,还能沉稳着心思慢慢来。
或者说,能不能打通百会穴,打通任督二脉,他也都不着急了。
他不急,皇上皇子们都着急了!
皇上看向潇然道长,看向周围的太医们侍卫们,都没有人说话,都浑身紧绷地看着飞在空中的光屁股孩子。
皇上因为潇然道长紧张中的那抹镇定,勉强镇定自己。却是更担心。
空中的潇洒小道士越飞越高,高的要和太阳肩并肩,要看不清楚了脸上的表情了。
*
百汇穴乃人体的要穴大穴,出一点差错就会影响人的大脑,轻则灵智受损,重则丧命,潇然道长一个手势,福庄里的所有准备好的侍卫们都行动开来,确保福庄百里之内,没有一点噪音打扰。
潇洒小道士飞在空中,心静如水,如这清晨静谧的太阳光,雄厚的内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和天花毒性周旋,一部分化成砂纸一般,水磨的功夫慢慢磨着百汇穴。
他不知道,他的身体进入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不吃不喝也不饿也不困,全身每一条血脉每一个毛孔都好似进入冬眠的冰冻一样,天花毒性也被冰冻。
红通通的大太阳全部出来云层了,彩霞满天照耀天地,五光十色的炫目。
胆怯的紫色紫藤花舒展枝条,羞涩的小草悄悄伸头,黄色的、红色的……花草树木都生机勃勃的,潇洒小道士也生机勃勃的。
甚至福庄里沉闷压抑的出花子的味道,也变得稀薄了,福庄也好似忽然会呼吸了一样,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太阳升起,太阳西落,月亮升起,月亮西落……天黑了,天亮了,下雨了、起风了、热了、很热了,冷了,很冷了……他都没有知觉一般。
一天、两天……,皇上和皇子们都激动的要大喊出来,赶紧闭紧嘴巴。
太医宫人们都要跳起来帮一把他们的十九阿哥,却又不敢打扰,更兴奋于自己即将见证如此机遇,兴奋的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福庄里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做事,用饭喝水处理政务,没有一丝丝声响。外头的王公大臣有能进来的都朝里钻,都轻手轻脚的,呼吸也不敢大点儿。
皇天后土在上,他们难道真能见证武学至高境界的顿悟吗?!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期待着,担心地等候着。
此时此刻的潇洒小道士,还在滴水石穿、铁杵磨出个绣花针一般地磨着他的百汇穴,随着时间的推移,“石墙”被一丝丝的磨开,每磨开一丝就要消耗一道内力。
每次内力消耗干净,身体就开始主动地吸纳周围的天地之气,天地之气在经脉中运行,渗入身体血肉之中,催生气血。
潇洒一次次地耗空内力,一次次地凝练精化天地之气。甚至天花毒性,天花发作的越发快,他炼化的也越快。
身体自主地形成一个大循环,一呼一吸都是运功。
他的意识飞在空中,看到皇上皇子们宫人侍卫们……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听到花开花落的悄悄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太阳落在人身上筋骨酸软的“噼啪”声……太阳光照射人间的声音,他也能听到。
他还看到、听到,师兄微笑的声音。
潇洒于是也笑了出来。
飞上更高的地方,捞一把月亮光和星光,撒下去。飞到树梢上,摘一朵太阳开出来的花,挥下去。
潇洒是天地间最活泼顽皮的,最开心最快乐的孩子,自由自在的,来来去去。
衣服也不要穿的,就这样光溜溜的,最舒服的。
内力和天地之气练成精炁合一的先天之力,运行全身,不停地打磨阻碍经脉的百汇穴石墙。
内力积蓄满了就打磨经脉阻碍,内力没了就化用天地之气,饿了就吸收太阳光,渴了就饮用月光星光,日月精华解渴解饿,他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忘记时间和空间。
阻碍任督二脉贯通的石墙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不过这一层也是最坚硬的。潇洒的小眉头皱起来,却也没有心急的,依旧是慢慢悠悠的优哉游哉的。
享受战斗的过程,岂不美哉壮哉?
潇洒不光不害怕了,还更自信自恋了。
黎明时分,天色微明,潇洒小道士精神饱满,精力充沛。看到师父在破旧的道观里捧着一本《道德经》在念;看到一个漂亮姐姐给了他两只大鸡腿,他偷偷摸摸地抱着跑回家,躲着要他减肉肉的师兄,一个大肚罗汉叔叔大笑:“我们潇洒跑动的样子好似一只小螃蟹,这样,这样……真可爱。”
可爱的小螃蟹·潇洒小道士笑出来一口小乳牙,师兄没有闻到大鸡腿的香气!
精神宁静纯粹,无数天地之气在身体里回旋渗透,已然到了破境的时机。
一道道内力融合压缩,形成一道致密沉重的先天之气,先天之气宛若肉眼可见的水滴一般,凝成一个尖锥般的钻头,快速旋转。
钻头与墙之间的距离被拉进,钻头与墙开始接触,碰撞摩擦中,没有火花,没有刺耳的摩擦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潇洒飞翔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疑惑他身上的变化,他不知道,福庄里外等候的人,都等的急疯了!
*
这个时候是四天后的上午时分,一场大雨后的天地清爽中带着湿气,所有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中的光屁股孩子看,脖子都僵住了,脚麻了,都没有注意到。
天空中五光十色的云层汇集,慢慢地朝光溜溜的小孩子靠近,近了,近了,马上要托着了,马上要见到腾云驾雾的一幕了!
可是,可是,就是突然的,停止了?停止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上生怕熊儿子闻一闻云彩上有没有大鸡腿的香味,发现没有大鸡腿,就拒绝这天地馈赠。皇上急得全身冒汗,还要使劲忍住忍住,脸都憋红了。
其他人更难受。
十九弟你动一动动一下啊,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给你全天下最香的大鸡腿,你可动一下啊!
十九阿哥哎您老人家可动一下啊,您要怎么玩都成,您动一下吧啊啊!
着急啊,恨不得帮忙使力气啊。双手握拳双眼赤红一副拼命的架势,可又不敢出声儿,求求您了十九阿哥,潇洒小道爷,您动一动动一动,动完了怎么玩都行……
潇然道长看着半空中师弟孩子气的反应,笑了出来。
潇洒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汇聚的云彩,脑袋里都是师兄说的仙女姐姐们喝风饮露,住在仙宫里,他正开心着,天花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抓住机会冒险反扑,潇洒一个没注意疼的浑身冒汗脸色煞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般疼痛,却是真生气了。
内力和天地之气形成的钻头也似乎有了意识,如液体般闪着流光,不管不顾的向前一扎!
“噗嗤!”的一声,仿若扎破皮球的漏气声,钻透了这最后的阻碍。
内力和天地之力从任脉进入督脉,从督脉进入任脉,任督二脉经过百汇穴连通。
天地之气随着一呼一吸进入体内,贯通天地,连通体内小天地和外界大天地,五色神光聚集头顶,宛若一道彩虹灌注体内。
潇洒好奇地伸手一摸,没有大鸡腿的香气,好似姐姐姨姨们身上的香气,潇洒喜欢!
喜欢的潇洒小道士没有拒绝这股力量的进入,这股力量好似感受到他的“喜欢”,灌入的更加卖力气。
皇上激动的跳起来。
下面看着的人都眼泪花花的,激动地捂着嘴巴:苍天在上,我们的十九阿哥终于动了,动了。亲娘啊/额涅啊,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这一幕,死而无憾!
练武的人悟性爆发,习文的人灵感爆发,皇上和皇子们都感觉身上一轻,好似千斤重担都不再害怕一般。还有的人因为这天地异象直接跪下来,潇然道长看着笑着,眼前是秦淮河的荷花盛开。
一道金光穿透无尽时空,不知从何而来,祥和至极,有宏伟浩大的气机显露,阵阵仙乐飘荡,香气扑鼻。
潇洒伸鼻子嗅一嗅,小耳朵动一动,阵阵仙乐,一朵朵白花从天空生出,飘落,辐射整个福庄,紧接着,地面上生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铺满所有地面,将整个天地都染成金色!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人群的人都想大喊一声,却是赶紧地再次伸手捂住嘴巴,生怕打扰他们十九阿哥,生怕吓到这个仙家现象。
激动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皇上不停地擦眼泪,可算是放下一直提着的心。更为他的儿子有这份机遇兴奋。
潇然道长却是面色沉了下来。
武学顿悟的至高境界本不该有这样的现象出现。
师弟并不需要这样的出风头。
*
金光落在身上,潇洒好似泡在母亲的肚子里一般的温暖舒服安全,要他懒洋洋的不舍得动一下,甚至想打个盹儿睡个懒觉。
小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小道士,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潇洒蓦然睁开眼睛。
“小道士,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打断你自己练功的步骤,这个人间的智慧,你的悟性要我决定观望。”小系统很遗憾地说着,“当然你病了,我怎么能没有表示?这是我用系统界最好的能量液化成的彩虹,怎么样?怎么样?够神仙不?”
小系统小小的兴奋。潇洒模糊听懂了,这几天他也没有心力关注前辈高人的事情,只睁大眼睛回答:“谢谢高人。潇洒喜欢。”
“不谢不谢。这样你的身体是彻底修复了,算是我送你的康复礼物。不过,这个‘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不是我做的哦。”小系统也很纳闷,一个小小化先天的顿悟,居然能引发“登仙仙人”才有的天地异象?
潇洒并不知道小系统的猜想,他看着彩虹慢慢隐去,一个机灵:潇洒应该给皇上哥哥们、照顾他的宫人太医们……送点礼物。
他人一动,飞的更高,地面上的人眼看着地上的金莲花慢慢消失,天上的天花仙乐也慢慢消失,正怅然若失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爷,也要消失了?!
天了噜?!
“胤禝快回来!”这是皇上。
“十九弟!”这是皇子们。
“十九阿哥!”这是侍卫宫人们。
除了皇上和哥哥们,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去抓十九阿哥回来,还是不去抓十九阿哥回来:万一,万一,十九阿哥成仙了那??
大郡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潇然道长,四个人条件反射地运起来内力,飞上天,潇然道长一把抓住顽皮的孩子,落到几根树枝上。
“大哥、十三哥、十四哥,师兄。”潇洒欢呼一声,几个人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一朵金色莲花上。
“这莲花……能吃?”潇然道长的第一个反应。
“能吃哦。”潇洒显摆给师兄看,“彩色的哦。一粒泡水,好喝哦。”
几位哥哥一愣,刚刚他们摸都不敢摸一下!
就听潇然道长问:“……吃了可会身体虚弱?”
“……会。”潇洒记起来四哥的事情,小小的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看得几个哥哥心惊。潇洒皱着脸:“那师兄怎么办?潇洒送礼物。”
潇然道长垂下眼帘,笑道:“送礼物好。只是这样送下去不灵,万一他们直接吃了那?你把这泥巴变成雨滴,滴下去,滋润万物,不更好?”
潇洒眼睛一亮:“师兄说得对,潇洒给花花草草也要送礼物。”
三位哥哥还没反应过来。潇洒和系统高人一沟通,漫天的细雨落下来,刚刚因为天地异象焕发生机的地面动植物们,再次迎来一波馈赠,欢快地吸收着,伸展着枝条晃动着身躯。!!!!!!
三位皇子傻掉了,福庄里的人也傻掉了!
潇然道长一看,微微眯眼:“饿不饿?”
潇洒:“饿!”特大声,肚子里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唤。
潇洒一把捂着肚子:大孩子不能有肚子叫,潇洒的脸红红的,羞得。
乖乖地跟着师兄下来,看到皇上很开心地抱抱:“皇上,潇洒好了,还有第二波天花,潇洒不怕哦。潇洒棒棒哒哦。”
尚且不知情的皇上,抱着熊孩子,手都在抖: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儿子就上天当神仙去了!皇上落下龙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高兴,只能模糊地说着:“好,好,好了就好。第二波天花发作也不能大意,知道吗?”
“知道。知道。潇洒最勇敢。”说着话,潇洒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唤。
皇上:“……”
众人:“……”
潇洒:“……”
福庄里爆发出一阵一阵大笑声,潇洒捂着肚子生气,众人更能笑。美酒美食飘香中,都说“我们十九阿哥吃的虎虎生风,就是有福气。”
人都想做神仙,可做神仙毕竟是未知的,哪有在人间做人好?众人都觉得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当然,众人听说,那莲花能吃,那都是万分的、万分的,悔之莫及的。
无他,刚刚没人敢摸一下,都以为是神仙现象,没人当成吃的!
众人捶胸顿足的懊恼,恨不得时光倒流,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皇子们也是。
皇上……也是。
皇上今儿高兴,在福庄里大摆宴席,燕窝松子鸡热锅,肥鸡火爆白菜,口蘑肥鸡热锅,口蘑盐煎肉,糊猪肉,清蒸鸭子鹿尾,竹节卷小馍首,匙子红糕,老米干膳,燕窝攒丝脊髓汤……
夏季新鲜的扁豆、萝卜、茄子、鲜蘑、白菜等令皇上大饱口福。御膳中精心烹饪的小虾米炒菠菜、口蘑白菜、山药葱椒蹄子、榛子酱、甜面酱等,主食中的酸辣疙瘩汤、萝卜素面、韭菜猪肉烙盒子等等,都要众人吃的红光满面,心湖澎湃。
可是众人一看那突然长的如此水灵壮实的花草树木,都想哭,想大哭特哭。
他们还不如这笨笨的花草树木,雨落下来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张大嘴巴接几口!
潇洒在皇上的怀里,叫皇上抱着用膳,眼看皇上也是一会高兴,一会后悔的样子,好奇。
皇上不甘心啊,喂一口饺子汤,面对孩子眼里的纯净无暇,手里的汤勺一顿,不知道什么样复杂的情绪。
“那……莲花真能吃?”皇上的帝王心怀疑一切。
“能吃。就是会和四哥一样变成虚弱的。”潇洒对四哥还是有一咪咪的愧疚的。
听得皇上心尖一抖。
别人不知道老四“虚弱的”什么意思,他知道啊。皇上突然感觉,这些神仙也都是顽皮的恶劣的,和那些世外高人一样,有神仙手段净造这些不着调的物事儿。
皇上没有遗憾了。但皇上看着其他人食不下咽要哭不哭的样子,很开心,非常地,不想说明白。
已经听十三弟和十四弟哭诉四五次的四阿哥,也不想说明白。
四贝勒是唯一一个脸上只有喜色的人。
十三阿哥一仰脖子一口美酒,无比懊悔:“四哥,我们知道潇然道长是担心,就那么一朵莲花拿下去不好办,可是,可是……给太医院试验试验也好啊。可我们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十四阿哥也懊悔:“四哥你说,是不是那莲花只能给花草吃,不能给人吃?潇然道长人吃了会不会虚弱,十九弟说是的。”
身边的一伙兄弟都围上来,太子也在问:“四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人吃了真会虚弱?”
大郡王作为亲眼目睹“莲花化雨”的人,更懊悔:“真有什么东西,人吃了会虚弱,花草用了不会虚弱?”
三郡王叹气:“就是虚弱一场,也值得了。”
众人:“……”三郡王你说什么大实话。
被说出来心事的在座的一千口子人,再也忍不住那悔恨的泪水。
四贝勒“鹤立鸡群”,除了皇上以外,唯一的一个,没有哭,和平时一样表情的人。
众人悲愤的同时,不得不承认:皇上就是皇上,冰山贝勒就是冰山贝勒。
皇上端着威严的龙脸,君心莫测。
四贝勒端着冰山脸,不想回忆这些日子和福晋“双修”的战况。
潇洒看着皇上,看看众人,不明白。皇上喂他一口大鸡腿,瞬间就被大鸡腿吸引。
*
这样大的事情,今天福庄的一切神奇,要史官激动地在史书上落下一笔。十九阿哥的大名传到外面,整个四九城的人都沸腾了。郊区附近的老百姓疯狂地跪下来拜神仙,拜金莲花。
得知福庄的事情,有人说十九阿哥金童转世,有人说十九阿哥是龙神转世,拜天拜地拜菩萨拜十九阿哥。
“那金莲花,是上天为了保佑十九阿哥送下来的。因为十九阿哥得天花了。”
“我们要去拜拜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有神仙保佑。”
“十九阿哥差点变成神仙,舍不得皇上他老人家。留在人间。”
“我和你们说,我亲眼见了,十九阿哥住的福庄里的花草树木,那长的,和十九阿哥一样,冲天的壮实。”
“……”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自然是不知道他的传奇名声的,更不知道他的朦胧画像被拜着。
到晚上的时候,众人都哭着笑着地散开了:十九阿哥如此机遇,皇上不知道宠成什么样,赶紧回家商议商议。
潇然道长和太医们商议后续治疗的用药。
皇家人也要悄悄地说说知心话。门窗紧闭的小屋子里,一家人聚在一起,侍卫们守在门口,皇上抱着十九阿哥,小心翼翼地问:“一番顿悟,悟到什么了?”又说,“没有悟出什么也没关系,汗阿玛就是问一问。”
皇上很紧张。皇子们也都紧张。
潇洒的脑袋里又响起系统高人的声音,系统高人说:“牛痘。”
潇洒:“牛痘。”
皇上愣住。
“牛痘比人痘好?”皇上不敢相信。
“……潇洒不知道。”潇洒真不知道。!!!!!!
皇上“腾”地站起来,坐回去。
皇子们忍不住,都喊出来:“汗阿玛、十九弟说的,万一可行,我们试验一下。”
异口同声,难得的意见一致,默契十足。
皇上看看这些糟心儿子们,吩咐道:“老五、老七,这事情你们兄弟负责。”
一干兄弟们:“!!!”
五贝勒、七贝勒一起答应:“儿臣遵命。”
众人皇子脸都憋青了,却不好和这两位抢差事。
五贝勒家里的小三阿哥要失明了,七贝勒本人脚疾,他们这大好的人和他们争?可是不甘心啊。
大郡王一弯腰,眼巴巴地问十九弟:“十九弟,还有吗?有没有绝世兵法?或者武功,飞花摘叶还不要苦练的?”
太子一弯腰:“昔年王阳明顿悟,创立心学。十九弟,有武学之外的顿悟吗?”
潇洒眨眼。
众人更紧张。
作者有话说:
引用的句子来自《道德经》。蠢作者很喜欢的那一句。
小道士马上就全好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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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潇洒再一眨眼。
皇上皇子们眼睛睁的更大地盯着他的, 嘴巴。
潇洒:“有。”
皇上心跳都要停了:“慢慢想,慢慢说,不着急。”
大郡王着急:“十九弟, 武功哦, 兵法哦。大哥不光有最好的火铳和汗血宝马, 还能带十九弟去军队玩哦。”
太子着急:“十九弟,文化哦。学说哦。二哥这里不光有很多天下奇珍,还能十九弟去蒙古和西部玩哦。”
一干皇子们一起唾弃加鄙视地望着两个哥哥:要脸不要脸的?!大哥你真敢带十九弟去军队玩?太子你真敢带十九弟去蒙古和西部?
一干皇子们表情一变, 一起看向十九弟,一起说道:“十九弟别费脑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抬手揉揉眼睛, 再看哥哥们一眼,再看皇上一眼。
皇上很着急。
大哥不会带他去军队玩。
太子不会带他去蒙古和西部玩。
其他的哥哥们也都鼻子长长的。
潇洒脑袋里听着小系统的“任务”讲述, 安安静静的, 皇上和皇子们也都安安静静的, 屏息等待。
好一会儿,潇洒的目光落在大哥的身上, 表情很是疑惑地问:“圣人书上说: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大哥,你要兵法打仗,要先要武器哦?”
“要要要!”大郡王点头如小鸡啄米, “大清目前的火器, 已经是世界最好之一。十九弟还有办法?”大郡王心生万分期待,神兵利器!为将者如何不爱?!
潇洒动动脑袋,目光还有点点鼓励的:“大哥, 大清目前的火器, 只是最好之一。并不是最好。大清的水师大船, 就没有英吉利的好。”
大郡王细长的眼睛瞪圆,反应过来就是不敢信:“……英吉利那个小国家?大哥不信。大清的水师战舰是最好的,大清只是不想要南海那个穷地方,才任由英吉利人和西班牙人登陆。”
这是大实话。朝野上下,上到皇上,下到小百姓,都认为那是蛮荒之地,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都端着大国上民的范儿仰着鼻孔不想要。
大郡王的话音一落,皇上点头,一伙皇子们都重重点头。皇上还说:“那样地方,打下来不光收不来税收,还要花银子养着,大清已经够大了,不是好地方不要。”
*
潇洒不明白。潇洒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嘛,对于人类和其他物种的区别都还没有,更没有世人最在意的国家民族概念,万物生灵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潇洒回忆自己看到的英吉利战舰和大清战舰:“可是,英吉利的大船就是好哦。”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英吉利和西班牙在大西洋打仗,打的很大很大,英吉利现在是海洋霸主哦。”
“那是因为他们是海洋国家。”太子对这方面知道的多,细细解释,“他们国家穷,不好种地,国家还小放牧也没地,只能去海外讨生活。我们大清人不需要。”
“可是,英吉利的战舰就是好啊。”潇洒很执着,也很迷糊。
四贝勒听懂了,思及前些日子讨论的“欧洲威胁论”,郑重回答:“哥哥们听明白了。英吉利的战舰好,比大清的好。这和英吉利的小和穷,是两个方面。”
大郡王不服,瞪向四贝勒:“四弟,英吉利的战舰怎么可能比大清的好?”
太子不乐意,瞪向大郡王:“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堂堂大清皇子,连这点也不敢承认?那千里镜、放大镜等等,一开始不就是从欧洲传来的?”
三郡王补刀:“大哥,大清测绘舆图的工具和人手,也是法兰西路易国王送来的。怀表也是。虽然现在我们自己造的工具比他们的好,怀表也比他们造的好,但事实就是事实。”
大郡王气不过:“好又怎么滴?不就好那么一点吗?我们去造。”
皇上笑了:“说得都对。我们要有傲气,也要看清自己。这些年……大清水师确实落后一步。”自从打完小琉球直接就没怎么管了,要不是需要去海外找儿子,皇上还想不起来。
皇上颇为感叹:“一晃眼,二十多年了……西洋人出海讨生活,他们的战舰好不奇怪。我们不需要出海讨生活,但我们应该警惕于心。”
“遵汗阿玛教诲。”皇子们一起鞠躬答应着,皇上点头。
潇洒看一眼哥哥们的严肃,正好和大郡王的目光对上,大郡王还惦记着绝世兵法那。
*
大郡王抓住机会立即将话题拉回来。
“十九弟,大哥知道大哥忽视了。我们的武器还不够好,这需要改进。可这兵法那?和武器一样重要哦。”
潇洒已经完全理解小系统的“基建任务”解说:潇洒是孩子,皇上老了,潇洒有任务找哥哥。
潇洒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大郡王:“大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哦,要打仗,有了武器,还要有路哦。要在大清修建四通八达的路,不怕大雨和大雪的路,通往蒙古和朝鲜的大陆,和大运河一一连通江北江南,大哥,加油哦。”
大郡王:“……”眼冒金星要晕。
“大哥,兵法一道贵于用。但我们要‘一力降十会’哦。这是潇洒这次和天花打仗,获得的宝贵经验哦。”
大郡王:“……”呆滞。
太子反应最快,端正的“太子脸”笑眯眯的:“十九弟说得对,兵贵神速。有了路,才好打仗。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更好的火器和战舰,或者战车,可以直接打碾压式战事,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根本不需要兵法。”
大郡王的脸黑了,黑黑地大郡王对上太子,横眉竖眼的:“你光一张嘴叭叭叭,你打过一次仗?你知道打仗是什么?”
“孤没打过仗,但孤知道十九弟的意思,我们的武器和战舰、路面都不是最好。”太子一挑眉,“我们有更好的火器和更好的战舰,我们就能纵横大海洋,就能和当年的蒙古大军一样横扫欧亚大陆。”
大郡王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一张嘴就要打仗,你倒是拿出来更好的火器和战舰?”
太子:“我没种过地,我还不知道哪样菜好吃不好吃?”
哥俩斗鸡眼一般。
皇上接过来四贝勒手里的一碗糖水,喂给潇洒小道士。
其他的弟弟们不敢吱声。
三郡王的文人脾气听这谈话忍不住:“太子殿下,大哥,这个问题我们再讨论。”一弯腰一低头,“十九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的是‘千里路,要从第一步开始’,大叔是幼苗长成的,高台是一块一块土垒成的,所以坚持很重要哦。”
“三哥棒棒哒。”潇洒觉得三哥懂的学问好多,眨巴眼睛,又有问题,“那三哥,路面好了,马儿跑的快,人行走的快哦。”
三郡王一肚子锦绣文章,词穷了。
太子笑了。
大郡王真黑脸了。
皇上也想笑,但皇上忍住了。
十阿哥看热闹希望热闹更大,清清嗓子特大声地说:“十九弟说得对!我们的路,几千年来就是黄土路,没有变过。一到大雨天真下不去脚。我听说两轮车的事情有眉目了,这路,是要想想办法。”一低头笑容灿烂:“十九弟,十哥大力支持你。”
潇洒张大嘴巴惊讶。九阿哥听到提起来两轮车,立马得意起来:“十九弟,九哥答应给你造自己会跑的车车,这已经有了眉目了,马上要好了。”
潇洒真开心了。
大眼睛晶亮晶亮,因为人瘦下来,越发显得大而黑的眼睛里头,一闪一闪的都是小星星。
“谢谢九哥。九哥棒棒哒。九哥,等潇洒好了,去谢谢匠人老师们。潇洒有银子。”
“……好。等十九弟好了,九哥带十九弟去木作处和匠作处玩。九哥和你说,那黄履庄是真有本事,九哥以前没见过真不敢信……”
九阿哥说的兴起,潇洒小道士听得津津有味,四贝勒看一眼皇上,劝阻他们:“两轮车在改进,路面的事情需要研究。大哥,你要的飞花摘叶还不用吃苦练功的,那不可能。除非是用药物硬提升,但这很伤身体根本。”
再一弯腰,对上潇洒小道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着“四哥真聪明”的大眼睛,尽量拿出来温和的语气,问道:“十九弟现在说说,武功方面悟道什么?思想方面悟道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潇洒小道士的身上。
皇上喂下去最后一口水,四贝勒接过来碗,放在一边桌子上,都一起看着潇洒小道士。
*
文化,思想,这对于大清朝廷来说,太重要到,太不重要。
无他,他们面对华夏浩瀚如烟的五千年文化的深厚底子,都灰心了。
此时此刻,潇洒微微感受到皇上和哥哥们紧绷的身体,期待又不敢期待的情绪,不由地脸色板正起来,有了一丝丝肃穆。
“技艺、数学。”潇洒记得叔叔伯伯姨姨们的教导,“华夏生病了,要治疗。心学不合适,理学不合适。要技艺。和那西方人开刀动手术一样,要动刀。”
顿了顿,又说:“师父说天下刚安稳几年,很多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享受了。这是不对的。”潇洒很生气,虽然他不懂“享受”是什么,他也不懂“50两银子一盘的金芽条和五个铜板一盘的黄豆芽”的区别,但他知道,师父说得对。
“有人吃不饱饭,有人吃饱了饭扔饭浪费粮食。”浪费米饭大不对,这个潇洒知道,气呼呼的,“要动刀哦,不能用理学和心学哦。王爷爷说,儒释道都不合适了哦,要用墨家和法家、兵家。潇洒也不懂。”
说着话,他脸上有了一抹不解,但他很信任王爷爷。
“王爷爷很厉害哦。王爷爷会徐光启的数学哦。西方人古希腊的数学哦。和华夏不一样的数学哦。王爷爷还说,科举应该考数学,大清人都来学数学。”
*
这个晚上的谈话,要皇上和皇子们都沉默。
说是保持满洲重武传统,其实,他们根本就是用的儒释道那一套治理国家,和之前的朝代没有区别。
皇上抱着十九阿哥去睡觉之前,轻轻问他:“除了‘一力降十会’,真没有悟出来什么?”
潇洒趴在皇上的耳朵边,小小声说道:“皇上,不穿衣服晒太阳最舒服。不穿衣服啊,皇上不穿衣服,就更勇敢。”
皇上一愣。
听到这“悄悄话”的皇子们也都是一愣。
“为什么不穿衣服就更勇敢?”皇上听到自己的声音,恍惚的从天边传来。
“潇洒穿衣服,不舒服。潇洒不穿衣服,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潇洒信誓旦旦的模样。
皇上心头一震。
皇子们呆滞。
潇洒一副说小秘密的样子:“潇洒的小秘密哦,不要告诉别人哦。潇洒知道他们都怕冷,要穿很多很多衣服。”
皇上颤抖着声音回答:“好,汗阿玛不告诉其他人。汗阿玛抱着胤禝去睡觉。”
*
天上繁星闪烁,七月初的月牙儿弯弯。福庄的这间屋子里门窗紧闭,一灯如豆,皇上给脱去鞋袜和外面的一裹圆缂丝袍子,潇洒朝床上一趟,闭眼就睡。
皇上掖好被子,看着睡着的孩子,目光沉沉又暮暮。
皇上不想老,皇上也老了。老了的皇上,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老了的皇上,只想求稳。
可即使在皇上年轻的时候,皇上也是这样的性子,是天底下穿着“衣服”最多的人,也是要天下人都穿多多“衣服”的人。
皇上无法想象,人不穿衣服,该是如何荒诞?
是不是就和那魏晋时期的文人公子们一般,不穿衣服,裸着身体,满大街地晃悠?谈天论地,游戏山林,用嘹亮的口啸嘲笑那些穿衣服规整的人,在刑场上弹奏《广陵散》嘲笑帝王。
皇上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那该是,怎么样自由的光景?
皇上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仰望满天繁星,如水蓝绸缎一般的夜幕,皇上忍不住代入一下,如果,如果,爱心觉罗·玄烨,不是皇上,一个平头老百姓,不会种地,不会打铁,不会经商,读了几本书……会怎么样那?
也会追求那“不穿衣服”的自由吗?
皇上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他现在思考的问题一样,是不可能的。
大清人,必须穿着衣服。
技艺、数学,如果能要大清换一个衣服款式……皇上的眼前,好似又看到年少登基的自己,在满洲八旗,在江北江南两派文人中,在理学、心学、基督学……各家学说中犹豫着选择的艰难。
“华夏生病了,要治疗。……要动刀。”皇上苦笑,汉人中的有识之士都着急,都在担忧,朕也着急,可朕此刻想的再多,明早还是要爬起来磨豆腐。
世事艰难,有时候皇上真羡慕那些活得糊涂的人。
*
皇子们一起散去,留下休息中不用上朝的四贝勒照顾十九阿哥,皇上和太子一起回宫,福庄里一阵马蹄声纷扬,不一会儿恢复了夜晚的宁静。
夜幕深深。四贝勒躺在小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宫人给他送来一碗安神汤。
皇上和其他的皇子们,哪个又能睡得着?
不管他们有多少理由,无法逃避的问题是,十九阿哥的那句话,那些话,到底是在他们的心湖里投下一枚石子,荡起一圈涟漪。
长在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的皇家人,不穿衣服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穿法儿?
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要光学之前朝代的理学心学,我们是不是,可以有一点儿,哪怕一点儿,就一点儿,自己的东西?
唐诗宋词元曲明,大唐有大唐的辉煌,大宋有大宋的富裕,元朝有元朝的广袤,明朝有明朝的傲骨,大清有什么留给后人?
“至少,要穿的不一样!”大郡王回到家里,看着等候的福晋和孩子们,默默想着。
凭什么那太子就因为出生是嫡子就做了太子?嫡子身份高他知道,但即使是嫡子,也要经过八旗旗主选举,经过大臣们的认可,tai祖皇帝的原配嫡子就没过选举那一关,没有做继承人!
大郡王不服气,大郡王对皇上一心遵循汉家人的嫡长规矩非常、非常……的不服气。
但大郡王对自己的嫡长子很重视,嘱咐道:“过些日子,你们十九叔叔指点你们五叔家的三弟练习武功,你去看看。”
“儿子遵命。”大阿哥答应下来,脸上多了一抹欢喜之色。看得大郡王挺满意:“你们十九叔叔会玩,但也聪明。阿玛不奢望你能和你十九叔叔一样聪明,但要跟得上。这段时间多多练习内功,那西洋语言和数学,也要学一学。”
大阿哥:“……儿子遵命。”
大阿哥耷拉着脑袋退下去,大福晋照顾大郡王洗漱,小心翼翼地问:“十九弟,好了吗?”
“差不多。”第二波天花发作没有第一波激烈,一般情况下没有危险。
“阿弥陀佛。”大福晋欣喜地念了一声佛,又念了一声“无量天尊,道祖保佑。”眉眼舒展开来,笑着,又问,“十九弟好了要好好庆祝,爷怎么要大阿哥学西洋语言和数学?”
“本来就应该学。爷以前惯着他们,现在要抓起来。”大郡王一点也不心虚,“爷小的时候都学这些,《圣经》《几何原本》……不想学也要学。”
听得大福晋诺诺不敢言,又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身子骨:“爷,那再加上弓马骑射、琴棋书画……学这么多,孩子们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身体要受不住,不学也受不住。”大郡王管理家庭跟管理军队一样不讲情面,脸一拉下来军威都出来。“身体好要养要训练,不是不好好学习的理由。十九弟过两年进学,作为侄子都去陪着。”
“……是,我知道了。我多给孩子们补养。”
皇子们之间的竞争,不光是他们自己,还有家里的孩子们,皇家的第三代。
三郡王在家里,嘱咐三福晋:“十九弟进学的事情,要准备起来。等十九弟教导五弟家里的三侄子,都跟着去。”
三郡王难得板着脸,三福晋也认真起来,不放心地问:“十九弟这是真好了吧?”
“差不多。第二波天花发作没有第一波剧烈。”
“菩萨保佑。”三福晋喜极掉泪,“十九弟熬过这一次,一定有大福气。”
“这话倒是。”三郡王对十九弟很有信心,看一眼福晋,又嘱咐一次,“几个孩子跟着十九弟,就要好好听话,谁也不许怕吃苦。”
三福晋之前生的长子病逝了,对这个次子日常疼的很,听了这话愣住:“十九弟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吃苦?几个孩子跟着十九弟玩得开心就好。”
“妇人之见。”三郡王不想和三福晋多说,“反正到时候孩子们和你哭,你给爷绷住了,谁敢退缩,爷抽他们鞭子。”
三福晋还是没当回事:“知道了爷,十九弟这才多大?早着那。”
大郡王府和三郡王府,差不多同时熄了灯。四九城响起暮鼓声声,更夫的铜锣声,宵禁时间要到了,除了一片特殊的地方亮起来灯光红男绿女的热闹,其他人都要睡了。
四贝勒不在家,四福晋管家格外小心,再吩咐一次巡夜的婆子等人,躺在床上思量一遍给皇太后和十九弟的生辰礼物,中秋节和重阳节的礼物等等,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五贝勒和五福晋、七贝勒和七福晋、八贝勒和八福晋……都在被窝里商量事情。
四九城的各个王公大臣的家里,也都在思量。
都和大郡王、三郡王一样,思量到十九阿哥进学后的事情:伴读?同学?反正,要家里的下一代和十九阿哥交好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没有办法也要创造办法啊。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他的人生都已经被安排到,大婚后娶哪家女子做福晋,纳哪家姑娘做侧福晋,多纳几个侍妾……
无量天尊!皇上前半夜没睡好,后半夜听到暗卫通报,反而睡着了。
这些厚脸皮到不要脸皮的人!朕的小十九才三岁半!皇上很生气,生气的皇上表示,他,也要好好思量一下,熊孩子进学的事情。
潇洒:“……”潇洒小道士今天没有头疼也没有发烧,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好梦,梦里有香喷喷的大鸡腿,还有天上的金莲花的味道,和姐姐姨姨们身上的味道一样美好。
第二天太阳东升,皇上在乾清门上早朝,满朝文武一起提出来。
八旗王公:“启奏皇上,十九阿哥天性活泼,不当拘束。臣提议,在哈哈珠子之外,多给十九阿哥安排几个伴读。”
八旗包衣:“启奏皇上,十九阿哥长在民间,需要时间适应宫里的规矩。这学习方面,臣提议,不在宫里,可取八旗旗学。”
汉家文臣:“启奏皇上,十九阿哥天资聪慧,在宫里学习太孤单。臣提议,十九阿哥进国子监学习,人多热闹。”
汉家武将:“启奏皇上,十九阿哥不光学文,还要学武。臣提议,十九阿哥在自己的‘儿童乐园’里学习,人多,方便打拳。”
皇上呵呵呵,呵呵呵。
看一眼几个不说话的蒙古王公,知道这些人都要去求皇太后,更想呵呵他们一脸。
皇上端着威严的龙脸,“他一个孩子,贪玩,现在提学习,太早了。”
大臣们着急,钮钴禄家的阿灵阿站出来,词严义正:“皇上,十九阿哥过了这岁的生日,就要五岁了。六岁正式进学,现在就要开蒙学习了。”
富察家的马齐也站出来:“皇上,孩子们的兴趣爱好要从小培养,十九阿哥现在的岁数正好。”
“皇上……”
“皇上……”
更有那一些大臣,连十九阿哥的老师们,都给“提议”好了,琴棋书画、弓马骑射、西洋语言数学兵法……游泳摔跤八角鼓……
皇上在心里冷笑,面上很是为难:“他这次病了一场,他皇祖母更宠着,朕也难啊,想管也不好太管。诸位卿家的‘提议’朕都记着,都是为了十九阿哥好。诸位卿家放心,朕会想办法,问一问十九阿哥的意思,哎,他人小主意大,一个闹不好和他皇祖母告状,哎。”
皇上拿出来“上有老下有小”的无赖作风,群臣一起惊讶于皇上的作风大变,还要同样为难地安慰皇上:赶紧地开动脑筋,再想办法啊。
除了一起进学,还有什么其他的,方便培养感情的?
太子站在前面不动,面无表情,气得!却也在心里琢磨着昨晚上太子妃的“提议”:“东宫的几个孩子,应该和十九弟多玩一玩。”
大郡王愤怒于这些人的不要脸,又担心皇上真答应下来。
三郡王震惊于皇上的态度,难道皇上真要答应这些人的无理要求?
…………
皇子们愤怒,宗室们也要行动啊。一位宗室铁帽子老王爷站出来了:“皇上,十九阿哥孩子气,”十九阿哥不是太子,“我们都喜欢……”我们可以亲近一下吧?“十九阿哥的伴读、哈哈珠子、亲卫人选,我认为,当有八旗议事定。”
也就这些老王爷敢和皇太后一样,与皇上你啊我啊的了,皇上心里感叹,倒也没有生气。
“庄亲王兄放心,朕一定安排好。明天下午吧,八旗议事。”
和硕庄亲王为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父亲为太宗文皇帝第五子硕塞,是先皇的兄弟。庄亲王一脉人丁不旺,这些年沉寂下去很是低调。但其他七家铁帽子王均为远支,只有庄王是近支,在关系上也与皇家更加接近,这在八家铁帽子王中是十分特殊的。
庄亲王提出来,皇上考虑还有几样事情,都需要八旗人的支持,就答应了。
群臣还不知道皇上的打算,看在眼里,心里着急:这老王爷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要命的大事,还摆出来倚老卖老的姿势,可他们也真不敢反对,庄亲王要真当场给你来个“碰瓷”,你咋办?
