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谢知续都没有出现。
房子空旷得可怕。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寂静放大,而后又被更深的寂静吞噬。江芝习惯了被他无处不在的气息包裹,如今这抽离带来的不是预想中的自由,而是一种失重般的恐慌。
她照常去学校。那辆曾经日日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再未出现过。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从最初对那天闹剧的好奇,渐渐变成了对她形单影只的猜测和怜悯。林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递给她一块糖果。
陈默试图靠近她,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和关切。“江芝,你没事吧?那天……”
“我没事。”她总是飞快地打断,然后找借口离开。那句“愿意试着喜欢”言犹在耳,可当看到陈默眼中真切的期待时,她心里涌起的不是悸动,而是沉重的负担和一丝……后悔。
她发现自己开始疯狂地搜寻谢知续存在的痕迹。手机里没有一条他的信息,没有一个未接来电。她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说什么呢?道歉?还是质问他为何真的消失得如此彻底?
第四天放学,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谢知续的公司。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冰冷而陌生,她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反射着夕阳余晖的玻璃幕墙,只觉得一阵眩晕。她甚至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一层。
前台小姐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找哪位?”
“我……我找谢知续。”
“有预约吗?”
“没有。”
“抱歉,没有预约的话,谢总不见客。”
“客”?原来对他而言,她已经成了一个需要预约才能见的“客”了。江芝张了张嘴,那句“我是他侄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简单的叔侄关系。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她却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
回到家,迎接她的依旧是一片漆黑和冰冷。她打开所有的灯,试图驱散这种令人窒息的空荡,却发现光线越亮,心里的那个洞就越发清晰。
她走进谢知续的卧室——现在或许应该称之为客房了。里面整洁得过分,属于他的物品确实少了大半,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他常用的雪松须后水的清冽气息。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把冰凉的钥匙和那张字条。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
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决绝的意味。她反复摩挲着那张纸,直到指尖发烫。
她以为的自由,是可以呼吸,可以交友,可以拥有不被他掌控的喜怒哀乐。可他现在给的“自由”,是彻底的剥离,是视而不见,是当她不存在。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第五天,班主任在课间找到了她。
“江芝,你来一下办公室。”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跟着老师走进办公室,班主任递给她一份文件。
“这是谢先生派人送来的。关于你之后学习和生活安排的说明,还有……他的退学声明。”
退学声明?
江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师。
“谢知续……他退学了?”
“是的。”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具体原因他没有说明,只是表示这是个人决定,与你无关,让你安心读书。他还委托了一位姓张的律师作为你新的监护人,负责你今后的费用和……”
后面的话江芝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退学”两个字在反复冲撞。
他退学了?为了彻底避开她,他连学业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个曾经站在云端、掌控一切的谢知续,竟然用这种近乎自损的方式,从她的世界里干净利落地抹去了自己?
他说的“换一种方式”,原来是如此彻底的割席。
她拿着那份文件,手脚冰凉地走出办公室。走廊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带着初夏的暖意,她却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原来,失去他,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解脱,而是被连根拔起的疼痛和无边无际的茫然。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
她错了。
她高估了自己对自由的渴望,更低估了谢知续在她生命里烙下的印记。
那份她曾奋力抗拒的占有和掌控,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依为命中,变成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如今氧气被抽走,她只剩下窒息。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校服裙摆。
她终于明白,她不怕他的束缚,她怕的是他的不要。
而现在,他是真的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