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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

作者:痒痒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7章


    有关于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过去, 皇上一直没有问过潇然道长,尽管皇上派了很多人去查。


    太子急得瞪眼:“十九弟不是吃过狼奶吗?”


    潇然道长眉心紧皱:“吃狼奶豹奶身体好。但,好比大象可以吃虎狼豹, 却害怕蚂蚁, 万事万物, 皆是如此。防得住这一样,防不住另一样。”


    皇上不说话。


    太子也不说话。


    只有天真烂漫不经世事的小孩子,才会相信“明天会更好”, 才会幻想一件事情解决了就是解决了。


    而他们做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自欺的念头。


    皇上缓缓地坐到花丛边的绣墩上,眼望落日下的蓝天白云, 心里大约明白这些世外高人的想法:有些劫数避免不了。如果避开这样会遇到另外一样不可知的危险,那不如不避。


    他知道这样很对。


    可他怎么忍心?


    “朕的十九阿哥, 一出生, 就遭遇莫大的危险……”皇上老泪纵横。


    “皇上!”潇然道长一道内力打在皇上身上, 很是担心皇上的状态:“皇上,师弟得天花的几率只是八成。师弟不一定得天花。要等潜伏期过后再看。”


    皇上摇头。


    太子也摇头。


    对于乐观的人来说, 零的几率也能看到希望。可他们实在不是乐观的人。


    夕阳如血。照耀人间红彤彤的。在城郊的福庄, 和这里的花草树木一起,低矮昏睡,好似长在地里一样。


    皇上呆呆地看着那夕阳, 好似又看到十九阿哥刚出生的时候, 那满天霞光,龙吟凤鸣。


    梁九功过来:“皇上、太子殿下、道长,晚食好了。”


    “皇上、太子殿下, 请去用膳。”潇然道长很是担忧皇上的心情, 又劝着:“皇上, 可以相信师弟。”


    皇上轻轻一闭眼。


    皇上等大郡王、三郡王等人都赶来,又等到四贝勒也回来了,说四福晋醒了,府里也都安排好了,微微一点头。


    “你们兄弟都种过痘,轮流着照顾小十九。”


    又对梁九功说:“你派人去老五府里,看看有关小三阿哥的事情有没有安排好。告诉老五,这次再管不好他的府邸,朕送他去和尚庙!”


    “……嗻。”


    皇上和太子又去看一眼十九阿哥,面对他呼呼大睡的香甜,差点没忍住眼泪下来。


    皇上和太子回宫,太子要去稳住后宫和前朝,皇上要去看看皇太后,不敢瞒着,更担心他老人家受不住。


    今天晚上大郡王陪着十九弟,对其他的弟弟们劝着:“都回去家里,将家里打理好。”


    弟弟们第一次面对大哥理亏外加心服口服:“弟弟们晓得。”


    大郡王是一群皇子中,唯一的一个,力求先有嫡长子再有侧室妾室生子的人。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和太子争“嫡长孙”的名头。可是大郡王今天面对弟弟们很是理直气壮地训话,无他,他的府里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嫡妻是嫡妻,要敬着。要有嫡子,嫡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行了,都回去吧。”


    “弟弟们告辞。”


    潇然道长燃起来一盏灯,看一眼大郡王:大郡王一直因为自己是长不是嫡争斗,是最知道嫡出不同的人,……也是一个妙人。


    大郡王叹气:“道长有所不知,都说满洲人不讲究嫡出庶出,但其实和汉人一样讲究。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走到天边都一样的道理。”


    “却是如此。汉家人说‘母舅大母舅大。意思就是出身好的母亲,能给儿女最好的保护和帮手。”


    “别提了。哎。”皇上将纳兰·明珠这个相爷闲置了,他的母家势力被消去一半。皇上又将赫舍里·索额图这个相爷废了,太子的母家势力被消去大半。三郡王的母家本就没有势力。四贝勒的母家乌雅氏任驻京将军,有势力,但他和母亲德妃娘娘不合,乌雅氏还只有势力没有名头,还是包衣皇上就是不给抬旗……


    “汗阿玛巴不得我们都是光杆儿。”也许是今晚的情景太要人感怀,大郡王居然说了出来。


    潇然道长端坐沏茶,给大郡王倒上一杯,做一个最好的听众。


    大郡王用一口茶,忍不住又说:“本王啊,打小儿就吃了不是嫡出的苦。你说那赫舍里家要是钮钴禄家,本王也服气。可那赫舍里家,凭什么,凭什么能做后族?!”


    “可是汗阿玛,母家钮钴禄家的十弟,硬是给娶一个蒙古福晋,彻底断了继位的可能……”


    帝王心啊,仁慈是真仁慈,狠起来那是真狠。


    大郡王一杯一杯地用着茶,自觉也醉了。


    潇然道长听着,时不时地看一眼师弟:皇上一心要维持平衡,将来要是废太子……闹得师弟难免伤心,还是一家和乐为好。


    “皇上是好皇上……。”潇然道长慢悠悠的半句。引得大郡王翻白眼,“谁不说皇上是好皇上?哎。”


    不管怎么说,大郡王吐了一肚子的哑巴话,心里舒畅很多,不一会儿就在小榻上睡着了。


    潇洒一觉醒来,闭着眼睛去尿尿,回来再次呼呼大睡。这个时候的他,还真是不怕天花的。


    天生不凡的潇洒小道士怎么会害怕天花那?小道士的肚子一起一伏的,嘴角带着笑,梦里都是好梦:背着师兄,和师父一起偷吃大鸡腿;飞上宇宙,和那传说中的吴刚兔子在天河里玩耍。


    四贝勒府里,四贝勒和四福晋相对沉默。


    四贝勒不忍看福晋这个呆呆痴痴的样子:“不早了,福晋早点休息。”


    “爷,我睡不着。”四福晋眼睛红红的,举着手里的一个小瓶子,哭着问:“爷,你能给拧开吗?”


    四贝勒接过来一看,这瓶子无论是做工和材质,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上面贴着一个图标看不懂,但图画看懂了,这是一瓶果汁。


    微微一用力,就开了,四贝勒奇怪地看着四福晋:福晋拧不开?


    “十九弟说,要爷给拧开。”四福晋举着瓶子又哭又笑,“说爷不说话,但有力气。”


    四贝勒:“……”


    四福晋又说:“这两年……,辛苦爷。”眼泪又出来。


    “……福晋是福晋。”四贝勒只有这一句。


    四福晋抬头。


    福晋是福晋。不管福晋有没有孩子,想不想管家,都是福晋。


    “谢谢爷。”四福晋的泪水止不住,“之前,是我想岔了。”


    四贝勒是信得过的人。而这个皇家,因为有了十九弟,不管她将来再有没有孩子,都会过的轻松很多。


    “早点休息。这十多天,府里的事情还是要福晋操心。”


    “我明白。爷放心。”四福晋举着小瓶子到鼻端,闻一口,又举到四贝勒嘴巴前,四贝勒无奈,用了一口,睁大眼睛,再用一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自家福晋一仰头全灌了下去。


    四福晋:“!!!”


    四贝勒一抹脸:“……等见到十九弟,问一问,还有吗?给皇上和皇祖母送去。”


    “应该有的。”味道这样好的果汁,夫妻两个决定,这个事情,就当是他们的小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十九弟如此神奇,一定会有满天神佛保佑的。四贝勒和四福晋这样想着,一夜好睡,半夜起来,就没有离开更衣室,夫妻两个一起虚脱躺下。


    第二天太医诊脉,都说这是遇到什么刺激物儿,导致以前身上的虚弱,积压的病症都发作出来,好好养着,因祸得福。夫妻两个一起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流下来。


    这个事情很大,四贝勒不敢瞒着,当天下午就挣扎着去找十九弟。


    “那果汁是稀罕物儿,还有吗?四哥不能瞒着,要给皇上和皇太后送去。”


    潇洒小道士正因为喝的药汁子苦闹脾气,闻言小小的惊讶:“四哥,那是一瓶苹果味道的营养液。不是稀罕物儿。”


    “可是四哥和你四嫂用了以后,因祸得福,太医说以前身上的虚弱,积压的病症都发作出来,好好养着能养好。”四贝勒很着急,“十九弟,真的没有了吗?”


    “有。很多,很多。”潇洒小道士一眨眼,和小系统一沟通,小小的担心,“四哥,是潇洒事先没有问清楚,这个,不能给任何人喝。就是玩玩瓶子。”


    四贝勒:“……怎么说?”


    “……就是,就是,人喝了,身体受不住。”潇洒很不好意思,他的目的是要四哥给四嫂拧瓶盖,没想到四哥四嫂会喝了。


    “四哥,我要师兄给你把脉,再要其他太医给四嫂把脉。四哥你要好好养身体哦。”


    四贝勒:“……”


    潇然道长给四贝勒诊脉,很是惊讶:“四贝勒,你的身体情况,比同龄人弱,是先天带来的弱。这些年来心事重重,没有好好保养,积压的很多小毛病。这一次,虽然是因祸得福,但如此虎狼之药,不可再用,切记切记,这几年都必须好好保养,房事方面需要克制。”


    四贝勒:“……”


    所以,这是,虎狼之药?


    潇洒小道士眨眼,这是系统高人们用的“营养液”,普通人的身体用了是受不住的,会那啥那啥,和春天的猫儿一样喜欢jiao配。


    四贝勒:“……”


    *


    四贝勒被如此打击,脸裂开了,开裂了。皇上得知后,脸裂开了,开裂了。


    皇上不确定地问:“潇然道长和太医们都说,这个药物,和一般的虎狼之药不同,药效很慢,属于温补类型。这是大幸事?”


    “回汗阿玛,是。潇然道长和太医们都说,这个药效很慢……”具体是多慢?四贝勒听到自己如是回答,灵魂和身体分裂,才说完这一句话:“大约三到四年。”


    皇上:“……”


    皇上没忍住,也笑了。


    “朕给你假期。你先休息一个月。既然是三四年,那就慢慢养。这也是,因祸得福了。”


    “儿臣谢汗阿玛。”


    四贝勒魂不附体地出了宫,还是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药物,简直,简直,就是为了捉弄人研究出来的!三四年,温补的虎狼之药,这不是捉弄人是什么?难到是修欢喜佛?


    四贝勒摇摇头,就感觉这夕阳的光芒也大的刺眼,很想打一顿胖弟弟的胖屁股!


    皇上去和皇太后说这个事情,说着说着又笑了。因为十九阿哥会得天花的事情闹得压抑的心情,轻松一点点。


    “这小十九,在秦淮河边学的一身风流气,这将来可真愁人。”


    皇太后刚刚又哭又笑的,拿着手帕擦擦眼泪,一点也不觉得愁人:“他长得好,将来有哥哥们照顾着不缺银子花,出了宫门,还不天天‘游龙戏凤’?”


    皇上:“……”


    皇太后又说:“将来给他一个大点的府邸,我听说,老三家里,老九家里,那侍妾多的,都没有地方住。”


    “皇额涅放心。玄烨一定好好管教他们。”皇上认为胖孩子已经如此花心了,这将来要是给当哥哥给的坏榜样带着的,那满府里的美人儿们多的,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那还得了?


    皇太后却说:“不要约束着他的天性,他还小着那。再说了,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


    皇上:“……”


    *


    被皇太后一番打击,皇上感叹胖孩子这般被宠着,很可能被宠的无法无天。可皇上晚食后去看胖孩子,瞅着他皱着脸眼泪花花地用药的可怜样儿,又心疼了,又觉得,朕的十九阿哥就是该被宠着,怎么宠都不够。


    今天是太子跟着照顾,太子听说四贝勒因为四福晋伤心病了请假一个月,很是担心自己这边的势力分布,打听着问道:“汗阿玛,四弟休息。户部的事情?”


    皇上正琢磨将来他的十九阿哥花银子的事情,一转头,问:“胤禝,你看哪个哥哥适合管库房?”


    潇洒小道士闻言,睁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有泪水的湿润,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懵懂地回答:“八哥、九哥、十三哥。”


    皇上一愣,随即笑了:“胤禝说的很对。这样吧……”皇上看一眼还没回神的太子,“就有老八、老九、十三去户部转一转。”


    太子没想到这样的国家大事,皇上居然问十九弟。关键:十九弟这个无知无畏的,还真说了!真说了!


    太子惊呆:“汗阿玛,儿臣不明白。”又问,“十九弟你说,为什么要你八哥、九哥、十三哥去户部?”