皇上看他们一眼,心里更是感叹。
家里有老人,多大的人都是孩子,有人护着。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礼仪大太监高喊一声,有人大喊:“皇上,臣有本奏。”
朝堂上的事情议定,不管是因为皇上宠着十九阿哥,还是十九阿哥本身的神奇,他们都要接近十九阿哥。
皇上自有思量,也没拒绝。
群臣放下一半的心,正式开始议事。
潇洒小道士在福庄里,迎来天花的第二波发作,这次没有第一次的高烧,也没有第一次的剧烈,要他感觉好像是直接好了。可是太医们都说:“这是错觉。天花之所以治愈率低,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天花太狡猾。”
潇洒就不敢冒险了,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听四哥给他念书,听九哥下衙后给他将衙门里的故事。
第二天下午八旗议事召开,四贝勒作为汉军旗的一位旗主也要参加,潇洒在傍晚的时候问九阿哥:“八旗议事,大事哦?”
九阿哥给他削着苹果,脸上嘿嘿笑:“八旗是八旗。不管皇上要做什么,都要八旗人的支持。修路也好,学数学也好,八旗人支持了,才好办事。”
潇洒懵懂地点着脑袋。
潇洒接过来苹果开心地喊:“谢谢九哥。”专心啃着苹果眉眼欢喜,瞬间忘记了这个事情。
*
关外是大清朝廷的老家,八旗是大清皇家的根本,如果要动汉家人学儒释道的根基,必须用八旗力量从外部打破。
就好像,当年多尔衮带着八旗人进关一样。
年轻皇子们做事冲动,有热情,也真是没有经验。皇上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思考很多。不管是户部、还是水师以及加大海外贸易,都很难很难操办。
等黄履庄的两轮车技艺研究出来,再带起来一波浪潮,朝野上下的矛盾就会激发出来。
而一旦皇家露出来一点点要“廉政、重视技艺”的苗头,这些读着圣贤书占据高位的臣工们就会集体反对,说皇上不仁慈,说皇上忘恩负义,说皇上自己吃肉不给他们喝汤,说皇上中了邪居然不务正业地重视匠人……
皇上喜欢保持平衡和稳定,皇上更喜欢一个“仁义”的名声,皇上也认为这很有必要。
“仁义”,“仁义礼信”的儒释道人间里,最好的一件衣服。
要穿好这件衣服,还要把事情办成,那就需要八旗人的鼎力支持。
“当然,这里头,朕有很多思量。我们大清,能不能走出来一条不同的路?”皇上踌躇满志,很有少年时候夺权平叛乱的气势,“大唐时期,大唐李家一直到唐朝灭亡,也没有获得世家大族的认可,嫁个公主人家就能不娶。
元朝时期,一直到灭亡也没有管制汉家人的思绪,闹得最凶的一次,也只是发配到蒙古当喇嘛,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皇上很感叹,他也不想管制汉家人写诗作赋的,可是元朝的教训在这里,他还想着,大清总么也要坚持一百年。
“大清,不走唐朝的道路,不走元朝的道路,大清,永远都不是大明。朕今天就是问一问,如果朕改革汉家人的科举制度,用我们的方式选拔官员,有没有可能?小十九要进学,他不习惯宫里的生活,朕计划在儿童乐园附近盖一所童学院,选八旗精英一起,集中培养……”
八旗旗学就是一个花架子,里面的八旗子弟一般都是混日子。汉家人科举过五关斩六将十年寒窗,他们是斗鸡遛鸟十年纨绔。汉家人饱读诗书能文能武,他们是识字,能认识汉字通满蒙语言,那就有差事做。
这是很多汉家人不服的地方。
也是皇上头疼的地方。
皇上叹气:“八旗人太少。算上汉军八旗,满汉蒙二十四旗,也就那么点人,朕不护着,能行吗?”皇上用一口茶,又说,“朕也希望他们个顶个的能干,可这样养着,眼看着,要废掉了。朕,愧对祖先啊。”
皇上落下龙泪,八旗旗主们平时对皇上不管多大的怨气,那也不好发作了不是?
可是他们这些年被皇上打压着,真不敢出头。
万一这是皇上的“钓鱼执法”那?
皇上:“……”
皇上是一个强势的人。他偏心八旗人,可他也打压八旗人。八旗人这样混日子,有一半原因是被皇上打压的:汉家人羡慕的差事,都是闲差。名义上还是八旗旗主议事,皇上折腾了一个南书房,能干的八旗旗主给废掉一半,谁还敢出头?
皇上又说:“朕这几天做梦,老梦到先皇。朕有愧啊。”皇上接过来太子递过来的毛巾,擦擦眼泪。“八旗子弟不喜欢学文,喜欢学武,朕就要他们学武。朕要看看,八旗儿郎们的热血和骨头,有没有被这关内的暖风吹得醉了!”
皇上大喝一声,带着帝王才有的压迫力。
在座的旗主们都红了眼睛。
“回皇上话,没醉!”庄亲王站出来,大喊一声,“八旗子弟,永远为王前驱,永远热血沸腾,骨头硬着。”
“好!庄亲王说得好!”皇上接过来酒杯,站起来,一举杯。
“列祖列宗在上,朕,爱新觉罗·玄烨,今天发誓,一定要带着八旗人,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永彪史册!”
“列祖列宗在上,吾等一定追随皇上,慷慨赴国,誓死忠心。为王前驱,永不后退!”
“干!”
“干!”
“干!”
皇上和一干老王爷干了这一杯酒,对视一眼,一起豪迈大笑。
庄亲王回家,找来自己的亲信,商议道:“皇上要有大动作了。你们要跟着吗?”都是沉默。庄亲王又说:“我要跟着。我要我们八旗子弟,永远有这份热血不冷。”
几个亲信沉默一会儿,一起高声道:“末将追随王爷,听王爷号令。”
大清的八旗旗主们,和他们亲近的护军将军们,都是一样的沉默,一样的誓死追随。
这就是大清的八旗吧?
可能永远感情义气重过理智。
大清朝廷,是一个很特殊的朝代。就好像那六部的满汉两位尚书一样,历朝历代都没有的特色。要在偌大的关内生存下去,就好像他们在关外的黑山白水之间要生存下去一样,他们是团结的,他们的热血和骨头,都还没有醉。
“这可能也是,朕认为能成功的一个原因?”皇上自嘲地笑,第一次因为大清朝廷如此特色感到,有点释怀。
皇上在第三天的中午,慢悠悠地坐轿子来到福庄,问潇洒小道士:“朕要给你办一个学院,你带着侄子们,宗室们,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家里的孩子们,八旗精英们,一起学习。”
潇洒瞪大眼睛。
“我不要学习。”潇洒最不喜欢学习了,“潇洒长大了,不用学习了。”
潇洒小道士从一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再也不要学习了。
“潇洒是道士,不考科举。”
皇上愣了,生气。
“你是大清的十九阿哥!”
“我是小道士。打坐念经,吃大鸡腿。”
“美得你。朕告诉你,必须领着一帮孩子们学习。否则朕不给你大鸡腿。”
“潇洒有做事哦。”潇洒害怕了,“潇洒帮九哥打贪官。”
皇上冷哼一声:“汗阿玛给你一个机会,说说看。”
话说昨天傍晚,潇洒吃完一个大苹果,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九哥还没走,好奇地问:“九哥明天不上衙门啊?”
“不去衙门。”
“九哥,户部差事好办啊?九哥辛苦。”小孩子装大人的样子要九阿哥笑出声来,脸上一个特伤心的感叹,“九哥辛苦啊,九哥每天面对他们的衙门争斗,九哥的脑袋真不够用了。”
潇洒一听,立马拍胸膛表示:“九哥说,潇洒帮九哥。”
九阿哥本来心情不好,打算今晚就住福庄了,当下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拿剪子剪一剪灯花,抱着弟弟问道:“困不困?”
“不困。九哥讲故事,潇洒帮九哥。”
“十九弟真要帮九哥?好吧。九哥就却之不恭了。”九阿哥摸摸弟弟的脑袋,真感觉身上轻松很多。“九哥告诉十九弟一个新故事。话说,户部有个侍郎官,朝野闻名的好官,清官……职位不低,而是很高,因为两个尚书日常不负责具体事务,都是他们负责……”
这位侍郎官姓杨,在衙门的名声颇佳,即使是那些求着户部办事千难万难的其他官员,也都夸他:“这个人不错”,“是个好官”,每年考察政绩都是优秀。
他还是出名的反贪人士,在清流中名声颇佳。每年都去刑部告状说,谁谁给他送礼,谁谁给他送美人……还主动上交这些礼物。
他还主动靠近四贝勒,就四贝勒那样的阎王名声,不管王公贵族汉家文臣,谁都不搭理的无情冰山,就他靠近,见到四贝勒就诚心诚意地表示:“贝勒爷,臣支持您的做法。但有需要,万死不辞。”
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好官?
“据说,他在地方当官的时候,经常一身破旧的农夫装扮,脚蹬草鞋,下山下地的,与山民打成一片,是个闻名全国的‘草鞋知府’,老百姓都夸他体察民情。离开任上的时候,百姓还给送万民书,立生祠纪念。”九阿哥说着说着,也是真心服气这人。
潇洒听得迷糊:“师父说,好官是要老百姓顿顿大鸡腿有衣服穿。他和老百姓一样穿破旧的衣服穿草鞋,不是好官。”
九阿哥一愣,随即一拍大腿:“着啊!就是这个道理!”九阿哥找到知音一般激动,“十九弟你不知道,那老百姓有时候,真不晓得事理。朝里有几个名声不好的官员,贪污一点点,他们就告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几个官员真办事了,真给地方谋福利了。不贪污一点,不同流合污,能办成事情吗?”九阿哥摇头叹气,“用脚指头想也不可能。那位杨侍郎要真是大清官,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山里做县令,能升到户部做侍郎?”
潇洒更迷糊,放弃听不懂的,抓住重点:“那九哥,杨侍郎做事了吗?”
“他能做事?”九阿哥冷笑,“他比你八哥还会做‘泥菩萨’,就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天天盯着你九哥和十三哥,可你九哥这样精明的人,就是抓不住他的尾巴。他倒是贴着你八哥贴得紧,天天劝说你八哥避嫌不要做贤王,九哥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九阿哥很气闷。潇洒却是眼睛一亮:“九哥,他是贪官哇?九哥,潇洒有办法。九哥,我们撕下来他的羊皮吃肉。”
九阿哥笑出来:“他贪污巨大。……但九哥没有证据。九哥为了制造证据,给他送五万两银子,他都不收,还去找你四哥告状九哥,害得九哥被训一顿。”
潇洒一眨眼:“九哥,行贿是不对的哦。九哥,潇洒有办法。”
潇洒和九阿哥嘀咕嘀咕,九阿哥去找八贝勒嘀咕嘀咕,大清朝廷的第一桩反贪污案子,就,这样开始了。
皇上表示,朕简直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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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皇上一低头, 看着熊孩子。
潇洒小道士叭叭叭讲完这个事情,正仰着脑袋看着皇上,此时正是午时, 皇上抱着熊孩子出来晒太阳, 烈日煌煌、白云如烟, 天上好似有一道道金红色的河流,流到人间,落到小孩子病弱的脸上, 明亮耀眼洒脱肆意。
皇上惊讶地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看一眼太阳, 好似第一次看到这夏日的大太阳。
小孩子的那双眼睛,黑溜溜的好似黑宝石熠熠生辉, 在太阳光的衬托下更亮的要人不敢直视, 顽皮精灵无拘无束。皇上不由地伸手摸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 问道:“你去逛过黑市?”
“去过。”潇洒很诚实,“去黑市买宫里的地图哦。”
皇上:“……”
“小孩子不能去那些地方。”皇上思及潇洒小道士闯宫的事情, 吓唬道:“黑市很危险。官场危险, 至少是在明处,不敢太过分。黑市不一样。”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 惦记着他的大鸡腿, “一天四只大鸡腿哦?”
“好,给你大鸡腿。”这个时候的皇上,还是不大信, 就这熊孩子的一顿乱拳, 真能打死老师傅的。
甚至, 皇上知道杨侍郎贪污。但皇上也不信,杨侍郎真贪污这么多的。
“杨侍郎很有当官的样子,名声也好,可能是你九哥误会了。”皇上抱着熊孩子回去屋里午休,还这样说着。
——很快就被“啪啪”打脸,“啪啪”地响亮!
九阿哥今早上见到八贝勒,就把这个事情说了,八贝勒心烦这杨侍郎天天拿他立“忠臣”人设,当下就配合起来。
也是巧了,十三阿哥脾气豪爽,在户部时时刻刻听着“之乎者也”和算盘珠子的声音,待得最是憋闷,坐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起来逛一逛,走一走。
还喜欢和人说说话,户部的清扫工,厨房杂役工,看大门的大爷,户部门口的几个小摊贩……他都能交朋友。
大中午的,十三阿哥要人送来一车西瓜,所有人都有,人人都欢喜地抱着西瓜啃。有个工部的主事来领一份银子,也跟着一起吃西瓜。
气氛很是热闹,大家都高兴嘛,还有三位皇子阿哥在,这位仓部主事就没为难,直接笑哈哈地领着人去取银子了:户部的仓部主事,掌天下军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本是听命令行事,可他管着发放事宜,也是前来支取银子的官员们要过的一道“门”。日常进这道门也要打点一二。
要说工部的这位主事,那也不是个棒槌,进去仓库后,袖子里一个小荷包已经准备好了,不着痕迹地掉到仓部主事的手里,薄薄的,一看就是银票,不小的面额。
仓部主事很高兴,收好荷包随口一句:“要说十三阿哥就是豪爽。”
“那可不是?我一进户部的大门,发现看门大爷也捧着西瓜啃,我还纳闷儿。”工部主事笑了笑,“我们十三阿哥就是这样接地气儿,朝地上一坐,那和四九城的任何一个平头百姓都有唠不完的嗑。我们是真羡慕你们户部。”
“哪里哪里,这都是十三阿哥抬爱。”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出来仓库,工部的主事高兴地离开:以往不光要送两个荷包,还要被为难一番,等个半个时辰。今儿工部的主事离开的背影都是欢乐的。
户部的主事今儿心情好,也挺高兴的,出来就要再多吃一块西瓜。一把叫一位同僚逮住了。
同僚拉着他到一个衙门后的僻静地儿,阴着脸问:“多少?”
这位主事本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听了问话也没在意,只说:“今儿高兴,只收了一个荷包。”
这位同僚的脸色更阴了:“此例一开,下次工部来人,要几个荷包?”同僚们之间收银子都有定数的,收多了是你的本事,但事情不能闹开。关键,谁也不能收少了。
这位仓部主事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脸上有一抹不好意思,很是抱歉地道:“你放心。就今儿这一次。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就怕不是‘特殊情况’,”这位同僚的脸色还是难看的,目露担忧,“你看这……”一只手竖起来一个“三”。
“我们担心什么?”仓部主事很自然的态度,“我们就拿这点儿银子,光明正大的。不像有些人……”
“嘘!”同僚赶紧制止他,慌张地左右张望着,一眼看着跟出来的九阿哥。
九阿哥从墙后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嘻嘻笑:“别怕。爷就是问一问。”
两个户部官员心里忐忑,但也真没什么怕的:他们真的不以为这是大事情,这只是一个官场小惯例,都不算拿银子。
九阿哥自然也知道这些情况,只问他们:“爷听说户部有不要银子的。爷来了之后就纳闷儿。户部,真有谁不要银子的?”
“……有。”
“哪有?”
两个人回答不一样,互看一眼,一起对着九阿哥笑。
仓部主事慌张行礼笑道:“九爷哎,您老最是体谅小的们,我们哪里敢说这些个?”
“好吧,那你们说一说,户部里有没有那种,平时非常朴素,穿补丁衣服粗布鞋,从来都是奉行节俭的,好官?”
两个户部官员一起笑出来,还以为是什么事情那?
“九爷,您可问对人了。我们户部真有。外人都说我们户部怎么样怎么样,其实,我们真没怎么样。比如我们的杨侍郎,那真是一个清官,一顿饭三菜一汤,清炒白菜凉拌豆腐的,一年四季不穿几尺布,还给京里的慈幼院捐银子。”仓部主事拱手笑着,又说,“杨侍郎可是我们户部有名的招牌,六部的人都知道。”
同僚也笑:“九爷,我们户部这点儿油水,也就养着一家温饱,他们都眼红惦记着,我们是真委屈。我们的杨侍郎天天说要节俭,以身作则做出榜样,那真是要人不服气都不行。”
九阿哥听着,装作没听过这事儿的惊讶,睁大眼睛很是不信地说:“爷不信。一堆人里愣是突起这么一个奇葩,就他‘万绿丛中一点红’?”
“九爷,是真的。”虽然我也不信,我还有证据,仓部主事诚惶诚恐地解释:“九爷,杨侍郎的清廉,那真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其他五部的人都知道,要找人批复银子,找杨侍郎最好说话,杨侍郎不光不为难人,还好吃好喝地说话,有事办事,从不含糊。”
“是的是的那。据说杨侍郎家里就一妻两妾,好多人要给他送美人美少年,他都不要,还去刑部主动说明情况。”
这位同僚的话音一落,气氛有一点点古怪。三个人都尴尬一会儿:大家都是男人,杨侍郎这样,确定还是真男人?
真男人·九爷冷笑:“一不好女色,二不贪财,甚至连找自己办事的人都好好招待着,这么清廉的,怎么能不是贪官?爷估摸着,他就是心虚的,故意装的。”
九爷撸袖子,一脸骄横:“九爷纵观大小贪官相,个个都是把戏精。爷就不信,平白无故的,天底下真有不爱美人不爱银子的人,除非他是没有那个能力。”九爷朝这两位吓到的户部官员阴沉沉地笑:“你们说,杨侍郎,他有这个‘能力’吗?”
有啊,那必须有啊。难道要说杨侍郎不是“男人”才不爱美人?
两个户部官员苦笑连连,一起求饶:“九爷哎,您老饶了我们吧,我们就是一个打杂的。”
九爷点头,笑眯眯的:“跟着爷去见八哥和十三弟,将你们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两个户部官员找不清九阿哥的套路,琢磨着,再说一遍好话也不得罪人,就跟着九阿哥,到八贝勒和十三阿哥跟前,将刚刚夸杨侍郎的话,又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十三阿哥真惊讶。
八贝勒真欢喜。
八贝勒大声夸道:“早就听说户部的杨侍郎之名,果然是好官、清官。”又转头对沉着脸的九阿哥劝道:“你有事,自去问杨侍郎就是。找他们来做什么?”再一转头对这两位小官安慰道:“你们不要怕,这事情,我会和杨侍郎说清楚,都先下去吧。”
“谢谢八爷谢谢八爷。”两个户部官员真觉得八爷是菩萨,你说你们一个皇子阿哥,一个户部侍郎,你们要打架,不要拉我们做炮灰啊。
两个户部官员感恩戴德地退下,一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九阿哥愤怒的大喊:“这绝对有问题。我就不信天底下有不偷腥的猫?我就讨厌这样的人,要拿银子就拿银子,干嘛这样装模作样的……”
后面的话他们都不敢听了。
其实,他们也想骂一句杨侍郎:你要拿银子就拿银子,一个户部,整个官场都这样,就你显摆出来是吧?就你能耐是吧?拿了银子还要好名声,你咋不上天那你?
当然,他们也只敢在肚子里骂几句,见到杨侍郎,还是要表忠心地,将刚刚的事情都学一遍,再狠狠地夸一遍杨侍郎的清廉无暇绝世无双白莲花。
杨侍郎靠着椅背坐着,大约五十岁上下,留着当下最流行的长须美髯,面貌不说英俊过人,但也是眉目清秀,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俊朗。
他听这两位的回话,表情是温文尔雅的。但他一说话,却是不苟言笑的,让人感觉官威十足的样子。
“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啊,已经习惯被这名声所累了。九阿哥那里,我会去解释的,谢谢两位同僚的美言。”
“不敢不敢。吾等实话实说而已。”两个户部小官说着话,自觉这事情可算是过去了,都一身轻松地倒退着,出来杨侍郎办公的房间。
杨侍郎身上气息一变,垂目思考片刻,起身整整衣衫,贴身小厮送上来一份珍珠茶水,他用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恭谦有礼,出来房间。
杨侍郎慢慢地踱步,来到三位皇子阿哥办公的偏堂,深深地躬身行礼:“杨侍郎,见过八爷、九爷、十三爷。”
“快起。快起。”八贝勒起身,出来桌子快走两步,两手扶起来,很是亲切地笑,“杨侍郎无需多礼,都是误会。”
杨侍郎刚要跟着表示一番,九阿哥冷哼一声,格外清晰的。
杨侍郎惭愧不安的表情做出来一半儿,硬生生地变成黄连之苦:“八爷,九爷,十三爷,小臣真的冤枉。小臣就是在地方为官的时候,亲眼目睹民生艰难……自觉能有这样的生活就应该感激,真不是故意要名声。”
“我说杨侍郎,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爷也喜欢银子,爷也喜欢美人,汗阿玛天天骂我不务正业走商,我也还做着。无他,银子呗。”九阿哥斜眼看他,语气不屑眼神更不屑,“我们都是男人,还有什么不理解的,你说你装什么装?”
杨侍郎以为,九阿哥这是在恼怒他拒收那五万两银票的事情,苦着脸道:“九爷,不是小臣装,实在是,小臣不敢啊。”杨侍郎的眼里有真实的不敢,“九爷,就算下官需要银子,也不敢收您的银子。小臣真不是装。小臣家里人丁少,花银子也少,日常俸禄就够花用,真不需要银子。”
“你不敢?”九阿哥一挑眉,好似听到笑话。
“九爷,下官真不敢。要不这样……”杨侍郎一顿,一副“不敢不从命”的模样,“如果小臣哪天需要银子,一定去找九爷。”
“别介~~”九阿哥一副生受不起的样子,“九爷可不敢用铜臭脏了你这清官大老爷。”
“九爷……这……这,”杨侍郎的目光看向八贝勒求救,八贝勒果然笑道:“杨侍郎莫担心。九弟这是乍然办差,有点叛逆。过几天就好了。要说我们大清,还是有很多清官的。我听说那山西巡抚苏克济,是杨侍郎的好友?那也是一个大清官,汗阿玛前几天还夸他来着。”
“八爷,苏巡抚是真清官,小臣这清官之名不敢当。”杨侍郎的目光里多了一抹亲近,谦逊有礼。”小臣只是从心地做了一些事情。真不是清官,小臣对比苏巡抚,那真是做得不够好。”
“你是没有苏巡抚的名声好!你可别和苏巡抚比了。爷都替你羞得慌。”九阿哥还不知道苏巡抚的真实情况,兀自嚷嚷着狠话:“九爷偏不信邪,杨侍郎你也不用和爷耍嘴皮子,真清廉假清廉,爷一查就能查到!”
“九弟!”八贝勒低喝一声,转头安慰杨侍郎道:“杨侍郎莫怪。我会和九弟说明白。”
杨侍郎倒是因此对嘴上藏不住话的九阿哥放了心。
“八爷,九爷、十三爷,三位皇子阿哥对贪污嫉恨如仇……”对清官嫉恨如仇,“小臣都明白。小臣也恨这贪污啊。小臣在户部,那每天见到的听到的,哎,说出来怕脏了三位爷的耳朵,三位爷如此刚性,小臣高兴啊,小臣替天下万民高兴啊。”
杨侍郎说着说着,很是真情流露地流着眼泪。
八贝勒也感同身受地,跟着流了眼泪。
“为官难,当个好官更难。杨侍郎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八贝勒拿出来手帕给杨侍郎,很是欣慰地笑着说,“大清就是有杨侍郎这样的官,这顶天的脊柱才是稳当。皇上昨儿还嘱咐我们哥仨,在户部要好好和几位老大人学习,杨侍郎在户部久,经验丰富,可要不吝赐教啊。”
“可不敢当不敢当。”杨侍郎说着“不敢当”,脸上惭愧不安,眼里却是一片舒坦,“八爷,九爷,十三爷不嫌弃,小臣一定尽全力。”
“那就这样说了。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八贝勒开朗地笑着,“都是痛恨‘贪官’,性情一致,可见是天大的缘份不是?下衙后我们几个去喝一杯,这就是朋友了。”
“谁要去喝一杯?”九阿哥大白眼一掀,又看十三阿哥,“十三弟也不去。”
一直当透明人的十三阿哥笑笑:“八哥、杨侍郎,你们去。今早出门的时候福晋说她做了一份美食,要我送给十九弟。我们下次再聚。”
八贝勒也笑:“十三弟妹有心。今儿我就不拉着你了。”
杨侍郎也笑:“十三阿哥和十九阿哥的感情好,要吾等羡慕不已。”
“哈哈,还行还行。十九弟就是喜欢我这个十三哥。”十三阿哥的话音一落,九阿哥手里的茶杯就朝他飞来,就见九阿哥气急败坏地吼:“十九弟最喜欢我这个九哥。你大白天做梦那你?还‘还行还行’?”
“九哥不服气,我们去练一练。”十三阿哥接住茶杯一挑眉,动动身子骨“噼里啪啦”地响。九阿哥打不过十三阿哥,但输人不输阵啊。“练练就练练。走,去太阳底下。要所有人都看看。”
“走。去院子里。地方大。”
哥俩个说着话,脱去汗湿的朝服,只穿一条里面大裤衩,光着膀子,那就到院子里练一练。
八贝勒看着他们的样子,和杨侍郎不好意思地笑:“他们打打闹闹习惯了,天气热,又坐不住。”
杨侍郎很是“羡慕”的眼神,大度地笑着:“小臣最喜欢见到人家兄弟感情好。小臣年轻的时候,也是舞刀弄枪的坐不住。”
“是吗?”八贝勒小小的吃惊,“晚上可要听杨侍郎好好说道说道。”
*
两个人定下君子之约,晚上下衙后,八贝勒和杨侍郎在酒楼里好一场“君子之交淡如水”。
十三阿哥带着福晋送来的吊烧肉和酱骨头,坐着轿子去福庄。
“你九哥今天吃错药了,在户部发疯。十九弟知道不?”
“十三哥,潇洒知道。”
“十三哥一看那情形,就知道十九弟帮忙。”
十三阿哥摸着弟弟的脑袋,笑眯眯的,“你九哥自己,没有那个胆子主动闹起来。”
潇洒双手抱着十三嫂嫂亲手做的吊烧肉,吃的满嘴巴油汪汪的,还能说话:“九哥胆子小,潇洒带九哥飞飞。”
“行~我们十九阿哥带着九哥飞飞。”十三阿哥觉得十九弟就是可人疼,“这肉喜欢吗?”
“喜欢。潇洒喜欢。”潇洒吃了大半个月的草和蛋,太想念肉肉了,“十三哥,这肉做法不一样哦。”
“这是太宗吊烧肉。传说唐太宗平定王世充后,在军中设宴款待功臣,用敌人铁矛为架,以敌将铠甲为炉,亲自为将士们烤肉……这是满洲的金牌菜,你十三嫂最拿手的一道菜。”
“十三嫂棒棒哒!”潇洒很喜欢。最精瘦的五花肉,大火烤制后,五花肉呈现诱人的红棕色。此刻吃的时候油汁还在“滋滋”地往外冒,款款而起的肉香煽动着鼻翼,着实是香鲜至极!
潇洒吃着,又说一句“潇洒喜欢。”大眼睛眯眯着,别提多享受。十三阿哥看着乐了:“十九弟喜欢,过几天要你十三嫂再做。”
“潇洒给十三嫂礼物。”
“好。”
“胤禝你又吃肉,今天晚上的大鸡腿没有了。”
皇上和十三阿哥的声音同时响起,潇洒冲皇上一个小鬼脸:“潇洒要吊烧肉也要大鸡腿。潇洒能消化。”
十三阿哥一皱眉,发现皇上只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劝阻,放下心来。
还没痊愈肠胃弱不能吃太多大肉,潇然道长和太医都说能吃,他们还是担着心。
皇上很嫌弃:“你九哥今儿在户部闹得一场,真幼稚。”
潇洒完全没听懂:“九哥是胆小,不是幼稚。”
皇上一噎。他自问是一个慈父,可九阿哥就是怕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福庄里父子三个欢欢喜喜地用晚食。南城区,九阿哥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侍卫去黑市,按照十九弟提供的地方,找到一个名叫“三只手”的人。
这是一个脏污不堪的当铺,门前流着污水,门里都是烂菜叶子,鼻子里是臭味,耳朵里是一位青年男子尖锐的叫骂声。
“一个金蝉,昨儿那位爷可是说了,他花了十两银子打的,到你这里才给五两?好你个鳖孙,你怎么不去抢?”
“好你个鳖孙。他说十两就十两?我这里是当铺,你去问问哪家比我家高?”
九阿哥呆了,这当铺,是专门给,青楼楚馆的人,换银子的?!
九阿哥不敢相信,潇然道长会带着十九弟来这样的地方,呆呆地站着不动。一直到那个青年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店小二不耐烦的喊他:“我说这位爷,您要换银子就快点儿,不换银子就请挪脚。”
九阿哥:“……我一手六个手指头。”
“你……你小点声。”店小二表情一变,又埋汰地看他一眼,“爷您贵脚踏贱地方,您注意保重自己哎。”
“明白。明白。”九阿哥也不敢逞能,道歉地笑着,眼看店小二关门上门栓点油灯,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心里有了一点点谱。
跟着店小二来到后院,在一间柴房前,看到坦胸露背对着夕阳抓着虱子玩的人。
身形瘦小,五官平凡到人群一站你看一眼都记不住的普通,乍一看二十来岁,看身子骨,大约三十岁,见到他们到来,眼里精光一闪。九阿哥心里定了定。
“有事委托大侠。按照规矩,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定金。事关重大,事成之后,另有赏。”
“……”
“朋友介绍而来。不管事成不成,保证此事和大侠无关。保证不牵扯大侠和这里。这是信物。”
九阿哥送上潇然道长给他的鬼画符一道,这人懒洋洋地接过来看了,眉毛一挑,开了口。
“既然如此,小爷就接了你这个单子。说吧。”
店小二端上来茶水,九阿哥看着破旧的桌子眼皮子直跳:大瓷碗破了一口子也没关系,可那桌子上都是油污,凳子上都是油污,大瓷碗外面还有一根烂菜叶子!
九阿哥简直是,视死如归地坐下来,端起来大瓷碗轻抿一口,一张黑胖的脸都扭曲变形了。
九阿哥瞧着这人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头暗骂:你要是办不成事情,爷一定关你去大牢蹲两天要你也尝尝味道!
可那人看出来他的气怒,却嬉笑了起来。气得九阿哥一张脸铁青。
这里的一切,对于九阿哥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即使他广交朋友,连洋人都是他的朋友。
九阿哥将事情说了,迈步出来这条街的时候,长长地舒口气,莫名地,心生期待。
“三只手”当天夜里去了一趟杨侍郎的家。
第二天傍晚下衙,八贝勒应杨侍郎之邀约,去杨侍郎家里赏玩几件古董瓷器,带着几个侍卫小厮,“三只手”装成一个贴身小厮跟着八贝勒。
杨侍郎的家很大,位于城东的大家富户区域的好位置的东棉花胡同,这里虽无大的景点,却有着幽深宁静的小景致,干净整齐的街道,往来都是老爷小姐的轿子和穿金戴银有礼貌的下人。
向里望去,落落的两排四合院。杨侍郎的家是一座四进的四合院,影壁墙后的院里搭有葡萄架,一串串紫红的沉甸甸的葡萄,垂得让人眼馋。抬头瞧那房檐下嵌着的档板,不宽的面上显现着已斑驳的漆画,古意盎然、雅趣天生。
八贝勒逛着杨侍郎的家院子,对这布置赞不绝口。在书房看书画,在花园里赏荷花,还和杨侍郎家里的几个孩子说了一会话,全程夸个不停,礼物更是大方。
“书香门第,果然养的孩子也好。这次的童学院选拔孩子们,杨侍郎可要将令郎送一个过去?”
杨侍郎听八贝勒主动提起,忍住欢喜说道:“八爷,犬子愚钝,小臣心里正着急那。”
八爷不认同地笑,“孩子很聪明,爷就喜欢这样有礼的孩子。我们一见如故,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子侄,过几天,要令夫人带着孩子去见见八福晋。”
“谢八爷提拔。”杨侍郎真心地笑着,真心觉得八贝勒是个妙人。一顿畅谈甚欢的晚食过后,送八贝勒出门,那送的礼物也是要八贝勒应该拒绝,又不舍得拒绝。
“八爷,这都是家里祖传的东西,在小臣手里白糟蹋了。送给八爷才是明珠。”
“爷想收,可爷不能收……”八爷表现是为难的样子,暗示自己身边有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盯着,“杨侍郎的情意,爷记着了。东西就收回去了吧。”八爷说着话,那手果断离开,那表情真是痛苦加恋恋不舍。
八贝勒一转身上了轿子。
杨侍郎站在门口肃手站立恭送八贝勒,心里头对于三位皇子阿哥的性情,关系,大约有了一个谱,心里大安。
“三只手”借此机会在杨侍郎家里又看了一遍。
当天夜里,再次来一趟,那就熟门熟路了。
杨侍郎放夜明珠的盒子,杨侍郎藏在密室的一架子书本里的银票们,杨侍郎去外室家里的证据之一,一条贴身大裤衩和一个大红肚兜……甚至杨侍郎家里的垃圾桶,都给他摸了来。
两个人在一家青楼里交易,几根蜡烛的灯光亮着,外头侍卫守着,门窗禁闭着,“三只手”一件件地从大包袱里摸出来这些东西,包括那桶垃圾。
九阿哥的小眼睛越来越亮,就觉得那垃圾桶比这里最好的美人还香艳。九阿哥简直是大喜过望地一拍手:“爷就知道!”
“这位爷,”“三只手”很鄙视地看他一眼,“就这位杨侍郎装的那点样子,‘你们’,真不知道?”
九阿哥克制住心里的欢喜,轻轻咳嗽一声,“知道归知道,没想到这么大不是?……要早知道,早办他了。”
“噗嗤”一声冷笑,“三只手”对他们这些当官的人,没有一点好感:“不就是跟煮饺子一样,捞浮上来的,沉底的就不要去搅?这位爷,您也甭装青天大老爷的样子。”面对九阿哥的怒火,又说,“这四九城里头的遮羞布,都在我们这几街里,不就那么回事?”
九阿哥运气运气,不和草莽之人一般见识。
“朝里还是有真正的好官的,大侠不要太偏激。就好像这样的地方,也有大侠这样的人。这些物事我都收着,明天我会安排人在刑部大牢里咬出来这个事情,就说是小偷误入了杨侍郎家里摸了几样东西。”
“小偷反贪?”“三只手”愣了一下,笑了,“这很有意思……”看一眼九阿哥,九阿哥板着脸不说话。
“三只手”很严肃:“我也不问你其他事情,第一,不要将送你符咒的人牵扯进来。第二,不要将官府引来这里。第三,这位杨侍郎的身上,牵扯到其他不少人,官家的,商家的,满的,汉的,都有。”
九阿哥心里一凛,一抱拳:“大侠尽管放心。这只是一场新手小偷不懂规矩的意外。不管牵扯到谁,爷都不怕。”
*
懂了规矩的小偷,一般不会去富户官家聚集的地方干活,毕竟是天子脚下,谁知道这户人家背后的人是谁那?可是一个新手小偷,误入了这个地方,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摸了几样东西出来,那就很有可能了不是?
新手小偷没有师父带着,蒙头乱撞的,在跑路的时候,被九阿哥派去盯着杨侍郎家的人抓到了,被送进去大牢。
新手小偷见到官老爷吓得都不用上刑,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刑部纵使有人要捂着这个事情,还要一刀灭了新手小偷的口,面对一心要抓住杨侍郎把柄的九阿哥,那也只能捏着鼻子办案了不是?
威严的刑部大堂上,不仅仅是朝廷上的刑部官吏身份贵重,就连芝麻大的小衙役,也是贫民百姓难以高攀的存在。新手小偷见到了大老爷们,不说行一个大礼,就差来个三跪九叩,头埋得很低屁股撅的高高的,极力表达自己的恭敬。
“大老爷,大老爷,我再也不敢了。我真不知道那里是杨侍郎的家。我就看他们家的垃圾桶,发现有好东西,我就心动了。是我该死,是我该死。”说着话,他带着镣铐的手大力地扇自己耳光,“啪啪”的响亮。
满汉两位刑部尚书坐在大堂上。大堂内外大小官吏都是立而不言,谁也不说一句话,就感觉那耳光扇在自己脸上一样。
过了片刻,终于又有几名官员姗姗来迟,看到衙门内的阵势,几名官员脸色都是微变,却还强撑着气势。
又过了一会儿,户部满汉尚书都来了,身边簇拥着一大群户部的官吏,后边还有一个轿子,八贝勒坐在轿子里没有出来。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进来刑部大堂就撸袖子大喊:“好你个刑部,敢拿人拿到我们户部的头上。就一个小偷偷了一点点东西,你就要去户部拿人?你好大的胆子。”
汉人尚书王鸿绪讲道理:“刑部有案子关联到户部,户部自然要全力配合。但这件事太过荒唐,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一件小事。刑部为何如此闹事?”
杨侍郎站在两位尚书中间不说话,脸上苍白苍白的,好似一个忍辱负重的大清官。
刑部尚书自然不怕他们,站起来对着轿子鞠躬拱手,大声说道:“小偷之事是小事。但杨侍郎之事,乃是大事。夜明珠十颗价值连城,银票数额达五百万两,每天早上珍珠粉当早餐,养外室……此事,刑部会据实上报皇上。请杨侍郎前来,只为确认。请问杨侍郎,”
刑部满人尚书转头看向杨侍郎,他的面堂忠厚,身体肥胖,大义凛然的,好像不认识杨侍郎一样:“可认识这些物事?”
杨侍郎想说不认识,可是那小偷一看到他就喊出来:“大老爷,就是他,就是他。大老爷明鉴,我就是一个小偷,我也不偷老弱妇孺的,我也不敢偷大官人家的。他夜里去外室家,我一看他不是好人,我就偷了他的。大老爷也不信,给他穿那裤衩看看,绝对是他的。”
小偷生怕别人不信,又大喊:“大老爷,还有那肚兜,大老爷,那肚兜上有名字,大老爷您去查就能查到。就在东城安定门内大街的东棉花胡同,和他家挨着,我呸,养外室养成邻居,他老婆还和外室是手帕交,大老爷,您快去查,免得那女人跑了。”
刑部尚书想晕。
户部尚书也想晕。
满堂的官员们都想晕。
无他,他们都和杨侍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八贝勒在轿子里听完这个事情,面沉如水,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告诉刑部的人,爷信杨侍郎。此事有误会,要刑部的人好好地审问。”
“……嗻。”
这位太监抬脚走进衙门,所有的目光凝视过来,他刚要说话,一阵马蹄声传来,九阿哥的声音也传来。
“八哥,刑部断案子,你也过来?怎么不喊着兄弟们一起?”九阿哥浑身喜气洋洋的,跳下马来笑哈哈的看一眼八贝勒的贴身太监,黑胖的脸上笑容更大。“你要说什么?说吧,爷也听着,爷倒要听一听,我们八贝勒的知己好友,是什么样的人!”
