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可以说有进展,也可以说没有。
荷官度安源在红驼的住所很快就被找到了,他已在此生活了七年,房子装修得很舒适,艺术品,植物,各种智能电器,应有尽有,——有进展。
然而鉴证组光照片就拍了上百张,稍微可疑的东西恨不得夹层都拆开看,包括名贵的酒,走私的烟,别人打的欠条,手机里无穷无尽的成人小电影……可希望有的一个都没有。——没有进展。
街角咖啡店狙击的射击点找到了,正是斜对面那块炸鸡广告牌后,连子弹壳都在——有进展。
街上虽有摄像,但是脚手架上没有,除了建筑工人的痕迹外,也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痕迹——没有进展。
索骁的个人资料被收集齐全,包括他少年时代在福利院的各种照片。——有进展。
但是银脊案后他去了哪里,如今人在何处,所有信息依旧渺无影踪——没有进展。
几经辗转,盛苒终于打听到李延,当年六名学生之一,并且明确知道其下落——有进展。
然而李延已如今皈依上帝,正在某个雨林的某个部落里传教,也不知何时才能联系上——没有进展。
膝盖缝了十针的高尚桢看着这些乱糟糟的线索,颇想大喝一声。
——吾有四胜,吾有四败!
——吾什么也没有!
是的,那个蔫了巴叽,几天前抱着他的调查官哭的高组长早已满血复活,此时正在纪念医院611号病房中滔滔不绝。
“……度安源这种人肯定有后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给我继续搜,我就不信了我!”
他捡起一个绿苹果,卡擦卡擦的啃了起来,“这苹果不错。”他几口啃得就剩下个核,又去拿第二个,“真不错。”
“调查官昨天让我带过来的。”盛苒放下手里的饭盒,来回看了一圈,“嫂子呢?我给她带了饭。”
“去药房了。”高尚桢恶狠狠的啃掉一大口,“他买的?他怎么没给我买?”
前天才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还不能开口的界至野:……
床边拎着午餐袋的盛苒:……
“挺贵的。”盛苒说出一个数字,让沙发上这条没见识的红驼土狗一下安静下来。
高尚桢看看手里的苹果,不,这不是苹果,这是金子。
——这以后怎么养得起。
“哎。”他叹口气,血盆大口变樱桃小口,一口一口细细嚼,“……反正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搜出来!”
盛苒真正为难,“组长。我们搜也要有个目标吧,中情司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多大多小我们都不知道,这搜也没有办法搜,要不然去问问调查官?”
高尚桢摆摆手,“不要问他,这事儿敏感,让他为难没必要。”
他品着苹果无比脆甜的汁液,真好吃呀,就是这个价钱……不管了,该养还得养!
“虽然我们不知道那个东西什么样,但是别忘了周老板的表还没找到,我推测八成和这个东西放一起了。找到表也就找到这个物品了。”
“可能不止,别忘了,度安源自称他知道真正的真相,如果这是真的呢?”
“不管如何,我们得先把东西找到,要不程宥那边不好交代。”
“还有,你早上说刘律师想跟单独谈谈?”他顿了一下,“谈林律奚?”
盛苒点头,“对。具体时间还没约。”
“好。”手里的苹果突然没有了滋味,高尚桢懒洋洋的仰倒在沙发上,“你们说这个林律奚怎么回事?照理说他该恨程宥对吧,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病态依恋呢?”
他看着天花板,桀桀冷笑:“就见过一面至于吗?程宥那是公差,公差!哼,表现得跟离开程宥活不下去一样,我看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问题!”
——你不也是一口一个程宥,离开就不会说话了吗?
两位过来人默默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高组长话音还没落地,正主就拎着一篮苹果出现在病房门口。
不等盛苒招呼,腿上还没拆线的高尚桢已经瘸着腿飞快的奔过去,“你买什么?”他伸手夺过果篮,看到里面的苹果又变成了金黄色,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纹丝不差。
他有点气,皱着眉头看来客,“你怎么不给我买?”