    “八哥好看……”潇洒小道士努力想词儿表达,“八哥笑起来,好像,月亮和星星撒落身上,这样……”他的小胖手动动,慢慢的,缓缓的一个划桨的姿势,配合脑袋点点,“八哥好看,银子喜欢。”


    皇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太子气得拎着他就要打屁股:“你八哥好看,和银子有关系?!”


    “当然,人人都喜欢美人儿,银子也喜欢美人儿。”潇洒小道士振振有词,气得太子失去理智:“那你九哥那?就他那又胖又黑的样子?”


    “九哥有内在啊。九哥能要银子变多变多。”潇洒给太子办一个小鬼脸,“九哥身上有银子的味道,能要银子和银子jiao配,生小银子。”


    皇上:“!!!”皇上笑得实在忍不住了。太子听得目瞪口呆,呆呆地问:“那你十三哥那?”


    潇洒脑袋一扬:“十三哥身上有大侠之气,能镇住八哥和九哥。”那眼神,你这太子笨笨,这都不知道?


    太子:“!!!”


    皇上说:“既然胤禝说了,那朕就看看,你八哥能不能要‘银子’开开心心的,你九哥能不能要银子和银子生小银子,你十三哥能不能镇住你八哥和九哥。”


    “一定能。”潇洒对三位哥哥很有信心。


    太子一琢磨,虽然老八和老九跟着大郡王,但十三阿哥是自己一伙儿的。如果十三阿哥真能镇住老八和老九,那不就是自己使唤了老八和老九?


    太子也同意:“汗阿玛,儿臣也想知道。”


    “哼。”潇洒的一只小胖手放在眼睛下,对着太子又做一个鬼脸。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皇子们都惊呆了。前朝后宫的人都惊呆了。


    户部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户部管着钱粮,这不管是谁,哪怕是太子,都要打好关系。皇上之前要四贝勒进户部,四贝勒人冰块一样,但能力真有,再挡住其他人的财路,其他人也只敢在肚子里嘀咕几声,骂几声。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能行?


    六部的人都认为,皇上这是扔三个皇阿哥来镀金度假的,等四贝勒休假回来,那就麻利儿地退出来。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也都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进户部。


    八贝勒胤禩,自幼聪慧,且甚晓世故,从小养成了亲切随和的待人之风。可以说,他和四贝勒就是两个极端。日常中八贝勒为人非常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更于江南文人们之间广有善缘。


    他还是养在惠妃娘娘跟前,和大郡王情意非比,还和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交情非比寻常,与众多王公大臣亦相交甚厚……。少年时期和皇上的兄长裕亲王办差,裕亲王临终之际还夸八贝勒不务矜夸,聪明能干,有德有才。


    如此的八贝勒,一直因为排行靠后不得劲,还有太子一系的日常打压,真心没想到,自己能进户部!


    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的亲哥哥是四贝勒,因为避嫌被排除在外。哥仨聚在一起,都觉得,这里有阴谋,大阴谋。


    “是不是四哥在户部留下什么大篓子,等着我们去趟?”这是九阿哥的第一反应。


    “四哥不是那样的人。”十阿哥直言,“可能是四哥发现了什么大篓子,告诉太子了,太子就安排四哥休息一个月,嫁祸给我们。还什么照顾四福晋的借口,四哥是能为了四嫂休息一个月的人?四哥一天不办差就浑身不舒坦。”


    八贝勒对两个弟弟的看法都认同:“现在的问题是,户部这样的机会,我和九弟绝对不能拒绝。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九阿哥咬牙心痛:“户部银子不凑手不是一天两天了。实在不行,只能我们自己拿银子补上篓子。”


    银子、银子,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天家贵胄,都要有银子,都要为了银子烦恼。这不,十阿哥一听就着急了:“九哥,我府里也不凑手,你先给我补一补篓子。”


    九阿哥能怎么办?只能给十弟几张大银票。八贝勒呼吸一窒:“九弟,你确定,户部的篓子,我们能补上?”


    九阿哥拿出他的小算盘,噼里啪啦。


    四贝勒府里,十三阿哥急得在四贝勒面前转圈圈。


    “四哥,你认为,户部亏空,该怎么办?”


    “四哥,我去户部能做什么?我又不会算账。”


    “四哥,……”


    十三阿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四贝勒对十三阿哥的清醒认知很认可:“四哥知道你不会算账,估计汗阿玛要你去,不是要你算账。你九哥会算账,你八哥会打理好关系。你就替汗阿玛看着他们。”


    十三阿哥惊呆。


    还可以这样?


    “这样挺好。”四贝勒不明白为什么十三弟惊讶,“如果你和八弟、九弟配合默契,就能要户部的亏空不再加剧,还能要群臣高兴,朝野一心。”


    十三阿哥呆呆地看着四贝勒,问出来一个绝对不可能的问题:“四哥,你认为,弟弟能和八哥、九哥配合默契?”


    四贝勒也觉得,不大可行。


    “……四哥也认为,不大可行。”


    十三阿哥:“……”愣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大哥今天又去菜地看了看,大哥关注十九弟的菜地,一定要今年秋冬天多几样蔬菜吃。太子殿下也‘破罐子破摔’地任由汗阿玛宠着十九弟,也在拉拢十九弟。我真担心十九弟被卷进来。”


    顿了顿,又问:“弟弟还没问四哥,你到底为什么休假一个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真不是户部出来大篓子,太子要坑大哥,大哥要坑太子,就叫八哥、九哥和我一起去埋坑?”


    “十九弟的事情不要担心。”四贝勒自己说着话也没有底气。“至于户部,就你们三个,埋了你们也填不上户部的坑。”


    四贝勒对他们的能力知之甚深,“你们不出大错儿,能在户部待住,就是很好。”


    十三阿哥听了半天,只有两个问题:“四哥,那你休假好了,去哪里?四哥你认为,我们如果研究出来放大镜和测谎仪,能不能大卖?”


    银子、银子,一家之主管着一家人的吃喝。一国之主管着一个国家人的吃喝。当然,皇上对于户部的实际情况,知道的并不多,无他,下面的人都瞒着他。皇上只知道户部银子不凑手,具体到什么程度,并不知晓。


    “你在户部这几年,上面不要汗阿玛忧心,下面打压贪官,二哥知道,你很为难。”太子和四贝勒商议事情,提起这个事情,难免感怀,“天下的人,都看着二哥这个太子的风光,看着你这个冰块贝勒的不通情理,谁知道这当家的难处?”


    太子脸上一抹自嘲:“反正二哥就这样了,还能遭到什么程度?二哥这次就看看,老八和老九能扑腾出来什么水花。”


    四贝勒眉心紧皱:“太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会尽可能地配合八弟九弟十三弟。去年汗阿玛巡视黄河,拨款修河堤,今天要修塞外避暑山庄,三哥那里还有修书《功臣传》、西部要用兵……样样都要银子。”


    “随你,就你天天操心,出力不讨好。”太子不想搭理这个死心眼的弟弟,思及这个事情是十九弟提出来的,又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休假一个月?二哥第一次知道你还是‘痴情种’。”


    四贝勒:“……”


    那原因能说吗?


    绝对不能啊!


    “弟弟,确实想陪陪福晋。”四贝勒真切地体会到民间男子遇到借银子等等难事儿,拿出来媳妇挡一挡的“必须”,“自从两年前,福晋一直这样……弟弟很不安。”


    太子好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这真是我四弟?这不是中邪了?!


    太子盯着四贝勒看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休假一个月后,你去哪里?”


    “弟弟还没想好。看哪里需要。”


    四贝勒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太子点头。很高兴四贝勒有这个觉悟。


    四贝勒:“……”果然还是十九弟最好。


    *


    心有所感的四贝勒,第三天再来看十九弟的时候,那就不想打一顿十九弟的胖屁股了,还带来四九城里新出来的小吃。


    潇洒用着小吃食,很是开心,发现四哥今天面色好点儿了,更开心。


    “四哥,四嫂好?”


    “你四嫂很好。十九弟好起来,你四嫂就放心了。”


    “潇洒知道。四哥四嫂放心,四哥四嫂照顾好自己,潇洒就放心了。”


    小孩子学大人说话,四贝勒不由地脸上带笑:“……好。四哥四嫂照顾好自己。”


    *


    四贝勒看着十九弟刚长出来的双下巴有瘦下去的趋势,沉默地摸摸他的脑袋。


    四贝勒等一干皇子,是在五天后,知道这个事情是十九阿哥乱点的任命。


    当然,其他王公大臣也都知道了。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在户部查账完毕,一脚轻一脚重地来找太子,太子正在菜地里和大郡王争论这次有谁浇水,谁施肥。


    太子看着他们的模样,冷笑:“知道户部不好做了?以前不是天天说孤不给你们机会,说你们四哥不通人情?”


    哥仨衣服凌乱,两天没有换洗没有睡觉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面对户部的现实更没有一丝精神气。听到太子的嘲讽,也没有一丝反驳的力气。


    大郡王冷哼一声:“难道不是你不给他们机会?不是四弟不通情理?”


    太子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也不想瞒着他们了,眉毛一挑:“大哥你要想知道,你要他们说一说,户部的情况。”


    大郡王看向八贝勒和九阿哥。


    九阿哥低着头,宛若一头被洪水淹掉的牦牛。


    八贝勒口干舌燥,嘴上都急得冒泡,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大哥,户部,亏空严重。大哥……户部亏空好几年了,一直……一直是四哥,是四哥,在撑着。”


    “多严重?”大郡王心生不好的预感。


    九阿哥的声音:“严重到,如果天下有一次大灾,或者用兵大事,户部,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不可能!”大郡王大喊一声,无法相信户部已经亏空成这样。十三阿哥抬头看他一眼,直接说道:“怎么不可能?大哥你知道你在外打仗,每次四哥给你筹措银子的艰难?筹措出来银子了,还要防止贪官污吏半路贪污了,要保证给你运到地儿,你就知道打仗难,你不知道四哥守着户部的难!”


    十三阿哥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四哥被人骂‘冰块’,冷面贝勒。四哥还是撑着户部。如今我们,我们就算想做冷面阿哥,我们不怕得罪人,可我们害怕自己没有四哥那样的能力,我们……”


    十三阿哥低了头。


    他知道户部的艰难,但他也没想到,户部已经亏空成这样了。


    九阿哥好似神魂出窍一样地来一句:“再这样下去,官员们的俸禄也要发不出来了。”


    大郡王怒了:“那这样老四还在家里陪着弟妹?!”


    太子手里的锄头一扔,语气凉凉:“四弟也确实需要休息休息了。他的身体打小儿就不柱实,这些年来忙来忙外的,连个普通官员的假期都没有。”


    “那户部怎么办?!”大郡王急得眼睛都红了,“难道我们集体去跪太庙,求祖宗们保佑大清没有大灾,不用打仗?!”


    太子一屁股坐到地头的草垫子上,眼望这午后的夏日阳光,还有心情整理整理头上的草帽。


    “孤问汗阿玛四弟休息,户部谁来管。汗阿玛问十九弟。十九弟就掰着手指头提议了八弟、九弟、十三弟。”!!!!!!


    大郡王惊呆了。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也惊呆了。


    跟着他们的人,也都惊呆了。


    太子环视一圈,反而笑了出来:“十九弟说,八弟长得好看,不光人喜欢,‘银子’也喜欢。九弟长的有内在,能要银子和银子一起生小银子。十三弟,嗯,一身侠气,看着八弟和九弟不走偏道儿。”!!!!!!


    八贝勒在水桶里照照,恍恍惚惚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挺美的?


    九阿哥站起来跳一跳,摸一摸肚子,自己也怀疑自己肚子里有神通,能要银子和银子生小银子。


    十三阿哥昂首挺胸,看看太阳,看看蓝天白云,看看这夏日的菜地园子,刚刚长出来小苗儿的新蔬菜作物,胸腔里热血沸腾:十九弟果然是十三哥的知己!


    大郡王: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没幻听?我没做梦?


    其他人:天了噜,这样大的事情,皇上就听十九阿哥一句话,就,就答应了?!


    大臣们有的实在无法接受的,都来找皇上。除了早朝上,皇上哪里有空见他们?有空就来陪陪皇太后,陪陪十九阿哥,人影子都不见。


    大臣们:“……”


    大臣们一起来找南书房的几位相爷。南书房的满汉大臣们一起琢磨琢磨,嗯,其实这任命很有道理:八贝勒是会做人的皇子,九阿哥是赚银子的皇子,十三阿哥是追求情义的皇子。


    三个皇子加一块儿,可能,真的能顶得上四贝勒这个“做事”的皇子?