这太监擦擦额头的汗,弯身给九阿哥行礼,抖着嗓子喊完八贝勒的话,浑身汗都湿透了衣服。
九阿哥伸手拍拍他的脸,笑容灿烂:“说得好。说得好。”转身看着这大堂上的人,胖身而立气势汹汹:“刑部的人放心大胆地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和爷提。爷知道你们面皮薄不好意思,这不,爷已经命人封了东棉花胡同,只许进不许出,刑部尚书,去拿人吧?”
刑部两个尚书心里苦成黄连一般要哭出来,却是只能答应着。
杨侍郎真心有点害怕了,脸上还是被冤屈的镇定,袖子里的手在抖。
所有人都不说话,都恨不得不认识杨侍郎。
八贝勒从轿子里出来,直面九阿哥。
“九弟,刑部办案子,自有程序。你要扰乱公堂?”
“八哥,弟弟只是看那条胡同不顺眼,封了一下。怎么是扰乱公堂那?”
“九弟,杨侍郎是冤枉的。”
“八哥,杨侍郎是不是冤枉的,有刑部断案。难道……八哥要扰乱公堂?”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眼里都是火焰跳动,杀机四射。
八贝勒和杨侍郎一见如故,互为知己。坚信知己好友是被冤枉的。
九阿哥和杨侍郎一见如仇敌,坚信杨侍郎是大贪官,是装的,一定要查出来真相。
刑部户部两部官员真要哭出来了:两位爷,这事真不能闹大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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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事情真不能闹大, 会大到什么程度,那都不敢想。
夏日午后的太阳光清清亮亮,阳光卯足劲地照耀人间, 试图带来明媚夏季的无限温度。大朵大朵的云在天上飘来飘去, 大片大片的乌云在众人的心头上压着, 沉甸甸的,像是下雨。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他他拉氏满八旗镶黄旗, 皇上的重臣亲信之一,站到九阿哥身边,小小声地劝着:“九爷, 九爷,您老去休息一会儿, 用杯茶?”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 也站到八贝勒面前, 恭恭敬敬地劝着:“八爷,您别气, 我们相信, 刑部一定会秉公断案,给杨侍郎一个公道。”
杨侍郎也站出来,满脸苦涩愧疚地给九阿哥拱手行礼:“九爷, 小臣真是冤枉的, 九爷不信小臣,也请信任这满堂的同僚们。我们真没有这样大的过失。”
九阿哥一个冷眼都没给,鼻孔朝天, 嘿, 天上的那朵白云真漂亮。
杨侍郎的表情更为苦涩, 苦的要人感觉这七月天下一场大雪也无法洗刷他的冤屈。他动动嘴唇,上前几步,深深地一鞠躬,给八贝勒行礼,眼睛红了,眼泪婆娑而下,声音哽咽难言:“八爷,小臣有八爷这个知己,死而无憾。八爷,您信小臣,小臣定不负八爷所信。”
“说的比唱的好听。”九阿哥明晃晃地嘲讽,瞅着八贝勒逼迫地问:“八哥,你也要想好了,你真信这位……杨侍郎?”
“八哥信。”八贝勒双手扶起来杨侍郎,目光炯炯,满满的都是真挚的信任和情谊。
八贝勒面对九阿哥的嘲讽,依旧是温文儒雅的,却也是露了锋芒的:“九弟,八哥知道你不信杨侍郎是清官,但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
“吆喝,”九阿哥冷笑:“这是怀疑我故意造假不成?我说大贤人八贝勒,你倒是说一说,这银票是假的,还是这银票是我拿出来污蔑杨侍郎的?
九阿哥简直乐坏了:“八哥,弟弟给你一句实话,弟弟做商赚银子,还真拿不出来这五百万银票,这可是现银,现银子,八哥知道什么意思吗?”
八贝勒寒着脸沉默。九阿哥真乐坏了,环视一圈这群变哑巴的官员们,黑黑的笑容和太阳一样耀眼,尤其那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要吃人的那一种。
九阿哥摸着下巴,一副怀疑自己的样子:“要说这怀疑也对,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爷看不惯杨侍郎?你们怀疑爷故意陷害杨侍郎?你是不是还要怀疑爷给杨侍郎找的外室,专门要人生的孩子?”
九阿哥一睁眼,击掌欢呼:“皇天后土在上,要不说苍天有眼嘛。一个和杨侍郎八分像的孩子?八哥,那孩子可是十岁了哦!哈哈哈哈。八哥,诸位,九爷可生不出来哈。”
九阿哥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现在康熙四十五年,今年虚岁二十四,要说这十岁大的孩子是九阿哥的,真有点不可能。
无人说话。九阿哥的笑容更大更畅快,真像那一朝得志的奸人。
“可别说爷从外头找来的孩子幺,那么大的孩子,谁家父母舍得?杨侍郎,你还是给孩子一个身份的好,哈哈哈哈。”九阿哥大笑着,“英俊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猖狂的笑声,要人一颗心沉到谷底。
要八贝勒面白如纸。
可九阿哥英姿勃发上马,一转头一回身,冲着杨侍郎喊道:“杨侍郎,九爷和你道歉,九爷之前以为你不爱美人不爱银子,不是真男人,九爷错了啊,哈哈哈哈哈。杨侍郎四十多了还能生那样好的儿子,恭喜恭喜哈哈哈。”
这可真是,真是,嚣张至极!
杨侍郎气得一张脸紫涨紫涨。
户部、刑部,包括刑部的衙役们,都一脸呆滞地看着杨侍郎:杨侍郎,你装清官,能不能装的不要这样恶心人?你光明正大地纳妾不行吗?啊啊啊!
所有人都想冲着杨侍郎狠狠地咆哮,堂下的小偷大力地“呸”一声,一口口水吐在杨侍郎的脚边:“堂堂户部侍郎就这样,连我们村的无赖都不如!”
杨侍郎呼吸困难,人生五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杨侍郎叫冲天的怒火燃烧了理智,夺过来衙役手里大刀砍向这小偷,大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寒光,直奔脑袋而来。
众人反应不及,都瞪大眼睛地大喊:“不可!不可!”
小偷惊吓之下一个驴打滚,裤子都吓的湿了。可是杨侍郎真学过武功,一刀不成又是一刀,众位衙役一起扑上去,居然是八贝勒的动作最快,一把夺下来那大刀。
八贝勒大喝一声:“杨侍郎!胤禩信你,众位同僚都信你,你如何能如此失态?!”
八贝勒手提大刀,眼睛红红的,那是一心为知己好友讨回公道的坚持,也是一心信任知己好友为人的情意。
杨侍郎呆呆地看着八贝勒,有那么一瞬间,杨侍郎真要信了,八贝勒的知己情意。
刑部尚书闻着大堂上的尿味,吩咐衙门们:“压下去。”
“嗻!”
两班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提溜着小偷,宛若提溜着一只小鸡仔。
新手小偷真的吓到了,九阿哥之前请外人去杨侍郎家偷东西他还不服,如今可算是体会参与这事的风险,不光吓尿了,人都吓傻了。
看在众人的眼里,都沉沉地叹气:这居然真就是一个不经事的新手小偷,怪就怪杨侍郎运气不好,我们的运气也不好,哎。
八贝勒看一眼这小偷,看一眼依旧呆立的杨侍郎,目光深邃,深不见底,语气坚持,坚不可摧:“杨侍郎,胤禩信你,真君子、大清官。杨侍郎请保重自己,切莫因为一些人和事情,乱了思绪。”
八贝勒自称名字“胤禩”,八贝勒说着话,也不等杨侍郎反应过来,将大刀递给那位衙役,理理自己的马蹄袖,淡淡的一句:“此事,刑部该怎么断案就怎么断案,九爷那里,爷会说明白。爷要进宫一趟,诸位有要一起的跟着。”
话音一落,八贝勒抬脚迈步,大步流星的进了轿子,贴身太监一声尖锐的“起轿”,抬轿子的人和侍卫们都动了起来。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只余背影,和一团迎风而起的尘土。
刑部和户部的官员们都回了神。
杨侍郎也回了神。
这事情,可能,真要闹大了!
刑部安排人去东棉花胡同拿人,不去拿人不行啊,九阿哥盯着那。九阿哥骑马走的,这时候估计都到皇上面前了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了。
户部的官员们,一伙一伙的,紧急商议事情。
杨侍郎面如土色,身上的文人雅趣风度翩翩都没了,嘴上起泡,一迭声地吩咐贴身小厮和管家:“回家去,告诉夫人。快去。”
这个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夫人,夫妻同林鸟同荣辱,自然是最能信任关键时刻最能帮他的人。
各人忙乎的时候,九阿哥直接打马去了福庄,跟着宫人换下来一身湿透的衫子,用温水冲个澡,换身衣服,跑到院子里晒太阳的十九阿哥面前,那还是克制不住脸上的喜气“咕咕”地朝外冒。
“十九弟,十九弟?”九阿哥轻声唤着,急切地需要和十九弟分享他的“战况”。
一张茶桌,一个躺椅,几个绣墩……清凉的风穿过玫瑰花丛的紫薇花林,沙沙沙地响着;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搅碎了时光,映在一张瘦削稚嫩的脸庞上。潇洒小道士躺在一块大木头墩子上晒着太阳,人懒洋洋的,好似看到秦淮河的河水荡漾,懒的他翻个身都不想动弹。
听到九哥的声音,动了动眼皮,嘴巴懒得也张不开。
九阿哥伸手按按弟弟的长睫毛,笑了。
给弟弟翻个身,晒另外一面,看着他懒怠的样子,更是笑。
拉过来一个绣墩坐下来,提起茶桌上的茶壶倒杯茶,一口气灌下去再倒一杯,九阿哥舒服地眯眯眼,看着好似被懒孩子传染,变得懒怠焉巴的花草树木,不由地又笑。
“十九弟,九哥见到那个人,那可真是……”真是什么样子?有人说“三年做乞丐,皇帝也不换”,“三只手”坦胸露腹的,晒着太阳抓着虱子,可能是另外一种自由吧。
“他真是丐帮的?”九阿哥到底是好奇。
“丐帮哦。”趴着晒屁股的潇洒小道士轻轻说了一句,又轻轻地唱起来:“叫掌柜你听端详,在东周列国就我们这行,孔夫子无食困陈蔡,请来了俺们老祖把粮帮,借了你们吃借了你们穿借了你们米山和面山……”
九阿哥喷笑:“那丐帮天天说天下读书人都欠他们一碗饭,难道是真的不成?”
“师父说,当官的有权,读书的当官,这天下乞丐的多少,都是他们应该做没做到的事情,所以他们欠着一碗饭。”
九阿哥一愣,起身给自己再倒一杯水,喝了一口停了下来,对着跳跃的太阳光,轻轻地感叹:“有大好的日子过,谁愿意去做乞丐?玄灵道长说的很对。”
天下乞丐的多少,不在于下,而是出于上。九阿哥甩甩脑袋,放下茶杯,伸手揉揉弟弟毛茸茸的小包包头。
“今天感觉舒服一点没有?”
“舒服哦。”
九阿哥弯腰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眉心一皱随即松开:“还是不能大意,天花还没过去。”
“一定一定。”潇洒抬手揉揉眼睛,身上的热度其实要他精神不大好,但这对比之前好多了,所以他很开心。一翻身,大眼睛亮亮地看着九哥:“九哥,户部办差顺利?”
“顺利。”九阿哥笑着,奇异的,一颗心平静了下来。
——他这点成绩不算什么,他应该有更大的理想。
九阿哥心湖澎湃着,激荡着,宛若池塘里的水圈儿一样荡漾又荡漾。
“九哥拿到他的把柄,要他无从辩解。就是你八哥演戏上瘾了,在刑部衙门门口差点要九哥没绷住。”
潇洒小道士瞬间有了好奇心,小手抓住九阿哥的手,很是期待地保证:“九哥,八哥美哦,等八哥强大起来,再惨一惨,更美哦。”
咳咳咳,饶是九阿哥作为计划制定人之一,也实在无法接受他八哥将来“西子捧心、口吐鲜血”的“美强惨”人设。
“想当年,你八哥的弓马骑射,那在兄弟中真算顶尖的。起码你四哥就比不过。九哥告诉你你别看你四哥现在板着脸很有气势的样子,其实他就……”
后面那句“四力半”没有说出来,四贝勒的声音响起,“九弟,十九弟。”
潇洒正听得稀奇,九阿哥正说的兴奋,突然间正主儿到了,迈着大步走过来了!
九阿哥立即端正坐姿,一副绝世好弟弟的样子。
十九阿哥立即从木墩上坐起来,伸着胳膊要四哥抱抱。
那镇定自若,完全不知道害怕的样子,看得九阿哥那是真羡慕。
四贝勒走过来,抱着十九弟掂掂分量,很满意地道:“今儿用药吃饭都好吗?”
“好。谢谢四哥。”
四贝勒抱着十九弟坐下来,伸手试一试他的额头温度,放了心,嘱咐道:“再坚持几天,不能放松。”
“知道~~谢谢四哥。”小孩子不乐意被当成小孩子对待,要反驳先打个哈欠。四贝勒唇角上挑笑了一个,轻轻拍着他后背:“困了再睡一会。”
潇洒在四哥怀里翻个身继续晒屁股,眼睛一闭就睡着。兄弟两个不说话,默默品茶。等潇洒小道士睡熟了,四贝勒抱着他放到一边的大躺椅上调整好姿势,九阿哥给铺好被褥,盖好薄毯。
九阿哥看着四贝勒,眼里有一抹担忧。四贝勒轻轻摇头,示意他,第二波天花发作这样,已经是最好。兄弟两个再坐到茶桌边,都知道各自要说的事情。
九阿哥比耐心自然比不过四贝勒,梗着脖子“讲道理”:“那杨侍郎,也不是我故意要找他麻烦,是他自找的。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贪污那么多。”
四贝勒眉心紧皱:“四哥知道杨侍郎贪污巨大,即使他日常的事情也推诿拖延一心朝上爬,至少四哥压得住他,遇到紧急情况该做的事情他能办好。”
四贝勒轻轻舒口气:“你知道杨侍郎牵扯到谁?四哥,也不敢动。”
九阿哥一惊,他无法相信:“四哥,你都不敢动?四哥你怕什么?”
“四哥怕,事情闹大,牵连到汗阿玛的名声。牵连到太子和大哥,牵连到地方稳定。”四贝勒说着怕,其实他一点都不怕。
“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河道总督绍甘,苏州织造曹寅……八旗护军统领、江浙总督阿图……包括这户部、刑部、工部上下……这么大的贪污案,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牵连其中的封疆大吏一时更是不能动,尤其山西。这些……”
四贝勒盯着九阿哥的眼睛:“一个是需要时间做好准备,一个是,四哥在等时机。”
九阿哥听明白了,脸色发白,瞳孔缩着,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等到黄河泛滥、西部打仗,国库要银子没银子这些事情捂不住了,汗阿玛不得不查办他们,太子和大哥不得不全力配合?”
“是。”
“那现在怎么办?”九阿哥急了,也怒了,“那山西巡抚苏克济,居然也是一个大贪?!四哥你都没说过!”九阿哥越说越怒:“四哥你难道认为,那苏克济还能在山西反了不成?他敢!”
九阿哥眼珠子都气红了,一副恨不得赶到山西一刀剁了苏克济脑袋的架势。
四贝勒轻轻拨动手腕上的佛珠串儿,稳定下来情绪。
“苏克济有能力。在山西能稳住山西,还能稳住鄂尔多斯蒙古各部、和青海,西藏各部交好。朝廷目前,还没有做好再一次攻打西部的准备,需要时间。而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一旦出兵,朝廷需要青海和西藏的支持。”
九阿哥“腾”地站起来,一屁股坐下去。
四贝勒看他一眼,给他倒一杯茶,看着他喝茶,缓了缓情绪,又说:“这都是四哥的猜测。”
九阿哥:“!!!”反应过来的九阿哥,一杯茶差点泼四贝勒脸上: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这虽然是猜测。但也是事实。汗阿玛不会要事情闹大。”
“我知道……”皇上喜欢好名声,年龄大了受不住这些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下面的人,包括太子、四贝勒,都不会告诉皇上户部的真实情况。
“那这个事情怎么办?”九阿哥瞪着四贝勒,“四哥你可别说你不管。之前十九弟指派我们哥仨去户部,你可是大力支持的。”
“你四嫂的身体需要调养,四哥打算带着你四嫂去郊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四贝勒不急不缓的,“这是四哥的计划。如果四哥留在城里,太子和大哥都会找四哥,户部的人也会来找四哥,就是不知道,四哥能不能躲得开?”
“躲不开。”八贝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再倒一杯茶,对四贝勒说道:“这事情,四哥躲开是最好的,四哥躲开了,是最好的方法。太子和大哥找不到人,又不能亲自下场,户部的人也找不到四哥来压制我和九弟。
可是四哥,这事情闹大了,皇上第一个找你。这事情不闹大,皇上也第一个找你。”
无他,这些儿子当中,就四贝勒是真心做事的,皇上信任的,也是牵扯其中最深的一个皇子阿哥。
四贝勒倒也没有惊慌,平静的一句:“四哥隐约明白。汗阿玛,可能不会找四哥。”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按照习惯,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来福庄了,现在还没来,应该是在想事情,或者被一伙满汉老臣缠着。
“汗阿玛会有思量。”看一眼两个弟弟,“不要妄测汗阿玛的心思。”
两个弟弟一起装没听见。
四贝勒心里轻轻一叹:“你们不了解……”汗阿玛爱名声,更爱这大清,“这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刑部审讯杨侍郎的外室,挖出来杨侍郎在保定府买的一些土地地契,其他的金银珠宝等等,就会去杨侍郎家里查抄。
一旦查抄杨侍郎的家,杨侍郎为了保住家人,唯一的办法是自尽。”
八贝勒和九阿哥瞳孔一震。可他们张张嘴巴,又说不出来“不可能”的话。
光看刑部和户部今天维护杨侍郎的架势,这事情一旦闹大,杨侍郎为了家人自尽身亡,反而是最安全的方式。
可是八贝勒和九阿哥都不甘心。
“四哥,我们好不容易抓到杨侍郎的把柄,就不能多挖出来几个?”九阿哥恨不得将他们一锅全端了。
“四哥,杨侍郎在保定府还有地契?”八贝勒惊呆了,“四哥,这事情就在杨侍郎这里断掉了,八弟也不甘心。八弟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几个外室,他那样狡猾的人,绝对不会将一大家子放在一个地方。”
“八哥,你还不知道。”九阿哥真的气得狠了,“那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河道总督绍甘,苏州织造曹寅……八旗护军统领、江浙总督阿图……都和杨侍郎有关系。我们还以为苏克济是大清官!”
八贝勒呆了。
“四哥……”四哥你居然都知道?不是,四哥,我们大清,到底还有清官吗?
“大清还是有清官的。那格尔古德、于成龙、汤斌……都是吃糠咽菜的大清官,真清官。”
四贝勒试图安慰两个弟弟,但很显然,他不会安慰人。九阿哥呆了。八贝勒真要哭了:“四哥,你能多说几个吗?”
“你四哥又不能造人,哪有那么多清官?”
三郡王的声音响起,三个弟弟一起起身行礼,一起纳闷三郡王的到来。
三郡王弯腰看一眼十九弟的睡颜,拉个绣墩坐下来,拿着毛巾擦擦汗,自己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直接说道:“你们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四九城都胆战心惊的,我能不知道吗?”!!!
“他们是要自己闹大,逼得我们为了安抚民心不得不轻拿轻放!”九阿哥一拳捶在木头墩子上,胸膛距离起伏着,真忍不住这火气了。
四贝勒和八贝勒一起看三郡王,四贝勒直接问:“三哥听到什么风声?”
三郡王轻轻摇头,一脸“你们都太年轻”的叹息。
“杨侍郎家里杨夫人看着乱成一团的家,看着哭闹的儿孙们,呆呆木木。却在听到小厮传达完杨侍郎的话后,猛地跳了起来:‘带着人,跟我去隔壁。’”
杨夫人去了隔壁那外室家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刑部带人到的时候,那外室蒙头就朝柱子上撞,幸亏有围观的人身手好,给救了下来。”!!!!!!
九阿哥抬脚就要赶去刑部,叫四贝勒喊住:“这个时候不要去。”
“三郡王也说:“放心,放心。我也派人去打了招呼。那刑部的人既然带着外室去了刑部,就不会要人死了。顶多,……”
“顶多要她死也不开口。最好再反咬一口,说她是冤枉的,根本不认识杨侍郎。因为其他证据都被杨夫人给毁了。”八贝勒的声音飘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那孩子那?”九阿哥不死心,“三哥,四哥,八哥,我亲眼见过那个孩子,和杨侍郎有八分相似。”
“没用。即使咬出来这孩子是杨侍郎的,杨侍郎顶多在私事上不修,这不是什么大事。官员们喜欢一个青楼女子,怕影响名声不敢纳妾养做外室,这在官场上不少。”三郡王看着三个弟弟,“你们不了解女人。那杨夫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要保住杨侍郎,她……”
三郡王眼里一狠,三位皇子都心头一震。
杨夫人直接捂死那个孩子毁尸灭迹,都有可能。
杨夫人对着那外室一番威胁,比如那外室的娘家人的生死,那外室到了刑部衙门,可能真会一个字也不说。
三郡王叹气:“一旦被如此拖延下去,杨侍郎交出贪污款,免职下放地方,其他人都摘了出去。这是官场常用的方法之一,就一个字,拖。”
寂静中,只有风吹衣摆带起来的波动。
三郡王打量这里变化巨大的风景,无法相信这里是曾经的福庄,人人惧怕的福庄。三郡王轻声吟道:“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叫九阿哥的模样,硬生生地停住。
九阿哥的上下牙齿咬紧了,咬得出血了都。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九阿哥并不想那个孩子,因为这个事情丧命。那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九阿哥长这么大,日常再怎么脾气凶,也没要过谁的命。
八贝勒轻轻一叹,九阿哥打小被母亲宜妃娘娘宠着,还有亲哥五贝勒护着,那真是生活顺遂得很,根本没有经过什么生死。
“九弟也别担心。那位围观之人能救下来那个外室,也会救下来孩子。那样的情况下,敢围观的人都没几个,更何况出手救人?”
九阿哥眼睛一亮,一个名字在心里,差点喊出来。
八贝勒用眼神给予肯定,应该就是那位大侠“三只手”。
九阿哥的心神一松,身体瘫软下来,一脑门的汗。
看得三郡王忍不住摇头:就这样,还要办差?
四贝勒起身,看看十九弟,发现他睡熟得很,小猪崽一样,放了心。坐回来,对上九阿哥的样子,也是皱眉:“茶壶空了,去加水。”
“哦。”这里自己最小,九阿哥迷糊地答应一声,拎着铜水壶出去园子,外面有机灵的宫人已经拎着满水的茶壶等着,他拎着茶壶回来,自觉地泡茶,给哥哥们倒茶,一番忙乎,倒也是平复下来一些。
九阿哥挨个看着哥哥们,又去看看十九弟,呆傻傻地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四贝勒的话音一落,十四阿哥的声音响起,“就知道你们等着,皇上派我来了。”
十四阿哥喊着话,人就大步走了过来,拿过一个空茶杯自己倒一杯茶,一仰头灌下去,再倒一杯,再灌下去,跟渴了一天似得。
“自从刑部开堂去户部拿杨侍郎,汗阿玛就一直关注,太子、大哥、十二哥,还有我,都在乾清宫陪着汗阿玛。汗阿玛那气得,那真是气着了,抬手就摔了心爱的六月花神杯。”
其他兄弟面色不变,九阿哥却是心虚害怕的不行。
十四阿哥再倒一杯茶,灌下肚子,一擦嘴,又说:“那些老臣在宫里缠着汗阿玛,汗阿玛脱不开身,太子和大哥要避嫌,留着十二哥陪着,要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面朝皇宫的方向一鞠躬,其他兄弟们都起身跟着鞠躬,十四阿哥传达皇上口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三郡王和四贝勒在心里叹息皇上的一片仁君之心。
八贝勒和九阿哥都是心头震动:他们还以为皇上就是不骂他们,也要拦着他们不再闹下去。
四贝勒面色凝重:“这事,要办下去,还要将影响压到最低,不扰民,不能要皇上的名声受损。”
九阿哥一听,立即看八贝勒:“户部还有人做事吗?”
“十三弟领着人在户部,事情没有落下。”八贝勒一抹脸,也觉得难办,“三哥,四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牵扯太大,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不敢审杨侍郎。都怕被牵连出来。”
四贝勒点头,却又问道:“你和九弟在刑部衙门门口闹得一场,是怎么回事?”
“我……我……”八贝勒脸微红,难为情,“我和九弟要闹大,表达坚定的态度,这样他们就不敢随意上个折子了了这桩案子。”
九阿哥嗤笑:“八哥,你就直说了。刚刚十九弟还夸你来着,说什么‘八哥强大起来,再惨一惨,更美。”
三郡王和四贝勒、十四阿哥都疑惑。
九阿哥笑着,细细地解释:“十九弟不知道打哪里听来的话本子故事,说八哥这样的‘美男子’,就是要强大,才是真正的美男子。而真正的美男子,要惨一点儿,比如被知己好友辜负,抢了媳妇儿;被同僚陷害蹲了大牢,流放千里,好比那被送去吴国的西施一般,捧着心心口疼吐血的样子,最美。”!!!!!!
哈哈哈,哈哈哈,反应过来的几个兄弟,实在是想笑。
“八弟,你这‘美强惨’人设很可以。三哥支持,保证给你手绢管够。哈哈哈哈。”三郡王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趣事儿,笑得很是肆意。
“八弟,四哥认为这个方法很好。你继续装这个人设,坚信杨侍郎是清白的。”四贝勒也笑着,很是鼓励的话,明显带着笑意。
八贝勒气急了,脸黑了,深呼吸深呼吸,还是好气有没有。
“我这是为了办差!”八贝勒低吼一嗓子,眼见哥哥们笑的更厉害,更气!
“八哥,你们在说什么?”十阿哥的声音传来,兄弟们没有一个回头的,除了十四阿哥作为弟弟,大笑着给他倒杯水,等他喝完,再给倒杯水。
十阿哥解了渴,又奇怪他们之间的气氛,又问一句:“八哥,九哥,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三哥、四哥,十四弟,你们怎么也在?我跟你们说,这四九城乱了。户部、刑部、工部……搞的人心惶惶的。出了什么事?”
“影响到老百姓了吗?”四贝勒只关心这个。
“那倒没有。就官场。”十阿哥更疑惑。
几个兄弟听着,放了心。君臣博弈,不影响到老百姓才是正理。
四贝勒收敛笑容,沉思片刻,看一眼八贝勒和九阿哥:“这个方法很好。八弟继续装之前的形象,九弟继续闹,不要提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就说你看不惯杨侍郎的装模作样,就是要搞他。可听明白?”
八贝勒和九阿哥一起看四贝勒:原来你是这样的四哥!今儿可见到你的真面目!
四贝勒不搭理他们:“到了汗阿玛的面前,当着群臣的面,也死咬这一点。汗阿玛要生气,你们就学十九弟……”
学十九弟什么?
八贝勒和九阿哥没有听懂,十四阿哥也没听懂,十阿哥更迷糊。三郡王恨铁不成钢:“撒娇,耍赖,不会?找哥哥们帮忙,不会?”
弟弟们傻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三哥!你的斯文君子风度那?
四贝勒实在看不下去,一人拍一肩膀:“如果太子和大哥训你们……”八只眼睛一起看他,真跟嗷嗷待哺的傻娃子一般。“哭,会吧?”四贝勒的话音里都是嫌弃。
难得的,四个弟弟不光没有反驳,还一起乖乖点头,就感觉,今天可真是颠覆我对三哥和四哥的认知。
列祖列宗在上,原来哥哥们都是这样的耍无赖的!
三郡王一人一肩膀,狠狠的,那真是嫌弃的不行:“三哥和你们四哥不用耍无赖。”
“对对。”四个弟弟一起小鸡啄米地点头:哥哥们都有本事,太子和大哥也不敢怎么训话。
果然是排行靠后吃亏。四个弟弟心有戚戚焉。
四贝勒真心嫌弃这些弟弟们,掏出来怀表看一眼时间,去躺椅上唤醒睡熟的十九弟。
“十九弟,吃完药再睡,乖。”
潇洒不想动,更不想吃药:烧退了一点点,味觉恢复,那汤药苦的他难以下咽。潇洒耍赖:“潇洒睡着了。”
四贝勒笑了:“好,十九弟睡着了。四哥抱着十九弟去吃药。”说着话,四贝勒掀起薄毯,直接抱着无赖的孩子,走出去园子。
潇洒:“……”
满院子的太阳花草树木,都替他们的潇洒小道士留下可怜兮兮的泪水。
看着几个哥哥都是心里一乐。
八贝勒和九阿哥心里一动,跟着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四贝勒给十九弟喂水,用点心,喂药,等到十九弟用完药,好似不大困的样子,赶紧问道:“十九弟,九哥还需要帮忙。”
潇洒小道士嘴巴里苦的黄连一般,但他很高兴帮助哥哥们:“九哥你问,潇洒一定帮忙。”
“九哥问了哦。如果十九弟和其他人打架,惹了汗阿玛生气,十九弟会怎么做?”
潇洒一皱眉,四贝勒给他一颗麦芽糖,他含着一会儿,疑惑地看着等候的九哥和十哥。
“潇洒知道,小孩子和人打架,那人来告状,小孩子回家会被父亲打,但这是不对的。”潇洒是孩子,天然地站在孩子的立场,气呼呼,“皇上要是打潇洒,潇洒就跑。师父说,好父亲会护着潇洒,帮潇洒打架。”
因为含着糖,说话不清楚,但意思很清楚。
——大臣和皇上告状八贝勒和九阿哥,皇上要是好父亲,自然会护着八贝勒和九阿哥。皇上要不是好父亲,那就跑啊。难道站着给打不成?
四贝勒轻轻咳嗽:“‘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孝子之道也。”
八贝勒和九阿哥就感觉:我今天可真是见识了真正的四哥!
八贝勒再问:“那,要是外面的人和皇上哭怎么办?”
潇洒眼睛一亮:“八哥和九哥哭得更大声哦。”又生气,“皇上要是偏心,八哥和九哥就不理皇上。”
三位哥哥包括四贝勒,都惊呆了。
潇洒记起来十八阿哥和他打架,皇上偏心的事情,很是“心疼”地护着两个哥哥:“八哥和九哥不怕哦,潇洒帮着哥哥们。皇上坏啊,就喜欢弱的,皇上还不聪明啊。师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大声地哭,大声地哭,去和祖母哭,皇上听祖母的哦。”
三位哥哥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都重重点头!四贝勒还心有感触地说:“四哥知道应该是这个方法,但真的也不会。十九弟棒棒哒。”
“潇洒棒棒哒。”潇洒昂首挺胸,志气远大明亮:“潇洒不要做乖孩子哦。”
哥哥们再次重重点头:做乖孩子是没有前途的。
三郡王回去翰林院做安排。四贝勒回去府里做安排。十阿哥去六部衙门走一圈,拿出来强硬的态度:一事是一事,谁敢闹事,爷抽谁。十四阿哥守着犯困要睡觉的十九阿哥,轻轻地哄着:“十九弟莫怕,很快就能好利索了。不怕哦。”
潇洒迷糊听着,上下眼皮打架,伸手拍拍十四哥的胳膊,很快睡了过去。
进宫的大街上,八贝勒和九阿哥收拾出来一个“受宠的顽劣孩子”的心情,昂首挺胸地坐在马上,迎接属于他们的狂风暴雨。
皇宫里头,皇上那真是气到了。
头也真是一个顶两个大了。
户部的清廉招牌,那也是朝廷的一个清官招牌啊。就这样,就这样,被小偷给摸出来了!
还养着外室在隔壁!要杨夫人和外室做手帕交!
皇太后都生气了,满宗室的老福晋们都生气了!
皇上龙颜震怒,听着老臣们大臣们给求情的言语,怒火在胸膛里沸腾,愤怒的龙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仁慈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地可怖。
“还有脸和朕求情!”皇上抬手摔了自己心爱的七月花神杯,就感觉自己那脸面和里子,都跟那碎掉的杯子一样四分五裂,还有茶水在上面形成污迹。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看得皇上更怒。
皇上是皇上,万万人之上,皇上怎能忍受如此蒙蔽?!
即使老百姓会说皇上是被蒙蔽的,是不知情的,皇上还是英明的,皇上惩治贪官了。可皇上自己知道,自己治下出来如此贪官,他还英明什么!将来那史书上怎么写他!
老臣们也都知道皇上爱名声,都哭着磕头:“皇上,这只是一个意外。皇上,杨侍郎的事情,不大。皇上。”“皇上,臣等一定办好此事,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千错万错都是臣等的错。”……
皇上听着,脸色铁青,没有表示。
梁九功拿着小扫帚,自己清理地面上的污迹。
十二阿哥给皇上再倒一杯茶,双手奉上。
皇上轻抿一口茶,极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可无论皇上怎么安慰自己,都是怒极。
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八贝勒和九阿哥求见。”
“要他们进来!”两个兔崽子!皇上那怒火蹭蹭蹭地上涨!
作者有话说:
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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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修
八贝勒和九阿哥, 光看那小太监的脸色,那就明白皇上的怒火。
哥俩等在乾清门里,紧张地盯着宫门的方向。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儿, 明明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可他们就能做出来九九八十一种不同的意思。这不, 哥俩一看到小太监的暗示,那更紧张了。
“皇上宣八贝勒、九阿哥觐见。”小太监吊着嗓子高声唱完,九阿哥从袖筒里摸出来一张银票, 塞到小太监的手里,速度快动作娴熟,擦身而过的瞬间, 保证其他人都没有看到。
八贝勒抬手拍拍九阿哥的肩膀,哥俩眼望乾清宫的宫门, 都是腿肚子打转, 却又莫名兴奋的脸红眼亮。
八哥放心!九阿哥用目光回答, 光是想象一下能和汗阿玛耍无赖,一抒怨气, 他就满心满肚子的激动难言, 刺激,刺激。
确实是刺激!八贝勒用眼神回答。八贝勒做梦也想不到,他有生之年还能有这么一天。豁出去了, 汗阿玛还能怎么着他们了?大不了“贝勒”的封号不要了!
哥俩给自己打气半天, 抬头挺胸的,就这样,整整朝服, 抬脚迈步。
穿过鎏金黄铜做的“江山社稷金殿亭”, 走过长长的御路, 眼望代表“龟鹤延年、江山社稷万代相传”的乌龟仙鹤石雕,象征皇帝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公正无私的,对天下百姓都是坦诚、平等的日晷、嘉量,在引领太监的带领下,上来月台,抬头就是那“乾清宫”的大字,“正大光明”的匾额。
铺墁金砖的大殿内,四座冰盆去掉酷暑的炎热,四座鎏金香炉燃着龙涎香,皇上在丹陛之上端坐龙椅,十多个老臣聚在丹陛下。
因为不是上朝,三三两两的在一起,看见他们两个进来,一起望过来。
皇上的目光也望过来,沉沉的。
八贝勒和九阿哥一甩马蹄袖,姿势端正如立正,向前迈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距离金砖一寸,两眼平视前方,双肩平衡,保持左腿向前迈的自然距离,高声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火。
“儿臣谢汗阿玛。”八贝勒和九阿哥肃容起身,脑袋里奇异的,居然是皇上至今还没要十九弟学请安礼的事情。
“汗阿玛,儿臣求见汗阿玛,乃为户部杨侍郎而来。”八贝勒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像是鞠躬的恭敬,言语更是恭敬,“汗阿玛,儿臣之前并不认识杨侍郎,儿臣自从去户部办差,户部的同僚们都对儿臣照顾有加,儿臣感激,用心地学习户部事宜。儿臣亲眼目睹杨侍郎身为户部侍郎的行事,公正有礼,不拖延不推诿,休沐日节假日主动留守衙门……”
八贝勒将杨侍郎夸成诸葛亮、房谋杜断等等贤臣良相,语气一变,从赞赏变为沉痛。
八贝勒大胆目视皇上,深深地一鞠躬行礼,那声音都要痛哭出来:“汗阿玛,儿臣知道有人装着‘清官’的样子欺上瞒下盘剥国库和百姓,尤其这几年风气越发严重。可,儿臣坚持,杨侍郎不是。杨侍郎一心为公,一心为大清朝廷和百姓,其忠心日月可鉴,汗阿玛!九弟!”
八贝勒一转身,红红的眼睛直视九阿哥:“杨侍郎是真正的国家贤臣。九弟单要因为个人之事,就咬着杨侍郎不放,儿臣不服。汗阿玛,儿臣坚持,杨侍郎是清白的,其中必然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九阿哥实在忍不下他这车轱辘了,大喊一声:“汗阿玛!儿臣看那杨侍郎不顺眼,儿臣就是看他不顺眼,装模作样,假模假样的,恶心人。儿臣之前听说他是清官,担心他吃糠咽菜,给他送去五万两银子,他还不收,我呸!就他还清官?汤斌大人也是清官,汤斌大人就能因为娶儿媳妇没有银子,找汗阿玛哭,去户部借银子,他就忍心一家人跟着他当乞丐?儿臣就怀疑了,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人!”
皇上冷眼看着八贝勒和九阿哥:行啊,长本事了,耍无赖耍到朕这里来了。
群臣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八贝勒居然是真的信任杨侍郎,事情闹大了!九阿哥居然直接承认那五万两银子,这也是要闹大了啊!
八贝勒和九阿哥感受着大殿里的气氛,互相怒目而视,一起转头同时喊:“汗阿玛!”
“老八先说。”朕倒要听听你们到底学了什么。
八贝勒心里打突,眼前又是那天的家宴上十九弟大喊着“潇洒是孩子,皇上老了,潇洒有事找哥哥帮忙”的理直气壮。
“汗阿玛,九弟要帮助杨侍郎,儿臣很赞赏,很感激。汤斌大人家里一天吃一只鸡,娶儿媳妇都没银子,朝廷应该对汤斌大人多加关心。汗阿玛,儿臣也不是说,天下当官的大人们都应该去做清官,不犯《大清律》就是好官。清官是个人素养,是万民百姓的期望,清廉如水,公平如镜,是朝廷立于天地之间的基石!汗阿玛!清官难为,汗阿玛!儿臣不希望此事要天下的清官寒心!”
八贝勒泪如雨下,九阿哥直接一句“我呸呸呸!”
皇上:“……”
群臣:“……”
“汗阿玛,各位老大人们,我胤禟就是不服。”九阿哥一扬眉,一鞠躬拱手,那气势凶的真像恶人。“汗阿玛,那杨侍郎要是清官,他一定会收下我的银子,他不收我的银子,他就是钓名沽誉的假清高,原因很简单,他不缺银子,他看不上我的五万两银子。”
九阿哥的眼前也是那天家宴上十九弟闹着皇上的一幕一幕,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怒。
“汗阿玛,儿臣就不是一个皇子阿哥,儿臣就算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儿臣也有权利监督一个官员吧,那杨侍郎他哪里清廉,他哪里公正?”一转身,满脸讽刺,“八哥你可别‘清廉如水,公平如镜’了,水和镜子被这样比喻,都挺委屈的。”
皇上:“……”
群臣:“……”
八贝勒也怒了:“汗阿玛,各位大人,容胤禩问一句九弟。九弟,你怎可因为个人好恶,评断一个官员是不是好官?你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九阿哥一撸袖子:“八哥,你这话说的,岳飞要从墓里跳出来喊冤,就那杨侍郎也配这八个字?八哥,弟弟看,你才是依照个人好恶评断官员!”
“你就因为那杨侍郎会几首酸诗词就说他是知己,是好官,我怎么不能因为他的装模作样讨厌他?吆喝,难道我九阿哥讨厌一个人也不成?我就一个老百姓,我也有讨厌一个人的权利。我讨厌他,我就想打他,他是朝廷命官我不能套他麻袋,但我能抓他的把柄。他就是有把柄给我抓,那是他倒霉!是他活该!”
九阿哥气势汹汹的,横眉竖眼的,不给八贝勒狡辩的机会,又突突突打枪一样的一串话出来。听得皇上和群臣目瞪口呆。听着八贝勒怒不可言地“你,你,”说不出来话。
九阿哥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冷笑着,完全是小人得志的气焰嚣张,还有鄙视。
一转头,面容委屈的别提了。
“汗阿玛,儿臣还要和您老人家告状八哥。八哥您可别说九弟背后告你的状。汗阿玛,儿臣知道自己笨,儿臣也不美不会讨人喜欢,可儿臣是八哥的弟弟。儿臣被人欺负了,巴巴地送银子没送出去,还被四哥训了一顿,可八哥不帮着儿臣,帮着杨侍郎一句一句的说儿臣诬陷杨侍郎,其心何在?!”
“你、你。汗阿玛,九弟,胤禩这只是对事不对人。”八贝勒干巴巴地解释。却要九阿哥更怒更委屈。
“你糊弄三岁孩子那?三岁孩子都知道事和人一体的,你帮着杨侍郎,不就是要打压弟弟?”九阿哥冲八贝勒喷着唾沫,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哭着和皇上喊:“汗阿玛您听听,八哥就因为一个什么知己,就这样对待胤禟,胤禟心寒啊。他还说什么天下清官心寒,给胤禟扣这么大的帽子,汗阿玛,汗阿玛,你要给胤禟做主啊。”
“汗阿玛,儿臣没有欺负九弟。汗阿玛,您要给胤禩做主啊。汗阿玛。”八贝勒捉急了,也跟着喊冤。
皇上气到极点,反而笑出来。
群臣震惊到极点,差点就真以为九阿哥有冤屈的了。
“所以,胤禟是和朕喊冤来的?”皇上淡淡的一句。
吓得九阿哥胤禟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借着哭嚎的架势掩饰他的惧怕,谨记哥哥们和十九弟的嘱咐,哭得更大声儿:“汗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哪里来的五百万两银票去冤枉杨侍郎?汗阿玛,那是五百万现银子,儿臣这一身肉拉去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银子,汗阿玛,儿臣真冤枉,儿臣看不惯那杨侍郎,派人盯着他家,就想抓他的把柄,儿臣还帮抓到一个小偷那,汗阿玛!”
皇上的脸黑漆漆的:你抓到小偷,朕还要给你嘉奖?
群臣的脸黑漆漆的:你抓到小偷,我们还要集体感谢你不成?
八贝勒却说:“汗阿玛,诸位大人,胤禩真不是为杨侍郎说话。九弟抓到小偷,这事情确实是好事。应该查实这些银子的真实来处,既能还给杨侍郎一个清白,又能要那丢失银子的人家取回失物。”
“我说八哥你能别装什么正人君子吗?”九阿哥一个大白眼,恨恨不平,“那小偷是弟弟辛苦抓的,合计到你嘴里,杨侍郎有好处,谁都有好处,就弟弟没有好处?就你这样,一看就是中了杨侍郎的毒,还知己好友,我看你是被杨侍郎卖了还帮他数钱那。”
八贝勒张张嘴,不防九阿哥又来一句:“汗阿玛,各位大人,胤禟有理由怀疑那杨侍郎是白莲教的人,混入官场,就是为了拉拢八哥这样善良的人。汗阿玛,各位大人,这可是大事,要狠狠地审讯杨侍郎,撬开他的嘴巴,交出他的同党,还朝廷和万民之安居乐业。”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九阿哥,你这是讨厌杨侍郎到什么程度啊?连白莲教都拉出来?杨侍郎要是白莲教的人,我们这大清朝廷就亡了一起去东北打猎去吧。
八贝勒反应过来,快速喊一声:“九弟,慎言。”八贝勒是好哥哥,还要跪下来给九阿哥求情:“汗阿玛,九弟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没有其他意思。汗阿玛请包涵。”
这是朕亲生的,这是朕亲生的。皇上怒的想要将九阿哥一脚踹到金水河醒醒脑子,却只能深呼吸一口,沉着脸。
“老八起来。杨侍郎不是白莲教的人。朕可以担保。”
“汗阿玛担保,胤禟就安心了。”
九阿哥胤禟拍拍胸膛,一脸后怕,一点也没觉得说错话。
看得皇上真忍不住要踹他一脚。
吓得群臣都躲着他远远的:九阿哥你这帽子扣子,你可千万别讨厌我,不对,你都不认识我,你看不见我。
皇上看一眼底下越发装的有“真菩萨”模样的八儿子,看一眼放飞自我胡闹一通的九儿子,冷冷地问群臣:“诸位卿家,有何言语?”
要说下面这些老臣大臣,哪也不全是来给杨侍郎求情,告状九阿哥来的,比如那南书房的几位满汉相臣。
满汉相臣说起来那也都算是清官,他们出身好家底子厚实都有钱,日常再怎么花费也没人说什么。他们哪一方也不占,只担心杨侍郎的事情闹大破坏朝野平衡,不好收场。
钮钴禄家的阿灵阿默然片刻,站出来:“回皇上,臣认为,八贝勒和九阿哥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喜欢不喜欢一个人,这是缘份,不可强求。至于其他的,若那杨侍郎真有不法之处,自当严办。”
一听阿灵阿要放弃杨侍郎,佟佳家的鄂伦岱站出来:“回皇上,杨侍郎是户部侍郎,位居正三品,确实不应该随意查办。但杨侍郎位高权重,若此事是真,也不好忽视。”
富察家的马齐也站出来:“回皇上话,此事说起来,只是一个私事。就是九阿哥和杨侍郎的个人矛盾,不好不管。臣也认同八贝勒的话,此事不好大管。”
这三位一表态,其他人都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李光地大人沉思片刻,也站出来:“皇上,此事,确实可以当是私事。臣认为,就有九阿哥和杨侍郎私下里打打闹闹也无妨。”
陈廷敬笑道:“皇上,八贝勒,九阿哥,诸位同僚,臣也认同。小偷之事,当有刑部酌情判
几天大牢。九阿哥和杨侍郎的事情,就当是私事来处理。”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不乐意了,脸上不掩饰的怒火:“皇上,臣不明白。请问诸位同僚,这私事处理,是一个什么说法儿?难道要九阿哥和杨侍郎武场比试,谁赢了谁有道理?”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大大的乐意,简直是大喜过望的喜极而泣:“皇上,这事情就这样办好,有关国法,刑部来审讯。有关个人之事,九阿哥和杨侍郎自行处理。”
都察院、大理寺的人,都一起站出来:“皇上,臣等赞同。”
不要九阿哥和杨侍郎自己处理,难道要我们来一个三司会审?我们审问谁?直接审问自己得了。
皇上好似听到他们的心声,在心里冷笑,脸上也是不掩饰的冷笑。
“老八、老九,听着了?”
“回汗阿玛,儿臣听见了。”
“听见就好。喜欢不喜欢一个人,是你们哥俩的自由。说一个人是不是贪官,要有证据。老九,你不能拿着五百万银子,就要杨侍郎解释银钱来历。老八,你也不能因为个人之事阻止此事,若这五百万两真是杨侍郎的,杨侍郎必须要拿出来一个说法。”
“儿臣遵旨。”
“臣等遵旨,皇上英明。”
八贝勒和九阿哥在心里狠狠地舒出一口气,心脏“砰砰”跳,擂鼓一般跳的人都要跳出来:汗阿玛真的没有训他们,还答应严办杨侍郎!
群臣都是心里狠狠地舒出一口气:皇上果然英明,杨侍郎被闹出来了那就放弃。可这要证明银子不是我的银子,银子来历的事情,不能纵容,谁手里没有来历不明的银子?
皇上对他们的心思明镜着,又说:“杨侍郎在刑部配合调查,将小偷之事查个清楚。杨侍郎家事不修,养外室且有外室子,不堪为户部侍郎官,免去一切职务等候裁决。”
“儿臣/臣等遵旨。吾皇圣明。”
皇上点头,待要吩咐他们都麻利儿退下吧,小太监来报:“皇上,三郡王求见。”
皇上磨牙,这几个儿子要闹什么?
“宣。”
“皇上宣三郡王~~”
引领小太监带着三郡王进来大殿,三郡王一甩马蹄袖,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皇上等着听他说什么。
就是八贝勒和九阿哥都好奇,三郡王去了一趟翰林院,想出来什么招儿。
三郡王也不含糊:“汗阿玛,八弟,九弟,各位大人。胤祉听说这个事情,很不知道怎么办。一个是八弟,一个是九弟,胤祉也不知道帮哪个好。胤祉去了一个刑部大牢,见到那个小偷,胤祉触动很大。汗阿玛,诸位大臣,不管事情如何,能否格外开恩,护那小偷安全?”
没人说话,都在思量三郡王话里的意思。
三郡王苦笑:“汗阿玛,诸位大臣,胤祉知道,小偷是关键人证,更有银子来历的事情需要查清。可,他只是一个小偷。一个人要有吃有喝,怎么会做小偷?胤祉心里不忍。他偷来的银票物事,他还一文没有花用,……胤祉求汗阿玛通融通融,给他一个好的牢房,保证他的安全。”
刑部满人尚书安布禄一听急了:“皇上,三郡王,那小偷在刑部大牢,臣拿脑袋担保他的安全。皇上,三郡王,我们刑部真的安全。”发现皇上不说话,更急了:“皇上,三郡王,安布禄发誓,谁敢要那小偷的命,从安布禄身上踏过去!”
皇上轻轻一闭眼,小偷这条命要不是老八和老九护着,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虽然皇上也知道这个小偷是老九安排的,可到底是一条人命。
皇上看着安布禄的目光,莫测不明,深深的,要安布禄满脑袋都是汗,只不停地磕头。
“安布禄?”
“皇上,臣在。”安布禄要哭出来了。
“朕记得你,是康熙四十年做的刑部尚书,这一转眼,五年了。”皇上陷入回忆里,语气低沉,透着一份深深的伤心,“朕记得,你是一条汉子啊。你阿玛临终之际还和朕说,安布禄是好儿郎,要朕给你一个机会。安布禄啊,你还记得你阿玛吗?”
“皇上,臣记得。”安布禄的眼泪花花的,布满忠厚肥胖的面堂。
“朕有时候做梦,会梦到那些老臣,梦到你阿玛,梦到黑龙江……”皇上的眼里也有了泪水,“南边有郑家军,西部有准格尔大军,北方有沙俄的哥萨克骑兵烧杀抢掠东北,朕着急啊,朕急得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东北,那是朕的老家,朕的老家人用破旧的小木船和沙俄的战舰打仗,拿人头站在黑龙江里,不要沙俄人过江……”
“皇上!”安布禄大喊一身,痛哭不止。“皇上,我八旗人保护黑龙江,万死不辞,皇上!”
“朕明白,朕高兴,可朕多希望,他们能看一眼这太平盛世?”皇上没有擦眼泪,任由那泪水留下满是天花麻点儿的苍老面颊,“朕记得你的父亲,身中八抢还冲上去,杀了一个老毛子。朕记得你的祖母,一头撞了柱子,不要你父亲记挂家里,临终留言说,好好打仗。”
“皇上,皇上,是安布禄的错,都是安布禄怂包。皇上您别伤心,皇上您保重自个儿。”安布禄伏地痛哭不止。一声声地哭着“皇上,您保重龙体。”
皇上真的是伤心了。
眼前是他的英雄们浴血奋战,为了保护东北的一寸寸土地不要命地拿命堵江的英雄们。
眼前是他的英雄的后代,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
皇上的泪水更多。
“是朕的错。朕知道清官不好做,极力护着清官的后人。朕知道英雄的苦,极力护着你们。是朕的错啊,护得你们,都变成这样了。”
皇上擦着眼泪,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里。
群臣都不敢说话,三位皇子也都不敢说话,默默地行礼退下。
十二阿哥默默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皇上。
皇上因为这些事情,是真伤心了。
做一个好官难,做一个清官更难,难比上青天。无他,你做清官,你自己不吃肉,你上面的,你下面的,也不能喝肉汤,不骂你不折腾那才见了鬼了!皇上都明白着。
汤斌的孙子,考中进士直接做左通政;张伯行的儿子,以父荫做到户部员外郎;于成龙的孙子,受祖荫如今是刑部员外郎……大清康熙一朝的清官,对比其他朝代那是真多了,皇上高兴,皇上骄傲,皇上对他的每一个清官都护得严严实实的,皇上对他的英雄功臣的后代都给予照顾,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了他们父辈的刚骨了那?
他们凭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皇上看着和自家子弟一样高兴。他们去上任,皇上像家里长辈一样经常找来问一问,办差顺利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可就是没有一个和皇上说这些事情。
甚至于安布禄,皇上一想起来他的父亲就泪流满面的人,他就能为了那点私心,为了那点银子,和杨侍郎有了瓜葛,他还要纵容刑部的人打杀那个小偷!
皇上朦胧的视线里,是他曾经的老臣们的面堂,有些他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病逝任上,要他饮憾终身。
“格尔古德,你要朕不照顾你的后人,是对的。他们现在凭借自己的本事,跟着老大打仗,很好。”
皇上喃喃自语,吓得十二阿哥“扑通”跪下,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汗阿玛,那于成龙的孙子在户部也是有操守的,四哥前几天还夸来着。汗阿玛,英雄清官的后人,都是好样的。”
“老子英雄儿好汉。多少做父亲的痴心梦想。”皇上苦笑,“你看你九哥,汗阿玛再要多说几句,他能吓趴下。”
十二阿哥更能哭了:“汗阿玛,九哥是敬爱汗阿玛。汗阿玛,九哥想做事儿。”
“他啊,”皇上不是不想给九阿哥机会,“他要真能跟着你十九弟好好混混,说不定还有机会。”
十二阿哥领悟,九哥跟着八哥那尊“泥菩萨”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八哥就是变成真菩萨了,那也就是一个菩萨,距离顶天的佛爷柱子远着。
十二阿哥擦擦眼泪,鼓起勇气,抬起头问皇上:“那汗阿玛,您看儿臣那?儿臣还有机会吗?”
皇上笑了,接过来梁九功手里的毛巾擦擦脸,问十二阿哥:“你姑妈怎么教导你的?”
“姑妈说‘胤裪实心做人办事’,可胤裪也不明白。”
姑妈是养育十二阿哥的传奇宫人苏麻喇姑,是皇上和所有皇家人都当成长辈的姑妈。胤裪听姑妈的话,一直这样温温和和的对谁都特实心眼,就连孝顺皇上这样的事情那也是不争不抢的,皇上不唤他,他从来都不敢主动凑上来。
皇上瞧着他怂包老实的样子,只能叹气:“以前朕想着,你姑妈的教诲你能学到三分,就够你受用一辈子。可朕忽视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起来吧。”
“汗阿玛……”十二阿哥乖乖站起来,接过来毛巾擦擦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皇上。
皇上再一次叹气,朕这么多儿子,可能就十九那熊孩子遗传朕的狼性。
“外朝和后宫都要变了。以前你这样就很好,至少能一生安康无忧。现在……就你八哥和你九哥刚刚的无赖样子,朕也不知道,这朝野上下会变成什么样。朕也不偏心,你八哥九哥十三哥的差事,是你十九弟给讨来的,你也去问你十九弟。”
“汗阿玛,儿臣谢汗阿玛恩典。”十二阿哥惊喜若狂地磕头谢恩。皇上点点头,又说:“去把太子、你大哥、你四哥,都喊来。”
“儿臣遵命。”
十二阿哥出来乾清宫,撒腿就去找太子、大郡王、四贝勒。
太子和大郡王都不奇怪,都做好挨训一顿的准备。四贝勒是真惊奇,他以为皇上不会喊他训话了,都做好准备领着四福晋、三个孩子去郊外庄子了。
“十二弟,汗阿玛消气了吗?”四贝勒虚心请教。
“……四哥你去晚一会儿。”十二阿哥冲四哥挤挤眼:等太子和大哥被训一顿,汗阿玛的心情就好了。
四贝勒领悟,拍拍他的肩膀:“四哥谢十二弟。今晚上还回宫吗?”
“不回去。汗阿玛今天可能没空出宫,我去福庄看着十九弟。”十二阿哥说着话,脸上和眼睛里都透着喜气儿,四贝勒注意到了,也没多问:每个弟弟有每个弟弟的缘法,不该问的不问。
“庄子上刚送来鲜果子,你带着去福庄。”四贝勒叮嘱一句。十二阿哥眼睛一亮,爽快地答应着:“谢谢四哥。弟弟正要去给四嫂请安。”
四贝勒因为有养母先皇后给的资助,不做生意手里银子不多但也够花,在一干兄弟中庄子铺子数量算多的。十二阿哥高高兴兴地给四福晋请安,水灵灵香喷喷甜蜜蜜的香瓜、樱桃、杏子、桃李……拉了一马车。连不多见的稀罕物儿荔枝都有一筐子。
潇洒小道士一见,那口水都流出来了,大喊着:“一人一份。”
十二阿哥笑:“一人一份。今儿福庄的人都有份。”
福庄里的宫人侍卫太医们都笑:要不说十九阿哥可人疼?宫人侍卫太医们一起喊着:“谢谢四贝勒,谢谢十二阿哥,谢谢十九阿哥。”
潇洒小道士听着,一脸骄傲:“一起吃哦,一起洗果子哦。”
王嬷嬷拦着小主子笑:“夏天的果子热,要用深井水洗。小主子等着,要他们去打水洗。”
潇洒不要等,欢喜地跟着宫人一起搬着水果框子去井边,蹲在那里时刻准备帮忙。
十二阿哥一看十九弟跃跃欲试的样子,先洗了一个香瓜递给他。哥仨一人抱着一个香瓜“咔嚓咔嚓”,就感觉自己和那夏天的井水一样凉丝丝的,舒爽爽的、甜滋滋的。
香气四溢的甜瓜,皮薄得很,熟的正好,一口下去白嫩的果肉,香味浓烈,清甜爽脆。潇洒吃的欢喜,问十二阿哥:“皇上和祖母有哦?”
十二阿哥欣喜于弟弟的孝顺:“都有。”
十四阿哥透心凉心飞扬,笑着问:“十二哥,四哥‘进宫’空手的吗?”
十二阿哥知道四贝勒和德妃娘娘的矛盾,笑着摇头:“四嫂都给准备好了,四哥进宫带着的。”
十四阿哥放下心来,一眼看到十九弟好奇的目光,咳嗽一声,磕磕绊绊地解释:“四哥有些事情想不到,都是四嫂给准备好。”
潇洒小道士自然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点点脑袋:“四嫂好。”
“对,四嫂好。”这么多嫂嫂里面,四嫂的为人那是最周全的一个,十四阿哥对四福晋很是尊重。
哥仨在福庄里又吃又喝,厨师说吃不完的鲜果子熬汤做菜,宫人侍卫太医们都是热火朝天地闹着去厨房帮忙。
潇洒小道士围着小围裙,坐在小马扎上捡着水盆里的野菜,一颗一颗的,专心致志。十二阿哥跟着苏麻喇姑长大,耐心很好,照顾着十九弟,和十四弟说说话,也不着急问自己的事情。就觉得,单是看着这样的环境,他就是开心的。
宫里头,皇上吃着四贝勒的孝敬,听说福庄的热闹,笑着摇头:“熊孩子一点都没有尊卑意识。”
四贝勒趁机提议:“这次选拔童学院的学生,朝廷选完之后,要十九弟自己也选一选。”
皇上剥着荔枝瞄一眼四贝勒。
太子一听就要表现表现:“汗阿玛,儿臣认为有道理。十九弟看人有自己的方法。”
大郡王也要好好表示:“汗阿玛,那些年轻人是陪着十九弟学习,十九弟自己喜欢最重要。一切都要自己喜欢。”
皇上冷笑:“那可不是?你看老八和老九闹得?皇家人一举一动影响深远,哪个能单纯喜欢哪一个人?惯的你们。”
哥仨不敢说话,继续猛吃。
列祖列宗在上,华夏五千年,第一个因为养外室被罢官的正三品大员,不说群臣觉得丢人,皇上也觉得丢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那?
皇太后都生气了,在八贝勒和九阿哥没进宫之前,一连两次派人来乾清宫,吩咐皇上:“这样的事情不能纵容,要世人都认为我们大清的官员都是这样的藏污纳垢不修私德。”
还说:“杨夫人之举,是为了维护儿孙。但也大不对,即使是外室和外室子,也不能这样明晃晃地打杀。”
皇上孝顺皇太后,自然要严办杨侍郎的外室事件。
杨夫人的事情,有皇太后派宫人出去管一管。皇上先罚杨侍郎出出气。
皇上、太子、大郡王、四贝勒,父子四个商议怎么收尾杨侍郎的事情。
四贝勒忍不住问道:“汗阿玛,八弟和九弟那里要不要说一声?”
大郡王信心满满:“要他们锻炼一二。”
太子冷笑:“就怕他们去问十九弟,又闹出来一桩事情。”
皇上一人一眼:“闹出来事情你们做哥哥的就给兜住了。”
“汗阿玛放心。”所以做哥哥的,不光要养儿子一样的养弟弟,还要负责各种“兜住”?四贝勒唇角上挑继续剥荔枝,太子和大郡王领悟到宠十九弟的新姿势。
户部里,十三阿哥领着人处理事情,听到小厮说完目前的大致情况,面对找来的满汉尚书,笑眯眯的样子好似守了三天鱼竿的渔夫终于钓到大鱼:“两位尚书,请坐,先用杯茶。”
两位尚书坐下来,这才有一丝丝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派十三阿哥来“协助”八贝勒和九阿哥,内心里黄连一般,脸上唯有两行悔恨的泪水。
刑部大堂后面的一个偏堂里,八贝勒和九阿哥再次见到杨侍郎。
杨侍郎很镇定。
杨侍郎认为,皇上一定会护着他,他最多被贬官下放,将来不管是太子还是大郡王登基,他总有机会再回来。
八贝勒看了他半响,沉默地起身离开。
九阿哥站起来,一刀切开一个西瓜,大口啃着一片西瓜,吃的满身幸福地笑了,吃饱喝足了才动动嘴巴说话。
“杨侍郎,你想不想知道,皇上对你的临时宣判?”
杨侍郎看一眼九阿哥的得意,还是不害怕的:夫人已经派人告诉他,家里都“收拾好了”,就凭小偷的那点证据,皇上不会抄他的家。
九阿哥脸上的笑容更大,站起来,对着皇宫的方向一鞠躬,肃容喊道:“皇上有令,‘杨侍郎家事不修,养外室且有外室子,不堪为户部侍郎官,免去一切职务等候裁决。’”
杨侍郎面色巨变,震惊骇然的无以复加。
杨侍郎以为皇上痛恨他贪污,故意拿这样的名声处罚他,可他还是无法相信。
养外室且有外室子?杨侍郎无法接受如此丢人的方式!
那屈辱的表情,看得九阿哥豪迈大笑:“杨侍郎啊,不对,杨文渊先生,你看你做官这么多年,自以为‘同盟’满天下,你看你这个事情,还是爷这个仇人来告诉你,你高兴吗?”
“九爷,这只是暂时的。”曾经的杨侍郎,如今的杨文渊,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维持脸面,却因为九阿哥的兴奋,一颗心坠入谷底。
“你是不是等着谁来救你?”九阿哥简直乐坏了,就凭皇太后的两句话,就算杨文渊这次不死,以后不管太子还是大郡王登基,都不敢再启用,否则那就是不孝!九阿哥高兴。
“爷今儿高兴。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九阿哥看着杨文渊强撑着的老脸,笑不可仰。“你的那个外室子,他没死哦。”
杨文渊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镇定。
“你胡说!”
“爷从来不胡说。这满朝上下,哪个不说爷铁口直断,一眼看出来你是假清官?”九阿哥得意洋洋,“你那外室不说话,没关系,你那外室子,十岁的孩子,被父亲放弃被大娘谋杀,听说被救下来,人也吓傻了,太医都说,真傻了。爷也不忍心他再上大堂做证,……”
杨文渊直勾勾地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笑:“可你以为,爷手里就这点证据?”
杨文渊脸上肌肉抖动:“九阿哥,五百万两银子,被充公了吧?”
九阿哥眼里一狠:“那本就是民脂民膏。”
“错。”杨文渊冷笑,“九阿哥,那本就官员们花用的银子。九阿哥你将五百万两再次充入国库,那又怎么样?等哪天地方官说大灾,朝廷要修河堤,这银子批复出去,一道一道门的,到百姓的手里,估计五百两都不到。”
九阿哥的眼睛红的要吃人。
“九阿哥,你还是太年轻。四贝勒就很稳重。”杨文渊心里恨九阿哥,就是要打击九阿哥。“说不得,那地方上根本没有大灾,只是谎报,地方官和这‘一道一道门’不光合伙分了这银子,还能借各种名义,再要百姓出银子。”
“你要离间四哥和爷的关系?”九阿哥也冷笑了,“爷对官场不熟悉,但宫斗的一套,爷比你熟悉。”望着杨文渊恨恨的目光,九阿哥的目光也是嗜血。
“爷倒要看看,谁敢伸手拿爷收回来的银子,谁敢伸爪子,爷就敢剁!”九阿哥真被刺激出来凶性,“你们都不是人,亲生骨肉都能下手。爷亲眼看了你的那个孩子,好好的孩子现在痴痴傻傻。爷也不和你讲仁义道德。爷就等着看,谁敢惦记这五百万两!”
伸手拍拍杨文渊僵住的脸,又灿烂地笑了:“你是不是打量着万一闹大,自己扛下来一切自尽了事,朝廷不好再追究,那些被你保住的官员们也都会护着你的孩子们?”
“你错了哦。”九阿哥趴在杨侍郎的耳朵边,轻轻说道:“你夫人的行为,要所有大家夫人不齿。你还不知道吧?你家三姑娘和四儿子的婚事,都要黄了。如此父母,哪家敢结亲?”
杨文渊紧抿的唇边溢出来一口鲜血,恨不得掐死九阿哥。
“我夫人的做法,怎么传出去的?”
“这还要问你那些同盟啊。你的同盟们要闹大逼着爷放过你,爷自然要帮你一把。”
杨文渊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垂死挣扎:“九阿哥,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不说,得罪皇上,顶多一死了之,家人流放,总有机会回来。
说了,得罪了他的同僚们,那真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杨文渊趴在桌子边慢慢地擦嘴边的血迹。
九阿哥垂目思考,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着他的西瓜吐着西瓜籽儿,那动作,看着就像吃人肉一样要人瘆得慌。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像再去问十九弟,他有预感,那将是一步决定他命运的转折,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的一片西瓜吃完了,拿起刀,从那半块西瓜上再切一片,脑袋里慢慢地梳理这三天的所有事情。
四哥告诉他的事情,是他从来不知道的。皇上慈爱的态度,也是从来不敢去想的。而杨文渊的狠心,杨夫人的动作,皇太后的反应……是他最没有意料到的。
要说杨夫人的事情,九阿哥之前不知情,更不会宣扬开来。
这都是“三只手”做的。“三只手”那天受人之托去围观,救下来那个外室,又因为外室的哀求,救下来孩子。眼看孩子痴痴傻傻的,四九城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就很愤怒。
“三只手”一怒之下还有理智,可丐帮的另外一位,委托“三只手”的人,当年和唱曲儿的外室有交情,愤怒之下,委托四九城的乞丐们八大胡同唱戏的朋友们宣扬这个事情,否则老福晋们和皇太后怎么会知道?
皇太后因为先皇当年的那些事,最恨这样的男子,管不来先皇,还能管不了皇上?当即就派人去告诉皇上狠狠处罚这样的不正之风。
老福晋们在家里,提着儿子们的耳朵狠狠地训一顿:“谁敢养外室在外头叫我发现,我就赶你去和外室一起住,别回这个家!”
这就好似蝴蝶的小翅膀,一个扇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杨文渊又怎么会想到,他的外室,居然有一个丐帮的朋友那?估计以前做侍郎的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毕竟只是一个乞丐。
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
而此时此刻,他们更没有想到,八福晋因为八贝勒的“美强惨”人设,主动请缨跟着皇太后的嬷嬷一起,去杨文渊家里。
一看之下,都是心里骇然。
这还是杨夫人清理一番的杨家。
接待夫人们的内书房很是宽敞辉煌,楼上楼下共有座位十多张,每张床上都有红炕毡垫、红花炕毯、床褥、靠背等铺陈,床上还有唾盂、容镜、如意。床垫两侧安放炕几、柜格,上面摆放玉、瓷、、竹、木等材料雕琢而成的珍玩文具。
室内空间尽陈书格、多宝格、炕案、香几、琴桌、椅子、绣墩等家具。精细小巧的黑漆描金、漆地嵌螺钿等品类。在墙壁之上,除绢、纸帖落外,还挂有御笔字、山水、花鸟等插、挂屏,质地为紫檀、雕漆、珐琅边框,玉石、宝石、珐琅、象牙、点翠等材料镶嵌。
八福晋直接表达出她的吃惊。杨夫人苦笑:“寒舍简陋,要福晋和嬷嬷委屈了。”
八福晋面无表情:“我家里,也没有这样的宝石。杨夫人家里实在亮堂。”亮瞎本福晋的眼。
杨夫人呆滞。
宫里老嬷嬷眼都不眨,也没坐,板着脸开口:“杨夫人,杨侍郎的案子在进行中,那是刑部的事情。老奴今天前来,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打杀外室和外室子?日常作为正室夫人处罚妾室,处置外室更正常。可这外室牵扯进刑部案子,你在阻扰刑部办案吗?”
杨夫人“扑通”跪下,哭着回答:“我当时六神无主,鬼迷了心窍。求皇太后宽宥。”
当时东棉花胡同口站着两对人马封路,刑部带着人来,街坊邻居都惊慌起来,家里的儿孙们都大哭着,下人们乱成一团。杨夫人六神无主的情况下也无法分辨什么对错,更没有力气去恨什么,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是她的第一本能。
她听了杨侍郎的吩咐,就跟那“急病乱投医”的人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样心狠,就跟丢了魂一样,下了杀人的命令。
同为正室夫人,八福晋难免感叹:“嬷嬷,杨夫人日常也有贤名儿,真贤惠人,家里的两个侍妾生的孩子,都给说好亲事。”
“是的是的,我真不是嫉妒的人。我都这个岁数,都有孙儿了,我嫉妒什么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嬷嬷的表情更冷:“这是你的家事。老奴来是问你,你在阻扰刑部办案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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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皇太后派人来问杨夫人, 问她办案的事情,不是问她的“家事”,不说杨夫人, 就是八福晋都愣住。
就见嬷嬷眉心一皱, 低喝一声:“杨夫人请起来回话。杨夫人是朝廷封赏的诰命夫人, 老奴只是替太后娘娘前来问一句话。”
杨夫人猛地回神,嘴里喊着:“是我失态。嬷嬷勿怪。”杨夫人挣扎要起身,她是小脚, 刚猛地一跪下没觉得,这要起来就困难了。八福晋眼看心里一酸,上前用力扶住杨夫人, 眼望嬷嬷给求情。
嬷嬷老脸一板:“夫人请坐着回话。”
“谢嬷嬷仁慈。谢谢福晋。”杨夫人就着八福晋的力气站稳,慢慢一个蹲身行礼, 才是坐下, 心里也是酸酸的苦涩, 眼圈儿就红了。
“嬷嬷,我不是不想回答, 我能说什么那?这一天下来, 我的心啊,就死了。”杨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五十来岁保养得宜的面容下, 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温婉秀气。
八福晋不忍心再看。
嬷嬷见多了这些悲欢离合, 心硬如铁:“杨夫人,太后娘娘有话。‘你也是大家女子出身,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光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你应该明事理知是非。家事归你管, 家里出现这样的事情, 身为女子都同情你。可你要明白,大家小家的区别。刑部要办案子,这就不光是你的家事,这案子之前,之后,你怎么管家是你的事情。但你不能阻扰刑部办案。’”
杨夫人在听到那句“太后娘娘有话”,人就站了起来,肃手而立听完这番话,那泪珠儿滚滚而落,河水一般停不下来。听完后,人直接就瘫软在椅子上。
“太后娘娘慈悲。都是我的错。我……我对不起娘家,对不起儿女……”杨夫人万分悔恨,悔的是当时自己怎么就丢了魂了那?恨的是,这事情没做成,反惹一身腥,被牵连的不光是儿女们的亲事,还有娘家的姐妹们的名声,家教门风。
“嬷嬷,福晋。求指点一二。只要我能赎罪,要我做什么都成。孩子们和娘家的姑娘们,都是无辜的。”杨夫人痛哭流涕。
八福晋心口剧烈地跳。
嬷嬷依旧冷硬着一张脸。
“杨夫人,你该知道怎么做。老奴来只问你,你在阻扰刑部办案吗?”
杨夫人回答不出来。
儒家教导下的男子女子行事规则: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身为一个妻,怎么能去说夫君的不是那?说是自己嫉妒才做的事情,毁了儿女们和娘家姑娘的名声;说是夫君吩咐的,毁了身为妻子的“夫为妻纲”,也要夫君背上“虎毒食子”的罪恶,这一家子,是彻底完了。
这是一个重视名声的时代。
“嬷嬷……”杨夫人嘴唇抖动,待要开口,突然一声凄厉的大喊:“娘!”一个小姑娘猛地扑进来,跪着杨夫人的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娘!”
那两声“娘”要杨夫人肝肠寸断。要她失去了声音和嗓子。
刚被退了亲的小女儿抱着自己哭,她该怎么做?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是我自己要做的”这句话。她抖着手想摸摸女儿的头,手抖的厉害。她的一颗心泡在苦胆里,刀割一般的疼,只竭力压抑的呜咽着。“嬷嬷,是不是,该撞柱子的人,是我?”
一句话出来,杨夫人哭得身体打颤。
小姑娘更是哭得痛不欲生。
八福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再次给求情:“嬷嬷……”
嬷嬷却是无动于衷:“杨夫人,古有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还有那为了儿子专心打仗撞柱子的烈母……各人有各的死法儿,各人有各的活法儿。杨夫人跟着夫君享受这荣华富贵,也要跟着夫君一起背负罪名,杨夫人可服气?”
“我服气。嬷嬷,我这个岁数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没有什么,可是孩子们……侄女们……嬷嬷,我死对不起娘家,生对不起夫家,嬷嬷……我这一身一心,油锅里滚两遭儿也免不了我的罪孽,都是我的错,嬷嬷……”
“娘。娘,你不要女儿了吗?娘。”小姑娘因为母亲的回答,一颗心冰凉冰凉,她的娘亲要护着娘家,不疼他们了吗?“娘,娘,我是您最疼的小么儿啊,娘~”小姑娘摇着母亲的腿,迷茫无助地哭喊。
杨夫人心口疼的失去知觉,人跟一个木头一样。
八福晋上前就要一脚踹出去,却也因这场面心碎: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这般情况光想着自己的婚事,不是正常吗?她唯有眼泪更多。
嬷嬷却是冷笑:“杨夫人,你看,老奴在这里逼你生死不得,你护着的儿孙们,哪一个露面了?”至于你的女儿,老奴就不说了。
“八福晋,请随老奴走吧。”嬷嬷看一眼停止哭泣痴痴傻傻的杨夫人,领着八福晋就要离开。
杨夫人慌张之下就要挽留,一起身没站稳人朝前一扑,就要摔倒,八福晋动作快给扶住了,安慰道:“夫人莫担忧。我们到太后娘娘面前会好好说的,太后娘娘慈悲,一定不会不顾着你的。”
“我没关系,我没关系,福晋……”杨夫人仓皇之下最顾不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刺激得八福晋的爆裂脾气再也忍不住,对着木呆呆连母亲都不知道扶一下的小姑娘大喊:“扶着你娘!”胸口还是憋着一口气,对着空荡荡的偌大内书房大喝一声:“你们都没有良心的嘛!你们的娘都是为了你们!”
跟着嬷嬷一抬脚又收住,手帕一擦眼泪,转身对木木呆呆的杨夫人说道,手指着她的脑袋狠狠地骂:“你不要死,你凭什么死!该你受苦该你受穷,但不该你死。这老天爷瞪大眼睛看着那,谁的罪孽谁背负,你好好活着,哪天皇上大赦天下就能回来,你死什么死!”
嬷嬷心里一叹。
硬拉着八福晋离开。
杨夫人真着急了,一旦八福晋和嬷嬷回去禀告太后娘娘,朝廷收回她的诰命封赏,她就要去刑部衙门回话,那才是彻底没救了。
“嬷嬷,福晋,求求你们。孩子们是无辜的,侄女们是无辜的,嬷嬷……”杨夫人拼命追出来,一双小脚狼狈不堪地追着。
“娘!娘!”小姑娘快走几步追上亲娘,杨家的仆妇们也都出来搀扶着杨夫人,可是八福晋和嬷嬷身边也都围着宫人下人,两方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嬷嬷、福晋……”杨夫人猛地跪下,“扑通扑通”地磕头,“求求你们,求求太后娘娘……”
八福晋的花盆底,临跨出去内外院子的月洞门,到底是顿了一下,泪流满面。
“嬷嬷……”
“福晋,人若不能立起来,谁也救不了。”
嬷嬷的话很无情,却也很对。可八福晋总是不忍心,示意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去说一句,至少不要再这样磕头。
嬷嬷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八福晋身边的老嬷嬷给杨夫人留下一个名帖,一旦真有危机关头,至少可以拿着帖子去找八福晋。
老嬷嬷回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不带一丝儿感情的。
皇太后拿着帕子擦擦眼泪:“八福晋看着脾气最不好,却也最至情至性。希望我们的八贝勒知道惜福。”
满宫的人都不敢说话。
八福晋跪着下首,心口撕扯着疼。
皇太后又说:“身为一个女儿,一个母亲,能怎么办那?一颗心分成两瓣儿,一半在娘家,一半在夫家。连嫉妒一下,都不敢说。”
满宫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是聋子,不对,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八福晋已经是丢了魂一般,一双眼睛红肿着,木木的没有一丝光亮。
“罢了。如果杨夫人有刚骨,老八媳妇,你注意帮助一二,给个体面。”
“孙媳知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八福晋趴着磕头,泪水顺着年轻的面颊留下,滴落到地砖上,无声无息。
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应该说,八贝勒、九阿哥、杨文渊,这四九城知情的男子们都想不到的事情,杨夫人当天晚上坐着轿子来到刑部衙门。
杨文渊被免了职务,杨夫人还有诰命在。按照这个时代人的想法,不管男人女人都认为杨夫人明晃晃地打杀外室和外室子不对,可也都同情她:丈夫养着外室养成邻居,还不知情地处成手帕交,这得多膈应人?