    反正不管怎么滴,汉家大臣都支持他们的十九阿哥。


    陈廷敬:“皇上考虑的很对。”


    李光地:“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都是大才。文武全才。”


    张廷玉:“四贝勒确实需要休息休息。”


    …………


    满家大臣脸上黑着,心里也黑着:难道我们就想看到皇家闹成一团?


    钮钴禄家的阿灵阿:“赞同。我们皇上的决定就是英明。”


    佟佳家的鄂伦岱:“赞同。我们皇上就是知人善任。”


    富察家的马齐:“赞同。我们皇上教导皇子们,就是这样因材施教。”


    …………


    皇上听说他们的“意见”,面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


    四贝勒再来看十九弟,抱着他一起看夕阳,玩空竹响,唯有沉默。


    想说“朝里的事情,你不要管。不要牵扯进来……”说不出来。皇上问了,十九阿哥一个小孩子,就直接说了。皇上对户部的事情不了解,以为就是要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去转一转,锻炼锻炼,就答应了。


    四贝勒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潇洒疑惑:“四哥?”


    “四哥没事。今天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早上发烧。师兄说很危险。现在好了。”潇洒很开心,还安慰四贝勒,“四哥不用担心。潇洒不怕。”


    四贝勒抱着他,心里疼,疼的他好似看到长子弘晖病重的时候,喉咙失去发声的能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开始发烧了,而这,很可能是天花出现的迹象。


    皇上一连两天呆在福庄里,全程跟进诊断过程。朝堂和后宫已经不少人知道,十九阿哥估计真得天花了,都是沉默。此刻的四贝勒,也只能是沉默。


    夕阳的光很低很低,偌大的福庄也好似低到尘埃里,和蚂蚁昆虫一样挣扎求生。


    今天是九阿哥在福庄照顾,端着一盘子樱桃过来,听到小孩子这样懂事,眼里一热。


    “来,九哥亲自洗的樱桃。吃了它保证脸蛋儿和樱桃一样红。”九阿哥看着胖弟弟苍白下来的脸色,越看越不顺眼。


    圆圆的像小白兔的眼睛一样美丽的大樱桃,红红的鲜艳,潇洒小道士的眼睛一亮:“谢谢九哥。”


    “是要好好谢谢九哥。九哥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人。”


    “九哥笨笨。”


    “九哥能‘笨笨’就不错了。九哥长这么大就没自己穿过衣服,更不要说给人穿衣服。”


    “九哥不光笨笨,还以‘笨笨’为荣。这是不对的。”潇洒小道士吃着九哥洗出来的樱桃,还不忘批评九哥。


    九阿哥已经看到老仇人·四贝勒的嘴角上翘了,登时就着急了。


    “九哥怎么笨笨了,九哥可是四九城最会赚银子的人。”


    “师父说,最会赚银子的人,是沈万三。皇子阿哥和官家人开铺子,不是会赚银子,只是用手里的权利去捞银子。”


    四贝勒教导弟弟:“十九弟说得对。与民争利,是不对的。”


    咳咳咳,咳咳咳。九阿哥真没想到十九弟这么小也知道这些事情,急赤白脸地保证:“十九弟别听你四哥污蔑九哥。九哥开的铺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绝对没有坑人。九哥也没有‘为富不仁’,哪里需要银子九哥绝对不含糊。九哥可是四九城朋友最多的皇阿哥,那些洋人都是九哥的好朋友。”


    潇洒抬头,看一眼九哥,点点脑袋。


    “九哥会生银子,会花银子。九哥棒棒哒。”


    九阿哥:“……”要不说十九弟就是讨人喜欢?听听这话说的,听听这话说的!九阿哥对四贝勒一个扬眉,矜持,矜持。


    “十九弟说得对。这有的人啊,就是不会赚银子,也不会花银子。哎……”


    四贝勒:“……”


    四贝勒给九阿哥一个嫌弃的眼神,要他自己体会。


    九阿哥愤怒:“十九弟你信九哥,九哥就算没有皇阿哥的身份,也能赚来银子,保证比沈万三厉害。”看一眼老仇人·四贝勒,九阿哥拍胸脯保证:“将来九哥一定给十九弟建一座最豪华的府邸。”


    哇哇,九哥身上的银子味道更浓了。潇洒小道士对九阿哥热情鼓掌,眼冒星星,面孔热情。


    “九哥棒棒哒。九哥赚了银子,潇洒要一座儿童乐园,要会自己转的摩天轮,旋转木马,还要会自己跑的车车,还要最大最大的道观养狮子老虎豹子。”


    九阿哥:“……”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四贝勒轻轻咳嗽一声,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九阿哥受到刺激大发了。


    *


    九阿哥越和十九弟相处,越是喜欢。就后悔之前怎么没有多处处那?十九弟要会自己跑的车车,九哥给折腾,不就是会自己跑的吗?只要十九弟熬过这一关,九哥把天下所有的珍宝都运来大清。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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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天花确诊, 是在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太阳光烈烈煌煌地照耀人间,花草树木都卷起来叶子枝条,焉巴焉巴的。位于郊区的福庄里, 气氛更是死寂。


    用潇洒的话说, 这里到处都是出花子的味道, 此刻这里又多了一份出花子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潇洒小道士,虽然害怕自己变丑变臭,但他还是不怕的。


    “师兄, 皇上,潇洒不怕。”潇洒小道士眼泪花花的,却是安慰着关心他的人。


    潇然道长面容严肃, 摸摸他的脑袋,嘱咐道:“师弟乖, 怕也没有关系。师兄在这里。”


    潇洒道长点着脑袋, 刚要说话, 却是没有精神,上下眼皮打架, 就要睡觉。


    “睡一会儿, 师兄守着。”潇然道长的话音一落,潇洒就睡了过去,其实, 是昏迷过去。


    乏力、头痛、高热、寒战、四肢酸痛, 体温急剧升高,甚至伴随昏迷,惊厥、呕吐……这都是天花前期的表现。潇洒小道士之前出现发热, 他们还抱有一丝丝希望, 可伴随着昏迷和高热不退, 已经断绝了他们所有的侥幸之心。


    皇上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失而复得的小么儿,一颗心绞痛着、翻涌着,却只能死死地压制着。


    皇上需要保持理智,盯着十九阿哥的治疗,看顾宫里的皇太后,皇上不能倒下。


    “五贝勒家里的小三阿哥,听说已经熬过去第一波发作。皇上,现在治疗天花的方法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皇上请相信师弟。”潇然道长很不放心皇上的状态。


    “朕明白……可是潇然道长你不明白,朕多么害怕,朕昨天夜里做梦,还是当年的那场行宫大火,朕失去了汪贵人,丢了自己的十九阿哥。”皇上眼里含泪。


    潇然道长默然片刻,望着皇上那浑身压抑的气息,轻轻回答:“皇上,师弟很坚强很勇敢。皇上……心魔至此,是大患。”


    皇上自嘲地笑,看一眼潇然道长,和他一起坐到寝室外间的暖阁里,眼见他烧水沏茶,缓缓笑道:“这话,也就道长和朕说了。小十九,到底还是太小。”小小的孩子,看出来他身上的那份暴虐之气,只说“你是坏皇上,潇洒也认你……”


    皇上的心里暖了暖,心情平复一丝丝,用了一杯狮峰龙井,舒出一口气,颇为感叹:“朕不是一个好父亲。朕的太子,没有教导好……朕有时候想,朕的晚年,就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


    “皇上是好皇上。”潇然道长对此很肯定,续上一杯茶,又说,“皇上也是一个好父亲。”


    “好父亲……好皇上,朕认了。”皇上的眼里有一份自豪,那是开创基业平定天下的帝王才有的骄傲。“你师父他们不进京?”


    “……不进京。”潇然道长眉心紧皱,随即松开,“不光是师父他们,江南,……都不会有动作。”


    皇上点头。


    这些都是很知机的人。


    这个时候,不动,是最好。


    “朕有时候想啊,退下来,每天种种花草,养一条懒猫,养的胖胖的,晚上提着一个鸟笼子,和四九城的老头子们一样溜着大街,多好?你师父一定就是这样,神仙也不换的美日子。”


    “老百姓都想做皇上。做皇上,可以用金锄头锄地,顿顿肉包子吃一个扔一个。师弟以前听说书的说故事,就问:‘皇上是不是用金蒲团打坐念经’。”


    皇上乐呵呵地大笑。


    “朕一日三餐,不过野菜汤羹,虽然不是明朝tai祖皇帝的四菜一汤小葱拌豆腐,也是极其清淡,什么季节吃什么,有什么吃什么。”皇上对此真是哭笑不得,“朕啊,活这么大,没有用过燕窝鱼翅养身。”


    “皇上的养生之道很好。人都说燕窝鱼翅好,其实,白菜豆腐一样好。”


    “燕窝鱼翅少见,吃的那份‘物以稀为贵’罢了。”皇上笑着摇头。


    “皇上身在其中,还能保持清明。可敬可佩。”


    “不清明。不清明。朕听潇然道长夸一回,朕心甚悦。”


    皇上笑得好似老友,潇然道长也当皇上是老友,两个人品着茶说着话,又聊回来一开始的话题。


    潇然道长:“言传身教,对于皇子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父亲。皇上当他们是‘子’,他们当皇上是‘父’。所以才会和皇上闹腾。”


    皇上沉默。


    皇上自己打小儿父母亲缘薄,就很是向往民间人五代同堂的幸福,上面孝顺长辈,下面教养儿女,亲善妃嫔们,厚待老臣们……皇上倾尽心力打造的前朝后宫,到处蔓延着这股子皇权下的浓浓的人情味儿。


    年长的皇子们闹腾,都觉得,我就闹一下怎么了?汗阿玛还能把我怎么了?


    妃嫔们闹腾,都觉得,我一个陪着皇上的老人了,皇上还能把我怎么了?


    朝臣们也是。


    皇上苦笑摇头。


    潇然道长心里一凛。


    “人心,不能这样折腾,不能试探。就是民间寻常父子都为了家产争斗,更何况皇家?”这是师父安排他们进京时候说的话。


    潇然道长也沉默。一旦太子或者大郡王的行为出了界限,皇上就会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砍西瓜一样。师弟该如何?


    两个人各有各的思量,安静地,一起用茶。


    潇洒小道士从昏迷中醒来,感到右边脸上痒痒,伸手就要抓,叫守着的皇上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能抓。”


    潇洒费力地睁开眼睛,就感到右边脸上痒痒的,皇上给他用了药膏,还是痒痒的,想抓,想挠一挠。


    “抓了会留疤,看到汗阿玛脸上的麻点儿吗?这就是抓出来的。”


    潇洒果然害怕。


    “潇洒不抓。”


    皇上听着他声音也变得无力,心里一痛,脸上却是笑道:“朕信十九阿哥。可记着了,千万不能抓。痒痒了,就抹抹药膏。”


    “潇洒记得。”有关于“英俊和风流”,潇洒小道士很重视。


    皇上看出来他的想法,无奈地笑。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给他擦擦眼睛,脸上没有抹药膏的地方,嫌弃道:“世人哪有光看脸的?朕这一脸麻点儿,朕也是皇上。”


    “不一样。”潇洒小道士爬出来被窝,接过来毛巾自己擦擦手,眨巴大眼睛看着皇上,伸手指按住左脸颊的一个麻点儿,再松开,确认:“有麻点的皇上,和没有麻点的皇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皇上还是想要纠正一下熊孩子的一些观点的,真心教导,“人老了,脸上不都是皱纹?看人要看内在,你都知道要看你九哥的内在。”


    “九哥有内在。”


    “……”皇上真乐了,“难道你八哥没有内在?”


    “八哥……”潇洒的俊脸微微皱起来,不知道怎么表达,“八哥好像庙里的塑像。”


    皇上:“!!!”皇上重重咳嗽一声,忍住笑意:“胤禝说得对。你八哥就一个完美的泥菩萨塑像,欠打。”


    潇洒思考一下,重重点头。


    “八哥被打打,更好看。”


    “那太子那?”


    “太子被打打,更可爱。”


    皇上真的是忍不住了,摸摸他毛茸茸的乱发,笑着点头:“好,等胤禝好起来了,朕给胤禝权利,去打他们。”


    “潇洒会打他们的。”潇洒郑重承诺。潇洒认为,他这是给太子和八贝勒治病,太子和八贝勒多多挨打才健康。


    皇上给他穿衣服,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笑儿。


    潇然道长进来,瞧见皇上的情绪缓和,放下心来。这个时候是晚食时间,皇上要回去宫里处理事情,他们师兄弟两个用饭,因为担心师弟吃不下,特意去厨房做了两道南京小菜。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要是吃不下去,就运功。一定要吃下去,知道吗?”


    “知道。”


    潇洒小道士答应好好的,一眼看到师兄做的芦蒿香干、茭儿菜炒鸡蛋、菊花脑鸭蛋汤,更是开心。可他吃了两口,突然整个人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刺痛。


    “运功。”潇然道长说着话,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帮助他运功,硬生生地压下去那股子要心脏都碎裂的疼痛。


    潇洒眼泪花花的没有精神,说话也没有力气。


    “师兄,没有肉。”他认为是没有肉的原因。


    “有肉更吃不下。这段时间一般都是豆腐青菜和蛋类。”潇然道长给他盛一碗菊花脑鸭蛋汤,喂着他喝,又不由地心软,“师兄明天做面汤,加野菌鲜虾、还有你喜欢的酸笋。”


    “还要吃鱼。”


    “新鲜花鲢清蒸。”


    “谢谢师兄。”


    潇洒吃了一桌子的草,吃的不舒坦,那胃也时不时地闹一闹,很是难受。可是师兄说:“不吃下去,没有力气和天花打架。”他就必须一边运功一边硬吃下去。


    如此这般,那消化就很快,吃了四盘草,又用了两碗汤,两碗米饭,还是不觉得饱。


    “再吃一些。晚上还要泡药浴练功。”


    潇洒:“……”


    生病也要练功。


    出花子也要练功。


    潇洒倒不觉得什么,宫人们都没忍住,哭了出来。王嬷嬷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小主子乖乖地自己脱了衣服,那眼泪就止不住。


    吃了饭热气一蒸腾,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丝血色,那右边脸上的小红印子,额头中间的红印子衬托着俊秀的脸蛋儿,好似观音座前的金童一般。可那不是金童脸上的胭脂,那是天花痘子。


    潇洒哄着宫人们:“不哭不哭哦。”王嬷嬷答应一声:“老奴不哭。”硬忍着不哭,心里却是更难受。


    “药浴舒服。”潇洒小道士开心地和他们分享。潇然道长笑着点头,手上刺银针的动作不停。


    潇洒小道士今天泡药浴,奇迹般的,觉得很舒服:泡浴很疼,疼着疼着就不觉得身上痒痒的难忍了,他恨不得泡在里面不出来。


    潇然道长听着他哭嚎也没有力气,卡着时间提溜他出来,在一个清水热水捅里洗干净,擦干净,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心里蓦然一痛。


    这只是开始。


    宫人轮流守着,潇洒小道士在夜里惊醒,打寒战,听着宫人一句句提醒“殿下千万不能抓,运功。”昏昏沉沉的就知道运功,昏迷中也运功,醒来也运功抵抗那股子抓心的痒意,12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运功,这就要他感觉饿,饿了就要吃。


    皇上担心他光吃素身体扛不住,将宫里收藏的各种滋补好物儿都给送来,反正只要他能吃下去,那就要人心喜高兴地直念佛。


    潇洒小道士的天花刚刚开始,五贝勒府里的小三阿哥的天花,已经过去第一波发作,到第二波。


    持续高烧七八天,浑身酸痛,头很晕,一些结疤的痘子奇痒无比还不能抓,身上一会儿特别冷一会儿又特别热,盖被子也不是不盖被子也不是,下人给不停的擦温酒,喂热水,但一点都不降温,胃里一阵难受,那就要吐。


    呕吐非常难受,浑身虚脱没有力气,更没有胃口。


    半夜里好不容易昏迷一会儿,叫胃里的一阵刺痛惊醒,口干舌燥,又想吐。下人端来一碗温水,喝完水肚子里还是痛,趴在小桶里吐得稀里哗啦,白天艰难吃的那点儿食物全吐了出来,胆汁都吐出来。


    那味道不敢想象,可是小三阿哥越吐越上瘾,恨不得将肠胃五脏庙都吐出来。


    下人担心他,运功替他缓一缓,擦擦脸,再喂一杯水,休息一会儿,又开始吐。这次是水也喂不下去了,喝口水都吐出来。


    小三阿哥虚弱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到几不可见。不管太医和下人怎么摆弄他,他都没有意识了。


    五贝勒擦擦眼泪,趴在他耳朵边,轻声哄着:“你十九叔叔和天花打架很勇敢哦。你十九叔叔说,等你们都好了,再带着你一起玩,玩飞飞飞。”


    小三阿哥的眼睫毛动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好似大雨中刚出生的小昆虫。看得五贝勒又是一阵心酸。


    治疗天花的过程太过痛苦,全靠一股子力量撑着,不管什么药物都是辅助,关键要撑住。熬过两次发作,自然就好了,甚至不需要用药。


    可这是那么好熬的吗?一千个得天花的人里面,能熬过去一个,那就很好了。


    这些日子,小三阿哥也就听到“十九叔叔”,有点动静。其他时候,一点意识都没有。


    户部衙门,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又是一天脚不沾地的忙碌,急匆匆地用一碗汤,抓一个烧饼出来衙门,几口进肚子,上马就朝五贝勒府赶。


    到了五贝勒府,看了三侄子。和五贝勒一起打马直奔福庄,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黄昏暗淡,夜幕降临。


    福庄里,皇上不在,一干兄弟都在,哥四个进去看一眼,果然开始出花子了,都是心里震荡着,沉默着。


    五贝勒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自责、愧疚、痛苦……十九弟天花确诊的打击,要他无法正常思考。


    而这种沉默,要他几乎崩溃。


    九阿哥和五贝勒是一个母亲的亲兄弟,可他想说什么安慰五哥,说不出来。


    “五哥,三侄子的生母害了同屋的侍妾,同屋的侍妾要害三侄子……五哥,你不能再有顾虑。”


    “五哥……知道。五哥想要福晋养小三阿哥,福晋不同意。”


    九阿哥瞪大眼睛,一帮子兄弟们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五贝勒。


    九阿哥愤怒:“五哥,你说什么那?五嫂无辜流产的案子还没断清楚,你?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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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五贝勒其人, 真的不坏。相反,他人很好,很好, 很好的那种好。他逛大街荷包被偷了, 侍卫给追回来, 他还担心小偷今天没有收益,分了一半银子给小偷。


    他养在皇太后跟前,打小受皇太后的性情影响, 什么也不争,但办差有能力,为人和善, 下面的人都喜欢,兄弟们也都喜欢, 皇上和皇太后天天夸。


    可是, 这样的“好”放在家里, 那就要出事了。五贝勒对家里人和对外面人一个样子,不偏不厚的, 嫡庶不分、正福晋侧福晋不分……四九城的乞丐都知道, 五贝勒这个“老好人”家里那个乱,乱的不成样子。


    此时此刻,一帮子兄弟面对六神无主的五贝勒, 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


    五贝勒张口想要解释:“你五嫂没有孩子, 你五嫂是嫡福晋,府里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


    气得九阿哥抬脚就想打人。


    八贝勒拦住九阿哥,给五哥说句话:“哥哥们, 五哥, 不是不尊重福晋, 就是、就是……”


    “就是看谁都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反正都是五贝勒的人。”太子语气凉凉,不无嘲笑。


    五贝勒低着头,不吱声,想说,不都是一家人吗?又不敢说。


    大郡王真心认为,五贝勒跟着皇太后学佛,学傻了。


    “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分清主次。就好比大哥带兵打仗,那将军、小将军、小兵……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绝对不能乱……”


    大郡王说了一半说不下去,因为五贝勒懵懵懂懂的眼神,太可怜。


    三郡王看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要他醒醒神。


    “五弟妹就是府里的将军,你要给五弟妹权威,不管谁和你哭谁和你求,你都要记住,不能答应。懂?就跟老百姓去衙门告状一样,要一级一级的,越级告状是要先挨板子的!”


    五贝勒好像有一点点懂了,可他更糊涂了。


    “大哥、三哥,那……那……都是弟弟孩子的母亲们……”


    太子一脚踢出去,面容严厉:“那什么?!三侄子的生母得罪了一个府的人,三侄子要是好了没有人养,你去求皇祖母,赐你一个新侍妾。要五弟妹养着,养成嫡子?万一五弟妹流产的事情里有三侄子的生母,你这是膈应谁那?”


    五贝勒听着太子这话不敢反驳,被踢一脚不敢说话,其他兄弟都默默地离他远点儿,免得太子抽鞭子不分对象。


    四贝勒皱眉:“五弟,太子殿下的话很有道理。你不懂,就照着办。三侄子是无辜,但他的生母作为如此,不能养在五弟妹面前。”


    十阿哥乐得看热闹,还给加把火:“五哥,你这也就是皇阿哥,这要是普通人家,几个小舅子打上门,你说兄弟们帮你不帮你?”


    五贝勒沉浸在四哥话里的严厉里,还没反应过来。


    十四阿哥笑笑:“五哥,这真有可能。就五嫂这事情搁在普通人家,那绝对闹起来了。一个家族的人打上门,我们家还理亏。闹得一个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兄弟不敬嫡妻,……幸亏这是皇家,否则下面的弟弟们将来都不好娶媳妇儿。”


    听懂了的五贝勒抬头瞪一眼两个弟弟,四贝勒也瞪一眼两个弟弟。


    三郡王语气复杂:“这次幸亏十九弟发现的早。三侄子的两个丫鬟被感染没救回来,不管生前做过什么,死者为大,五弟给银子,好好安葬。”


    太子冷哼一声:“一个府的女人闹着,一个府的孩子都感情不好,都没和三侄子接触,就挨着十九弟了,孤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侧室侍妾丫鬟凡是犯事的,不送家庙就送衙门,要不就一根白绫。”


    五贝勒:“……弟弟遵命。”


    送衙门是不行的。送家庙,或者一根白绫,是大户人家常用的方法,皇家也一样。一时间,兄弟们一起看向十九弟寝室的方向,都不说话。


    罚了这些人,十九弟就能好起来吗?


    静默中,十二阿哥今天照顾十九弟,不放心,起身离开。大郡王看一眼八贝勒,八贝勒深呼吸一口,和太子鞠躬行礼。


    “太子殿下,户部的账目,我们都看完了。弟弟们,真心感谢太子殿下和四哥的支持。”


    要是没有太子和四贝勒的支持,他们连真账本都摸不到,不要说查账了。


    太子一个冷眼,静等下文。


    八贝勒再深呼吸一口:“弟弟们写了一个章程,太子殿下和四哥看看。”


    太子挑眉示意四贝勒,四贝勒接过来,快速看完,很是赞赏。


    “三位弟弟进户部几天,能有这样的认知,很好。”


    三位弟弟刚要高兴,就见四贝勒再次皱眉:“太子殿下,大哥,弟弟认为,这个章程上的建议,能做到一半,就极其难得。”


    三郡王接过来一看,笑出来:“果然是没有办过差事天真。其他五部找户部领银子,都要打点户部的人。各省地方官为了地方政绩批银子,也要打点户部的人,贪污行贿,户部是源头之一,……你们按这章程来办,真闹大了,在户部就待不下去了。”


    兄弟们再次沉默。


    这里的人,除了四贝勒,手里有实权的皇子们,也都收过银子。


    七贝勒叹气:“这官场就这样,你不同流合污,你就混不下去。这些人朝户部的人送银子,自己没有银子,哪里找?自然是民脂民膏,或者截留税款。国库的税款一年比一年少,找户部办事的人送的银子比赛着看谁多……”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还是一个死循环。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有了明悟。


    九贝勒一鞠躬,对着哥哥们诚心谦虚地问:“那,我们要是按照分工来,八哥负责和他们周旋,我算账,能行吗?”


    一群哥哥弟弟一起看他们。


    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昂首挺胸。


    一群哥哥弟弟们一起看向太子和大郡王,又一起看向三个弟弟。


    目光审视,沉沉的冷漠无情。


    八贝勒拿出他的标准微笑。


    九阿哥不敢说话。


    十三阿哥鼓起勇气:“四哥的方法,我们研究过了,学不来。但我们认为,十九弟的提议是一个好办法。四哥之前就说这是一个好办法。至少,可以要我们在户部待住了,要户部的情况不再恶化。”


    “刷”!一瞬间,兄弟们都去看四贝勒。四贝勒板着脸,语气冷硬:“国库里必须有银子。如果这个方法不行,就只能直接朝老臣们追缴欠款,抄家。”


    抄家两个字,杀机弥漫。


    前朝时期崇祯皇帝下令给农户加税,为了100万两银子逼得百姓造反,岂不知闯王进京一抄家,每一家都是500万两打底子。


    九阿哥眼里一狠:“‘窃钩者贼,窃国者侯。’不将银子从他们手里挖出来,国库就空了。万一哪天黄河出事,西北用兵,他们能拿银子出来?!”