本来要是平时的话,一个正室夫人悄咪咪的打杀外室,那也就罢了,民不举官不究,究也究不出错儿,外室和外室子,下九流都不算的黑户,天下女人就没有不恨的。处理家事是正室夫人的权利,不会用这个权利的正室夫人那不是合格的正室夫人。
可这是刑部办案的时候,外室牵扯进去了,正室夫人就要知晓大义,配合朝廷办案子。
男主外,女主内。但在特殊时期,正室夫人有外出社交当家做主处理事情的权利。杨夫人来到刑部外面要人通报,刑部的官员们都在用迟来的晚食,利索地放下碗筷站起来,有礼地请进来杨夫人。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黑下来了。距离八福晋和嬷嬷离开杨家,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杨夫人的双颊凹陷下去,双眼突出来,在几根烛光的映照下,红肿凄厉。
杨夫人进来刑部后堂,给各位大人蹲身行礼。
“罪妇见过诸位大人,仪容不整,请诸位大人见谅。”杨夫人行礼很是标准。
“杨夫人免礼。请坐。”刑部满汉尚书都心里震惊着,却又不得不耐心等着。
杨夫人坐下来,用了一杯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罪妇这五十三年,上对不起父母兄长姐姐,下对不起儿孙。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万民百姓。罪妇自知罪孽深重,只求这人生后半辈子,能有机会赎罪一二。诸位大人请看。”
杨家的仆妇们抬着三大箱子进来,磕头行礼,打开。
刑部的各位大人们都想晕。
隔间里的八贝勒和九阿哥睁大眼睛。
那两个箱子里,居然都是账本!
杨夫人看一眼这些账本,再次起身行礼,慢慢说道:“这是罪妇管家的账本,罪妇知道的情况,都在这里。外室家里的那些地契租金账本,都一把火烧了,这是外室留下的副账。”!!!!!!
杨侍郎啊,不对,杨文渊啊,你,你,我真是不同情你都不行了。
杨夫人面对一张张惊到无法言语的面孔,自嘲地笑:“谁能想到那?老天爷长眼看着,谁的罪孽谁背负。那外室当年,本是和一个乞丐有情意,攒着唱曲儿的银子要赎身自嫁,却被正三品大员看上了……罪孽都会有报应。我的报应我扛着,我不死。诸位大人,吩咐人去家里查抄吧。”
刑部的诸位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八贝勒和九阿哥猛地走出来。
“夫人高义。”八贝勒眼睛湿润,眼望杨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夫人,爷信杨文渊先生是清白的。”
杨夫人苦笑:“八爷您才是高义。您信任夫君,夫君他辜负这份信任。这都是真的。”
八贝勒受不住这个打击,眼睛红红的,欲上前查看这些账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刑部尚书安布禄扶着八阿哥,哭着说道:“八爷,这是真的,是杨文渊配不上八爷的信任。”
八爷手捂着胸口,目龇眼裂,嘴唇咬破出了血。
“爷得遇一知己,却遭遇如此之事。即使是真的,爷信杨文渊,有苦衷。”八爷的话掷地有声,要刑部的官员们都落泪,要杨家的下人们也都呜咽着哭了出来。
九阿哥伸手背抹抹眼角的泪水,看向杨夫人,问道:“夫人,你和杨文渊不一样。爷不讨厌你。你说吧,有什么要求,爷给你办到。”
杨夫人面对这两位皇子阿哥,眼泪再也忍不住,蹲身行礼,嘴唇抖动,却只有一句:“两位爷,罪妇感激八福晋的照顾,罪妇只有一个要求,家里的一些丫头片子,都是真正无辜的,给她们,一个好去处。”
“其他的人,享受了荣华,就要付出代价。罪妇无怨,也没有脸面求什么。”再次蹲身行礼,杨夫人对八贝勒和八福晋真心感激不尽。她这一生,可能只有此刻,是自己做的决定,如此悲凉,可她面对自己走的道路,她无怨无悔。
杨夫人给刑部的各位大人,再次蹲身行礼,在仆妇们的搀扶下起身离开,恍若这只是她日常和大家夫人们出门赏个花品个茶。
“文令澄!”杨文渊的大喝响起,面目狰狞的,要不是衙役们拦着,他能扑上来咬死杨夫人。“文令澄!你敢背叛我!文令澄!你就不顾念孩子!你这恶毒的妇人……”
杨文渊大骂着,完全没有三品大员的官威,也没有文人的斯文,披头散发口吐鲜血宛若疯子。
杨夫人面对他,无声的一个笑,转身问八贝勒和九阿哥:“两位爷大恩,罪妇想求一个休书。”
“休书是什么,爷给你和离。”九阿哥大喊着,听着杨文渊的大喊大叫,吩咐衙役们:“堵上他的臭嘴。”
八贝勒眉心紧皱,不忍地看一眼杨文渊,眼泪又下来。八贝勒轻轻一叹:“如果这是夫人的心愿,爷自给达成。夫人保重自己,照顾好孩子们,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们。”
杨夫人给两位皇子阿哥行礼,最后看一眼自己十三岁嫁的男人,嫁了四十年的男人,默默转身离去。
满洲的姑奶奶们都是不一样的,当年汉人都说先皇废了先皇后,可先皇在诏书中就能说“和离”,要先皇后回去娘家另嫁。这是和汉家闺训完全不同的世界,杨夫人,文令澄先生,默默地想着这些对她来说奇怪的事情,突然想起来杨文渊为了讨好皇上,没有给小女儿裹脚,……大脚好啊,流亡路上,没有脚,那怎么行那?
杨家里火把点燃亮如白昼。主子们和下人们哭闹成一团,有杨家大小公子埋怨他们的母亲,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大声呵斥,缩着脖子不敢吱声。看在文令澄先生的眼里,那双眼里死气沉沉的,越发深不见底。
有想为知己做最后一件事的八贝勒亲自跟着,也没有衙役或者侍卫糟蹋这里的女子们,抄家的时候能有这份体面,杨夫人领着一院子的女子们给八贝勒一直磕头。
同一时间,宫里头,皇上刚陪着皇太后念完佛经,抬脚要去看看熊儿子,听完刑部的汇报,听完两个儿子的请求,那真是,不知道什么心情。
“……今天太晚了,皇太后要休息了。和离的事情,去找宫中女官。要老八媳妇去看着,杨夫人的诰命不收回来,特允许她坐着轿子离开。”
“儿臣/臣等遵命。”
“汗阿玛,那外室?汗阿玛,当年那外室是被逼着做外室的,汗阿玛。”九阿哥因为“三只手”很想帮一帮他们,“汗阿玛,那外室子,也已经傻了。”
“外室不在户籍,放回去吧。”皇上对这点自是通融,“那个小偷,也放回去。注意着,谁也不许打主意。”
“汗阿玛圣明。”九阿哥大喜过望。
记起来八贝勒的事情,再次求情:“汗阿玛,那外室子,能和那外室一起离开吗?八哥记着那,一定要帮。”
皇上对外室和乞丐的二三事早有查到,更叹气:“一起离开吧。随母亲嫁人,改了姓名,正式落个户籍。”
“汗阿玛/皇上慈悲。”九阿哥和刑部的官员们一起行礼。
夜幕深深,杨文渊在刑部大牢里,一身囚服面对疲惫不堪的八贝勒,面对这一桌丰盛酒席,扯着嘴巴想笑,没有笑出来。
两个人在稻草上盘坐,一起听着大牢里的鬼哭狼嚎,眼前又是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画面。
杨文渊动动手,手上的镣铐“哗哗”响。
杨文渊说:“八爷,不管你这份情意是真是假,杨某只看八爷的行事。八爷于杨某有恩,八福晋于杨家有恩。杨某一辈子负尽天下人,临走了,做一件人做的事。”
八贝勒沉默地举杯。
杨文渊也举杯。
两个人碰了一杯。
杨文渊拉过来八爷的右手,一笔一划地写下来一个地址。一杯酒下肚,杨文渊问:“能问八爷,这是谁的主意吗?如此荒唐地用一个小偷偷了杨某的银票,不从正面找证据,杨某佩服。但这不是熟读圣贤书的皇子阿哥能想到的。”
八爷沉默地给他倒酒。
一个想法冒出来,杨文渊呆滞,不可置信,却不得不信。
“命也运也,估计杨某走后,会有不少同伴赶来,也是热闹。”杨文渊临终,到底是不负当年的美探花之名,风度翩翩。
最后一杯酒,杨文渊说:“八爷,杨某这一生,也被天下人负尽了,妻子和离,儿女不孝,却有八爷相送,值得了。若有来生,定和八爷做知己好友。”
杨文渊倒下了。
八贝勒仰头喝下这杯酒,泪流满面。
深夜里,八贝勒扛着锄头哼哧哼哧地挖着,看着这曾经是两个人喝酒谈天的葡萄架,看着这如今荒凉的府邸,脚下土坑里自己亲手挖出来的贪污明细账本,这次是真哭了。
“杨兄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一定是知己好友。”八贝勒低头看账本,抬头看夜空,泥菩萨真菩萨,他分不清,可他的胸膛火热着。
一夜之间,杨家夫妇和离,原来的杨侍郎服毒自尽,原来的杨夫人带着家人和下人当夜离开京城,出发去他们的流放之地。
朝廷查抄杨家,有八贝勒看着,不光是给了杨家人最后的体面,也要侍卫衙门们不敢怎么中饱私囊。难得的一次,朝廷抄到不少真宝贝,不是账册上的宝贝的仿品。
*
福庄里,九阿哥说完大体情况,摸着下巴稀奇:“大哥,还有人抄家,用仿品替换真品,送给皇上?”
“怎么没有?天底下,牵扯到权利金钱,什么样的事情没有?”
九阿哥转头看向十九弟,潇洒小道士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拍九哥的肩膀,哄着道:“九哥不怕哦。”
“九哥不怕,但九哥真愁住了。”九阿哥颓废地抱着十九弟,那是真一筹莫展。“九哥本来都想好办法要杨文渊开口了,文令澄先生带着账本去刑部了。文令澄先生只在内宅管家,她能知道多少事情?那五百万两银子的来历,现在变成无头案了。”
“十九弟,你九哥在说,我们这一番忙乎,就挖出来杨文渊一个,其他的人,一个没有顺出来。”八贝勒解释一句,也是郁闷无比,“本来马上就要好了,杨文渊都快要答应和我们合作了。”
潇洒小道士不明白,接过来大郡王递来的大苹果,眨巴着大眼睛,满满的都是疑惑。
咽下一口苹果,问道:“八哥,九哥,为什么要杨文渊合作?”
“当然是为了挖出来更多的贪官。”九阿哥自己摸一个大苹果啃着,化悲愤为食欲。
“八哥和九哥棒棒哒。”潇洒小道士吃着大苹果也不耽误鼓掌打气,黑溜溜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八哥、九哥打贪官哦,八哥九哥壮哉。八哥、九哥,挖出来更多的贪官,和杨文渊有关系吗?”
“有大关系。”八贝勒知道十九弟不懂,拿着毛巾给他擦擦嘴,解释道:“要办案子,查贪官,不是查出来他们的银子多少,算出来他们的应得收入多少就成,要有贪污的证据,谁给的银子,办的什么事,要人证物证俱全,这才是真证据。”
杨侍郎这个案子,真就成“私事”了了。杨家人的流放之地,是北方的宁古塔,不是广西岭南。八福晋照顾着杨家的丫鬟们,一路上都给打点好了,到了宁古塔也能过普通百姓的日子,读书识字的,文令澄先生办个女学堂当教书先生也成。
“皇祖母的一番动作,救了文令澄先生和杨家所有人的性命和名声,也给杨文渊一个自尽的机会。”能怎么办?这是皇祖母啊。九阿哥摸摸自己的光脑门,就是愁,就是不甘心。
大郡王瞪他一眼:“宁古塔缺读书识字的人。男子女子都缺。流放到那里,也是给宁古塔的孩子们多一个读书的机会。”
八贝勒也愁,摸过来一个大香瓜,难得的反驳一句大郡王:“大哥,我们不是说流防之地的事情。我们忙乎这几天,就这样一个结果。”
“这样的结果你们还不乐意?”大郡王觉得这两个弟弟都飘起来了,“这是一个正三品大员,户部的侍郎官。你们还要怎么滴?”
八贝勒脑袋一个激灵,想问问谁接替杨文渊的位子,摸摸鼻子,啃一口大香瓜堵住嘴巴。
所以说,他们忙乎来忙乎去的,都得到什么?八贝勒和九阿哥都挺丧气的,真的。
潇洒小道士“咔嚓咔嚓”啃完一个大苹果,拿着围兜擦擦手,开心地给两个哥哥加油:“八哥九哥棒棒哒。八哥和九哥再找一个小偷去偷贪官。”
咳咳!咳咳!大郡王、八贝勒、九阿哥,刚来到福庄的皇上、太子、三郡王等人,都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
列祖列宗在上,这幸亏就他们一家人在。这幸亏没有其他人在。
九阿哥苦着脸叮嘱十九弟:“这事情,能做,不能说哦。十九弟,记得哦。除了哥哥们谁都不能说哦。”
“秘密哦?”潇洒的眼睛睁大,好奇,惊喜,更亮。
“秘密,大秘密!”八贝勒抱着十九弟连连点头:这要是被人知道了,那真是丢脸丢到祖宗们面前了!
“潇洒保守秘密。”潇洒小道士完全不懂哥哥们的担心,很开心地拍拍胸膛,“潇洒有很多小秘密,都在潇洒的小肚子里。”
“对对对。”哥哥们刚要点头,不对啊!太子问道:“除了这个事儿,十九弟还有什么其他秘密?”
“秘密哦,潇洒不能说哦。”潇洒严肃着小脸蛋,还飞起来拍拍太子的肩膀安慰着:“不要伤心哦。这是潇洒的小秘密哦。”
太子咬牙,黑脸:“哥哥们也不能知道?”
“不能哦。”顿了顿,刚刚有一点红润的脸上有一抹纠结,“神秘高人,神秘的事情哦。不能说。”!!!
哥哥们鼓着脸想笑就直接笑了,皇上也笑:小孩子以保守秘密自豪,谁也不说,却又自己说出来。
“汗阿玛不问,胤禝不说。”皇上抱着熊孩子掂掂分量,很是满意地道:“过两天就能离开福庄了,你的儿童乐园和学院的地址都选好了,图纸也在画了,有什么特别要的吗?”
“不要上学。”
“必须上学。”
“不要学习。”
“好好学习,汗阿玛有赏,大船,汗血宝马,胤禝不想要?”
“……要。”
“要大船和汗血宝马,就要好好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弓马骑射……还有你要的数学几何、西洋语言……都要学。”
“不学。潇洒长大了,是大孩子了,潇洒不学习。”潇洒小道士绝对不答应,学习啊,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上课学完了,下课还要学,除了睡觉吃饭练功,无时无刻不在学习。“潇洒不学!潇洒也能办差!”
“等你长大到你哥哥们这么大,才能办差。”皇上咬牙,“有要求快提出来,否则汗阿玛就吩咐人按照图纸给你建造。”
潇洒傻眼。
哥哥们一起挤眼。
潇洒傻乎乎,也跟着挤眼。
哥哥们:“……”
皇上:“……”差点没绷住就看见了这“挤眼”。
太子瞄一眼皇上纵容的态度,鼓起勇气提示道:“十九弟,你不想要儿童乐园和学院里面大大的,有练武场?练习火铳?”
大郡王紧跟着:“要跑马的地方。光有汗血宝马不灵,要养马,跑马。”
三郡王也跟着:“还有读书的地方,建一个书斋,放很多很多书本。”
四贝勒目光鼓励:“会动的摩天轮、滑滑梯等等,哥哥们还不太明白,十九弟要不要自己画图纸?”
…………
哥哥们一人一句,潇洒的眼睛越来越亮,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黑。
“潇洒都要。”潇洒小道士气势汹汹地看着皇上,“还要一个地方给祖母住,一个地方给皇上住,一个地方给哥哥嫂嫂姐姐们住,还要一个地方给师兄住……”两只小手数不过来了,潇洒小道士再从第一个手指头开始数。
“要嫂嫂们和姐姐们一起学习,要叔叔姨姨们们都出去做自己的事情,潇洒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潇洒还要一个地方研究开刀手术……”
潇洒小道士那要的是真多。
皇上黑脸了。
哥哥们也都黑脸了。
“要嫂嫂们和姐姐们一起学习”是什么?绝对不可能!
“你嫂嫂们要打理家务,你的姐姐们住在宫里不出宫。”皇上咬着牙和熊孩子讲道理。
“‘活到老学到老’,嫂嫂姐姐们长大了,也要学习。”潇洒不妥协,听到小系统大喊“作息时间表”,瞬间小脸严肃,“还要七天一个休沐日,一堂课半个时辰不能拖延,休息一刻钟再上课,还要午休,还要寒暑假……”
呵呵呵,呵呵呵。
“不可能!”皇上和皇子们异口同声,潇洒挨着看着一张张黑掉的脸,眼睛瞪圆,“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就要休息,就要休息,潇洒还要学兵法,要去军队玩,哇,大哥答应潇洒的,哇,大哥说话不算话……”
声音响亮的直冲云霄,嘴巴张大的能挨着蓝天白云,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小孩子哭得真心实意的,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全掉皇上身上,可把皇上心疼坏了。
“好好,给你去军队玩,你自己选一百个亲卫。给休息……七天休息一天,中间也给休息。寒暑假,汗阿玛再考虑。不哭不哭。”
皇上哄着,潇洒的哭声小了一点,还不满意:“要去西部和蒙古玩……”
“好,去西部和蒙古玩。不哭不哭,汗阿玛带你去洗洗脸,我们去用茶点。”
说着话,皇上就抱着哭嚎的熊孩子离开了。
就,离开了。
列祖列宗在上,哥哥们都惊呆了!
一阵风起,送过来阵阵荷花清香,玫瑰的芬芳,馥郁摆动他们的那飘逸清爽的夏日缂丝一裹圆的袍角,好似在安慰他们,好似在笑话他们。
哥哥们香风中凌乱。
我是谁?
我看着皇上的背影,听着十九弟委屈的哭声,对了,我是太子胤礽/大郡王胤禔/三郡王胤祉/四贝勒胤禛……
呼吸可闻的寂静无声中,蓦然响起十四阿哥的惊呼:“我还没办差,我也去学习!”
你说什么?!
哥哥们一起转身,看着满面惊喜的十四阿哥,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袖子卷起要打人的弧度,围成一个圈围住十四阿哥,阴森森地露出一口大白眼,很是“开明”地问:“十四弟,你刚刚说什么?孤没有听清楚。”
十四阿哥吓傻了,慌忙喊着:“汗阿玛……”叫大郡王一脚踢过来,接着就是三郡王,十四阿哥想躲,身后就是太子抡鞭子的虎虎生风,打在后背上“啪”的一声,特响亮。
十四阿哥哭了地大喊:“我错了,弟弟错了。弟弟给哥哥们做牛做马……”
“晚了。”大郡王语气凉凉。
十四阿哥:“……”死也不瞑目。
为什么挨打的人是我?
晚上十四福晋给十四阿哥上药,一边哭一边劝着:“爷,太子和兄长们打就打了,反正不能打回来。”
十四阿哥趴在床上,一口老血吐出来:“福晋,你不会安慰人,会闭嘴吗?”
十四福晋怒。
十四福晋闭嘴了,手上一用力。
十四阿哥“嗷”的一声叫出来,飞鸟惊落、猫狗起身,据说那声音惨的,隔壁院子的十二阿哥一家、十三阿哥一家都听到了。
十四阿哥闭嘴了,疼的晕过了。
十四福晋满足了,继续唠叨。
下人们:我们都不存在。
要说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晋,那真是宫里的一对欢喜冤家。亲娘德妃娘娘疼幼子,选嫡福晋的时候明知道不合规矩,还是求着皇上给选一个活泼的,性子一样爽气的。
偏偏十四阿哥本人被德妃娘娘宠着长大,和九阿哥又不同,他人聪明,读书习武都好,打小就立志做大将军,平日里人傲气着还倔强着,每次惹得亲哥四贝勒训斥他,他的性子越发偏激。
四贝勒和太子一方亲近,他和八贝勒亲近,莫名的就变成大郡王的一方,亲兄弟闹起来,亲娘也拦不住。
第二天,德妃娘娘拉着四福晋和十四福晋一起说话,又哭又笑的,那真是一颗当娘的心分成两瓣儿,苦不堪言。
“打得好,打得好。多打几次,要他长长记性。十四媳妇,你也不要怕他,他要敢给你脸色看,你只管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撅屁股。”
十四福晋响亮地答应一声:“哎。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不惯着他。娘娘您今天用饭怎么样?我这新学了荷花羹,给您带来……”
德妃娘娘喜不自禁。四福晋坐在一边,笑意吟吟的看着婆媳亲近如母女,手里捻这一块荷花糕,嗯,真好看。
皇家里普通的一天。福庄里头,潇洒用完午膳飞到池塘里摘莲蓬,潇然道长从外头回来,接过来莲蓬,摸摸师弟的脑袋,抱着他坐到假山上,问他:“天花好了,师兄已经写信回去。南京的亲友们都放心了。”
“潇洒棒棒哒。”潇洒小道士很骄傲,“打败天花。”
“师弟棒棒哒。”潇然道长笑着,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白云朵朵,太阳高照,“天气不大好,估计明天要下雨。‘三只手’的那个朋友,带着那对母女上路,估摸着,不好走。”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京城?”潇洒不明白。
“因为他们要回去老家。”潇然道长不想师弟过早地知道这些,“人都喜欢落叶归根,和叶子一样,叶子落了掉到地面上。老家是他们的根。”
“那孩子那?”
“孩子有另一番聪明,要不要见一见?”
“要。聪明,潇洒喜欢。”
女孩子是那外室的一个丫鬟,当时拼命地要救小主子,被打晕了过去,脑袋磕在地砖上,毁了容。那外室就收了她做义女,跟着乞丐一起回去老家。
至于外室子,到底不是乞丐的亲孩子,还有杨家的事情在,“三只手”本来要收做徒弟带在身边,却烦恼自己不会照顾孩子。潇然道长出去送他们,见到了,甚为惊喜,就带了回来。
这孩子中过人痘,傻乎乎地跟着进来福庄,一手里拿着一个孙悟空的捏泥人,一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嘴里还留着口水。却是不吵不闹的,看什么都开开心心的。
“蚂蚁跑哦,蝴蝶飞哦,花儿开哦……”他在园子里看蚂蚁,追逐蝴蝶,看花儿……身上一件旧麻布的袍子穿在身上,洗的干干净净的,他还能注意着不给脏了。
潇洒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身上,有着极大的热情,完全沉浸在有所发现时的欢欣愉悦中。他的母亲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怕面对外人。这次失去记忆,也是好事。”潇然道长语气感叹。“他母亲离开之前,亲手做的这件粗麻袍子。”
潇洒也是一个孩子,自然不懂潇然道长那些复杂的情感。他看着这个大哥哥很喜欢,这个大哥哥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好似紫金山上的狼啊,老虎啊,鱼鱼们一样,一双眼睛和秦淮河一样干干净净的,却又是聪明的。
“师兄,失去记忆是什么?”
“就是,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潇洒的嘴巴张大,眨眨眼睛,有眼泪出来。如果潇洒忘记紫金山和秦淮河,潇洒要天天哭天天哭的,绝对不会开心。
他飞到这个大哥哥面前,也不喊人,只等着他抬头看自己。
等到大孩子从花丛中抬头,疑惑地看向这仙童一样的弟弟,嘴里的口水更多了,他慌乱拿袖子擦擦,目光胆怯,好奇,欢喜。
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
“大哥哥好。”潇洒细看之下,眼泪就出来了。大哥哥的头部受伤,救不回来了。
“……弟弟好。”这个孩子说话方面慢,反应也慢。
潇洒问:“你叫什么名字?”
“……牛蛋。”
“牛不下蛋。潇洒知道。鸡下蛋叫‘鸡蛋’。”
“鸡……蛋?”
“鸡蛋好吃。鸭蛋也好吃哦。鹅蛋也好吃。牛不能下蛋,没有牛蛋。”
“牛蛋?我是牛蛋。”这孩子试图说明,有牛蛋。
“没有牛蛋。”潇洒很执着地告诉他。
潇然道长听着笑出来。
宫人们太医们侍卫们听着,乐得来——
皇上前来看看熊孩子,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感慨万千:“既然胤禝喜欢,就留在身边,叫朝栋,朝廷的栋梁之才。字若虚,永远保持这份澄澈空明、清丽自然。姓氏,既然是被救下来的,就随了姓氏吧。”
潇然道长心里一叹:“贫道代为谢皇上隆恩。……姓张。”
“这倒是巧了。张若虚。”皇上得知“三只手”的姓氏,还给“三只手”送了这么大一个儿子,牢牢地绑住他,很是开怀。“大唐有诗人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洗去了宫体诗的浓脂艳粉,朕期待我们大清的张若虚,将来一展大才。”
潇然道长微笑点头:“皇上可以期待。这孩子早慧得很。”
早慧,知道自己是外室子,心里不知道有多苦。经历如此大劫,活了下来,还有如此生活热情,可见是有后福之人,皇上满意。皇家教养这个孩子,也是给一些知情人看看皇家的情义,还能收拢住南城那一片的几个小头头……一举数得,皇上很满意。
花丛里的两个孩子,一人举着一个放大镜讨论花儿为什么开,叶子为什么落。皇上在亭子里和潇然道长喝茶,都觉得,杨侍郎的这个事如此收尾,很好。
户部里,八贝勒和九阿哥面对户部两位尚书自动送上来的二百万两银子,目瞪口呆。
下衙后来到福庄,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惊奇不已。听皇上说这孩子聪明,能和十九阿哥玩在一起,更是震惊。
刑部里,一群刑部的官员聚在一起,面对满人尚书安布禄的杀气腾腾,只能“自觉”地掏银子。
南书房里,满汉相臣面对户部刑部送来的三百万两银子,相对无言。面对这几个自请养老的名单,更是沉默。
凡是知情的人,都沉默地抬头看天。
反正皇上挺高兴的,无他,国库一下子多了八百万两银子,他老人家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花,很有点暴发户的飘飘然。
皇上激动,很是财大气粗地对熊孩子说道:“儿童乐园汗阿玛的私库有银子,学院用国库银子,国库也有银子了,胤禝想造成什么样子,造什么样子。”
潇洒眼睛一亮:“潇洒要多多的玩伴。”
“好。多多的玩伴。”
“要都有大鸡腿。”
“好,都有大鸡腿。”
“……”潇洒想不起来其他的了,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脸上低落下来,“皇上,潇洒想祖母了。潇洒要祖母。”一句话要皇上湿了眼睛,皇上抱着熊儿子哄着:“我们明天就回宫看皇太后。”
皇上磨刀霍霍地要花银子。
四贝勒兴致勃勃地起草一份折子。
所有人都盯着国库的银子,无他,要花啊。我们有银子啦,今年的账面不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赤字了!
准备好的收尾方案用不上了,太子和大郡王都狠狠地松一口气,却也提着心。无他,这些存在的贪污事件,就是一颗颗霹雳弹,早晚爆出来炸死一大片,也连带他们。
八贝勒一夜睡不着,满脑袋都是账本上的惊天数据。天不亮打马来到福庄,悄悄找到还没起床的十九弟,问他:“除了用小偷的方法,还有其他方法吗?那工部有个官员,一个石材十两银子,他们报上来一百两银子。却每次要抓他的时候,都有人出来给他顶罪。”
同样急匆匆赶来的九阿哥大步走进来,瞄着周围,确定四下无人,紧张地问:“那个人九哥也知道,很嚣张哦,一天一个怀表换着戴。大清能自己造怀表了,可还是贵的,一个不加宝石的也要500两银子。可他账目清楚,家里收入也清楚,人人都知道他家有钱,都认为他不会贪污。他还很守承诺办不到的事情一律加利息退钱,送钱的商人都感激他,人证物证都没有。”
潇洒小道士眼睛睁大:“八哥,九哥,这样简单。潇洒有办法。”
潇洒小道士和八哥、九哥嘀嘀咕咕。好嘛,大清第二桩反贪案,到了工部,闹得那个叫轰轰烈烈、天崩地裂,全大清人都知道了。
大清人呆了,皇上更呆了,朕的名声可还能保得住?
睡回笼觉的潇洒很是高兴自己帮助反贪做大事了,做梦都是皇上一高兴,一天给他五只大鸡腿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找玩伴的事情,在四九城引起的轰动。
有儿孙们要进童学院的人家,忙不迭地上蹿下跳,试图提前见到十九阿哥,联系感情。他们的儿孙们更是紧张。当然,也有不服气的。
钮钴禄家的孩子喊着:“我好奇十九阿哥。但我都没有陪十阿哥读书,我去陪十九阿哥读书?”
李光地家里的孩子也喊着:“我好奇十九阿哥。但我要正经科举,我不去陪皇子读书。”
甚至八旗旗学里的孩子们,都害怕地闹着:“阿玛、我不要去和十九阿哥一起学习,十九阿哥是神仙。”
更有一群孩子和父母恐惧地哭着:“十九阿哥能知道我撒谎,我不要去。”
潇洒小道士出来福庄这天早上,不光八贝勒、九阿哥冒雨一早前来。一伙孩子拧不过父母,冒雨聚集在福庄门口,等着十九阿哥出来。
要闹得十九阿哥不喜欢他们,不找他们做玩伴、同学。
潇洒赖床,一听宫人通报,惊喜,瞬间醒困:“师兄,他们来找潇洒玩,潇洒要出去。”
潇然道长心知肚明:“他们来找你打架。”
“潇洒不怕。”
潇洒小道士快速地沐浴换衣服,兴冲冲地飞出来福庄,对着小伙伴们大喊一嗓子:“潇洒来了,来战。”
第27章 小修
“西上莲花山, 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这里不是莲花山, 这里是北京城的福庄。天上的人不是仙娥, 是仙童。可下面的人仰头看着天上的小皇子, 脑袋里却都是那句“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夏日的濛濛细雨中, 天气阴阴的,因为他的到来,有了七分亮度, 那雨丝也自动避开他一般,那乌云也自动躲开他一般。
“面如敷粉三分白, 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 眉分新月似刀裁。”
身穿一条锦绣金黄的皇子袍服, 上面绣着盘龙纹饰,形体与那画上的十九阿哥相仿但是略瘦一些。一手拿着小桃木剑威风凛凛, 吉祥圣光护着体飞在天上。凶狠狠的招呼声就像春雷一般脆响, 睁大的眼睛就像闪电一般明亮。
作为这阴雨天里一团光亮,不光要下面的人看得清晰分明,也要所有人激动万分。
但见十九阿哥一双菩萨耳厚且柔软, 眼睛好似比嘴巴大, 额头饱满。头戴大清皇子朝冠,玉草织就,顶金龙二层, 前缀舍林, 饰东珠十, 后缀金花,上衔红宝石,珠光宝气、金碧辉煌,衬托的他整个人更是仙气飘飘,仙光闪耀。
衬托着这整个福庄变仙宫。
亲娘啊/额娘啊,十九阿哥果然是神仙转世。
一群大小孩子顿时心生仰慕之情,齐声行礼高喊:“给十九阿哥请安。十九阿哥,吾等前来,只为请安,不为打架。”
“撒谎。”潇洒眼睛一睁,“撒谎的孩子鼻子长长的哦。”!!!“十九阿哥,我们没有撒谎。”关键时刻,钮钴禄家的阿尔松阿站出来,仰头抱拳高声回答:“十九阿哥,吾等前来,只为见见十九阿哥,并不闹事……”就是想闹事也不敢了,“十九阿哥,您是金童,我们是玩泥巴的孩子,我们……我们……”
阿尔松阿想说“我们不能和你一起玩……”还没说出来,李光地家里的那个孩子大喊一声:“十九阿哥,我们要考科举,不能做伴读。”
“对对,我们要考科举,我们不能做伴读。”就算不考科举也要说考科举,“十九阿哥,我们仰慕十九阿哥,我们喜欢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您等我们长大,等我们考成天子门生,我们再一起玩耍。”
潇洒迷糊:“撒谎。”手里的桃木剑举起来,人影一动就要挥下。
孩子们一看都吓坏了,汉家孩子大喊:“十九阿哥,是他们撒谎,我们不撒谎。”满人家孩子一起哭出来:“十九阿哥,是我们撒谎,我们不考科举。但我们也要考试的。”
“要考试。”潇洒一瞪眼,“进学院学习也要考试,也要科举!小道是道士不考科举,但你们都要考哦。”说到最后,语气里有一抹属于孩子们之间的同情。
“考试。我们考试。”所有孩子们一起回答,可不敢和十九阿哥撒谎!
潇洒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哄着道:“不要怕哦。考试不可怕哦。考试完了有奖励哦,很多很多奖励哦,都要乖乖地考试哦。”
“我们一定好好考试。”孩子们真哭了,考试完了有奖励,那是考得好的。考不好就是竹板炒屁股肉。
潇洒的身影一动,运气来内力带上一抹狮子吼的清心安宁之力。
“我们是好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保家卫国,青史留名!”顿了顿,自己觉得这大不对,又说,“这是大人的事情。我们是孩子,我们要嘴里含着一只永远吃不完的大鸡腿,肩上披着风沙吹不动的猎猎披风,眼睛深邃深不可测,用最快的火铳,骑最俊的宝马,喝最烈的美酒见最烈的美人儿姐姐……”瞅着下面呆滞的小伙伴们,胳膊一举一鼓作气大吼一声:“我们要做大清最不乖的孩子,最幸福的孩子!”
“我们要做大清最不乖的孩子,最幸福的孩子!”孩子们叫着热血一冲,赤红着脸跟着挥舞胳膊大吼,气势稚嫩却磅礴,喊完后那眼睛迷茫的,却又亮的好似灯火。
潇洒开心,端着“宝相庄严”的样子,眼睛眯眯着,端着大人的范儿:“说得好。我们的战船是宝,我们的自由是天,武力是法度,大海是家园。我们尊重大自然,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们的信仰永在!”
他的小胳膊一挥,下面的孩子又跟着喊:“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们的信仰永在!”
“是谁扬帆起航?是谁纵横七大洋?是谁驰骋大草原歌声嘹亮,是谁给大清人带来五大洲七大洋的朋友和大鸡腿?是我们,大清最不乖的孩子们!是我们嗷!”
“是我们!是我们嗷嗷!”孩子们都嗷嗷叫着,兴奋激动,叫着叫着跳起来欢呼。
“十九阿哥,我汉语不好,我能和你一起去大海吗?”
“十九阿哥,我武功不好,我能和你一起去大漠吗?”
“十九阿哥,我就喜欢撒谎,我保证不和十九阿哥撒谎,我和你去大海和大漠。”
“……”
孩子们欢呼着:“十九阿哥说得对,我们是孩子。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们要飞扬,我们要启航。”
少数的几个已经懂得为人处世道理的,毕竟也还是孩子,孩子的世界里有蓝天白云星辰大海,还没有“青史”和“家国”。孩子的眼睛里,天地是如此的精彩纷呈波澜壮阔,而他们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潇洒因为他们的高兴更高兴,小桃木剑一挥,面容严肃:“要打架的都上来。打架合格,做小道的同学,一起玩,一起吃大鸡腿!”
“我先来。”阿尔松阿脱去外袍,腰带一紧,站成扎马步的姿势,自信满满地秀着他的小肌肉。“十九阿哥,阿尔松阿是会是大清最好的勇士。”
“好。小道先让你三招。”潇洒不光让招,还运起来内力形成气罩罩着他。
“谢十九阿哥。”脱去外袍淋浴会生病,阿尔松阿震惊于十九阿哥的内力深厚,也震惊于这份动作的意义。
阿尔松阿也不含糊,知道十九阿哥武功高强,当下就抢先出手,手下留着三分力道,收放自如,万一十九阿哥武功不高强,那也不伤人。
潇洒眼睛一亮。潇洒小道士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先出手的人手下留着三分力道,这是打架的最基本:慢慢试探对方实力。
“来得好。”手上桃木剑朝腰上一插,站着不动给他打。
那真是“站如松”,阿尔松阿比潇洒大五岁,一出生就力气大,加上家学渊源,是满洲王公子弟里难得的武将好苗子,却一连三招,都无法撼动丝毫。
潇洒小道士飞起来站着,和他一样高,一边看他动手一边指点:“功力收放不够利索,出力僵硬,拼的是力气不是功夫……”
阿尔松阿被说的心神震动,手下招式微乱,他回神快,跳起来大吼一声扑上去要仗着身高体型来个“泰山压顶”。潇洒身形一动,他连一块衣角都没碰到,摔在地面上,吃了一嘴巴泥。
打击太大,阿尔松阿趴下后,直接哭出来了。
“哇——十九阿哥,我和你说实话。我本来是闹着你不喜欢我,不要我做伴读同学的,我错了。我现在想做十九阿哥的伴读同学。十九阿哥你别不喜欢我,哇——”
他这一哭,其他的孩子们也哭,他们都没有阿尔松阿的力气大,他们读书不学弓马骑射。
“哇——十九阿哥,我叫李锺旺,我会读书算账,你不要不喜欢我。哇——”
小孩子们“哇哇”地哭着,十九阿哥果然武功高强,十九阿哥如此轻松打败他们中间武功最好的阿尔松阿。
然而,潇洒没听懂,更迷糊他们的来意。
用内力飘起来趴地上大哭的阿尔松阿,问他:“不是来和潇洒打架?小道进学,要同学,一起玩耍,一起吃大鸡腿。伴读是什么?”