    十三阿哥看一眼八贝勒:“我支持狠一点。但开源、节流,一样重要。九弟之前提起的海洋贸易,我们也要办。目前的海洋贸易税收大半都收在地方上,国库没有银子,还要养着水师和战舰。另外,工部要有新的物事研究出来,吸引他们主动花银子,将银子聚拢过来。”


    八贝勒头疼。


    “海洋贸易、研究新物事,八哥都大力支持。可要将银子从他们手里挖出来,八哥还怎么打关系?八哥就是‘银子’成精了,那些官员也不会再喜欢八哥。”


    太子冷笑:“你看你们三个,自己都没弄明白?还来找我们帮忙?”


    九阿哥着急了:“八哥,你就不能硬气一点?你怕他们做什么?”


    十三阿哥也急眼了:“八哥,我们这是三管齐下,不是要你一个人抗压力。他们内部也不是团结的,我们各个击破,总有方法。”


    八贝勒也红眼了:“什么办法?除了四哥说的直接抄家,我们还怎么将银子拿出来?海洋贸易不是一天能办成的,研究新物事也不是一天能成的!”


    “那八哥你要做什么?!”九阿哥第一次冲八哥发火,“你不想得罪一个,就要任由他们拿银子,那我们还做什么事情?!”


    十阿哥赶紧拉架:“八哥不是这个意思,八哥是要既不破坏关系,又能拿回来银子的方法。”


    “你怎么不去当神仙?!”十三阿哥帮着九阿哥大吼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得罪人能拿来银子!我头割下来给你!”


    “十三弟,这事情慢慢商议。”


    “商议什么?想要拿回来银子就要狠一点手段,要不就等海洋贸易,只要你们认为能等得起。”


    大郡王护着八贝勒。太子护着十三阿哥。好嘛,户部的事情还没开始,兄弟们内部要打起来了。


    四贝勒气得一拍桌子:“都小点声!”


    十二阿哥在寝室隐约听到哥哥们吵架的声音,跑出来吼一嗓子:“别大声!”又赶紧跑回去一看,果然十九弟有醒来的迹象,抱着十九弟哄着:“没事没事。哥哥们在闹着玩。”


    潇洒迷迷糊糊地看一眼十二哥,上下眼皮好似又胶水粘着一样,怎么也不好睁开。


    “先别睁眼。”十二阿哥举着毛巾给他擦擦眼睛,再换一块毛巾给他去温度,手碰到额头,叫这高烧吓得心里一跳,喂一口水,正好值守的太医送上来退烧的药,十二阿哥端过来碗,轻声哄着:“哥哥喂十九弟吃药,我们十九阿哥乖乖哦。”


    潇洒想动一下,浑身酸痛,全身性的难受,真的很难受。可他张张嘴巴,说不出来声音。咽下一口药,对十二哥眨眨眼睛,眼里酸酸涨涨的,也是难受。


    十二阿哥拿着毛巾又给他擦擦眼睛,笑着,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不舒服吧?你师兄和太医们研究给你换药方,临走的时候嘱咐说不要停下运功哦。”


    潇洒点点头。


    烧的迷迷糊糊的他,对于味道也失去反应,居然没有觉得这药苦,一口一口地喝完,胃里一阵刺痛,咬牙忍着,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身上都是虚汗,十二阿哥快手拿一块毛巾塞他嘴里,生怕他咬破嘴巴,又心疼十九弟这份辛苦,急切地看着王嬷嬷协助十九弟运功。


    “小殿下忍住忍住。”王嬷嬷说着话,自己也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潇洒挤出来四个字,声音虚弱无力,叫王嬷嬷的眼泪更多。


    “嬷嬷不哭,小殿下痛痛飞飞。”王嬷嬷哄着,眼睛红红的。


    一起运功两个刻时,潇洒身上那股子刺痛退下去了,人也更虚弱,闭着眼睛,呼吸轻的听不见。


    十二阿哥狠着心,和宫人一起给他将湿透的亵衣亵裤脱了,擦干身上的汗,换床单换被子,又哄着他睡着,一通忙乱。


    十二阿哥看着硬忍着一动不动不哭不闹的十九弟,那眼泪再也忍不住。


    *


    罚了五哥府里的人,十九弟能好起来吗?皇家、皇家……十二阿哥擦着眼泪,心里翻涌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受。他不明白,普通人家吃不上饭争斗,皇家的人吃好喝好又争什么那?


    他手里不停地换着毛巾,哥哥们站在床头都是沉默。


    一颗冷硬的心里头,不知道什么样复杂的情感升腾。


    曾经高高在上地同情过,曾经嫉妒过,曾经不满过,讨好过。可是此刻,他们,只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多么可笑,他们活了这么大,好像今天才知道,自己有的不光是龙位竞争对手,还有兄弟。


    八贝勒看着昏迷中的十九弟,被高烧烧的脸红红的,好似看到自己年幼时候的艰难存活,一低头,眼泪落下来。


    九阿哥看着瘦了一圈的十九弟,眼前浮现出曾经那个胖乎乎的,肉团子一样的胖弟弟,双手握成拳咬牙不忿:“我一定会想出来赚钱的办法。给十九弟会自己跑的车车。”


    十三阿哥看着昏迷中的十九弟虚弱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居然是第一次见到十九弟一幕,鼻子酸酸的难受。


    “我记得在民间的十九弟,是那样鲜活,好似天地间的灵气精神气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样,为什么?”


    为什么进了宫就要承受这些?皇子们一起双手握拳,不甘不服,不忍不舍得。


    潇洒用了药再次昏迷过去,朦胧的意识中,自己就像一条被喷了毒药的小虫子那样,只觉得难受,哪里难受又说不清,好像掉进了虚无且无边的黑洞里,一直坠落,坠落。


    潇洒做了一个非常长,非常深的噩梦,大概就是他在一个满天的大火里,看着有个老太给一群人误指路,抱着他的人本身也在人群里,他们在一栋构造很奇怪的木楼里迷了路没出去,而那大火烧着,外面还打了雷,跑出去的一群人在楼外被猛雷劈死了。然后他开始感觉有人追他,抱着他的人疯狂逃窜,他在梦里哇哇哇地哭着,隐约觉得有人叫自己往梦境深处跑去,他甚至知道这是在做梦。


    潇洒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可能真感到了害怕,潜意识里开始要主动挣脱这个梦境,直接惊醒了过来,可是惊魂未定,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总是慢脑子的指令半拍,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慢慢缓了过来。


    费力地眨眨眼,明确自己从梦里醒了过来。


    抱着自己的是四哥。


    他的脑袋在四哥怀里蹭了蹭,好似受伤的小动物幼崽在温暖的巢穴里。


    四贝勒因为弟弟这份依赖之情笑了出来,抱着弟弟,轻轻哄着:“你十三哥有事出城了,四哥在这里陪着。十九弟再睡一会儿。”


    潇洒于是又睡了过去。


    外头夏雨倾盆,噼里啪啦地打在人间,好似天地都呜咽着。门窗禁闭的屋子里,一灯如豆,昏暗沉闷。屋檐上的雨滴有节奏地一滴一滴,滴滴答答的,似乎是哭泣。


    潇洒昏迷了两天,勉强坚持散步用饭洗漱,到第三天就开始头痛,伴随发烧和整个身体的疼痛。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天花的第一个症状,下一个迹象就是皮疹。到时候烧的更厉害,越烧身上越疼,越疼身体越虚弱,对天花的抵抗力越低,加上吃不下东西和呕吐……皇上冒雨赶来,抱着他的十九阿哥,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他的十九阿哥就和四年前一样,不见了。


    潇然道长根据师父和很多大师的来信,根据师弟的身体强度,要大胆地联合太医们研究一个药方,一连3天没有合眼没有休息。


    五贝勒府里,有皇太后派来的人监督开始审查。


    户部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商议好,先要自己在户部待下来,维持户部的情况不恶化。根据法兰西路易国王造宫殿的急需,研究意大利的玻璃,与放大镜和测谎仪一起售卖。


    四贝勒要去求皇上给自己一块地,给十九弟造儿童乐园。和九阿哥一起去求皇上。


    给一块地很好,皇上很欣慰地答应:“你们兄弟处得好,汗阿玛也高兴。”


    四贝勒又说:“儿臣谢汗阿玛。儿臣再请汗阿玛下旨找寻民间高人,能要车车自己动起来的匠人。”


    皇上一愣:“车子自己动?小十九要的?”


    “是。汗阿玛,儿子答应十九弟,一定要造出来。”九阿哥面对皇上,第一次没有胆怯恐惧的不敢说话,“儿子知道这属于不务正业,就请汗阿玛说明,这是儿子给家里小弟弟找玩具。”


    皇上默然半响,神色哀伤。


    “去吧。他喜欢这些稀奇物儿。”


    皇上这样轻松地答应了,要两位皇阿哥都难受得落泪。


    悬赏令公告天下,前来投奔的人很多很多。民间多高人,二十年前扬州的黄履庄就曾经造出来一辆“双轮小车一辆,长三尺余,可坐一人,不须推挽,能自行。行时,以手挽轴旁曲拐,则复行如初,随住随挽日足行八十里……”的小车车,李光地等大臣都和皇上提起这个事情。


    皇上当时正急着招人造新大炮打仗,心里又到底对汉家人在这方面的才华警惕着,没有做出回应,没想到……皇上坐在十九阿哥的床前,无奈地笑:“汗阿玛听说,那出走的黄履庄找到了,接下悬赏令找来了,汗阿玛这次因为你,这面子是真没有了哦。”


    潇洒动动手指头,给予回应。要皇上又红了眼眶。


    确诊天花的第四天夜里,五贝勒府里传来消息,小三阿哥熬过天花的第二波发作,患了天花并发症之一的角膜溃疡,很可能导致失明。


    潇然道长缓缓地从药房出来,抱着师弟出来晒月亮。


    潇洒从昏迷中醒来,一抬头,就看见刚下过雨的夜色乌沉沉的,一枚六月下旬的弯月亮,白光光的,高挂在天空上。一团乌云飘过来,遮住一半儿,又遮住另一半儿。


    潇然道长说:“月亮是一个顽皮勇敢的孩子,长了长长的腿,爬着那乌云,先是一个白道儿,再是半个身子,渐渐地爬得高了,便满盈了。”


    潇洒果然开心,消瘦的脸上有了笑模样,眼睛亮亮的。


    “师兄,月亮和潇洒一样顽皮勇敢。师兄,月亮里的仙女,和秦淮河边的姐姐姨姨们一样好看吗?”


    “一样好看。月亮里,墙是玉做的,地是金子打的,月亮里的仙女喝风饮露,都好看。”


    潇洒乐了:“潇洒要去看仙女。”


    “好。师弟去看仙女。”


    这个夏天的夜,月牙儿放着一点光,仿佛在乌云里顽皮又勇敢地跑动,带着点雨后湿气和夜晚寒气的一钩儿浅金。


    皇上听完暗卫的汇报,起身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一钩儿浅金好似着了火一般,要皇上又想起行宫大火那天的月亮,也是这样的顽皮清冷。


    第二天下午,所有人聚在一起,听潇然道长、老御医们,慢慢讲述这个方子的可实行性,都是沉默。


    能战胜天花,不会有那那舌头上的、脸上的、全身上下的红红的皮疹出现,也不会有又痛又痒的疱疹灌浆、脓疱,更不会有脓痂干缩、破裂结痂成痂盖脱落,留下疱痕,俗称“麻点儿”。


    ——可它对人的要求很高,不停地运功,一呼一吸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练功,利用练功之时极其难得的顿悟,引发的天地馈赠,进而修复身体,战胜天花。


    中间不能有一刻停顿。


    必须达到顿悟的境界。


    其中的风险之大,大到皇上失去声音。


    皇上突然发现,他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断做决定,生母去世前停止用药续命、元后临产保大保小,皇祖母至今没有下葬……现在到了他最愧疚的,最珍视的十九阿哥。


    潇然道长知道皇上的心结,担心皇上心魔加剧,提议道:“皇上,贫道问一问师弟。贫道认为,这个决定,有师弟自己来拿。”


    皇上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必然会答应。


    潇然道长拿着毛巾给师弟擦擦脸,试试额头的温度,强行唤醒他。


    “不光能成功地战胜天花,还能彻底打通任、督二脉,将之前你王爷爷和林爷爷传给你的功力消化,也不疼。但这要求极大的悟性和坚持,以后练功就是和呼吸一样伴随着师弟的生活,好不好?”