阿尔松阿用袖子擦着脸,越擦泥巴越多,哭得打嗝儿:“伴读就是陪着十九阿哥读书学习。”
“不是陪着小道学习哦。是小道监督你们学习哦。”潇洒一眼看去,这里的小伙伴们,聪明的不到一半,“小道念经打坐,学习小道要学习的课本。你们要学习自己的课本哦,不一样的哦。小道四岁,你八岁了哦。”
“真不一样?”阿尔松阿不敢相信。
“不一样。”潇洒小道士对此很肯定,“你要多学习兵法。李锺旺要多学习算账,都不一样哦。”
不光阿尔松阿震惊,他们以为的伴读,是陪着十九阿哥读书,十九阿哥学什么他们学什么,替十九阿哥磨墨拿书本,十九阿哥犯错替十九阿哥挨老师们的竹板子……其实就是半个小厮。
“我还能学习兵法?”阿尔松阿又问一次。
“当然。”潇洒回答的很自然。
“那我那,十九阿哥,我学习什么?”一个胖墩墩的大孩子窜出来,大大咧咧地站到潇洒的前面,脸上挂着泪珠子,还咧着嘴巴笑出来一口换牙的豁牙花。“十九阿哥,我叫崇安,是你侄子。”
潇洒迷瞪眼。
“十九叔叔,我阿玛是和硕康悼亲王,是皇上的侄子。”崇安孩子很会自来熟,开口就是“叔叔”。
潇洒一听,顿时欢喜:“崇安侄子好,你学习耍无赖。”
“十九叔叔果然是神仙。”九岁的崇安上前一步,看着十九阿哥,眼里都是小星星一闪一闪,“十九叔叔,我最喜欢和大人撒娇耍无赖,我也喜欢小伙伴玩,我阿玛天天要我练武功,我阿玛没有十九叔叔聪明,我听十九叔叔的。”
“崇安侄子乖,做孩子,不能乖,也不能不乖。要聪明哦。”潇洒拍拍崇安的肩膀,很是欣赏。
崇安伸胳膊就要抱抱十九叔叔,不防身后一个孩子冒出来,还大胆地推了他一把。
崇安愤怒,谁敢推小爷?转头一看,居然是那木济勒色楞,科尔沁左中旗的达尔罕亲王家的孩子,皇太后的侄孙子,养在京城的备选额驸之一。崇安面对这位只能干瞪眼,却也不能在十九阿哥面前丢了面子,大喊一声:“按高矮排队。”
“不排队。”那木济勒色楞直接一手推开他,站到十九阿哥的面前,黑黑的面堂憨厚的笑容,七八岁的年纪,同样是一口豁牙。“十九阿哥,你看看我那?我能学什么才能娶到大清最美的郡主?”
潇洒脱口而出:“是大清最美的郡主自己选哦。”
那木济勒色楞:“……”
崇安高兴了,笑出来一口豁牙:“十九叔叔说得对。要娶我们家的女孩子,要文武双全,要讨姐姐妹妹们喜欢。”
“那怎么办?”那木济勒色楞急了,一把抓住十九阿哥的袍子,“我和十九阿哥一起读书学习,行吗?”
“要去问大清最美的郡主们哦。”潇洒很聪明,他知道这是姐姐侄女们的事情。
“那要怎么问?十九阿哥,我见不到郡主们。”那木济勒色楞更着急。
崇安和阿尔松阿一起回答:“我们帮你问。你去和皇太后求情,要我们都去学习,好不好?”
“好。”那木济勒色楞痛快答应,“我跟着十九阿哥进宫见太后娘娘,去求太后娘娘。”
“还有我们,十九阿哥。”李锺旺领着一群孩子挤过来。
孩子们围着十九阿哥,要一起学习,要一起玩耍。潇洒都喜欢,但他们都太弱了。察觉到九阿哥的气息靠近,一转身,果然是九阿哥打着伞出来福庄。“九哥。”潇洒喊一声。
门口的动静,不光孩子们激动的忘乎所以,福庄里头偷偷看的宫人侍卫太医等人,也都握紧拳头无声地跟着喊话,担心十九阿哥饿着,九阿哥就抢着出来。
“十九弟……”九阿哥站在福庄门口的小桥上,大喊一声,“雨要下大了,都打好伞。阿尔松阿穿好你的袍子。”
九阿哥一出现,这些孩子们都吓一跳。
“给九阿哥请安。”规规矩矩地行礼。
潇洒飞到九哥面前,肚子“咕噜”一声。潇洒小道士一把捂住肚子喊道:“九哥,用早膳?”
“用早膳。”九阿哥眼睛里带笑,对弟弟那是真温柔,对这些,浑然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的孩子们,那是真无情。
“都各回各家去用早膳。这里是福庄,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有谁没种过痘的?九爷数着三声,要是你们还在……一、二……”
“九阿哥再会。十九阿哥我们先走了。记得我们一起去上学啊。”一群孩子们跑了一小半,剩下自觉种痘不怕的,也不敢说我们要蹭饭,也都跑了。
九阿哥瞧着他们怂包的样子,一个冷笑。举着伞,抱着十九弟回去福庄,福庄的人一起大喊:“十九阿哥棒棒哒。”
潇洒也欢呼:“潇洒棒棒哒。”眼睛亮亮的,一副风云涌动,飞翔天下的气势。
所有人都鼓掌大笑。完全不用担心十九阿哥进学受委屈了,倒是应该担心老师们受委屈。
八贝勒好奇地问他:“淋雨舒服?”
潇洒看向空中的雨点儿,脸上都是欢喜和好奇:“舒服。九哥,雨点好看。”
八贝勒一愣。九阿哥笑道:“九哥记得小时候,也喜欢淋雨。”也有一份对世界的好奇和童真。雨滴很奇妙,从天上来最终又消失不见了。大人们总说天上有住着雷公雷母,控制着打雷和下雨,还说小孩子不能淋雨,就更想试一试被雨淋的感觉,一到下雨天就想偷跑出去。
八贝勒倒是理解:“现在可能是长大了,真的挺害怕淋雨的,除非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想去淋一淋痛快。”更不要说什么“星辰大海”了,办差、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动弹一下要思考一天一夜。
潇洒只有他的理解:“八哥、九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哭啊,天空心情不好也哭哦。”说的两个哥哥都说笑。
“那可不是?人心情不好,和老天爷心情不好一样,要哭。”八贝勒说完,和九阿哥对视一眼,两个皇子阿哥蓦然心生一股子沧桑,赶紧告诉自己还是青春美少年正当年。
“先回宫住几天,就搬去畅春园。那里可以游泳钓鱼。不知道今年的塞外还能不能去。”八贝勒还记得避暑山庄的修缮事宜。
“塞外好玩?八哥、九哥一起哦。”潇洒的眼里,这些地方都没有区别。
“好玩。可以尽情地游泳打猎。九哥游泳可是最好最快的一个。”九阿哥很喜欢塞外。
“哇哇,九哥棒棒哒。”
“那是。九哥也就现在发胖了。当年啊,那也是四九城鼎鼎有名的美少年,比你十七哥还清秀。”
“哇哇,九哥是大大的勇士。”
小孩子的目光里都是崇拜,看得九阿哥心里那个美,果然,果然,十九弟就是可人疼。
八贝勒微笑:“是不是‘勇于发胖’的勇敢?”
潇洒给九哥正名:“八哥,九哥是勇于生钱,九哥勇敢。”
九阿哥那是真感动,听听,听听。
“当年的美少年,现在一身小钱钱的味道,这胖的不是肉肉,这都是钱钱。你们都是肉眼凡胎,只有十九弟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来九哥的丰富内在。”
“噗嗤” “噗嗤”好几声笑声传来,原来是大郡王、三郡王……几个兄弟。其他人也不敢嘲笑九阿哥不是?九阿哥憋气,挨个瞪眼:你们就是嫉妒十九弟夸我。
几个哥哥一人一个鄙视的眼神:嫉妒你黑还是胖?大郡王过来拿一个烧饼,一边吃着一边问:“十九弟,那些孩子,都一起学习?”
“一起学习,和潇洒学习不一样的课本。”
“也好。年龄不一样,分几个班级。”
哥几个的话题变成学院的学习课本规划,早膳都上来,三郡王给摘下来朝冠和珠珠串串,专心喂他吃饭。等他们用完早膳,宫人太医侍卫们也都用完早膳都准备好了。
潇洒小道士住的屋子周围围着的红色毡子等等物事,都取下来。福庄里面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等太子前来,又将十九阿哥打扮成金童模样,一起看着太子牵着十九阿哥的手,一步一步地,去福庄里祭祀痘神娘娘的地方进行祭拜,感谢痘神娘娘的保佑。
三牲六畜齐全,点心果子齐备,祭祀曲乐响起,沉香袅袅中,潇洒个头不够供桌高飞起来两手拿香,给痘神娘娘上香。
负责礼仪的宫人们奇怪、着急:十九阿哥磕头啊。
太子点头:十九弟也是神仙投胎,一定不比痘神娘娘职位低,上柱香就好。
其他皇子们不吱声。
潇洒上完香,给痘神娘娘一抱拳:“姜太公封余化龙为主痘碧霞元君,同时封其元配金氏为痘神奶奶,共同掌人间之时症,主生死之修短,秉阴阳之顺逆,立造化之元神。
痘神奶奶护佑人间功德无量,痘神奶奶请放心,潇洒消灭天花后,没人给你上香,天帝会封你新差事的哦。”
太子咳嗽。
皇子们咳嗽。
宫人侍卫太医们:十九阿哥说得都是对的!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福庄大门变成那仙宫的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大元帅塑像,一员员顶盔贯甲,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
前头礼仪大太监高喊:“十九阿哥出花痊愈,回宫~~”
两侧侍卫们抛洒铜钱。
太子领着十九阿哥登上车架,皇子们骑马随行,锣鼓队开路,仪仗队开路。
雨停天晴,风回云散。浅金色的阳光从缠绵的云朵中丝丝缕缕的投射下来,紫色的天空贴近了人间,仿若触手可及。
大队人马慢慢移动,沿途的百姓自发地出来,欢呼着,舞动着,大小孩子们一起抢着宫里的喜钱,男女老少抛洒着鲜花和手帕。
到了城里,街道两边都是锦旗飘扬大红灯笼高高挂,欢呼声和鞭炮齐鸣,大红的福字倒着贴在门上,男女老少都是喜气洋洋,笑逐颜开。
“我们十九阿哥的天花好了。”
“痘神娘娘保佑。我们十九阿哥出完痘子了。”
“我们十九阿哥一定和皇上一样健健康康的,带兵打仗下海出大漠。”
“娘,十九阿哥和我挥手了,十九阿哥一定是在和我挥手。”
“是和我们挥手。你看十九阿哥的手干净的,你看看你的小手脏的,家里缺你那手水了吗?”
“……”
十九阿哥天花好了!老百姓开心地说着话,眼里多了一份明亮的希望。官员们也开心:皇家又一个孩子出花子好了,这说明皇家人的聪明康健,这就是大清的福气。
潇洒的小耳朵动一动,一路上脸在车架里面,手伸出去不停地挥手,听着外面人震天的欢呼声,忍不住还想打开窗帘看看。
太子十次如一地阻止道:“他们要是看见你了,以后你一出宫他们就认出来你哦。”
潇洒:“……”
潇洒鼓着脸不搭理太子,继续挥着手。
风儿轻轻地摇动车架的窗帘,伴着些微的落叶轻声碎吟,震天的欢呼声回荡在这苍茫辽阔的时光里。潇洒小道士一路上从福庄进京,一路上感受很深。
老百姓,都把希望寄托在皇家人的身上。
他跟着太子、哥哥们在宫门口下来马车,太子抱着他步行进宫,他在乾清宫见到皇上,皇上兴奋地抱着十九阿哥举高高,眼睛湿润,却是高兴豪迈地大笑:“我们的十九阿哥,出完花子了。”
潇洒很感激皇上对他的照顾,他看着皇上脸上的麻点儿,隐约知道皇上出花子时候的苦,鼓掌骄傲地笑着:“皇上棒棒哒,谢谢皇上。”
“哎吆吆,还知道谢谢朕?”皇上乐了,转头对周围的王公大臣们说道,“这小子天天喊着自己棒棒哒,朕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夸朕。”
王公大臣们都笑得满面红光,阿灵阿笑道:“皇上,十九阿哥得天庇佑,乃是‘龙子’,自然和皇上一样‘棒棒哒’。”
皇上更乐:“这真是朕的‘龙子’。熊小子一大早带人喊着‘征途是星辰大海’,还说什么‘要做大清最不乖的孩子’。诸位卿家,你们家里的孩子要是不乖,可不能来找朕。”
众人:“……”我们敢吗?
陈廷敬笑道:“皇上,那些话叫臣听着,也是热血沸腾。”
潇洒小道士转头看陈廷敬:“一起哦,一起出海。”
哈哈哈,哈哈哈,一伙中老年放声大笑,皇上也笑。陈廷敬爽快地答应着:“十九阿哥,臣上次看大海还是十年前,臣真想去看大海。”
“明年如果方便南巡,我们就去看大海。”皇上承诺道,“跟着你二哥去看你祖母,午休后太和殿宴会。”
“好哦。潇洒知道。” 潇洒在皇上怀里朝太子伸着胳膊,太子居然有点感动:这熊孩子可算要二哥抱抱了。
皇上和大臣们继续商议朝事,大郡王几个年长的皇子都留下,太子抱着十九弟去见皇太后。
皇太后搂着她的乖孙儿,好一场大哭。
“祖母的小胤禝哦,可算是好了,可受了罪了。祖母看看这脸瘦的……以后可不能这样大意了知道吗?不能仗着自己功夫高就乱跑乱动,可记住教训了?”
“记住了。祖母不哭不哭。潇洒都记住了。”潇洒给祖母擦着眼泪,自己也哭了,吸着鼻子,眼泪花花的,却是无声无息的,不是和往常那般嚎啕大哭。
看着皇太后更是心疼。
这是真的受了苦,知道“害怕”了的孩子。
她高兴孩子知道害怕了,学会照顾自己了。
可她多希望,孩子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祖母的小胤禝,有长生天护着那,我们什么也不怕。”皇太后抱着孩子,泪眼朦胧。
“祖母,潇洒不怕。”潇洒用内力给皇太后顺着背,自己又哭了。
皇太后感受到孩子的孝顺,那眼泪也要出来。
“我们潇洒最勇敢。”
“祖母,潇洒最勇敢。”
“对对对。我们潇洒这天花好了,一天四只大鸡腿,保证一个月就能胖回之前的胖气。”皇太后又哭又笑的,“这次出花子,你的哥哥们都忙碌着,明天去哥哥们家里,好好谢谢。”
“潇洒知道,谢谢祖母。”
小孩子的眼里有泪水,也有一片真挚,看得皇太后又是一阵心疼,好孩子知道感恩,还是不要太乖为好。
“在福庄门口,是不是见到很多孩子?来,跟着祖母见见。”皇太后说着话,拿着手帕给小孩子擦擦眼泪,指着下首几个正在哭着的福晋说道:“这是庄亲王福晋……这是康亲王福晋,崇安的母亲……这是科尔沁的贝勒福晋,那木济勒色楞的母亲,这是一等公阿尔松的福晋,阿尔松阿的母亲……这位是陈廷敬夫人,这位是李光地夫人……”
潇洒跟着皇太后的介绍,给福晋夫人们一个转圈儿抱拳行礼,认真尊重的模样要各位夫人都喜不自禁。
一份份礼物送上来。康亲王福晋蹲身搂着十九阿哥,越看越是喜爱,恨不得抱回家养着的那一种喜爱。康亲王福晋告诉自己这是皇子,大声笑道:“我活了这么大没见过这样好的孩子。十九阿哥有空去我家里玩,好不好?”
“好哦。崇安侄子棒棒哒,潇洒喜欢。”
一句话要在座的福晋们都笑出来。喜得康亲王福晋怎么亲香都不够。李光地夫人对太后娘娘笑道:“太后娘娘,十九阿哥长得是真好。我们家锺旺那小子要是能学到一二分这气度,我做梦也笑醒。”
众人福晋夫人都笑,康亲王福晋更笑:“十九阿哥是叔叔。崇安跟着十九阿哥学习,十九阿哥只管管教。教不好就打。”
潇洒对侄子侄女们都很负责:“福晋,要先讲道理,不听,再训话。再不听,再打哦。随便打孩子是不对的哦。”
哈哈哈哈。皇太后宫里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皇太后也笑的合不拢嘴。
潇洒眨眼,看太子。
太子更懵。太子打小就按照太子的礼仪标准要求自己,别人也这样对着他,他哪里经过这种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亲热的场面?
一边的庄亲王福晋因为孩子天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庄亲王福晋行礼笑道,目光落在十九阿哥的身上,那是真眼馋。
皇太后瞅着庄亲王福晋笑道:“就你会作怪,就看着我今天高兴。说吧。”
一屋子的福晋夫人都笑。
庄亲王福晋也笑:“都是太后娘娘慈悲,要我们‘恃宠而骄’。”
话音一落,宫人们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皇太后忍住笑:“快说。”
“哎。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我在家里天天听王爷夸十九阿哥,今儿一见,那是真喜欢。”一蹲身,看着玉娃娃想抱又不知道怎么抱,更眼馋:“十九阿哥要是出宫玩,能不能去我那坐一坐?”
太后娘娘心里一叹:庄亲王福晋没有孩子,一个庄亲王府连个庶子也没有,看着十九阿哥,欢喜又难受。太后娘娘问潇洒小道士:“胤禝去伯母家里玩,好不好?”
潇洒点头:“好哦。祖母,潇洒喜欢庄王伯伯,庄王伯伯喜欢潇洒。”
皇太后感叹又欣喜,对庄亲王福晋笑道:“可见这就是缘分不是?你是他伯母,他出去玩当然要去你那蹭饭。你可要给我照顾好了。”
“太后娘娘放心。谢谢太后娘娘。谢谢太子殿下。”上前一步一蹲身,紧张地半搂着金童一般的小孩子又哭又笑的:“伯母家里有大鸡腿,还有南京的厨子,十九阿哥一定喜欢。”
潇洒走近一点,抱着庄亲王福晋的胳膊,哄着:“潇洒喜欢。谢谢伯母。”
喜的庄亲王福晋抱着就不想撒手。白发苍苍,眼泪花花的,膝下空虚,一屋子的福晋夫人都心生同情叹息。
潇洒哄着庄亲王福晋:“伯母不哭不哭哦。”
要庄亲王福晋更忍不住眼泪。
太子看着没招儿。
太子实在受不住这个气氛,太子妃坐在皇太后的身边也不帮他说句话,只顾着抹眼泪。
太子给皇太后行礼:“皇祖母,汗阿玛说午休后是太和殿大宴。内廷的宴会同时进行。”
“知道,知道。”皇太后高兴,“不耽误午休。你有事去忙,我们继续乐呵乐呵。”
太子心想我居然有一天为了十九弟拼了。
太子鼓起勇气:“皇祖母,我带十九弟去见见几位妹妹。”
皇太后恍然记起来:“这一大早激动地等着,忘记她们了。去吧,带着小十九去见见她的姐姐们。”
“胤礽遵命。”太子在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皇太后劝着庄亲王福晋:“你啊,以后有机会抱他,到时候就怕你烦。小子皮着那。”又笑:“他的姐姐们念着他,还给他做了几身衣服,要太子抱去试一试。回头要他在前面吃完宴席,到我们这里坐一坐。”
庄亲王福晋又哭又笑的谢恩,福晋夫人们都说皇家姐弟感情好一个劲地夸。潇洒还没反应过来,太子赶紧抱着他离开,逃跑一般。
西三所里的四位公主见到十九弟弟,也是又哭又笑的,一起送上她们给做的道袍、常服、大氅、鞋子等等。
潇洒任由姐姐们举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着,一蹦三尺高地转圈圈:“喜欢喜欢。潇洒喜欢。”兴奋之下忘记师父的教导,挨个姐姐亲亲抱抱脸颊,口中还大喊着:“谢谢姐姐们,潇洒喜欢姐姐们,比喜欢还加三级的喜欢。”
软软的,带着一点药味的孩子亲在脸上,四个公主一起红了脸。
太子:“……”赶紧抱着高兴忘形的弟弟离开。
太子感觉他今儿一直在逃跑阶段。潇洒却是着急:“我还没试穿。”
脑袋朝姐姐们伸着,胳膊伸着,这是怎么样一个喜欢姐姐们的熊孩子?太子心里心虚面上冷哼一声:“比划一下就成。长了加点布,短了裁点儿布。”
潇洒:“……”
潇洒小道士眼巴巴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姐姐们,大喊着:“姐姐们一起去学习啊。”声音那个大,姐姐们又哭了又笑了,宫人们都笑。
太子无奈:“你的姐姐们将来都要嫁去蒙古。”
“哇哇,姐姐们棒棒哒。那二哥,姐姐们也要学习骑马打猎喝酒。蒙古远哦,师父说蒙古很冷,一定要喝烈酒暖身体。”
太子:“!!!”明智地闭嘴。但是潇洒不放过他了,一直在追问蒙古的事情。
到宴会上,还拉着几个蒙古王公说话,小大人的样子却又很是严肃。
“姐姐们要去蒙古哦,蒙古需要学习什么?”潇洒小道士的理解很简单,要去大海需要大船,需要适应海上的生活。去蒙古也一样。
几个蒙古王公都喜欢十九阿哥,听着十九阿哥的问题,却只能乐呵呵地笑,这可怎么回答?
皇上大笑:“你姐姐们该学的都学了。就在你的学院边上建一座女学堂,给你嫂嫂们姐姐们去跑马。”
在座的王公大臣都一愣,满蒙王公们反应最快,都跟着笑出来:“皇上仁慈。公主们跑马活动活动挺好。我们家的闺女,也都送去。”顿了顿,又豪爽地说,“我们出银子,交学费。”
皇上高兴于他们的眼力劲儿:“都送来,一起热闹热闹。”
看一眼汉家大臣们。
汉家大臣们满心苦涩。
潇洒不明白,刚要问一声,庄亲王送一个大鸡腿给他,他两手抱着大鸡腿啃,嘴巴也没空说话了。庄亲王抱着十九阿哥到自己桌子上,越看越喜欢,自己跟着十九阿哥吃嘛嘛香,干脆不管这些烦心事,专心给喂汤喂饭。
庆祝十九阿哥回宫的宴会一开场,首先就有关于满蒙女子学习汉家文化,汉家女子不裹脚的事情,在座的满汉蒙大臣们开始一场美食飘飘的无声厮杀。
一边厮杀一边瞅专心用饭的孩子,就看着十九阿哥那小肚子里跟通着大海洋一般,怎么吃都是平平的。皇上只能装自己看不见,人生第一次庆幸自己是皇帝,养得起。
潇洒小道士跟着庄亲王和哥哥们吃了一个肚子饱,去皇太后的宫里参加宴会,又吃了一个肚子饱,一边吃一边运功,那小肚子就是没有鼓起来。
皇太后和所有福晋夫人、嫂嫂姐姐们就奇怪十九阿哥怎么好似很饿一样,以为他在太和大殿没吃,一个劲地喂饭。
潇洒开心啊:今天不光敞开肚皮大吃一回,还有香香软软的姐姐们温柔喂饭!
皇上过来给皇太后敬酒,一眼看到在十三格格怀里鼓着腮帮子吃得满脸享受的熊孩子,简直没眼看。
晚上皇上在皇太后宫里,陪着皇太后念佛经,陪着熊孩子念《道德经》,听着他泡药浴时候声壮云霄的哭嚎,又忍不住想笑。
皇家的孩子,不管是出花子好了,还是种痘回宫,都关系天下苍生。
列祖列宗保佑,玄烨的小十九安全回宫。
皇上看着他泡完药浴洗漱要休息,漫步回去乾清宫。眼前好似是那幼年的自己,北方天花泛滥,先皇为了保护他和二哥,将他们都送出宫养在宫外。他从出生,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等到躲过天花之劫,幼小的两个孩子回去了紫禁城。但天花的阴影一刻也没离去。灰色的宫中“避痘”岁月,像是一场噩梦。
天花连年爆发,深宫中也常常一夕三惊。一有宫中得了水痘,先皇等人就仓皇地全家人出宫“避痘”。
可天花还是夺取多铎亲王的命,收走先皇的命,要皇上也感染了。
天花不管你是皇帝还是泥腿子。整个京城死气沉沉,一发现有水痘病人,四周就得用绳子围起来,谁也不准随便进出。这些惊恐与动荡的灰暗记忆填满了所有孩子幼年的梦。
而皇上作为出过花子的人,那种生死之间挣扎的痛苦煎熬,感触最深。
“梁九功,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吗?整个北方,到处是天花。”皇上感叹。
“皇上,奴才记得。家里的长兄天花去世,次兄滥赌成性,家里就败了。”梁九功的语气很是凉薄的,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已经无法生出正常人的热乎气。
皇上一声叹气。
“人痘要我们敢出门了,等到牛痘出来,这天花,估计真能彻底消灭了。”
“都是皇上的功德。皇上仁慈,天降牛痘之法。”
“朕可不能贪功劳。”皇上笑道,眼前又是小孩子那满天星辰的大眼睛,“你们十九阿哥有福气,大清的百姓有这个福气。”
“皇上,十九阿哥的福气,大清百姓的福气,就是皇上的福气。”梁九功就是能在皇上要聊聊天的时候,拿出来一副乐呵有礼恭谦亲近讨好的,恰到好处的笑。
皇上伸手指了指他,脸上矜持骄傲谦虚。
这话说得对。皇上自觉,只要一家人和大清百姓都好好的,他就好好的。
七月中旬的月亮圆圆胖胖,月朗星疏。满宫里,除了潇洒小道士无知无觉的,都是难得一个放松。潇洒高兴,可算是不用喝药了,可算能出来福庄了。高兴的他睡不着,爬起来缠着师兄帮他画图纸。
“要把摩天轮、滑滑梯、海盗船寻宝……图纸都画出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潇洒斗志昂扬。
“一个时辰,不能太晚。”潇然道长给规定时间。
潇洒拿出来小系统给的圆规、千分尺等等物事,根据自己的学习,将英吉利的蒸汽提水机改良再改良,很快画出来一个大型蒸汽机。
运起来内功速度极快,一个时辰正好。
他画完了,飞着一个大箱子就给皇上送去。
潇然道长看着时辰,没有拦着。
乾清宫里,梁九功也不敢拦着。皇上:“!!!”
皇上那脸是真黑了,龙吼一声:“胤禝!”
从温柔乡的被窝里爬出来!
第二次!
皇上怒的真要打熊孩子屁股。
潇洒迷糊着,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潇洒画图纸送来,皇上又没睡觉。坏皇上。”
皇上那气得,手都在抖!
“朕上辈子欠他的!”
乾清宫的人都装柱子。
可是皇上这爬起来了,兴致都没有了,喝了一杯茶缓一缓,好奇地打开箱子!
皇上撑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觉。
事情太大,皇上没声张。熊孩子聪明,可到底只是一个孩子,皇上也不忍心使唤,只能自己想办法。
后面的几天天气一阴一晴的,潇洒小道士带着皇太后给他准备的礼物,从太子开始,挨个哥哥家里去感谢。
日常学习满语、蒙古语,和工部、画院的人一起画图纸造他的园子和学校,坚持练功,出宫去和小伙伴玩耍,去陪陪庄王伯伯伯母、五哥家里的小三阿哥,帮助八哥和九哥反贪……时间排的满满的。
皇上因为十九阿哥出花子好了,高兴之下答应给公主郡主们也造一个学院去学习,最近一直在和汉家大臣博弈。还有其他的日常政务,关注牛痘试验进展……一个不留神,差点要工部的大雷炸晕过去。
工部在通州督建的一座大桥,塌了。
大象命猴子修桥,没用三天,桥塌了。
大白天的,朗朗乾坤,“轰隆”一声巨响,一大半的桥面倒向河里,只有古朴厚实的断桥,面目残缺地静卧在大河之上,沉默地看着纷繁的人影,冥灭的碧波。
附近老百姓惊慌地跪在大桥前,说天神发怒了,一定是有人犯了大错惹怒上天了。
花了整整八十万两银子,两年半的时间,五万的民工,结果弄到自己要写《罪己诏》?!皇上那真是怒到极点,拍着桌子嘶吼着:“给朕查!”
这事情,好查。也不好查。明显的豆腐渣工程,明显的偷工减料。相关官员都来请罪,可谁都不说自己的错儿,谁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儿:我就拿了一点银子;我就少去监工几次;我就……
别人不敢说的话,皇子们敢说。
“老九,你说什么?”皇上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汗阿玛,儿子在说,工部都水清吏司有人贪污巨大。”九阿哥不卑不亢。
皇上惊呆了。看一眼老九,看一眼老八。
“工部?不是户部?”
“是工部。”八贝勒回答,“汗阿玛,工部掌天下百工营作,下辖四个司。都水清吏司分掌桥道、舟车、衡量之事,管漕运、织造和修造船只。是以,贪污成风。小贪小拿不算,巨贪,国法不能容。”
“可是都水清吏司的许嘉俊?许嘉俊做事灵活,但不会是巨贪。”皇上以为他们是听了什么谣言,“许嘉俊做事用心,朕正要提他做户部左侍郎。参他的人很多,但他是冤枉的。”
“汗阿玛,儿臣知道很多人参许嘉俊,有的是别有用心。但儿臣不是。儿臣有证据。证明此事和许嘉俊有关。”九阿哥说着话,拿出来一份供词。
“汗阿玛请看。这是一个当时给民工提供伙食的做饭工头的口供。他是许嘉俊小舅子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
皇上板着脸接过来,这次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皇上还是不信的,因为这只是一个间接证据。
但皇上很快见识到了,直接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备选额驸:皇家养着蒙古的一些男孩子,预备以后选做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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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小修
许嘉俊是皇上准备重用的亲信之一, 也是皇上这几年重点培养的人才之一。
出身于富商家庭,祖父在前朝捐个官,父亲在大清做一个小官, 到了他成功改换门庭被士族接受。他人也聪明, 年纪轻轻中了进士进翰林院, 到地方上任,再回京,轮转六部, 一步步地,眼看着要成为户部的侍郎官,真正的踏上天梯。
参他的人很多, 眼红的、有仇的……当然也有贪污的问题。作为一个官员,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一点不贪?水至清则无鱼, 有才能, 有忠心, 面对大事能在银子面前把持住自己,这就是要用的官。
当然, 有个前提是, 不能贪污过大,不能过了线。
皇上看完这份供词,沉默不语。
八贝勒沉声说道:“汗阿玛, 儿臣知道, 这份供词只能说明此事和许嘉俊有关系,可能他是被蒙蔽的,可能这只是下面的人讨好他, 他自己并不知道。
但儿臣认为, 应该对他展开调查。另外, 在伙食中造假,以次充好,甚至用面疙瘩代替每天必有的肉食,儿臣认为不是小事。”
九阿哥对此愤怒不平:“汗阿玛,许嘉俊小舅子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这么远的关系都能拿到供应伙食的油水差事,可见他的家人亲友都可能参与其中,甚至可能不止这一件事。
儿子知道许嘉俊做事严谨,能办事。但他,可能不想管,或者纵容家人亲友的行为。”
“朕也知道,许嘉俊为人很傲气,傲的过了。”皇上放下这份供词,站起来出来御案,“户部的情况很复杂,你们,你们的四哥,不可能永远亲自盯着。大清的官员任用,是永远的难题。
八贝勒和九阿哥不说话。
皇上看一眼,难得的教导一回。
“古往今来,有能力办事,还能克制住不贪的官员,太少太少。一个人本能里向往的想要的,首先是有权有势,其次是有钱,再次是长的美的男色女色,最后是血脉传人衣钵传人。
这是人性。做人做事,都不能试探,更不能去挑战人性。身为皇子,对别人有期待,对官员要求高,这是大忌讳。”
“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八贝勒和九阿哥说着恭敬的话,心里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面上却还是不甘心。
九阿哥鼓起勇气问道:“可是汗阿玛,如果许嘉俊过了贪污的线了那?如果这次的大桥倒塌事件,就是因为他的贪污引起?”
八贝勒另有担忧:“汗阿玛,许嘉俊的为人太洒脱,洒脱的过分。不像做官的人,都不像正常人。儿臣知道他有钱,他聪明有能力,可他的能力如果不用在正地儿,就是祸国映民。
户部左侍郎是户部尚书的替补,这个位子至关重要,儿臣恳请汗阿玛再等等。”
皇上沉思一会儿,坐到茶几上用茶,顺便看他们两眼。
看得他们吓得要站不稳了,放下茶盏淡淡地开口:“大桥倒塌的事情这才出来两天,你们就找来这份证据,事先知道?”
八贝勒和九阿哥默默地跪下。
八贝勒不敢隐瞒:“知道。儿臣和九弟,十九弟商议。十九弟和潇然道长都说,他们进京的时候路过通州,看见那大桥,确定是危桥。儿臣就想着,与其天天担心哪天塌了,不如自己去炸了。只是儿臣还没来得及行动,……”
“!!!”皇上运气再运气。黑着脸继续问:“桥两头的检修牌子,是你们竖的?”
“回汗阿玛。是我们竖的。我们担心出现人命,就竖了两个牌子。”九阿哥抹抹额头的汗水,又说,“儿臣知罪,知道事情没有上报,而是自己行动。”
皇上冷哼一声:“八十万两银子且不说,还有那么多的民工,一朝塌了,老百姓会怎么看?史书会怎么写?”
两个皇子阿哥都不敢不吱声,他们真不认为一个塌桥事件会上历史书,但也知道皇上喜好名声的程度。
就见皇上一只手敲着茶几,皇上闭眼思考一会儿,缓缓吐出来一句:“传言下去,就说是朝廷秘密炸的。因为检修不合格。朝廷碍于面子没说。”
两位皇子阿哥:“……儿臣遵旨。”
“许嘉俊的事情,朕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这次的事情,你们知情不报,也阻止了可能会出现的百姓伤亡,将功折罪。不能有下次。”皇上板着脸威严出来。
“儿臣谢汗阿玛。”哥俩心里害怕,却也精神一震,一起谢恩。“汗阿玛请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汗阿玛所托。”
皇上挥挥手要他们都退下。
修桥铺路本是善事,善事做的不好就有反效果。大桥坍塌了,百姓疑问,甚至是质问。
大桥是朝廷故意炸的,炸之前还竖牌子不要人走,老百姓都是体谅的。善良的老百姓都说皇上被贪官蒙蔽了,皇上念着老百姓那,宁可炸桥重造,也不要老百姓走。
这样就将舆论引导回来了。
皇上因为三个不省心的儿子皱眉叹气。
满朝文武也因为这个传言挺直了腰杆:这不是老天爷处罚朝廷不做事,这是朝廷在纠正错误。
没有人再去追究那大桥为什么坍塌,也没人问那八十万两银子的事情。都默契地商量着,怎么再造一座大桥造福百姓,都是好官。
皇上听着宫人汇报下面的议论声,用了一杯茶,一蝶点心,皇上看看时辰,估摸着熊孩子要从宫外头回来,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乾清宫,果然在金水桥上抓住玩得乐不思蜀的熊孩子。
皇上示意宫人们都退下,抱着熊孩子脸一沉:“大桥倒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皇上坚决不信这是“意外”。
果然!潇洒闻言,想起这个事情,眉飞色舞地快乐:“是潇洒的朋友们哦。那桥马上要塌了,动动下面的地基,就塌了哦。”
当这是搭积木那!皇上怒:“八十万两银子!朝野议论纷纷,百姓惊慌,都以为是老天爷发怒,还说是朝廷偷工减料惹怒老天爷,汗阿玛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我去告诉他们,是我弄塌的。”潇洒很仗义,安慰着皇上:“皇上不怕。我帮皇上再造一座桥,保证一千年也不塌。”
皇上冷笑:“朕还要谢谢你小子?为什么不要你八哥和九哥炸桥,自己弄塌?”
“八哥和九哥去炸桥会被查出来的哦,潇洒悄悄帮助八哥和九哥。”
“!!!”
“皇上不要担心哦,潇洒保证工部的人都查不出来哦。”
“朕谢谢你哦。”皇上咬牙切齿的,“这次朕已经吩咐下去说是朝廷炸的,下次有这样的事情,提前和汗阿玛说,记得?”
“皇上要帮忙?”潇洒表示他的不信任。
皇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帮忙!”
“好哦。谢谢皇上。”潇洒眼睛亮亮的,“皇上,苏州还有一个大桥哦,也要坍塌了。师兄告诉那个知府,那个知府要打师兄板子。”
“……还有吗?”
“还有哦,潇洒不告诉皇上。进京的时候师兄看到了,告诉那些当官的,当官的都要打师兄板子。”
皇上头疼。
“朕知道了。会派人核实这些当官的。今天又去庄王家里了?”
“去了哦。庄王伯伯要留潇洒住一晚,潇洒记得晚上要泡药浴哦,潇洒很乖哦。”
皇上一噎。
皇上沉着脸问:“‘武力是法,大海是家’那些是怎么回事?大清即使派战舰出海,也不能学那些欧洲人打打杀杀的。”
潇洒眼睛一瞪:“出海就是要打架,谁打赢听谁的。潇洒打赢小伙伴们,小伙伴们都听潇洒的!”
皇上:“……”
皇上到底是笑了出来:“说得对。朕的十九阿哥就是聪明。可也要学会,不打蛮架,要有策略。打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更不是目的。不能被力量控制自己。”
“知道。知道。”
小孩子摇头晃脑的,皇上忍不住又想笑。
这个世界上所有最根本的问题,都是用武力解决的。可是这些年长的皇子阿哥们都叫四书五经读傻了脑袋。皇上抱着十九阿哥,一起陪着皇太后用膳,又多用了半碗饭。
晚饭散步,天色黑下来,潇洒去泡药浴,皇上和皇太后说话。皇太后很担心:“庄王,是要过继小十九?”
“庄王兄没有子嗣,几个兄弟都在争夺。过继一个皇子阿哥是必然,但不是十九。”
“阿弥陀佛。那我就放心了。”皇太后抬头擦擦眼泪,“小十九长在民间,本来就和皇家人的感情疏远着,再一过继,那就真远了。我啊,总想着,小十九将来凭着自己也能有一顶铁帽子。”
皇上忍不住笑出来:“就他那熊孩子样?”皇上说着话,自己也忍不住骄傲。“庄王兄昨儿和儿臣委婉地透漏心事。儿臣也知道庄王兄怕其他的皇子阿哥撑不起来庄王府,这人选,难。”
“还有公主们的出嫁事宜。”皇上叹气:“皇额涅,儿臣要再次重用八旗人,蒙古那边也要动一动。十三格格的亲事定了下来,十四格格……”
“还是要嫁一个公主去科尔沁。”皇太后思虑着娘家、夫家,到底是两边都放不下,“我知道皇上难办,汉家,这次也嫁一个公主。只这人选,要好好地选。”
“儿臣明白。”
皇上和皇太后商议皇子公主们的亲事。皇子们、王公大臣们在大桥坍塌事故中一回神,都奇怪皇上任由庄王和十九阿哥交往,都纳闷是不是要过继,都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且带有可能。
——十九阿哥如此有福气的孩子,皇上舍得?还是皇上怕将来新帝登基容不下十九阿哥?
不得不说,这想法非常合情合理又富有逻辑。
太子觉得,自己简直要冤枉死了,可这“没影子”的事情,他还不能去辩白一二,这不是越辩白越黑吗?太子在他的毓庆宫喝闷酒。
自觉很有希望成为新帝的大郡王,也在家里喝酒,就琢磨,到底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要皇上如此不放心?
无量天尊。幸好没人敢叫十九阿哥知道。第二天下午,户部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干完一天的活计,互看一眼,一起重重咳嗽。
——汗阿玛这担心太对了,不管太子还是大哥登基,这一登基,就要立太子,就算新帝能容得下,那新太子能容得下?
看看现在的老王爷们被皇上打压的,就是铁帽子王,那也渐渐远离朝政中心,泯然众人。
挥挥手要小厮们都退下,关上门,九阿哥的大黑脸又黑了一层:“这能怪的了我们……”日常和太子对着干?太子这还没登基那,眼里就没有兄弟们,不对,打小就是“半君’,对着其他兄弟一不顺心就抽鞭子。
八贝勒瞅着十三阿哥笑的斯文儒雅:“我们的太子殿下,打小就一个‘四弟’能进他的眼,十三弟你跟着四哥长大,……”你是不知道我们是怎么长大的!