    潇洒困倦地眨眼,昏沉中看着紧张的师兄,看着屏息等候的皇上和皇子们,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潇洒没听清,但他乖乖地答应:“好。”又说,“师兄不要担心。”


    潇然道长抬手捂住脸,再也克制不住那份心痛。


    皇上安静地看着又陷入昏迷的孩子,好似看到当年这么大的自己,也是这样躺在福庄里。又好像看到当年的太子,也是这么大的岁数,躺在自己的面前,一身的痘子,脓水。


    老天爷在惩罚爱新觉罗家,那都换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不行吗?


    后宫里,皇太后在后宫里念佛面色哀戚地祈祷:佛祖、长生天在上,爱新觉罗家的厄运又要来了吗?多铎王爷因为天花去了,先皇因为天花去了,皇上和太子熬过来了,现在又轮到我的另一个孙儿,难道爱新觉罗家的好儿郎们注定要经历天花吗?换到老婆子身上来,不行吗?


    天花、天花,在当年太子得天花的时候,皇上曾经大力整治一番,大力宣传人痘防疫天花,挽救无数人的生命,甚至北方的沙俄国都派人来学习天花防疫,传到欧洲,更是救人无数。这能保佑皇上最心爱的小儿子完全康复吗?


    皇上守在福庄里,一般的政务都在福庄里处理,生怕他离开一会儿,他的十九阿哥又不见了。他就再也没有运气,等着儿子飞到太和大殿上喊着要见皇上了。


    潇洒开始他不同于一般方式的治疗,因为潇然道长要保证师弟完全康复,脸上没有一个麻点儿,也没有中耳炎、肾炎、角膜溃疡、脑脊髓炎等等会导致残疾的并发症。


    甚至要一举打通任督二脉,要他彻底融合之前几位前辈临终传给他的内力。


    潇洒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懂事地明白,师兄给他选的,是最好的方式。他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安慰师兄:“师兄不怕哦。潇洒最聪明。”


    “师兄不怕。”潇然道长默默地看着他瘦下来的脸颊,摸着他的脑袋的手,在颤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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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栏有其他完结文《清穿之四爷家的纨绔嫡次子》《清穿之皇太孙躺赢日常》《清穿之皇家小和尚》《宋穿之懒皇帝》等等文。还有其他预收文,求个收藏。么么哒感谢。


    下一本开:《四爷真不想做皇帝了》又名《劳模四爷要咸鱼了》:四爷打小就听到他的小猫儿说:“一定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哦,谨记吃喝玩乐cospy长命百岁哦。”


    皇上:“老四如此懒怠,天天养猫儿养狗狗,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太子:“四弟这般闲散,翻身晒太阳都懒,如何得了?不护着不放心啊。”


    大皇子:“四弟是最好的弟弟,要护着。”


    …………


    同样重生要报仇的八皇子大声咆哮:“四哥你这样要我怎么报仇啊啊啊,你快雄起做皇帝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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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潇然道长记得那个春寒料峭的早春天, 师父又去紫金山喝酒,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光溜溜的小婴儿, 一双眼睛比嘴巴大,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亮的眼睛, 一眼对上,差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小婴儿见到他,嘴里“啊啊”的欢乐地唤着。他师父开怀大笑, 说:“可爱吧,师父这次给你带来一个师弟。”


    “啊啊”小婴儿又唤着,露出刚萌出来一颗小牙齿。藕节一样的胖胳膊朝他伸着, 天真纯净的样子看得他心里一颤。


    小婴儿肥嘟嘟的,白嫩嫩的, 全身都是小胖肉肉。师父不会照顾孩子, 一路上就用内力给捂着。他赶紧接过来拿道袍包着, 担心还是冷继续用内力给捂着,手上一试小婴儿的经脉就知道, 这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 千年不出的天才。


    怪道师父这样高兴,今天还没有喝醉。可这么小的婴儿,哪里来的?


    “为师有这样一个徒弟, 这辈子可不愁了。你那些叔伯老姨们不知道会多羡慕师父。你可给师父看好了, 可别给那些不要脸的叔伯老姨们抢走了。”


    师父老糊涂了,潇然道长很清醒:“师父,这孩子的家人那?怎么没有衣服?”


    “可别提了, 师父在山上狼窝里抢来的, 那一窝窝狼豹老虎还在山上嚎着那。”


    “……既然有缘, 徒弟自然养着。山上的狼豹老虎……也要客气对待,而且孩子需要吃奶,不能离开他们。”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小婴儿的父母不知道哪里找,山上的狼豹老虎……都是家人。他每天带着孩子上山找狼妈妈喂奶,和小婴儿说话,教导人类的语言,一眨眼,就是三年。


    澄澈的太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人间,轻吻床上的孩子俊秀的眉眼。


    瘦了下来,双下巴没有了,脸颊上也没有肉了,骨头都能看到了,眉目间带着一丝丝虚弱和忍耐的无精打采,那长长纤细的眼睫毛也是无精打采的,都是被病痛折腾的痕迹,却是依旧自恋自信且开心的。


    潇然道长给他穿好道袍,发现他朦胧醒来了,照顾着他洗漱用早膳喝药,发现今天的太阳好,抱着他出来晒太阳。


    “师弟,到时候,害怕了,就哭出来。”太阳光融融,潇然道长听到自己如是说。


    “师兄,潇洒一定哭。”潇洒表示自己聪明,“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师父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潇然道长情不自禁地笑,抱着怀里的孩子迎着太阳掂掂分量,口中夸着:“师兄的师弟最聪明。”


    “潇洒聪明,师兄不哭哦。”


    “师弟不聪明,师兄也不哭。”


    “……那师兄,潇洒聪明不聪明?”


    潇洒迷糊了,师兄很担心他,他知道。他想要师兄开开心心的,这个时候的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对于天花,对于治疗,他还是不怕的:秦淮河边最英俊风流的花花小道士,只怕自己长得不够英俊风流,不够花花。


    “师兄不哭,那潇洒就想聪明就聪明,不想聪明就不聪明?”潇洒问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师兄,等着回答。


    “师兄不哭。师弟想聪明就聪明,不想聪明就不聪明,师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潇然道长听到自己如是回答。


    果然,小小的孩子没有听懂,却是笑了出来,开心的,轻松的。


    “师兄棒棒哒。”潇洒在师兄的怀里,脑袋蹭蹭师兄的肩膀,和他小时候每一次一样。


    潇然道长笑着,笑容里难得的放松和释怀。


    潇然道长坚定自己的想法,只想师弟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


    潇洒用了药,晒着太阳身上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药效和身上的天花毒性冲突,引动他身上的几股内力乱窜,他的心神沉浸进去,专心给打架的几股力量拉架。


    他听师兄的嘱咐,时刻在运功,睡觉也运功,一呼一吸都在运功,即使运动这几股不属于他的内力,要他经脉暴起,疼的他满身汗,他还是坚持。


    坚持,坚持,一刻也不停。


    还要保持一定的意识。


    这般的专注力,一般的成年人都没有,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贪玩的孩子?


    一屋子的宫人太医都不忍心看。皇上双手握拳面容紧绷,孩子身上的疼,比疼在他自己身上还痛,他却不能露出情绪。


    “……他身上这些内力,平时疼吗?”皇上的声音都颤抖。


    “不疼。师弟的经脉异于常人的宽阔坚韧。”


    皇上还是心疼儿子,儿子闷哼一声,就跟割他的肉一般,心一抽一抽的痛。


    “……这样用药物强行催动,和水到渠成的融合,有区别吗?”


    “有。……整个治疗方法都类似拔苗助长,后续需要不断温养锻炼经脉,大约需要四五年的时间。”


    皇上放了心,四五年不是大事,只要能养回来就成。


    皇上轻轻闭了眼。


    潇然道长,全神贯注地盯着师弟的反应,时刻准备以防万一有意外发生,对此没有多想。


    皇上因为十九阿哥身上的这些内力,再一次认知到这些世外高人的看重,如果、如果,他儿子没有找回来,如果他儿子做了中原武林领袖,将来汇同天地会一群人反清……父子兄弟战场上见,皇上都不敢去想。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一屋子的人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情况,目光凝注自己的儿子,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户部里,八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哥仨埋头办公,下到照顾茶水的小厮,上到满汉两部尚书,都盯着他们的动静。


    这里有皇上的亲信,有太子的亲信,有大郡王的亲信……还有各家王公贵族,南北两派汉家大臣的各种关系网,复杂至极。他们都想知道,这三位皇阿哥是做完一个月就走,还是长期呆在户部,还是做一个吉祥物,还是真要做事?


    四贝勒那样实打实做事的,眼里不容沙子的皇子阿哥,就这么一个就够他们受得了!他们真心不想再出来一个两个:最要他们担心的是,和四贝勒走得近的十三阿哥。九阿哥喜欢银子,那就一起花银子就成。


    户部的人都不着痕迹地观察三位皇子阿哥的行事。一般人不敢凑上去,满人尚书穆和伦,喜塔腊氏,满洲镶蓝旗人,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笑眯眯地进来看一眼前方桌子上的三位皇子阿哥,恭敬谦虚地微微鞠躬行礼,笑着问:


    “午时了,八爷、九爷、十三爷,去休息吗?”


    八贝勒从小山一样的案牍中抬头,身子一动,那脖子就“咔嚓咔嚓”地响。他起身,动动胳膊腿儿,笑着感叹:“这算账的活计,是真熬人。坐着一天比跑马一天还累。”


    穆和伦笑得更真诚:“八爷年轻,身体好。我们想熬,也熬不下了。”


    八贝勒端起茶杯用一口茶,又是一笑,标准、谦虚、亲和:“昨儿汗阿玛还说,年轻的时候有精力没经验,这年轻,也就这点好处,不怕吃苦。”又感叹:“等爷到尚书这个年纪,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经验。”


    “八爷,穆和伦这点本事对于您不值得一提。”穆和伦笑得跟一家人一样亲切,自称“穆和伦”论皇家的家礼,不论君臣。八贝勒的笑容越发礼贤下士,越发亲近。穆和伦心里高兴,给还没动静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一一鞠躬,随着八贝勒出去偏堂,尽职尽责地照顾八贝勒午休。


    八贝勒都大方地受着。穆和伦的心安一安。


    等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过来,穆和伦陪着三位皇子阿哥用完午膳,微微鞠躬着,一身亲近欢喜地回来自己办公的侧堂。


    面容一变,正襟危坐,目视着前方,一身朝服下的他,官威自然就显现出来,让人十分惧怕。户部的几个满人官员等着他。


    “大人,工部在研究的测谎仪,据说有很多大臣反对大量制造,说此物有违背人和,恐为歹人所用。”


    “大人,下官收到消息,目前太医院打算用测谎仪做探测器,据说可以探测人的心脏跳动,很有用。工部想要大量制造,还上奏皇上要在天津卫建造作坊,……大人,此事有我们户部负责?”


    “是啊,大人,这给天下的大夫用的,这数量……”


    穆和伦终于开了口:“此事,当有‘户部’负责,不管是工部还是太医院,都名分不正。”


    “此乃正理。”


    “全仰仗大人。”


    “有大人这句话,下官等就安心了。”


    一人一句,穆和伦姿态放松下来,依旧是动作霸气,官威具显,一看就是朝中的重臣,让人不敢接近。


    另一间户部官员办公的屋子里,汉人尚书王鸿绪的跟前,也聚集着一伙官员。


    “大人,测谎仪改为探测器,制作出来给天下的大夫们用,若在天津卫建造作坊,此事,工部、太医院都会争。”


    “大人,放大镜可用的地方不多。但探测器绝对是大量制作。我们户部……”


    王鸿绪大人摸着保养得宜的胡须,稳重谦和中透着一股子官威,要人亲近又要人自觉地保持距离。


    “诸位都不用担心。三位皇子阿哥自有决断。”


    “大人言之有理。”“是下官等人自寻烦恼了。”……一人一句,都觉得,三位皇子阿哥在户部,这差事,还能抢不过工部和太医院?这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户部里的官员们也都去午休,用午膳,一人一个鼻烟壶赛神仙。


    三位皇子阿哥聚在一起,摸着下巴,就看着。


    九阿哥“好奇”:“一面担心、警惕我们哥仨,一面又想将我们当吉祥物用一用,想的咋这么美那?”