十三阿哥摇头:“八哥,九哥,弟弟都知道。太子殿下,其实人很好。”
“噗嗤”“噗嗤”两个哥哥一起笑,都觉得十三阿哥发癔症了,说梦话那。
“你啊,被四哥护着长大也是幸福。八哥不和你说这个了,上次的户部事情,十三弟守在户部,挖出来二百万两银子,哥哥也佩服。这次的工部事情,十三弟怎么看?”
十三阿哥起身给两位哥哥倒杯茶,眼睛一眯:“这事情,好查也难查。工部的官员们轻易不会配合,工匠们更不敢得罪官员们。
目前我们手里的证据,对于许嘉俊几乎是无关痛痒。弟弟倒是另外有一个事情要提醒哥哥们,工部的汉人尚书,出身南京。”
“宫里正在修缮的端本宫?”九阿哥猛地反应过来,就说太子一开始怎么会和十九弟闹起来。
八贝勒一愣,微笑,另有思考:“工部的汉人尚书李喻之,出身江南大家李家旁系,平素为人最是温和。为官三十年不声不响的,不站贪官不站清流,除了汗阿玛亲自交代的事情,日常最擅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要去找他,估计他倒不会阻拦我们行事。”
九阿哥还没反应过来,笑道:“那老狐狸,能为了十九弟出头,也是难得。”
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不说话。九阿哥不搭理他们,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起身去里间,用温水冲个澡换身衣服,意气风发地出发,去工部。
工部里,九阿哥和满汉尚书打完哈哈,笑眯眯的:“爷来找许嘉俊喝酒,两位尚书,放人吗?”
满人尚书憨厚地笑:“放人。九阿哥尽管灌酒。”
汉人尚书李喻之瞅着九阿哥笑容里的杀气,莫名地心里就是一突:果然这皇家容不下我们的十九阿哥,这大郡王还没登基那,现在就忍不住要对我们的十九阿哥动手了?
这个时候,工部的满汉尚书们,都不大知道许嘉俊的真实情况,都以为:许嘉俊日常和九阿哥没有来往,还因为十九阿哥喜欢放大镜、测谎仪、自动车车等等物事,一直表示出对十九阿哥的大力支持,是不是惹了九阿哥的眼?
满人尚书阿山心疼十九阿哥:“九爷,我们十九阿哥最是友爱兄弟……”
九阿哥没听懂:“爷知道十九弟的好,你们就羡慕吧。”
阿山:“……”
汉人尚书李喻之发现九阿哥抬脚就要去找许嘉俊,拉着他到一个僻静地儿,眼巴巴地问道:“九阿哥,十九阿哥?”
九阿哥一愣,大约明白是十九弟要被过继的事情,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老头倒是有情义。爷就告诉你吧,那是不可能的。汗阿玛宠十九弟得紧。”皇上不会舍得过继十九弟的。
李喻之放下一半的心,可还是不放心。无他,庄王没有儿子,那皇家必然抓住机会过继一个儿子顺便收拢庄王一系的军权。万一这些皇子们一起合伙,就欺负十九阿哥怎么办?
“九阿哥,许嘉俊这人有点毛病,傲气着,但没有大错儿。您老悠着点儿。……”李喻之尚书欲言又止。
“你这老头尽管放心,爷可不是灌酒的人。”九阿哥很有义气地拍拍他的肩膀。
九阿哥和许嘉俊去了一家酒楼,这酒楼就是九阿哥吩咐一个门人开的,装修的很有九阿哥的风格,富丽堂皇的,亮瞎人眼,连那贵重的玻璃都有一小块,据说不少有钱人来吃饭,就为了在大堂里照照小镜子。
许嘉俊来到后,也去照了照墙上的小镜子,还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引得一个大堂的人都侧目停驻。
九阿哥默念:“老孔雀发骚。”待两个人进来独立的小院子房间,九阿哥笑道:“你家里没有玻璃?”
“九爷,我想去照一照,就去照了。”许嘉俊说着话坐下来,给九阿哥倒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清润,搭配在他的一张俊气的面堂上,那真是比院子里的荷花、玫瑰还活色生香。
九阿哥品着茶,笑道:“‘若美应为罪,该判汝无期。’”
许嘉俊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笑声洒脱爽气,还有着正经科举之人的斯文气。
“九爷,其实我更佩服您发胖的勇气。”
“那是,爷已经达到了要看内在的气质。”
许嘉俊笑着点头又摇头:“世人都说,许某人长得好,家里有钱,又聪明,是天之骄子,其实啊,许某也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大俗人,人都想去照一照,我也想~~”
“想”后带着北京城人说话特有的小尾音,他的声音也是美的,洒脱的,那是一种只有在秋天的山林中才有的清爽感,风流、自然,要人知道他的傲气,他的坏气,却又讨厌不起来。
身形修长,皮肤白皙。秀眉犹如远峰,眼睛亮如朗星,鼻子挺如刀锋,面庞瘦削又棱角分明,无论那个角度看都是完美无缺。却又绝不是那种小白脸娘娘腔的,也不是那种攻击性强凶猛的——而是处于完美的平衡上,带有迷人的阳刚感,又有如沐春风的温柔。
就连那双眼睛,这都四十有五的人了,还是干净的,秀气的。岁月的皱纹也只给他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不曾夺走他一丝俊气。
九阿哥心想:八哥说得对,这人洒脱的真不像是正常人。
店小二来倒茶,看着这位“老头子”的笑容,还能看愣了眼。
九阿哥嘲笑:“你看你,不过爷以前羡慕你,现在可不羡慕你了。等爷的十九弟长大,一定会是这四九城,满大清的第一美男子。”
“那是,当然。”许嘉俊浅浅地笑着,眼前又是当年那张被赞为“江南第一美人”的芙蓉面,汪家的小小姐。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微眯起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欢喜,“十九阿哥,必然是好的。只可惜,吾等见不到十九阿哥。”
“他人小,比爷这做哥哥的还忙。爷这两天也没见到他。”九阿哥乐呵呵地笑,“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你。那自动的两轮车,还是你大力配合爷,才能这样顺利地研究,那些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研究一个两轮车,他们也能给按一个‘打扰自然,扰乱人伦’的罪名。”
“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许嘉俊笑着,居然有几分真心。看得九阿哥啧啧称奇。
一道道菜上来,美酒开坛,许嘉俊起身给两个人倒酒,大约三个刻时,两个人就从陌生人变成知己好友。
许嘉俊主动说道:“九爷今天来找下官,可是有关于,下官那小舅子家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的事情?”
九阿哥猛地咳嗽出来,手里的酒杯都撒了。他拿手帕擦擦脸,擦擦手,气恼地笑:“我说许主事,你说话不要猛不丁吓唬人成不?”
九阿哥一点也不愧疚,也不惊慌,更不意外。
但见九阿哥转身,盯着他的眼睛,火大地看着他。
“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个事情?你敢说,大桥坍塌,和你没有关系?许主事,我们虽然一直没有来往,但你的名声爷早有耳闻。你是个真汉子,爷喜欢。
可这一是一,二是二,你是怎么狠下心,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家里要缺钱,你告诉爷,爷自己不吃饭,也给你银子花!”
九阿哥猛地一锤桌子,一桌子的菜碟“叮当叮当”响。
“九爷,大桥的事情,我知道。”许嘉俊抬手理理菜碟,面对九阿哥的愤怒也是声音缓缓的,“造桥的设计图纸一开始就是不对的,我是外行,发现那桥越造越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谁也不敢担着这个责任,通州连通运河的大桥,皇上几次询问,光是户部批复的就是八十万两银子,只能继续造下去。”
“钱那,我拿了,工部有关系的人都拿了。铜商、石材商……都送了银子来,见者有份。这都是常规银子。我那小舅子家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结义兄弟,我事后才知道,是我小舅子利用我的关系找到工部的一个主事办的。
许嘉俊苦笑:“他宠着那个小妾,小妾念着娘家,恨不得将一个家都搬到娘家去,偏偏一家子都是没有本事的奸猾之人……”
“所以,你是无辜的?”九阿哥好似听到笑话。
“八爷在刑部大牢送走杨文渊,九爷也要在刑部大牢送走许某吗?”许嘉俊好似在说笑话。
九阿哥冷笑,眼里都是刀子:“许主事,你也别和爷装。你当年在南京一个穷地方做县令,发现朝廷直接和日本购买铜的人粗糙不懂行,跑上跑下找到十位能做事的商人,你还亲自跑进京,为了方便全程自己掏银子,上下打点,终是见到了当时的宰相索额图,要朝廷同意任命商人从日本采购铜。许主事,爷佩服你的胆识才能。可这不是爷最欣赏你的地方。”
九阿哥说着话,拍着桌子咬着牙,红了眼睛。
“十个商人都感动地给你磕头,一起送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你直接把人撵出去,让小厮挡了一个多月的驾。最后那十个商人,一咬牙一跺脚给你在的县捐了三座学院,高薪请来大家任教。
一个县的孩子都能去进学,你离开的时候全县的百姓都给你磕头,现在那县里还有你的生祠,天天给你上香。许主事,你摸着你的良心问,你变了吗?”
九阿哥怒吼出来,“这个大桥,你要庆幸,它直接坍塌了,它要不塌了,爷就能挖出来你们之间所有的污垢!”
许嘉俊良久无言,一声叹气:“九爷,大桥的事情,没有出人命,传出去那般风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九阿哥猛地站起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许主事你敢说,你问心无愧?你们收了铜商、石材商……的银子,这些奸商为了利润就翻倍地偷工减料,你一句设计图纸不对就过去了?”
许嘉俊终于露出今天一个不一样的表情,严肃,认真。
“那九爷要如何?”
“爷会严查到底的。”
“要小偷去我家偷银子?”
“你想多了。你家小偷都不稀罕去。”
“杨文渊的事情,许某不知道九爷参与多少。”许嘉俊没有试探出来九阿哥的态度,眯着眼睛说道:“许某信九阿哥,因为这不是九阿哥能想到的方法。”
九阿哥那脸真黑了。被小瞧的九阿哥一撸袖子,发狠道:“爷怎么就想不到?爷今晚就派人去摸你那小舅子小妾的闺房。”
许嘉俊笑了,从怀里摸出来一叠银票,直视九阿哥的眼睛回答:“九爷,我认为我们不拿银子,商人们也一样翻倍地偷工减料。”
“这是一百万两。我那小舅子不光宠着小妾,他更宠自己。他利用我的关系,和那些商人伸了手。那小妾的娘家兄弟在乡里汇同结义兄弟们一起欺压百姓,已经被我下了大牢。”
九阿哥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许嘉俊脸上的笑容多了一抹真挚。
“九爷一片赤子心,许某佩服。可这官场非比寻常。九爷,您一直做着点生意避开官场,也挺好。”
“爷谢谢你啊。”九阿哥盯着桌子上的一叠子银票,看一眼许主事,一弯腰抓着银票塞荷包里,笑容灿烂,大白眼闪亮。
“许主事啊,你也别说爷故意针对你,你这马上要升一级,爷要不跟着其他人一起针对你,爷不是太突出了吗?不过,”九阿哥笑着,“许主事的家人,可要管好了哦。”
九阿哥飘飘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怀揣着一百万两银票。
许嘉俊望着晃动的水晶帘子,摇头失笑。
九阿哥出去包厢们,又回头喊一嗓子:“许主事记得买单呀。”他也坦然地笑着:“九爷您放心。”
老狐狸,爷是银子能收买的?九阿哥狠狠地骂着。
九阿哥你看,你也不能拒绝得了银子。许嘉俊淡淡地笑着。
所以,是铜的事情引人注意了吗?还是大郡王要逼着皇上过继十九阿哥,从工部动手?许嘉俊留下一块银子离开酒楼,慢慢思考着。
第三天的早朝上,皇上端坐龙椅,脑袋里还是九阿哥送来的一百万两银票,面无表情。群臣议论纷纷。
许嘉俊在队伍中间站出来,高举朝笏:“启奏皇上,有关于朝廷和日本购买洋铜之事,因为日本方面不断收拢铜出口,朝廷的商人渐渐收不到铜,每年还按照之前的份额从户部和内务府领银子,这账目就成死账。进口洋铜之事也需要另想办法。”
他这一站出来,工部的其他几个官员都站出来。
“启奏皇上,铜之一事关系重大,大清不产铜,仅有的几个铜矿都在云南省,运输困难,成本高昂。大清从其他地方进口洋铜是必须,日本不出口,我们需要另想办法。”
“启奏皇上,那十位商人收不到洋铜,欠下内务府和工部洋铜五十六万斤,铸币司急需要铜,另外出高价从民间收集铜,不断要求云南加大开矿量,此乃饮鸩止渴之法。”
“……”
甚至户部的几个官员,考虑许嘉俊马上是户部的侍郎官了,也都站出来支持。
当然,还是有一些真心着急朝廷缺铜一事的。
李光地陈奏道:“皇上,铜之一事,臣等认为,应该和日本一方沟通,问清楚原因。与此同时,和其他产铜国家尽快取得联系。”
皇上点头。还是没有开口。
八贝勒站出来:“汗阿玛,儿臣有话说。这商人协助朝廷买铜,当初乃是许主事担保的,许嘉俊在工部,对这件事知道的也是最详细,为什么至今才上报上来?
商人欠铜五十六万斤,工部不光不说话,还在云南加大购买,利益趋势之下云南地方官为了加大开采量,不知道怎么样苛刻督促矿工,如此这般……儿臣认为,许主事应该拿出来一个说法。”
八贝勒表情沉重,对云南可能出现的乱象着急。
九阿哥却也站出来:“汗阿玛,儿臣认为,这不应该归于许主事的责任。一事论一事。许主事当时提出商人采购的提议,是对的。官方的人买铜,不光不懂行,还容易拖延推诿。商人买铜后情况大好,这都是许主事的功劳。”
八贝勒怒:“九弟,你认为,商人没有责任吗?”
“商人当然有责任。首先补上欠的铜,认罚认打。”九阿哥一点不含糊,“但此事和许主事无关,是日本一方不买铜。再说了,八哥,工部的人又不是许主事一个?许主事还只是一个主事。”!!!
工部汉人尚书李喻之麻利站出来:“皇上,八贝勒,九阿哥,这事情,臣知道。日本方面据说是铜矿枯竭,每年控制出口量减少三百万斤。
不光是铸币司缺铜,地方各大造办处都缺铜。臣要那十个商人尽可能地和日本方沟通,但至今没有回复。
至于为何一直不上报不制止,因为臣等一直在想办法。虽然日本铜减少,至少还有一些。还是要商人采购。”
八贝勒微笑:“李大人,前几天大桥坍塌,这又缺铜,工部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该知道不知道的吗?”
“不敢,不敢。”尚书李喻之擦着额头的汗,诺诺不敢言。
“八哥你问他,你不会自己去查?”九阿哥护着工部的人,“那大桥,这买铜的事情,都不是工部的人能控制的。工部的人也想将事情办好。难道,这铜还能不进口了吗?”
“我知道大清急缺铜,能进口一点是一点才是正理。但事情要说出来。而不是瞒不住了,再爆出来。”八贝勒据理力争,词严义正:“汗阿玛,儿臣认为,这两件事,工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问责到个人,而不是一个‘法不责众’就糊弄过去。”
“八哥你拧巴什么那你?”九阿哥着急了,一副恨不得堵上八贝勒嘴巴的模样。“八哥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饿晕了?”
八贝勒:“……”
皇上:“……”
群臣:“……”
太子实在受不住这两个糟心弟弟的假模假样,冷眼看过来。
大郡王弄不清两个弟弟演的什么戏,着急:许嘉俊马上要做户部侍郎,还是这个岁数,以后妥妥的相位,你俩别给我得罪喽?!
三郡王看戏。
四贝勒站出来:“汗阿玛,儿臣认为,铜之一事要办,也不能太着急,以防乱中出错。现在尚可从民间收集铜,问题还不是太严重,派人去处理这件事是正理。
至于工部的责任,也不能说没有。该问责,应该问责。”
皇上点头:“老四言之有理。阿山、李喻之,这事情,你们要处理好。”
“臣遵旨。”
阿山还好一些。李尚书心头突突跳,声音都打颤:皇上要打压工部?工部里头汉官多,这和十九阿哥要不要被过继,有关系吗?
“皇上,大清距离日本遥远,每次光听着江浙两省官员回复,总归不是办法。臣请去一趟日本。”居然是许嘉俊。“皇上,这事情臣有责任,和工部其他人无关,臣愿意戴罪立功,去一趟日本。”
九阿哥心神一震:要跑?九阿哥对着许嘉俊小眼睛里露星光:“许主事果然好样的……”
八贝勒打断他的话:“汗阿玛,儿臣有不同意见。此事许主事去日本不是急需,有许主事主持,处理好商人的事情,才是急需。”一转身看向四贝勒:“四哥你在休息,你来上朝做什么?莫不是来帮谁?”
八贝勒咄咄逼人:“正追责任的时候,四哥提出来铜的事情。叫弟弟不得不多想。”
“四哥就是来帮忙的又怎么样?”九阿哥任性着,“这事情明摆着,追责任有用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商人也不想欠铜,工部也想要铜,都不是故意的。”
“你!”
“你!”
兄弟两个斗鸡眼。
几个警觉性高的灵性的人都在心里打转转:这对皇家铁兄弟又要闹什么?
特意来帮忙·四贝勒眉眼不变:“八弟,九弟,这个事情,我们私下讨论。汗阿玛,儿臣认为,许主事不需要去日本。大清不需要朝日本派人。商人都从日本买不来铜,再怎么沟通都是于事无补。一是从其他国家买铜,一是赶紧派人去云南查看铜矿事宜。”
云南乃大清边省,再穷再远也是军事重地。万一地方官为了加大采铜量逼着旷工赶工,出现旷工闹事,就会危机大清边疆安全。
皇上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明晃晃的怒火。
今天的早朝一直上到午朝还没结束,在京的五个商人也被提溜到乾清门,皇上亲自询问铜进口的事情。到中午了,大家伙都饿的肚子“咕咕”叫,尤其早饭没吃的一些个,可皇上就是不给送饭,一口水也没有。
到下午,有的人都要站不住了,事情终于要折腾清楚了。又出来大事了!
通州来报,附近的老百姓主动帮助官兵打捞残桥,忙乎的热火朝天,发现造桥的钢材厚度明显不对,群情激奋,老百姓一起闹着,要皇上处罚不法商人。
保定府上报,有一个大客栈塌了。老百姓都说,之前就有不少人察觉那客栈不安全,但没人理会。县令还抓了几个说话声音最大的打板子。因为那客栈老板是谁谁家的亲戚。老百姓因为通州大桥坍塌的事情,都很愤怒,都说是贪官奸商同流合污。
浙江宁波港口附近的地方有个主桥塌了,附近来往的船只不小心撞上去了,就直接给撞塌了。这是撞豆腐那?!看日期,这是四天前的事情,八百里加急。因为宁波港是大清主要港口之一,地方官紧急求救朝廷派工匠去修桥。
………
皇上气啊。
这绝对是熊孩子做的!
皇上看一眼下面明显心虚的八贝勒和九阿哥,运气运气再运气。
工部的人都跪下来请罪:“臣等该死,皇上,都是臣等的失误,皇上您保重龙体。”
皇上龙颜震怒,寒声道:“工部的人都记一个大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可在?”
“臣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出列,都知道,皇上这次要狠查工部的官商勾结,最担心的是,自家的人有没有牵扯在里面的。
皇上面沉如水,这是动了真火。
大臣们跪了一地,都不敢吱声。
十九阿哥飞着一个食盒来乾清门,一进来就开心地大喊着:“皇上,祖母要我给你送饭。”
第29章
皇上又气又笑。
大臣们呆滞。
哥哥们都惊呆了。
潇洒小道士就这样, 大大方方地进来乾清门,一身玉色的缂丝小道袍上绣着小鹰儿,丑得要人没眼看, 针脚都飞出来, 更不说那边缘上的海水云纹, 偏偏他穿着一身骄傲,腰上一个丑的都认不出来什么花纹的荷包一摇一晃。
皇上真想表示朕今天起床没带眼睛。
可那食盒里露出来的香气要皇上感觉,嗯, 真香,真饿。
大臣们都想酝酿酝酿夸夸十九阿哥这身衣服的好词好句。
可那食盒里露出来的香气要他们的肚子“咕咕”叫,忍的好不辛苦。
哥哥们那真是担心又害怕, 生怕皇上一怒之下训斥十九弟,熊脾气的十九弟又和皇上闹起来。
可是, 列祖列宗在上, 他们也好饿。即使早膳吃得很饱的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 都好饿。
寂静无声中,潇洒飞着大食盒上来丹陛, 落在皇上的脚边。
“温热正好哦, 有荤有素有汤有饭哦。”潇洒看着皇上好像饿又好像不饿的样子,脸上肌肉扭曲,很是奇怪。“都是祖母和潇洒中午吃的哦。”
一转身看着殿下的其他人, 尤其其中一个长的最好看的, 看着自己情绪最激动的一个人,问道:“最美的叔叔,你是不是很饿很饿?”
许嘉俊心神一震, 抖着声音回答:“回十九阿哥, 臣很饿很饿。”
哥哥们包括其他的大臣们:我们那?我们那?十九阿哥原来你还是看脸的人!
看脸·潇洒小道士感受到他们愤怒的情绪, 误以为他们气恼皇上不给他们吃饭,哄着道:“别怕,别怕。马上吃饭,都有大鸡腿哦。”
一转头,他不明白地问皇上:“大人们都饿了。哥哥们也饿了。祖母说‘人是铁饭是钢’,要先吃饭再干活。皇上要吃饭,都要吃饭。”
皇上差点没忍住那复杂的情绪,板着脸,差点就问出来那句“你学的礼仪那”,思及太子和大儿子在熊孩子手里吃得瘪,皇上可不想被熊孩子当场回一句“你学的礼仪那”。
“吃饭是为了干活。不干活,不吃饭。汗阿玛正在和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现在不是用饭的时候。”皇上肃着脸回答。
“皇上,吃喝玩乐晒太阳是每一个生灵的权利和义务。皇上要照顾好自己,也不能虐待其他人。”潇洒同样的严肃。
皇上惊呆了。
哥哥们都惊呆了。
满殿的王公大臣都惊呆了。
可是十九阿哥就能睁大眼睛,和皇上面对面地“讲道理”。
太子麻利儿站出来:“汗阿玛,天地生养万物,动植物都要吃喝玩乐晒太阳,人也一样。皇祖母仁慈,更有一番慈母之心关心皇上。皇上仁慈,更有一份君父之心关心吾等。请皇上先去用膳。”
“请皇上保重龙体,请皇上用膳。”满殿的人跟着喊。
皇上气。
潇洒赶紧给皇上用内力顺气。
“皇上,你能不生气吗?”潇洒总是看皇上奇奇怪怪地生气,很不理解。他说着小大人的话,还一脸无奈一脸包容地,看着皇上。
还伸手拍拍皇上的肩膀,特有大人的模样。
太子眼睛一闭。
满殿的人都恨不得今天起床没有带耳朵眼睛。
皇上用他四十五年来做皇帝的定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汗阿玛记得了。”
知错就改就是好皇上。潇洒看着皇上,一脸“欣慰”,眼里还有满眼大度:“皇上,潇洒知道了,潇洒不和皇上生气。”
潇洒小道士还很有讲究地,举起小手一个飞吻送给皇上:“潇洒喜欢皇上,皇上棒棒哒。”
皇上:“!!!”
群臣:“!!!”
周围装死的宫人们都要站不住了。
皇上那张龙脸五颜六色地变化,一抹脸,很是无力地吩咐:“都下去用饭。”
这一句是对殿下的人说的。
满殿的人高呼:“臣等告退。”
眨眼间人都跑没了。
宫人们都跑了。
皇上:“!!!”
皇上伸手拍拍熊孩子的脑袋,笑道:“和朕去后殿用饭。”
“好哦。”
皇上拎着食盒来到后殿,潇洒去暖阁里找到毛巾给皇上擦手擦脸,大夏天的也不是大朝会皇上穿的很家常,没带朝冠也没挂一个珠珠串串的,洗漱完就能用饭。
潇洒摆好碗碟,皇上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份份饭菜放在桌子上,又不舒服地问:“喜欢那个最美的叔叔?”
“喜欢。叔叔聪明。”
“看人不能看脸,也不能看聪明不聪明,要看忠心。”
“要才德兼备。皇上,‘才’在‘德’的前面。”
“……那他要是不听话那?”
“要他听话啊。”
小孩子的话里带着天经地义的理直气壮。不听话,就要他听话。皇上乐了:“之前先皇,也就是你玛法还在的时候,大清贪污成风,连番整治二十年,大清迎来一个清官辈出的时代,都是有能力、能办事的清官。
汗阿玛很骄傲,从古至今的历朝历代,都没有康熙一朝的清官多。可是,这人啊,一安逸下来,就变了。这几年的官场,汗阿玛也知道……可是……”
“皇上老了,潇洒知道。”潇洒有模有样地安慰皇上,小眼神里还有小孩子学着“大人”的心疼:“潇洒还没长大,皇上要哥哥们办事哦。”
“好,要你的哥哥们办事。”皇上给两个人各盛一碗汤,又问:“那你的哥哥们要是不听话那?”
“哥哥们听话。哥哥们孝顺皇上。”
“那你看,你二哥、大哥,哪个最孝顺?”
“四哥最孝顺。”
“……小孩子还真敢说。你四哥哪里孝顺?天天板着一张脸吓人。”
“四哥的心孝顺。”
“那你二哥大哥那?”
“皇上最疼二哥,师父说,父亲最疼的孩子,往往被疼习惯了。皇上最重视大哥,师父说,父亲最重用的孩子,往往被忽视了。”
“……你师父说得对。”
皇上叹气。
“你二哥,就是被朕宠的太多了,宠的他明明知道该怎么做,也不去弯腰,就认为,朕什么都应该给他。你大哥,他是老大,那个时候啊,皇家的孩子少,养活的更少,天天打仗,你大哥八岁就跟着朕去塞外,和蒙古王公们赛马比武,个头还没有马驹高……”
说着话,皇上难免伤怀。
他忽视了老大,一心认为老大做大哥的,就应该帮助老二这个嫡子,就应该出生入死地为了大清而战。
他宠着老二,他想给老二一个皇位。可就连皇上自己也差点忘记了,这天下是天下人的,不是他的。他也不是万能的。
“皇上,哥哥们聪明,哥哥们都知道。”潇洒用自己的小汤勺给皇上舀一勺子炖蛋,放到皇上的碟子里,很孝顺的小样儿,“皇上,吃饭开心哦。”
“好,吃饭开心。”皇上开开心心地用着小孩子吃的炖蛋,那是真感动:能要护食的熊孩子送一口吃的,那可真不容易。
父子两个在后殿里开开心心地用饭,另一边,武英殿里头的一群人,也在“开开心心”地用饭。
狼吞虎咽的,却还保持用餐的礼仪,都是一群文雅人。皇子们这一桌上,九阿哥喝了一碗素面汤,缓一缓肠胃里的饥饿感,用眼神询问八贝勒:待会儿还上朝?
八贝勒用眼神回答:上朝。
太子瞄他们一眼,笑着问:“你们说,待会儿……”十九弟会上朝吗?
“不会。”四贝勒明确地回答。
“为什么不会?”十四阿哥好奇。
其他的弟弟们都好奇。十阿哥大声笑着:“是不是因为十九弟跟着四哥学习礼仪,四哥教导十九弟要远离龙椅,远离朝堂?”
哥哥们都笑出来,都想起来第一次太和大殿上,十九阿哥避龙椅避之如蛇蝎的样子。
十三阿哥笑道:“这样挺好。”
五贝勒点头:“十九弟只是一个孩子。”
十二阿哥问道:“五哥、七哥,你们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大约还有七八天,就能出来结果。”七贝勒回答,询问的目光落在十二阿哥的身上。
十二阿哥犯愁,挨个问哥哥们:“五哥、七哥,这事情难吗?八哥、九哥、十三哥,你们在户部做事,有压力吗?”
“不难。”
“很简单。”
“没有压力。”
“很轻松。”
“除了每天坐的太久都好。”
哥哥们一人回答一句,一起看十二阿哥。十二阿哥表情犹豫有胆怯,反正就是不自信,很是奇怪。
四贝勒直接说道:“十二弟要办差也一样。学学就会。”
七贝勒点头:“下面的人都会做好,你只要安排好,随时盯着事情进展,不出错儿就成。”
怎么用官员们,怎么管理奴才们,有关于用人,这是皇子阿哥们在娘胎里就学的事情。哥哥弟弟们都觉得很轻松。
十阿哥大言不惭:“十二弟你放心。你想办难的差事,一般也没有。”挤挤眼,“难的差事都交给哥哥们。我们只管吃喝玩乐晒太阳。”
一个哥哥送十阿哥一枚冷眼。
但十二阿哥真被安慰到了。
十二阿哥听皇上的话,要去问一问十九弟自己能做什么,却每次要问的时候无端端地犹豫,越拖延越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此刻他想着,我不办难的差事就成,我就办简单的差事就好。
哥哥们看他放松下来,点点头也没多问。
十四阿哥看一眼四贝勒,带着一点点不服气:“四哥今天来上朝,是帮九哥?”
四贝勒看他一眼,那意思,不该问的不要问。
看得十四阿哥不由地生气:之前一心疼着十三哥,现在又一心帮着九哥,合计着,就我这个亲弟弟是捡来的?
“四哥就是有兄弟情意。”十四阿哥阴阳怪气的,拿过来一个大鸡腿给太子,“太子二哥你吃。”
哎吆喝!不光送大鸡腿给太子,还喊“太子二哥”!太子殿下表示,孤都惊呆了。
十四阿哥无视哥哥们惊疑的目光,一扬眉:“太子二哥,晚上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太子:“……”看一眼十四阿哥,看一眼自己碟子里的大鸡腿,真心怀疑是十四阿哥中邪了?还是这大鸡腿下了药了?
十三阿哥抬手试试十四阿哥的脑门,满是疑惑:“没发烧啊。”
十四阿哥怒:“我好着那!四哥都能帮九哥,我怎么不能帮太子二哥?”
哎吆喝!哥哥们都笑喷了有没有。
就连大郡王都没有生气十四阿哥送出去的大鸡腿,笑着开玩笑:“十四弟你多大了?”
“反正都比你们小。”
这倒是,皇子阿哥们十五岁上朝,十四阿哥下面的弟弟们都不够岁数。
四贝勒训道:“知道自己最小,就好好学着办差。”
十四阿哥:“!!!”
太子笑道:“四弟,你别训十四弟。十四弟,孤谢谢你的大鸡腿。嗯,很美味。”太子吃着大鸡腿,吃的很是欢喜。
十四阿哥懵。
十四阿哥瞅着太子吃得香喷喷的样子,楞眼。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真吃了。不是,你不怕我下了药?
一边的十三阿哥将自己的大鸡腿给他:“来,哥哥疼你。”
另一边的十二阿哥哄着道:“十四弟别哭,哥哥这个大鸡腿也给你。”
两只油汪汪肥胖胖的大鸡腿送到面前的小碟子里,十四阿哥只能是,双手抱着啃:还别说,和十九弟这样吃大鸡腿最香。
大郡王眼睛一眯。
八贝勒笑而不语。
皇子阿哥们这一桌上又是暗潮汹涌。
王公大臣们都表示:你们就闹吧闹吧,大不了我们都跟着十九阿哥去玩放大镜去。
所有人都瞄一眼“备受十九阿哥瞩目”的许嘉俊,许嘉俊用餐的样子很是优雅斯文,目不斜视,专心致志。
工部这一桌,满人尚书阿山瞪一眼同僚们,护着道:“不服气?”
众人哈哈哈笑:“服气服气。”
满人尚书阿山出身锡伯族伊拉里氏,满洲镶蓝旗人,是皇上信重的嫡系,也是难得一个有点文采的人。做过吏部笔帖式、刑部主事、户部员外部……户部侍郎、左副都御史、翰林院掌院学士、江南江西总督、安徽布政使……如今刚调回工部,其资历之深厚,要其他人只能敬着。
许嘉俊笑着感谢:“谢谢尚书。”
阿山摸着胡子满意:许嘉俊做人就这点妙,他很傲,但他在该敬着的人面前那态度绝对端正,倒比那些见到上官就点头哈腰的人更要上官们喜欢。
汉人尚书李喻之看一眼许嘉俊,思及皇家人对十九阿哥的态度,工部可能被牵扯其中,心里有点点愧疚,笑着将自己的大鸡腿给他,取笑道:“许主事来多吃一只大鸡腿,以后你就是我们工部的招牌美叔叔。”
哈哈哈,不光工部的人笑,其他人也都笑。
许嘉俊苦笑:“谢谢尚书的赏。”
放下筷子,两手抱着大鸡腿啃,一低头,一颗眼泪落在鸡腿上。
后宫里,皇太后听说皇上和十九阿哥一起用膳,欣慰地放下心。得知皇子们和群臣都一起用膳,轻轻地叹气。
皇上用完膳,在熊儿子的照顾下,洗漱擦手,故意问道:“要不要听汗阿玛上朝?”
“不要。”潇洒拒绝的毫不犹豫。
皇上故意问道:“说说看,为什么?”
潇洒:“上朝是大人的事情,潇洒是孩子。”
皇上:“……”
“汗阿玛特批你,长大了。”
“没长大。”潇洒很严肃,“长大也不要上朝。”
“就知道你小子偷懒。汗阿玛可告诉你,上朝要起早,学习也要起早,这是必须的。那普通人种地打铁,不也是起五更?”
潇洒一睁眼,这真是一个大事情。潇洒纠结着脸一会儿,眼睛一亮:“皇上,潇洒会赚银子,等潇洒长大,潇洒就退休养老了。”
皇上:“!!!”
刚进来要收拾桌子的梁九功,差点没忍住喷笑出来。
皇上气得伸手捏捏他刚长出来一点肉肉的脸,狞笑着:“美得你!”
“潇洒最美。潇洒长大,是秦淮河最美的小道士。”潇洒小道士给皇上一个小鬼脸,捧着筷子要帮着梁九功收拾碗碟,吓得梁九功脸都白了。
“小主子,您可不能拿这个。”
“我能干活。”潇洒很骄傲,将碗碟送到食盒里,还要拿着抹布擦桌子。
梁九功惊吓之下就要抱着他离开。
“要他干活。”皇上开口了,皇上自己将碗碟都收拾好,继续给熊孩子安排事情,“胤禝回去你祖母那里,和你十二哥去一趟工部,雷金玉几个造园子的大家都要见你。”
“好哦。雷金玉好哦,潇洒喜欢。”潇洒小道士,三四岁的孩子,笨笨且认真地擦着桌子,还聪明地知道要拿着抹布去水盆里洗干净。
还会提意见:“十二哥办差哦,我要十三姐姐。”
“行,给你十三姐姐。但你十三姐姐是女孩子,不方便照顾你。还是要你十二哥跟着。”
潇洒刚要答应,又想起了一个事情:“还要小伙伴们一起哦。”
“行。”皇上扑棱扑棱他毛茸茸的头发,“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知道。”潇洒高兴地飞着食盒离开,一路欢欢喜喜地跑去见皇太后。
可把皇太后乐坏了。
“还要你十三姐姐一起出宫,祖母给你换一身衣服好不好?”
“祖母,明天再换。今天穿十五姐姐做的衣服。”
“好。明天再换你十六姐姐做的衣服。”
皇太后瞅着这衣服,安慰自己:反正皇家公主不愁嫁,嫁人也不用会女红。
十三格格听说弟弟要她一起出宫,又惊又喜,慌忙地换着衣服,也是担心地看着弟弟的一身衣服,默默告诉自己,反正妹妹们都不愁嫁。
十二阿哥换了一身衣服,带着十三格格,抱着十九阿哥出宫,一路上就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怀里的弟弟的衣服。满天神佛在上,我们满人家的姑奶奶会骑马打猎就能嫁出去,不愁。
十九阿哥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宫,姐姐们给他做的衣服,是他最美的盔甲。
十三格格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出宫,一路上都精神紧绷着,生怕做错了什么要人笑话皇家公主没有礼仪不懂事务。
工部里头偏僻的一个小四合院里,几个小官员们,研究图纸的工匠们,都惊呆了!
一个四合院的人慌忙行礼。潇洒在十二哥的怀里,一眼看到最喜欢的雷金玉师傅伸脑袋,伸着胳膊,大眼睛亮亮的:“雷师傅,潇洒来了。潇洒帮你造园子哦。”
雷师傅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一眼十二阿哥,双手在衣服上擦擦,又生怕衣服哪里有木屑的,幸亏身边的儿子机灵递给他一个毛巾,他擦擦手擦擦衣服,诚惶诚恐地抱着十九阿哥在怀里,那激动的样子别提了。
“十九阿哥,要不要喝口水?”
“要。”
“来来,喝一碗糖水。”
身边另外一个师傅赶紧端来一碗糖水,一双做活的手从来不抖,此刻在抖。
潇洒两只小手抱着这双满是茧子的手,用内力稳住:“谢谢刘师傅。”
刘师傅开心的眼泪都出来,十九阿哥还记得他姓刘!
雷师傅小心翼翼地喂着十九阿哥用完一碗糖水,抱着他去嘘嘘一次,一个四合院的人都围着他们转悠,就感觉怎么也看不够:十九阿哥长得真好看。
十二阿哥是年长的皇子了,对于他们而言,正面看皇家人就是不尊重,无礼的行为。尤其十三格格:垂肩辫发任天真,皓齿明眸独有神,一股山泉流涧谷,邻家小妹正清纯。谁也不敢多看第二眼。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在工部里头玩得开心,听师傅们和他讲园子的构造,听得津津有味,还会提意见。
等到他的小伙伴们都来了,画院的画工们也来了,潇洒领着他们,一起规划儿童乐园和童学院,重点:“姐姐们给我做的衣服哦。”搭配一个高高扬起的脑袋,一个转圈儿显摆。
小伙伴们果然都羡慕了。
“哇哇,好好看。”
“我也要姐姐们给我做衣服!”
“我没有姐姐,怎么办?我要我哥哥给我做衣服!”
潇洒昂首挺胸:“小道的哥哥们最多,姐姐们也最多,都棒棒哒。”
小伙伴们都要嫉妒了。
阿尔松阿:“我也要多多的哥哥姐姐们。”
崇安:“要阿玛额涅生多多的哥哥姐姐们。”
“不对。哥哥姐姐们不是生出来,是观音娘娘送的。”
“不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那样。”
“不对。我阿玛说我是村口捡来的。我要我阿玛再去捡。”
“……”
潇洒:“都不对。我是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记得。你们是送子观音送的。”
孩子们惊叹连连:“哇哇,十九阿哥最棒棒哒。”
潇洒那小下巴能抬上天。
十三格格捂脸抖着肩膀笑。
十二阿哥笑得东倒西歪没有样子。
在场的大人们都表示:你们说的都太对了!
等到潇洒小道士领着他们一起看园子模型,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提意见:
“要彩色的。滑滑梯是香蕉的模样。”
“要打仗的地方,要有战舰和大炮。”
“要读书的地方,要有高台登高望远。”
“要有大象,要有洞穴,还要有草原打猎。”
“要种地。”
“要有爹娘一起。”
“要有哥哥一起。”
“……”
潇洒眼睛一亮:“要姐姐妹妹嫂嫂侄子侄女们都一起。”
孩子们跟着:“十九阿哥,姐姐妹妹嫂嫂侄女们是女孩子,女孩子能和男孩子一起玩吗?”