    十三阿哥豪迈一笑:“不光想的美,长得也真美。”


    八贝勒看着这两个弟弟,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人之常情。这样很好。”


    两个弟弟一起看他,九阿哥眼皮一番:“八哥,这探测器的银子,到了他们的手里,那就进他们的口袋了。估计我们的汗阿玛还要因为一个‘给大夫们做慈善’的名头,朝里头贴银子。”


    十三阿哥咬牙:“他们敢!不光是他们。工部也是。建造塞外避暑山庄,工部的银子就用的不对,这事情还没找他们算账!”


    “千里当官为了发财。”八贝勒笑容不变:“不为了钱财权势,谁这样拼命当官?”


    九阿哥、十三阿哥互看一眼:就不想和八贝勒说话,真的。


    八贝勒:“……”


    哥仨休息一会儿,摸出来鼻烟壶闻一闻提提神,开始下午的事务:四贝勒派人来告诉他们,十九阿哥要大清国的其他孩子都一起玩放大镜。皇上也认为应该大量制作,至少要大清国的小孩子们,进了童学,都去认识认识这些新事物。


    不光哥仨懵。户部的人都懵。


    反应过来,都说十九阿哥一片赤子之心,皇上仁慈……布拉布拉。


    再反应过来,赶紧地,争取负责这个项目啊。


    三位皇子阿哥面无表情。


    放大镜出来,带给人一波极大的热情,手里有闲钱的人家要买放大镜,什么都不做,拿在手里显摆,那也是欢喜。而四贝勒的提议,要他们更加认识到,新事物大量制作的可行性。


    工部不甘心,要抢。太医院、内务府、国子监……各家自觉有面子的皇亲国戚,都想插一手。如果是以前的他们,那也要抢。


    九阿哥问:“晚上我要先去和几位洋人朋友喝酒,再去看十九弟,你们那?”


    十三阿哥放下毛笔用口茶:“我要去看十九弟。”


    八贝勒按按揉揉手腕:“我也去看十九弟。”


    九阿哥点头。


    他想去看十九弟,去看看十九弟今天的治疗进展,可他要安排船队出海,必须和洋人打好关系,他只能忍着。他需要做一些事情,否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做什么。


    洋人传教士都很能喝,喝大清的烧刀子,老白干,喝他们自己的威士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得话题打开:洋人们给大清进贡的“玻璃”,都是从意大利买的。


    意大利一家独大,法兰西的路易国王花了几十万两金子买玻璃,还花费重金挖意大利的玻璃匠人。


    九阿哥心里震惊,示意下人送上来专门准备的欧洲美食,自己用一口那个“咖啡”苦的他差点吐出来。用一口茶缓缓,眼见这些洋人对着“咖啡”享受的样子,故作平常地问:“我听说玻璃贵重,也在研究。真有几十万两金子?”


    “真的。不瞒九阿哥。法兰西的国王不光重金求购玻璃打造他的凡尔赛宫,还耗费巨资去意大利挖匠人。只要大清能造出来玻璃,在欧洲一定大卖。”


    九阿哥心里火热。


    九阿哥极力克制自己,不露出来情绪。


    “玻璃的事情我会加大研究速度,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友谊。在此期间,我想派船队出海几趟,卖卖丝绸茶叶,熟悉熟悉商路。几位有什么建议?”


    一位洋人传教士朋友眼睛一眯,九阿哥就是大方,当下说道:“九皇子要出海,需要海图、保护海船的船队,通往欧洲几个关键海峡占有国的友谊,罗马教廷的友谊。”


    九阿哥重重点头:“别担心。这些本阿哥有办法。”九阿哥不认为这是大事。他之前一直不敢动手做海贸,生怕皇上疑心他沟通洋人买卖军火啥的,现在他也顾不得了。


    “罗马教廷驻大清的主教大人,有什么爱好吗?”罗马教廷驻大清的办事处,在南京。九阿哥并不熟悉。


    另外一个洋人传教士想了想:“九皇子要出海,是大好事。我听说主教大人在寻找他的小学生,潇洒小道士,大约三四岁,进了京。当然,现在可能已经找到了。但九皇子若能找到这位小道士照顾一二,就是主教大人的好朋友。


    九阿哥用他毕生的定力,没有大喊出来,这就是我十九弟!


    潇洒小道士在民间长大的事情民间的人并不知道。当年十九阿哥失踪,皇上也是捂着消息的。这次昭告天下,也没说。毕竟十九阿哥还小,都以为养在深宫里。除了皇家人自己,也就朝里的大臣,王公贵族知道一二。


    九阿哥实在没想到,他的十九弟还有这样的生活,这样精彩的生活。


    他以为十九弟是小土包子进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土包子”。


    他送走这些洋人,出来酒楼,撒腿就朝福庄跑,跑到一半,又想起来皇上这个时候在陪皇太后,又转头朝皇宫跑:十九弟如今身份变了,再和洋人交往那就不一样了。需要先和皇上说一声。


    九阿哥心里酸酸的难受,他变成替人着想的好哥哥了,他很欢喜。


    他人长得胖,跑到皇宫的时候,累的呼呼直喘气。皇上不在宫里,刚出宫去了福庄,他又打马朝福庄去,累得一身汗,身上的一件夏日薄衫都湿透了。


    皇上和一干皇子们一眼看到他这样,简直没眼看。


    九阿哥赶紧接过来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汗阿玛,儿子听说,十九弟和南京的主教大人是好朋友,汗阿玛,儿子想做海洋贸易,求汗阿玛,水师退下来的老兵和战舰。”


    皇上正在喂十九阿哥用水,随口一句:“你要出海,找朕要船队?朕不会自己派船队出海?还要你?”


    九阿哥脑袋一懵,眼见哥哥们都一样的震惊,看一眼专心喝水的十九弟,呆呆地问:“……汗阿玛,儿子拿钱,在造船厂里造。”


    “朕自己会造。”


    “……那汗阿玛,你总需要人负责此事。汗阿玛,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九阿哥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鼓起勇气问出来:“汗阿玛,您真要派船队出海?下西洋?”


    “朕还在考虑。”皇上认为,他作为父亲要关注一下十九阿哥未来用银子的事情,万一这些哥哥都靠不住那?哥哥们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哥哥都惊呆了:汗阿玛您要自己做海贸?!


    九阿哥最着急,又看一眼专心用水的十九弟,问另外一个问题:“汗阿玛,儿子和洋人打听出海的事情,十九弟和罗马教廷在大清的主教……您也知道?”


    九阿哥通过皇上很是嫌弃的表情,反应过来,就他好像,很多事情不知道?


    看一眼兄弟们,也有不知道的,心里平衡一丝丝。


    皇上派人去查十九弟这几年的生活,能不知道?知道才正常。


    九阿哥想通了,一低头,正好对上十九弟疑惑的眼神。潇洒不明白九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九哥要找主教老师?”九阿哥点头又摇头,却因此更是不甘心:他答应了十九弟,要给运来全世界的珍宝,他要自己做到!


    九阿哥用尽他的勇气,又问:“汗阿玛,目前大清要想户部有银子,必须做海洋贸易。我们大清目前的海洋贸易很大,但问题很多。儿子和八哥、十三弟这些日子在研究,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汗阿玛,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事情,朕自有计较。你们既然有心,回去写一份章程上来,朕来看看。”


    皇上完全没有任何保证的一句话,九阿哥要感动的哭了有没有。


    “儿子谢汗阿玛。”九阿哥舒出一口气,蹲下来抓住十九弟的手握一握,又有了勇气,又有问题。


    皇上不用他问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请问汗阿玛,十九弟曾经说,他要吃苏禄群岛的榴莲,他,儿子知道这些年江南不少人下南洋,和洋人交往信奉基督教……”


    “他跟着他的师父、师兄,去过苏禄群岛,和西班牙总督认识,和英吉利的皇商东印度公司的人也认识。”


    皇上掏出来准备好的答案。九阿哥越听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他只有一个念头:“合计,我真是小土包子?”


    “老九啊,你以为你那么点本事,能做什么?”皇上对这个儿子,那是真看不上眼。


    九阿哥意识到自己说出来了,又挨了一句奚落,那真是悲愤欲绝。


    就见九阿哥红着眼睛咬牙发誓:“汗阿玛,儿子一定会做出来一番功业。汗阿玛,儿子还打听到西洋人现在最稀罕玻璃,玻璃是好物儿,法兰西国王愿意花费几十万两金子购买。汗阿玛,儿子一定尽快把玻璃造出来。”


    皇上放下水杯和汤勺,看这些糟心儿子们一眼。十三阿哥讨巧地问:“汗阿玛,我们真想做成这个事。汗阿玛,九哥说得对,这事情您交给我们,比其他人强。”


    皇上将怀里的孩子给太子抱着,漱口,擦手,冷冷的环视一圈:“用你们,和用内务府有区别?你们在户部要大力做海洋贸易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两广总督、江浙总督、山东巡抚,甚至水师大军发来请旨,要带人去大西洋的海上打击‘海盗’。”!!!一干皇子们那真是刺激大了大了大了:两广总督、江浙总督、山东巡抚,这些人闻到肉味要行动不奇怪,水师居然要去“黑吃黑”?!汗阿玛能给水师自己赚银子的可能?!


    那当然不可能要军权和金钱集中!两广、江浙、山东……也不容做大!皇上只说:“你们最近折腾的事情,有点想法,但很是稚嫩。都再回去想一想。大清要扩大海贸,港口够吗?出海的船队安全怎么保证?你们以为,行走大海洋那么容易?”


    不容易。


    他们自然都知道不容易。


    潇洒听着他们谈话,模糊听明白。他今天的治疗适应很好,身上的天花毒性、药效、王爷爷、林爷爷……传给他的内力,互相打架,他给安排好,不停运动,身上的疼痛轻了一点,头痛、高烧也好了一点,人有了一点精神。


    他在太子的怀里看看皇上和哥哥们,皇上和哥哥们也看他,皇上慈爱地问:“不想睡觉,再玩一会儿?”


    潇洒点头,目光落在九阿哥的身上,带着询问。


    九阿哥一抹脸,一弯腰放大一张俊脸,故意搞怪地苦笑着:“九哥很伤心啊,九哥今天才知道,九哥是一个‘土包子’。”


    潇洒小道士自以为听懂了,重重点头:“九哥是土包子。潇洒也是土包子。九哥不伤心,潇洒带九哥飞。”


    九阿哥乐了,一伙哥哥们都乐了。


    大郡王问:“你去过西洋和南洋,你九哥都没去过。你还土包子?”


    潇洒看着大郡王,目光崇拜:“师父和师兄说,潇洒还没去过西域,没有去过昆仑山,也没有去过蒙古和朝鲜。四哥说大哥去过蒙古和西部,大哥棒棒哒。”


    大郡王自豪:四弟居然会在十九弟面前说我的好话?我果然是最好的哥哥。


    太子愤愤不平:“西部和蒙古哪里稀奇,我们都去过。”


    “哇哇,哥哥们都棒棒哒。”潇洒很开心地鼓掌,眼睛亮亮地伸手比划着,“等潇洒长大,潇洒去西部和蒙古,还有沙俄国。英吉利人说,外面的世界大大哦。”


    十四阿哥眼睛一亮:“将来十四哥带十九弟去。”十四阿哥梦想着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潇洒欢呼一声:“好,好,一起。十四哥,西班牙总督说,我们吃的红薯,玉米,都是从美洲传来的。从美洲到西班牙,再到苏禄群岛,再到大清哦。很远很远的大海洋。西班牙人棒棒哒。潇洒也要棒棒哒。”!!!皇上一愣。皇子们也都愣住。


    南海是西洋人最先登陆的地方。尤其当年明朝小朝廷在南方经营的几年,大力拉拢洋人,如今江南都已经有不少大清人信奉基督教。皇上几次和西洋各国往来,对他们的消息也都知道不少,皇上第一次听说,红薯玉米这些高产作物,是从美洲来的!