“当然能。姐姐妹妹侄女们香香软软的,和哥哥们不一样。”
“哇哇!”孩子们佩服他们的十九阿哥知道的真多,几个宗室皇亲国戚家的熊孩子还围着十三格格转,伸着小鼻子,大喊一声:“香香软软的!”
潇洒小拳头一举大眼睛一瞪圆:“潇洒的!”
孩子们一脸崇拜地跟着喊:“十九阿哥的。我们要回家去找姐姐妹妹侄女们。”
十三格格羞得满脸通红,却又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就感觉,对于出嫁的恐惧,也不是那么重了。
十二阿哥瞧着弟弟孩子王的模样,与有荣焉。
其他人听着都乐呵呵地笑。小孩子嘛,对世界的一切都好奇着,看蚂蚁上树,看人扫地洒水,都是专心且重大的事情。玩起来,自然也是身边吃喝拉撒的大事,能记得爹娘和哥哥,已经不错了。
至于十九阿哥还能记得姐姐妹妹嫂嫂侄女们,这自然是十九阿哥最聪明。
师傅们和画工们看着他们,干活也不是那么枯燥辛苦了。几个师傅听着孩子们的意见,不断改良一些图纸上的细节设计,灵感爆棚。
——这是他们第一次给孩子们建造园子,这会是这片土地上第一座给孩子们的园子。而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了童心,但他们很高兴去体会这份童心,再加上作为大人们的关心,要他们玩得尽兴又安全。
师傅们忙碌,孩子们也“忙碌”。十三格格刚刚笑得眼泪都出来,此刻坐在一边,翻看这里的书籍,体会这里的模型图纸,一座精美的园子出现的过程,思及自己正在造的公主府,脸儿红红。
皇家的每一个公主出嫁,都是为了大清。她们在嫁人后要打理家务,更要管理出嫁地方的一些事务,甚至有能力的还会管理军事事务。当地的土地丰收、匠人水平、各民族和乐……都是她们的责任。
而这些放大镜、滑滑梯等等新事物,将会风靡大清,也会被她们带去封地。
十三阿哥瞧着这些玩乐好,琢磨着自己出宫开府,也造一个。看一眼十三格格提议道:“十三妹妹,公主府里也造一个小乐园,妹妹也能玩。”
十三格格心动又犹豫:“十二哥,大人也能玩?”
“当然。最好是大人和孩子们一起玩。这里不光有玩乐,还有放大版的九连环,七巧板,拼图积木……大人孩子都喜欢玩。将来十二哥也要玩。”
十三格格抿嘴一笑,响亮地答应着:“谢谢十三哥。我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姐姐们吗?六姐姐一定喜欢。”
十二阿哥想起他们的六姐姐,吓得打个哆嗦,连连点头:“当然好。六姐姐多玩玩,……”说不定能温柔一点。
十三格格脸上的笑容更大。
六格格,序齿四公主,嫁在喀尔喀蒙古,上次进京一次,那气场大的,除了皇上和几个年长的皇子们,弟弟们都害怕。
十二阿哥因为十三格格的笑容,脸红红的,拼命安慰自己:十九弟一定不会怕六姐姐的!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自然不知道十二哥对他的“期待。”他在工部玩了一个傍晚,还在工部汇同工匠们一起用了晚食。记起来答应皇上早点回宫,奔跑着追着太阳,好在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宫里。
三个人跑的一身汗,进了宫经过乾清门,皇上和大臣们居然还没下朝!
皇上坐的高,正好面对他们的方向,一眼看到三个孩子满头汗的样子,出来乾清门一细看,笑出来。
“怎么跑着回来?”
“给汗阿玛请安。”十二阿哥和十三格格脸红红的,说话都喘气。潇洒回答:“皇上说要早点回来,大人们都会说‘不早点回来。否则就没有下次。’”
皇上乐了:“你还想有下次,你看看什么时辰了?”
“有下次。下次十四姐姐、十五姐姐、十六姐姐、十六哥、十七哥、十八哥,一起出宫玩。”小孩子不记仇,已经忘记他和几个哥哥的矛盾。
“……好,你哥哥姐姐们都出宫玩一玩。”皇上答应着,脑袋里转悠着十六、十七、十八哪个适合过继。“十二你带着妹妹回去休息,胤禝跟着朕来。”
皇上说着话,直接胳膊一捞,抱着熊孩子就进去乾清门。
十三格格着急,十二阿哥更着急。可他们这满身汗的,急需要先打理打理自己。
大殿里头的人,都看到门口的情况,震惊于皇上要十九阿哥出宫玩,还带着十三格格。更震惊于皇上抱着十九阿哥回来。
潇洒很生气:“皇上,潇洒是孩子,皇上不讲道理,潇洒要生气了哦。潇洒要去衙门告状皇上,潇洒是童工。”
皇上正给他擦汗,直接气笑了:“朕八岁登基,起五更睡午夜的,也没喊一句‘童工’。”
“哇哇,皇上笨笨。”
皇上:“!!!”
“乖乖站好。”皇上更生气,吓唬道:“皇家没有童工,一出生就是‘工’。”
潇洒:“……”
又要学习,又要办差,潇洒站在太子身边鼓着脸,就,生气。
早知道,认完爹就回去南京。
等手榴弹造好,就回去南京。
太子看一眼身边气鼓鼓的小孩子,莫名地同情一咪咪:皇家的孩子都这样,孤更是,两岁就是太子,古往今来第一个做了三十多年太子的人,还要继续做下去。
想着想着,太子更心疼自个儿。
潇洒的小手拍拍太子的大腿:个头只够到大腿。“太子不哭。和皇上要加班费。”
咳咳,咳咳。
满大殿的人一起装作聋子,唯有许嘉俊看着十九阿哥,目光穿过漫漫时空长河,看到当年的那个闺中人,目光朦胧涣散。心口疼的他失去一贯的自制力。
许嘉俊身边的主事偷偷踢他一脚。
太子仰着脸,身体朝十九弟的方向靠近一点,似乎要护着自己天真烂漫的弟弟。
皇上咳嗽一声,安慰自己“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皇上端着帝王的威严,肃容问道:“胤禝看看,这五位商人,哪位适合继续做铜商?”
潇洒迷糊。
皇子们震惊。
大臣们都忍不住了。
尤其汉家大臣们。
人以群分。民族上分满汉蒙回藏……出身上分王公贵族和科举清流,为人上大体分清官或者贪官、中庸,地域上分关内关外、江北江南……
江南的官员们大体分为两派:皇上派去江南的曹寅形成的一派保皇党,汉军旗汉人。土生土长的土皇帝世家大族。
曹寅那一派系的人目前情况不明,大有倒向大郡王一系的意思。世家大族自持华夏文明,坚决维护嫡出的太子一系,但目前也有变为保皇党的意思,反正他们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他们的十九阿哥!
皇上不光想要过继十九阿哥,还要十九阿哥小小的孩子上朝!都挺愤怒的,虽然不敢。
许嘉俊的一句“皇上此事不合礼仪”,后面紧跟着林御史、李尚书……一呼啦都站出来,都喊着:“皇上,十九阿哥还小,尚且不能处理如此大事。”
潇洒:“……”
这要是一般的孩子,比如十四阿哥这么大了,还是犯撅的孩子,那一定会以为这些人都不喜欢自己,都和自己对着干,都不疼自己。
潇洒是聪明孩子,大声支援一嗓子:“谢谢叔叔伯伯们的关心。”“吧唧”一个飞吻,转头和皇上生气:“叔叔伯伯说得对,潇洒是孩子。潇洒聪明,不要学习又办差。”
皇上冷哼:“是谁说‘活到老学到老’的?所有人都是学习和办差同时进行。你们五位站出来,要十九阿哥看一看。”
潇洒气得就要嚎一嗓子,一看皇上等着他哭的样子,立马气得不哭了。
生气的小道士愤怒着一张俊脸蛋,转身一看,大殿中间站着不止五个商人,十多个。看打扮,都是他曾经在扬州见过的“富可敌国大皇商”。
太子一看皇上铁了心要十九弟做事,提醒道:“铜商就是代表朝廷从日本买洋铜的人。大清缺铜,日本铜矿枯竭,本来十位商人,现在只需要三位。”
潇洒:“谢谢二哥。”
“都笨笨。”小孩子童言无忌,“他们不能生银子。”
皇上乐了:果然熊孩子看人准。
“为什么不能生银子?”皇上好暇以整地问。
“大清缺铜。大清从日本进口铜,另外一个原因是日本的炼铜技艺比大清的稳定。直接从日本进口,买来就可以用。他们拿着户部和内务府的银子,和日本买铜,从中间抽成,既不是商人自己做买卖,也不算匠人自己研究炼铜技艺。”
“拿来主义是不对的!”潇洒真的生气了,“大清的炼铜炼钢技艺好,大清的匠人更好。”
皇上面上没有表情,心里长长地一叹。
工部的官员们再次集体请罪:“皇上,十九阿哥说得对,这方面是我们疏忽。我们一直想着直接买就好,大清的炼铜炼钢技艺,应该稳定提高。”
其他人都站出来:“皇上,是吾等思虑不周。炼铜炼钢一事乃是大事。我们不能因为事情繁琐就不做了直接购买。如今日本不卖了,就是一个教训。”
皇子们默不作声:十九弟出海见识过一次,就能知道这些事情吗?他们好想出海,甚至去日本看一看,为什么那个弹丸小国,有那么好的技艺。
众人各有各的思绪,都以为皇上这是要真怒了,皇上这次却没有生气。皇上语重心长:“刚刚卿家们的建议都很好。这几位商人提议的,从其他国家买生铜,在日本炼铜,再从日本进口,也是一个方法。
朕都明白。这个方法简单方便。
可这个方法,要我们大清永远依赖着他们的技艺,一旦有一天两国打仗,我们的铜从哪里来?我们的火器、我们家里的日常用具,一个铁锅,都牵扯到各种冶炼。这个教训要牢记。胤禝看看,该买还是要买,看哪个适合做这个买卖?”
潇洒奇怪地看一眼皇上,看一眼红着眼睛流泪满脸羞愧的大人们。也看到一脸着急的美叔叔,林御史……都不要他去选。
潇洒的眼睛盯着这五位看,看到他们两腿打颤:以前那生意多好做啊,他们代表大清和日本一方做生意,大国皇商,谁见到都客客气气的,他们就算不贪,光收取其他小商人的孝敬,那就很是发财,可是要研究技艺,他们都怕了。
无他,这是一个无底洞啊。
没有人知道这要花多少银子时间才出来成果。
更没有人想去做那卑微匠人才做的活计。
五位大腹便便锦绣华服的商人,抖着一身的肥肉,拼命想要十九阿哥看不到他们。
潇洒的眼睛落在他们的身上,围着他们走了两圈,伸小鼻子闻一闻……跟老虎吃肉之前看肉肉新鲜不新鲜一般。
不说这五位吓得跪下,就是其他人看着,一面是忍禁不住的想笑,一面也是同情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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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当然, 随着潇洒的动作,皇上的耐心等候,一些汉家大臣是真的着急了。
十九阿哥还是做一个富贵闲王好, 至少在他长大之前。
他们看向十九阿哥的表情越发地急切, 强烈地示意他不要选。
皇上沉默等候。
太子闭上眼睛:汗阿玛是要放弃曹寅那一系扶持的王氏贵人一脉, 利用十九弟来维持朝堂的平衡吗?
大郡王满脸愤怒:汗阿玛一个劲地宠着十九弟,意欲何为?
三郡王一贯看戏的脸严肃下来:汗阿玛,儿臣也可以作为汉家文臣的代表, 儿臣这么多年的努力一直都不存在吗?
四贝勒的面色更冷:皇家没有孩子。十九弟只是一个孩子。两个声音一起在他心头怒吼,要他自己先挣扎起来。
…………
众人的心思潇洒都不理会。潇洒看着这五位,自觉看够了, 听着他们抖着肥肉跪着哭:“给十九阿哥请安。”
“那两句话,是海伯伯说的哦。”潇洒一眨眼, 对皇上又大喊一声, “那两句话, 是海伯伯说的。海伯伯是一个老矿工。潇洒也不懂铜的事情。潇洒喜欢海伯伯。”
潇洒喊完,转头又看着这五位。皇上眉心紧皱, 满殿的人都因为十九阿哥话音里那强烈愤怒的, 因为海伯伯受到不公平待遇产生的愤怒,心里头震动:十九阿哥,在同情一个矿工?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长在民间。
潇洒不光喊出来这句话, 他还提议:“皇上,能要海伯伯自己买卖铜吗?”
“你海伯伯精通炼铜,但不懂做买卖。这是两个行业。”皇上明确拒绝。
所有人都狠狠地舒出一口气。
潇洒环视一圈, 从皇上到他们每一个人, 在脑袋里问小系统。
“高人, 小道必须要五个伯伯中选吗?”
“不是必须选他们。他们熟悉情况,是好的选择。”小系统话音里带着叹息。“匠人自己买卖铜是不可能的,必然通过国家和商人。”
“为什么?海伯伯炼铜最厉害。比日本匠人厉害。”潇洒很不理解。
“小道士,我说了你也不懂。这片土地,你可以看成一个金字塔,塔底的人供养国库,塔顶有权利的人花用国库,宫廷艺人民间戏子,商人提供的各种享受衣食住行等等美色艺术奇珍奢侈品。钱和权的游戏,和农人匠人无关。”
“不能改变吗?”
“不能。没有皇商,有国企;没有宫廷艺人戏班子有娱乐圈,没有盐商铜商有石油公司,没有土地兼并有房地产金融,再过五百年,一千年,依旧是一个金字塔。小道士,你只有自己变强,世间每一个生灵能照顾好的只有自己,唯有拼命地朝塔顶爬。”
“海伯伯必须自己爬吗?”
“是的。小道士,即使你帮了海伯伯这一次,他做了皇商后,又怎么不会变成你面前这样的人?世间生灵都是趋利避害,所有行为都是功利结果为导向。至于权势和金钱,胜王败寇,爬上去了,自然要享受。”
“海伯伯不会。”潇洒坚持。
“好吧,不会。”小系统叹气,“但他是一个匠人。不是一个商人。他真的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官商联合是千古真理定律,海伯伯玩不转。”
“……那小道也是一个生灵吗?”潇洒更迷糊了。
“当然。”小系统笑了,“小道士,你天生的强大,生而知之,但你现在还不懂。你记得我的话,不要去管你师父们教导你的狗屁道理,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自己开心最重要。”
潇洒和小系统的这番谈话,电光火石之间,也就一个呼吸。
他转头看向皇上:皇上是皇上。
皇上的心尖一颤,却是狠了狠心:小十九必须认知到,他不是普通人,他的一言一行,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他也有大清皇位的继承权。
潇洒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他的直觉告诉他,皇上很危险。
他的目光从太子、大郡王、三郡王的身上,落在四贝勒的身上:四哥不一样的。
太子双手握成拳,脑海里都是两岁被册封为太子的自己,站在万万人之上的孤单无助。
大郡王狠狠地一闭眼,眼前是八岁的自己,为了和蒙古王公们表示大清的强大,站在马背上的恐惧。
三郡王面无表情。
四贝勒因为十九弟这个眼神,心头剧烈一震,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要他再也无法犹豫。他猛地站出来,单膝跪地,平视无情的帝王:“汗阿玛,十九弟并不懂这些事情,一些大家的教导他只是记住了。此事,儿臣认为,还是有工部的官员们处理。”
“汗阿玛,四哥说得对。这些事情,自有工部人处理。”十三阿哥跟着,跪在四贝勒的身后。
“汗阿玛,儿子也同意四哥和十三哥的说法。工部的人办不好差事,汗阿玛您打罚他们。十九弟这么大点儿,要他做事,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岂不是要羞愧的没脸见人?”居然是十四阿哥。
五贝勒忍不住就要跟着,要身后的七贝勒猛地踢了一脚:再去求皇上,这是要逼迫皇上不成?皇上只会动了真怒。
皇上面无表情,其他的皇子们都不敢动弹。
一些江南大臣都不敢,更不能在说话:他们不能逼迫皇上。
“启奏皇上,微臣附议。”许嘉俊站出来,语气沉重,“这是臣没有将事情做好,臣求一个机会,戴罪立功。这五位商人若不想做,另选商人。另,臣认为,商人不适合做炼铜技艺研究,此事也是工部没有做好差事,臣一定竭尽全力,在一年内给皇上,给大清,给万民一个交代。”
许嘉俊说完,默默跪下。
皇上疑惑地看他。
所有官员一起看他。
皇子们,尤其是八贝勒、九阿哥,都是心头震动:许嘉俊要自请留在户部做主事,不去户部做侍郎官?!
说实话,就是九阿哥送来那一百万两银票,皇上心里户部侍郎官的最佳人选,还是许嘉俊。而许嘉俊的做法,要皇上不明白。
工部的人自以为明白了,都哭了出来:许主事因为皇子争斗被拖累,却自愿为了十九阿哥放弃登天的机会。
阿山在心里叹气。
李喻之站出来,跟着跪下,老泪纵横:“皇上,臣,也认为,许主事是负责此事的最佳人选。”老臣对不起许主事,老臣放弃了你,但你信老臣,信江南人,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李喻之头趴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
皇上冷哼一声。
“李喻之、许嘉俊,你们确定?”
“臣,确定。”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皇上,潇洒有办法了。”小道士的声音同时响起,眼睛亮亮的,眉眼欢喜。
乾清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十九阿哥的身上。
潇洒环视一圈:“四哥、十三哥,十四哥,我有办法了。美叔叔老伯伯,都不要哭哦。”
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李尚书、许嘉俊着急。却在皇上的威严目光下不敢再开口。
皇上面对小道士还是日常的模样:“胤禝说说看。”
潇洒对着皇上下巴一扬,目光一转看着面前的这五位,跃跃欲试的样子,好似想好先从胳膊还是腿开始吃肉的小老虎。
“皇上要我来选哦,十个人选三个哦。三个哦哦。明白了吗?”小道士的语气好似在问嘴里肉肉明白被吃的命运了吗?
“明白,明白。”这五位眼泪都吓得掉下来了,浑身肥肉乱颤。
“现在你们十个人是潇洒的俘虏了哦,”潇洒目光炯炯,好似在看一座金山:“你们想要小道选你们,不想小道选你们,都要拿银子来赎哦。”!!!!!!
皇上震惊。
皇子们震惊。
大臣们都震惊。
十九阿哥,在利用皇上给的权利,在朝会上公然,索贿?
我今天起床是不是真的没有带耳朵?
众人都呆滞的时候,这五位更是吓傻了。这五个商人齐齐去看皇上,皇上却是笑出来:“既然听见了,就按照十九阿哥的吩咐办。”
潇洒点头,小俊脸上带着脸不乐意:“皇上说了,要听话哦。现在要听小道的哦。”他自己说着话,又围着这五位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补充:“十个选三个,还有其他五位哦。不一定是你们哦。要抓住机会哦。三比五小哦。”
“十九爷,我有八十万两。”一个商人开了口,“我,我,我只想做一个商人。”
“好哦。”潇洒答应着,天真烂漫的小样儿,“十四哥会派人去去银子哦。”
“好。好。”这个商人说完这句话,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皇上还是没有表情变化。大臣们表示:我们都惊呆了。江南大臣都愤怒地看皇上,这次是真不怕皇上发怒的抗议:我们的十九阿哥以前多好的孩子,进了宫几个月就学会要贿赂了?!
皇上:“……”
就连太子和大郡王等等一干皇子们也怀疑,他们的十九弟这都跟谁学的,汗阿玛你怎么能教导十九弟这些?!
要不说十四阿哥偏激有胆子吗?小道士的话音一落,朝十四哥投来一枚信任的小眼神,十四阿哥立即热血上头,大声回答:“十九弟放心。十四哥一定办到。”
潇洒鼓掌欢呼:“十四哥棒棒哒。”
气得四贝勒大喊一声:“十九弟不许乱玩。十四弟,你答应什么?”
十四阿哥就要发怒,十三阿哥却是嘻嘻笑地劝着:“四哥,你听十九弟说完他的方法。”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给四哥一个小鬼脸:“四哥生气长皱纹哦。”
四贝勒:“……”
众人都想笑。这个环境不能笑,忍得好辛苦。
太子先笑:“十三弟说得对。四弟你急什么?”
皇上瞄一眼,一个冷哼,自己也笑:“天黑了,掌灯。胤禝继续。”
“好哦。”潇洒答应着,眼睛看向其他四位:“速度快哦。时间就是金钱哦。不能浪费小道的时间哦。”
“十九爷,我只有七十万两。我也只想做一个商人。”
“十九爷,我有八十万两,我也只能做一个商人。”
“十九爷,我有五十万两,但我有一个宝贝十九爷一定喜欢,价值三十万两。”
“十九爷,我,我,我想继续做铜商。我有六十万两。”
潇洒听到有人还要继续做铜商,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叫什么?”
“回十九爷,我叫赵光馍。”这位一边磕头一边说着话,“十九爷,我知道炼铜重要,但这不是我们商人能做成的事情,工部的老爷们自会达成。我想继续做铜商,我喜欢做生意。”
做生意,怎么能不做国库的生意?这是天底下最大的客户。其他人另有关系网,不做铜商也能做其他方面的皇商,只有赵光馍上头没人,全凭许嘉俊这几年的维护才做稳了皇商,他无法放弃铜商的名头。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他,看出来他的决心和诚实,点点头:“做皇商归户部和内务府管哦。炼铜技艺研究,有工部管哦。你还要经过三个衙门的同意才可以哦。”
“草民知道,草民感谢十九阿哥。”赵光馍一直磕头。
“都不要磕头。磕破了会疼。”潇洒的小眉头皱成波浪形,直接用内力飞起来他们。
一转头:“皇上,潇洒有很多很多银子了。潇洒要海伯伯进京,要自己研究炼铜技艺,要一块地,潇洒要造自己园子里的物事哦。”
今天的朝会,十九阿哥的应对,又要所有人都震在原地。
潇洒小道士,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护短,要护着自己身边的人。
他不去管其他的什么国家天下,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海伯伯要研究炼铜,他就给海伯伯一个地方,和海伯伯一起研究。
天黑了,华灯初上。照得整个皇宫成为天地间最亮堂的地方,皇上宣布退朝,自己抱着熊孩子离开。
所有人望着皇上抱着十九阿哥的背影,一摸摸后背,都是一身的冷汗,朝服都湿透了。
兄弟们站在一起,相顾无言。
工部的人扶着李喻之、许嘉俊站起来,两个人的腿都在抖。
李喻之红着眼睛用他全身的力气握住许嘉俊的手,除了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嘉俊反而安慰老尚书:“下官都明白。尚书请不要担心。”
说的小老头李喻之更能哭。
林御史带着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工部这边的情景,默默转身离去。
十九阿哥的身后站着他们,皇家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掂量掂量,这是好事,也是不好的事,因为这会引起警惕。江南大臣轻易不敢去威逼皇上,保持信任皇上,才是最好的状态。
李喻之也知道这个情况,带着工部的人回去衙门,找到机会和许嘉俊说了几句话,唯有叹息不止。
另一头,皇上抱着熊孩子去皇太后的宫里,问他:“如果那个美叔叔贪污那?”
“罚他干活不给工钱。”
皇上乐了:“你不是帮你八哥九哥反贪?”
“潇洒帮八哥和九哥。”小道士很骄傲。
“那你不痛恨贪污的人?”
潇洒的小鼻子皱皱。
“不一样啊。皇上。潇洒喜欢美叔叔,潇洒也帮八哥和九哥。”
“……不是反贪做大侠?不记得你的那些师父们教导你的大事情了?”
“记得。但是,潇洒是孩子,那是大人的事情。师父和高人们,师兄也说‘潇洒只要开心就好。”小道士说着话,浑身都发着光,那是被宠着的孩子,满心里充满被爱着的明亮。
看得皇上一愣。
皇上一晚上都是沉默。
皇上自觉,他是真难。做了父亲,就不忍心做“皇上”,对熊孩子狠不下心。liJia
皇上对着月色伸开右手看一看,五个手指头有长短,可都是他的手指头,若有一天废太子,他又能忍心吗?他又能再选哪一个做皇帝?
皇上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下雨早朝停了,潇洒因为下雨兴奋,早早地起来找皇上要地,陪着皇上又睡一觉,皇上才睡着。
小孩子身上阳气足足的,抱在怀里跟一个小火炉一样。热的皇上出来一身虚汗,这才发现自己受凉了。太医和宫人们都念佛,皇太后也念叨皇上:“年龄大了,不能这样耗着身体。这次幸亏早早地发作出来。”
皇上摸着熊孩子的脑袋,笑得慈爱。
皇上还没拿定主意,决定尽可能地维护太子地位的时候,三郡王、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哥几个傍晚聚在酒楼喝酒,也在发愁。
一口花生米下肚,九阿哥憋不住先开口:“四哥你说,许嘉俊的事情?”
“将功折罪。”四贝勒毫不犹豫。
十四阿哥一挑眉:“你不秉公办事了?”
三郡王笑笑:“这没办法,我们家的人,看谁顺眼就要对谁好。十九弟喜欢许嘉俊。许嘉俊这点事情,说起来都只是小事。”
八贝勒夹一筷子素菜,微微眯眼:“说起来,许嘉俊本人,那真还是一个人物。他在地方上做官,从来不拿百姓一文钱,也不截留一文税银,还朝里贴了很多钱。三年前调回来京城,也是凭实打实的功绩。”
十二阿哥迷糊:“那他和杨文渊有什么区别?”
提起杨文渊,八贝勒长长地一叹,到底还是湿了眼睛。
“杨文渊,他有才华,文章诗词都好,唱的昆曲秦腔也好,清流中人都喜欢他,贪官中人也不讨厌他。他做人很好。可他做官这些年,事情不知道做成几件,手里的银子,却都是民脂民膏和国库。可他总是八哥的知己。”
八贝勒朝兄弟们看一眼:“不要讨论杨文渊。”
七贝勒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太子和大郡王领着十九阿哥进来包间,带起来一阵阵农家风,都是一身农家粗布上衣夏裤的打扮,裤子上还有泥点子。
弟弟们赶紧起身,端水盆拿毛巾照顾着洗手洗漱。三郡王笑道:“今天中午那阵子雨挺大,地里的菜苗儿还好?”
“好。长得壮实。和潇洒一样。”
大郡王笑道:“看那菜,真能吃。太医验过了,叶子都没毒。”
太子也挺期待:“今年冬天可以多几样菜。那火洞子里闷出来的菜,实在吃不下。”
五贝勒笑道:“汗阿玛吩咐水师运榴莲来京城,水师报上来是那边有冬天长菜的地方,估计着,我们今年冬天就能吃到热地方的菜。据说小琉球冬天也有西瓜,不是火洞子里闷出来的,也不是温泉附近长出来的焉巴。”
“这感情好。”兄弟们都笑。收拾好了坐下来,弟弟们给盛汤拿筷子,潇洒第一次遇到哥哥们聚在一起吃饭,还是在外面,很兴奋:“我要自己吃饭。”
“自己吃饭,慢慢的。”四贝勒不放心,“先喝汤。”
“好哦。”
潇洒围着小围裙举着小汤勺,慢慢地一口一口喝汤,动作不熟练,但他稳得很,倒也没有洒出来的。嘴巴不靠着碗,饭粒也没有掉到桌面,除了嘴巴鼻子上的汤水,哥哥们都放下心。
他吃饭专心。哥哥们讨论的事情,也没有去听。
太子很笃定:“许主事这个人,如今这样护着小舅子,也是因为原配夫人早年跟着他吃了苦。说起来,倒也算有情有义。他的户部侍郎位子,是稳得。”
大郡王点头:“这样的人,我也喜欢。”
八贝勒不认同:“他有能力有情意是一方面,他手里不清楚的银子大多来自商人,不是民间和国库,但他贪污巨大是事实。商人给他送银子,还不是为了赚国库的银子。”
十三阿哥却道:“我这几天查到的情况,他主持的修缮,修建,造船造桥等等,拿了银子,也办了事,基本都完成的很好。通州大桥的坍塌,另有原因。”
早在五年前,在准备修建通州大桥时,有人提出来大幅度改变大桥设计的要求,当时的设计人员得知后立即表示了反对,并告诫这般改动十分危险。但最终还是改动了。
图纸改动后,因为各方原因,一人贪污一点,一人懒一点……大桥就这样几乎没有监督和检测地造着,商人们一看,就大着胆子,大肆地偷工减料。
快造成的时候,有人提议,在桥中间造两个亭子给百姓避雨,这是好事。可这样一来,又要改动图纸……大桥造好以后,有关官员进行损害检测和风险评估,发现当时整个桥面已经出现了裂缝。
九阿哥眉心一皱:“通州大桥的事情,可以说不是许嘉俊一个人的责任,他小舅子贪污了五万两,他拿出来一百万两。
保定府那个客栈,和许嘉俊无关。是内务府一个主事早年的一个恩人家人开的。
宁波那个大桥,和许嘉俊无关。十九弟只想着事情闹大去查工部,对这些事情不清楚。许嘉俊在宁波做知府时候,做了不少政绩,宁波那帮子官商都很服气他。当然,通州大桥是大事,可这论起来,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其实只是小事,算起来,还是我们帮了他一把。”
“这倒是。”兄弟们一起笑。三郡王一眯眼:“你们这么一参合,没有人伤亡。这个世界上你不闹出来人命,是没有人在意的。那点儿银子对比他做的政绩,他的能力和忠心,那都不是事。”
九阿哥一瞪眼:“银子怎么是小事?”
“银子对比政绩,那就是小事。”五贝勒看一眼亲弟弟,不乐意他的态度,“天下人,天下官员大体分为四类,杀人放火地贪心,无能地贪心,有能力办事的贪心,有能力办事的不贪心。这四类人,你能遇到第三类,就是你的运气。遇到第四类,就是你的福气。莫要强求。”
九阿哥:“……”
九阿哥不甘心:“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十三阿哥突然问道:“一开始我以为他要去日本是避开这个风头,可他后来又要请办炼铜研究的事情,我真的糊涂了。”
“要不说他这个人妙不可言?”大郡王啃着大鸡腿,笑话道:“你们就是想的太多。别的不说,户部这亏空原因,一部分是贪污,另一部分却是借银子。汤斌娶儿媳妇借银子,汗阿玛答应了。可那些不缺银子的一个看一个的,也都来借银子,不借白不借,借了不用还。”
“用还。”
“谁说不用还?”
四贝勒和九阿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十阿哥着急的声音:“九哥,我也借了五万两,你帮帮忙。”
九阿哥:“!!!”一脚踹出去。
十阿哥不服气:“别人都借,我怎么不能借?”
八贝勒护着十阿哥,四贝勒也训十阿哥。好嘛,哥哥们吵闹起来,潇洒吃的欢喜,看得更欢喜。太子看一眼,给他擦擦油汪汪的嘴巴脸颊,收回来他碟子里的大鸡腿,夹几筷子素菜给他:“今天份的草。”
潇洒不乐意:“中午吃草了。”
“晚上也要吃。”
潇洒:“……”
哥几个闹的欢,吃的欢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潇然道长和许嘉俊在一家道观秘密地见了面。
潇然道长直言,“许主事,师弟并不知道他母亲的事情。师父确认师弟的身份后,告诉师弟他爹是皇帝,他娘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师弟想他娘,但一直没有问起过。”
许嘉俊不敢置信:“皇上也没有说?”
“没有。”潇然道长眉心紧皱,“那场大火烧走了一切,汪贵人去世的原因,至今没有一个具体说法,汪家人也不知道。官方记载上,只说汪贵人去世,没说原因。我在进京之前,随同师父去了一趟汪家,才知道许主事当年的事。”
潇然道长问他:“皇上,是不是不知道?”
“皇上和所有外面的知情人一样,只知道一点点那场退婚的事情,不知道……”许嘉俊淡淡一笑:“说起来,当年哪有什么事情那?许某都不认识……”
他说不下去了,那双依旧是少年人的眼睛里,蕴藏着风暴旋涡,压抑到,要人感受到海上的狂风暴雨席卷一切,摧毁一切。
潇然道长叹气。
“无量天尊。命也运也。贫道现在也不知道,送师弟进京,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长的沉默后,许嘉俊缓缓说道:“……道长可以信十九阿哥,只是,十九阿哥,现在太小了。”
潇然道长也沉默。
是太小了。可是拖延一年进京已经是极限,再拖延下去,师弟长大了,皇家人就会怀疑师弟是不是被养成“汉奸”了。就现在这般,皇上还是几次三番的试探。
许嘉俊凝视潇然道长:“敢问一句,如果十九阿哥在宫里待不下去,道长会怎么办?”
“天大地大,总有吾师兄弟的去处。”潇然道长想的很开,“师弟不喜欢宫里的气氛,他只是喜欢变强,对权势地位完全没有意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师父有交代。”
许嘉俊心头一跳,又问:“十九阿哥的前程,汪家怎么说?江南那伙人都拼命护着。”
潇然道长沉默。
他本就不同意师弟进京,更是不想师弟还俗。可他知道,进京可能对师弟,对大清更好。还俗,甚至做皇帝,也更好。可他说不出来。
面对许嘉俊目光里的逼迫,潇然道长唯有叹气。
静默蔓延在两个人之间。
良久,许嘉俊说道:“禁教的事情进行不顺利。罗马教廷还会继续派人来大清传教,事情终是要解决。皇上在找人出海,去罗马教廷,宣告有关于大清的立场。我打算请命。”
潇然道长心头大惊。
“何至于此?”
“道长不懂人间的事。”许嘉俊目视暮色里的荷花池,目光漫漫,语气低沉,“我今天的行为,已经要皇上怀疑。皇上还会继续试探十九阿哥,我忍不住就想保护他。而这很不符合世人的行事逻辑。一旦皇上对过去的事情起疑,那是要命的大事。会牵连到十九阿哥的皇子身世。”
“师弟的身世有什么需要起疑的?”潇然道长不明白,“汪贵人进宫那么多年才有孕,十九阿哥出生的时候皇上也在。”
“所以说道长世外之人。”许嘉俊苦笑,“男人的眼里不容沙子。皇上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心里的汪贵人,对他一往情深,十九阿哥是深爱他之人生的孩子。一旦起了疑心,……捕风捉影的事情最要命。”
潇然道长面容严肃下来:皇上会怀疑这个十九阿哥是假的,或者是真的,但可能不是他亲生的。毕竟十九阿哥长在民间。
许嘉俊拍拍他的肩膀:“这次八贝勒和九阿哥盯上我,我也确实需要出去避一避。还有我的家事,这四年我浑浑噩噩的,都没管,哪知道闹成这样,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
这倒是。男子汉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确定了吗?”
“基本确定。我今天冒险帮十九阿哥,皇上起了疑,一个对官位升职没有野心的人,皇上怎么敢用?是我我也不敢用。我去请命,皇上应该会答应。过几年回来……这些事情也就过去了。皇上和十九阿哥的感情处好了,就不会再怎么在意当年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十九阿哥。
潇然道长点起来几根蜡烛,烧着火炉泡茶,好一会儿,慢慢说道:“大海危险,……出去一趟也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师弟写信,西班牙总督和南京主教会尽可能地帮许主事。”
潇然道长和许嘉俊的谈话,谁也不知道。
皇太后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听说许嘉俊不要升官也要护着十九阿哥,长长地叹气,命人找来许嘉俊的继室夫人。
许嘉俊的继室夫人是一个标准的江北大家女子,身形高挑,温婉持重、眉清目秀中透着敦厚灵润,笑起来爽朗大气的好似要人忘记一切烦恼。面容也年轻,因为是继室夫人,看着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皇太后一见到就喜欢地拉着手,不停地夸。
“可见这美男子啊,都娶不一样的女子。我们都以为许夫人是江南女子,没想到会是江北人,还……”还是大脚!
许夫人谦虚恭谦地笑:“不敢当太后娘娘的夸。当年家父在边境任职,那地方民风开放,又有战事,家母小脚很是受累,家父听了皇上的谕令就给我不裹脚。”
“在边境?”皇太后顿时心疼,一个女子在边境的苦,她知道。“边境苦,能熬出来就是福气。”
许夫人憨憨地笑:“一家人都说我有福气。家母当年哭着说,你要嫁不出去就过继你一个侄子立女户。”
皇太后笑,身边的太子妃和嬷嬷宫人也笑。
“可见是老天爷自有安排。我们的许主事可不光是美男子,做事也好。皇上一提起来就夸个没完。”
“都是皇上垂爱。他做事认真,但脾气不好。我天天劝说着他也不听。”许夫人温柔的笑,那是女子提起来心爱之人才有的笑容。“太后娘娘,是不是我那前头姐姐娘家又闹出来事情?”
太子妃笑道:“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我那姐姐当年吃了不少苦,英年早逝。夫君一直心里有愧,对小舅兄一直能帮就帮。夫君在外头忙,不知道情况多严重,我也不敢怎么告诉他。昨儿他回家后去见了小舅兄,很是闹了一场,差点断绝关系,我就很是担心。”
“你是贤惠人。”皇太后拍着她的手笑道:“爷们在外头的事情,我们该不问的,就不问。我们该做的,自己做好。”
许夫人一愣,随即起身,蹲身行礼:“谢太后娘娘教诲。”
皇太后因为她的灵性更是欢喜,太子妃佯装不乐意:“皇祖母看到许夫人,就不喜欢孙媳妇了。”
乐得皇太后抱着她疼着:“喜欢你。你都这么大人,还吃醋不成?”
一屋子的人都笑,许夫人也因为皇家人和普通人家一样的人情味儿笑出来。
第二天,许夫人在送许嘉俊出门上朝之后,照顾好孩子们,找来前头原配夫人生的两个孩子,大公子和大小姐。
“母亲找儿子/女儿来,有事情?是不是我那小舅舅又闹了?”两个孩子都直接问出来,实在是……忍得人都要成乌龟了。
许夫人安抚地笑道:“都已经解决了。别担心。今天找你们来,是商量着怎么彻底解决这事情。”
“母亲请讲。”
“我想着,光让着,也是我们的不对。越是纵容越是出事,万一那天事情大到你们父亲管不了了,也是我们纵容的缘故。你们父亲顾念着情分,也顾念着你们。我想小舅兄也是顾念你们。”
两个孩子都聪明着,低头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事情父亲不好出面,母亲也不好出面,不如他们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好说话。
大公子当即表示:“母亲所言有理。我和大妹马上去一趟外祖家见外祖父和大舅舅。”
“记得早点回来一起用晚食,去库房找几样好礼物带上。”
三个人说着话,大公子和大小姐一起去外祖父家。说起来他们的父亲续娶了,这原先的岳父家就不那么重要了,顾念的不过是当年的情分和他们两个。大公子已经娶妻,大小姐也已经嫁人,都害怕小舅舅再这样闹下去,影响到父亲的官职,那真是谁也赔不起。
幸好外祖父和大舅舅是明理的人,都答应要好好管束着。
许嘉俊不知道,家里的夫人和孩子的动作。
他下朝后,就直接来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