    “美洲在哪里?红薯和玉米,是从美洲运来的种子?不是西班牙?”皇上不敢相信。


    “不是西班牙哦。在海洋的另外一边,坐船,一直朝西去,一直朝西。”潇洒努力表达着,“南京主教说,欧洲信仰新教的人都跑去美洲求生,就和江南人下西洋一样。说那里和黄河、恒河、湄公河一样产粮食。”


    小孩子清脆中带着虚弱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炸在耳边。皇上和皇子们的面容严肃。


    欧洲开始强大,皇上早就担心欧洲早晚有一天打来大清,只是碍于大清内忧外患,儿子们争来斗去的,无暇他顾。皇子们,也知道,和皇上一样的想法。


    “朕一直认为,欧洲地方贫瘠,只能在海上讨生活……”皇上身上黑沉沉的,皇上一直认为,他还有时间布置。


    四贝勒张张口,心脏“砰砰”地跳,一出口,嘴里都是血腥的铁锈味。


    “汗阿玛,美洲若适合耕种,一旦欧洲人占据了美洲,有了粮食来源,大清危险。”


    “朕知道。”大清是怎么起家的?大清那时候在老林子里也没有粮食,是占据高丽朝鲜,抢了高丽朝鲜的粮食,才有资本和大明打那几仗。


    粮食很重要。皇上深呼吸一口,摸摸十九阿哥的脑袋,轻声说道:“汗阿玛要和你几个哥哥商量事情,胤禝要哪一个哥哥照顾?”


    潇洒看一圈,目光落在八哥身上:“要八哥。”


    皇上笑了,皇上以为他看不惯老八的泥菩萨样子,要打老八。太子却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要你八哥?”


    “八哥今天笑得样子,这样,这样……”潇洒发现哥哥们都看着他,八哥也笑着看着他,学八哥笑的样子,上下唇角上翘一个弧度,再上翘一个弧度。“比以前高了一点点。不一样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反应过来的一干皇子们那个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捂肚子。


    皇上没忍住,脸上肌肉抖动。


    冰山四贝勒没忍住,脸上肌肉抖动。


    八贝勒傻了,怒了。一对上十九弟的小眼神,就更傻了。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的小眼神,很是鼓励安抚,跟哄着胆小不敢笑的小伙伴一样。


    “十九弟,说得对。哈哈哈……”九阿哥笑得受不住了,捧着肚子,眼泪都出来。


    “三哥第一次知道,八弟的标准微笑的弧度,是有变化的,哈哈哈。三哥刚刚都没注意,八弟再笑一个,来。”三郡王仗着是哥哥,笑得很是放肆。


    八贝勒气急了,一向面具一样的温和面孔龟裂了,维持不住了,变黑了。


    *


    八贝勒真气急了,抱着十九弟,脸上不光黑,肌肉抽动着,那个扭曲。


    即使皇上和其他兄弟都不在,八贝勒想打十九弟一顿屁股,还是不敢不能不舍得。


    “八哥这是……亲近人的习惯表情。”实际上,这是八贝勒对着铜镜专门练习出来的笑容,“八哥这是应该的。”这不应该。可他不这样,大臣们怎么会亲近他?


    潇洒小道士打个小哈欠,带点困倦地哄着道:“八哥的鼻子长长哦。八哥不怕哦,八哥的笑容会越来越大的。”


    被指出来撒谎的八贝勒肃着脸回答:“八哥不需要笑容越来越大……八哥需要这样。十九弟小孩子,不明白。”


    “潇洒都明白。”小孩子最不乐意被人喊“小孩子”,潇洒小道士也是,鼓着瘦下去的脸颊强打着精神反对:“潇洒知道,八哥是泥菩萨,八哥放心,潇洒会要八哥变成真菩萨哦。”


    “……八哥谢谢十九弟。”八贝勒咬牙切齿的说出来,却是抱着十九弟,一颗心颤抖。


    小小的孩子执着的要一个答案。


    八贝勒苦笑,笑着笑着,眼里有泪,他轻轻一眨眼,哄着强打精神不要睡觉的十九弟:“八哥知道了,八哥会考虑的。十九弟快睡。”


    “八哥棒棒哒。八哥不哭。”潇洒撑不住了,眼睛一闭,人就睡了过去。


    12个时辰时时刻刻地练功,实在要他精力消耗过大。


    八贝勒抱着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给脱去鞋子和外衣,盖好被子。呆呆地守在床边,好似看到这么大的自己,在后宫里艰难生存,宛若一只没人能看见的丑陋的毛毛虫。


    他的存在,就是丑陋的吧,对于皇上来说。


    他是怎么变成这个泥菩萨的样子的那?


    他以前,也是一个有爱有恨的人,他会高兴会痛苦会哭会笑,他也有情绪有感情,他娘亲良妃曾哭着说,他的表情非常丰富。


    可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他抖着手,接过来宫人的毛巾敷在十九弟的额头,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太子是太子,能力有,势力有。


    大郡王是大郡王,军功有,序齿为长也站优势。


    三郡王不争不抢的,也站着序齿优势。


    四贝勒养在先皇后身边,怎么说也有乌雅氏这个母族照应着,也有底气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皇子……


    他有什么那?母家卑微、序齿靠后,生母还不招皇上待见。


    他只能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要活着,就要割舍掉很多对他来说奢侈的东西。要必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才有出路,才能活得勉强有个人架子。


    他看着睡着的孩子,即使在病中,五官眉眼也是舒展的,放松的。


    这是天然的强大,从投胎到出生都幸福的孩子,二者兼备才有的安全感和大度胸襟。


    幸福哪有那么常见那?八贝勒痴痴地看着,脸上又变回那庙里菩萨才有的标准微笑。


    八贝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医和下人退下,潇然道长过来,他都没有意识到。


    好一会儿,他动一动僵硬的身体,转身,看着这位世外高人,脸上还是标准的微笑。


    “道长想必早看出来了?”


    “没有。”潇然道长摇头,“八贝勒的伪装很好。”


    “就当是,道长的夸奖吧。”八贝勒再次微笑,缓缓说道:“皇上估计要再次禁基督教。这事情,商议了好几次了,皇上对罗马教廷干涉大清政务的行为很是愤怒。”


    “这样很好。”潇然道长一点都意外,“罗马教廷有好处,也有不好处。他们规定大清人不许拜祖先,不许拜孔子,只能拜上帝,这是要将大清变成罗马教廷的一个国,‘中央之国’,自然不能答应。”


    “中央之国?”八贝勒微笑,“汗阿玛曾说过,西洋将是‘中央之国”的大患。”是中央之国,不是大清。八贝勒暗想,可能等西洋打来的时候,大清都亡了吧?他的脸上多了一抹讽刺。


    潇然道长却是摇头:“唐宋元明清,都是‘中央之国’。八贝勒,国家、朝代不同,但也相同。现在的‘中央之国’,就是大清。


    八贝勒一抬眼,看向潇然道长。


    “道长之言,要胤禩不能不感动。可是胤禩不明白,为什么要教导十九弟这些东西?西班牙话、英吉利话,出海……”八贝勒温和的眼睛里有两束冰刀子,发着冷光。


    “八贝勒露出来锋芒,也很好。”潇然道长镇定自若地回答:“如果师弟不是来京认亲,他会是下一代中原武林领袖,不光是传承传统武学,更要教授西方教育,学会西方的火铳。”


    八贝勒心神震动之下,就感觉脚下的地砖地面都在晃动。


    “江南人要做什么?!”


    “国家、朝代相同,也不同。在大清朝廷或者皇上拒绝接受汉家人的技艺研究的时候,不回应技艺大师黄履庄,甚至流放火器大家戴泽,江南人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潇然道长,你说这句话,不怕吗?”八贝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盯着潇然道长。


    “八贝勒,皇上是好皇上,所以坐稳了江山。同理,皇上是好皇上,所以皇上容得下。”


    潇然道长不怕,也很自然。


    八贝勒脸上肌肉抖动,嘴唇抖动,却无力反驳。


    江南人的心,还有一半在前朝。这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的磨合。皇上知道,皇上容得下,所以皇上能获得江南人的支持,打败郑家军,一举收复小琉球,安定江南。


    “潇然道长在说,胤禩容不下吗?”八贝勒的声音飘忽的好似从天边传来。


    “……八贝勒,时间会磨合一切记忆。”潇然道长轻轻叹气,“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不需要比较。”


    八贝勒轻轻地一闭眼。


    大清进关六十多年了,皇上的那一代人,已经都要结束了。新一代的江南人,哪里还记得前朝?他可不是,不需要比较?


    而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为什么总是拉拢不到江南文人的心,即使他贤名在外,即使他费尽心思。因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八贝勒,是皇子,他不理解江南文人的那份矜持矫情的傲骨,也不明白世外之人的随心随性,却要装这个样子。


    装的,永远是装的。


    一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有什么能力保护其他人?


    八贝勒恍然明白,十九弟口中的“真菩萨”的意思,温和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这个时候的八贝勒,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一个“真菩萨”,如同潇洒小道士,对于天花,还是不怕的。


    八贝勒守在床前,隔壁的屋子里,皇上和一干皇子们在商议再次禁基督教的事情。


    潇洒小道士半睡半醒的,一边运功,一边牵着体内的几股力量行动,要他们都乖乖的。


    可他们,都不是乖乖的。


    天花毒性处于第一波发作期,越是压制越是反应大,潇洒迎来第一波剧烈大发作,好似猛兽的全力一击,直击胸口要害。潇洒很生气,不乖乖,打屁股!操纵一股内力直面迎上去,结果出乎他意料的,猛地拍一下,这股内力居然被感染了,成为“天花小反派”反扑潇洒。


    潇洒的斗志被引出来,头没有那么痛,高烧退了一点点,要他被高热烧了这几天的脑袋格外活跃,一心要好好活动活动表现,当即操纵另外一股内力圈住天花病毒,一点一点地逗着,好似猫儿逗弄小老鼠一般。


    他的表现反应在脸上,顽皮的,开心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里,皇上等人都已经回去了,八贝勒在一边睡着了,潇然道长注意到了,眉心一皱。


    这样很危险,因为天花病毒也是活性的,会根据人体的反应变强变弱,而且极具感染性。


    可他如果打断师弟的行为,一旦师弟分心,更危险。


    潇然道长叫起来值班的太医们,全神戒备,他已经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潇洒脸上的悠闲已经不见了,全然是战斗打仗的状态:他身上的几股内力,已经被感染大半了,消瘦的脸上俊秀的眉毛已经飞扬起来,全然不见生病感染天花的虚弱。


    天花在快速地感染他的身体,宛若泄洪的洪水要将他淹没。


    皇上收到福庄送来的消息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快速穿上衣服自己骑马直奔福庄而来。


    皇太后似有所感,早膳没用,一个人在佛堂念佛。


    五贝勒府,难得一天精神好的小三阿哥在五贝勒怀里,贪婪地看着天上初生的太阳,降落的月亮。


    “阿玛,十九叔叔……”小三阿哥的嗓子也发炎了,一说话就疼,说的模糊不清。


    五贝勒心里酸酸的,心疼儿子,担忧弟弟,却只能笑着回答:“你十九叔叔一定会好起来。你十九叔叔还说,等他好了,他教你练功夫,闭着眼睛也能行走如飞。小三阿哥一定喜欢。”


    “真的?”


    “真的。阿玛不骗你。”


    小三阿哥满心期待,心里对即将看不见太阳和月亮,花花草草的恐惧,少了一点点,朦胧的视线里遥望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祈求太阳神和月亮神一起保佑十九叔叔。


    小三阿哥用了药,睡了过去。五贝勒和五福晋用早膳说说话,夫妻两个相对无言。五贝勒心里愧疚,面上期期艾艾的:“……我去看看十九弟。”


    五福晋反而大方很多,一向温和的脸上多了一抹坚毅,声音也沉稳下来。


    “爷去吧。府里的事情,小三阿哥的事情,我都会看着。”


    五贝勒更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的五福晋相处,眼里有一抹感激,一仰头喝完一碗豆汁,拿着一个烧饼就出了门。


    到底是心里不安生,马鞭打着马屁股,一阵风一般直奔福庄而来。


    路上遇到其他的兄弟,都是一样的面色凝重。


    潇洒小道士果然出了事。


    作者有话说:


    潇洒:不怕不怕,哇哇……不怕不怕,哇哇……雄起!


    中央之国,古代国人对外的自称,居于中央的国家。


    那个时候罗马教廷是最后的辉煌,国王要教皇加冕才是国王。历史上康熙对西洋很警惕。但他晚年可能真的顾不上吧,不光没有出兵动作,还再次禁海。一直到雍正开海,到乾隆又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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