程宥拨开他抢提篮的手,认真解释:“这不是那种用来做精品巧克力苹果的品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买,现在有节日限定款。”
说不了的话界至野在床上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巧被组长看到了,他就见老大指着自己冷笑,“你觉得老界现在能吃苹果吗?他还得吃两周流食!”
胸口被狠狠插刀的界至野:……
程宥摇摇头,“我知道。这不是给界刑警的,是给界太太和……”
“那太谢谢你了!”界太太眉开眼笑的出现在背后,她都记不清自己上次被称呼为界太太是哪年了,哎呀,看看人家大地方来的就是不一样。
她打量着西装笔挺的调查官,越看越满意,哎呀,长得真好,身材也好,哎呀,还没带戒指,正好!
界太太迫不及待的开了口,“上次来我就想说了,小程你没成家吧?我表妹就在这个医院当护士,她还没朋友,要不一会儿你俩得空儿见见?”
小程:……
程宥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盛苒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高组长黑了脸,把苹果蓝朝界太太的怀里一推,拽起程宥胳膊就往外走,“走,走,回局里!案子没破呢,哪来的空!”
直到程宥被扯到电梯里,高尚桢才放了手,瞅着电梯指示灯还在生气。
程宥看看他,思考了一下,其实他在买苹果的时候确实考虑过要不要给高组长也买一份,然而想起到认识他快三个月了,半个水果也没见他吃过,再考虑到他对甜食的高度热爱……
——对水果中某种特定成分过敏。
现在看起来判断错误。程宥想起病房茶几上光秃秃的苹果核,高尚桢显然非常喜欢这个品牌。
调查官将“购入清晨翡翠苹果”加入到明日的To-do-list中。
“你可别当真。”高尚桢抱着手悻悻的说,重心放在了左腿上——那个橡木手杖早被他踢到了病床底下。
别当真……是什么意思?
“嫂子那表妹。”高尚桢磨牙,“还没毕业就要给我介绍,当时我都工作好几年了!”
程宥眨眨眼,他不太理解高组长想表达什么,“根据西北自治联区的法律,无伦男女,十八岁以后就可以自由结……”
“得得得!”高尚桢不等他说完不耐烦的挥手,“我就是说你别当真!”说到这里突然担心起来,扭头看着程宥,“你没朋友吧?”
程宥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冒犯了。
是的,他很忙;是的,他工作高度保密,但是不代表他工作之余就不能和战友,不是,朋友们聚一聚,他怎么算没有朋……
高尚桢看到他的眼睛微微游移,马上就知道他生气了,气势立刻萎了一半,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别误会。我说那种朋友。”
滴——电梯到了。
“女朋友。嗯,男朋友也行。”
——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原来是这个意思。
程宥心平气和了,摇摇头,“都没有。”
——他问这个干什么?
——他也有表妹吗?
——这不符……
高尚桢还是不放心,堵在电梯门口不让他出去,“你没前任吧?就是正式离的那种?”
程宥吸了口气,“没有。”
——高尚桢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他有点气闷的想。
——不过,我要问他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正式离过婚吗?
——好像不太礼貌,可是……
“里面人怎么回事!出不出来了!病人等着哪!”电梯外的人等半天没见开门,隔着门开始嚷嚷。
高尚桢反应过来,赶紧打开电梯门,然后在一排“怎么这么没素质”的谴责目光中,灰溜溜的出了医院大门,走向停车场。
因为高尚桢腿部不便,他就指定了程宥给他当司机,开的也是警署给程宥临时配的车,并不是他那辆雪佛兰。
高组长对此有点不满,不过看在有了专属司机的份上,破天荒的没有多挑剔。
再说了,他想,那辆老车是该换了,嗯。
他想到这里,转头去看程宥,“你喜欢什么车?”
程宥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挑个头回到主路上,“你是说民用的,还是军用的?”
高尚桢叹了口气,“四轮的,天天开着上下班,周末出去旅游的那种。”他看一眼程宥,着重强调:“起码能容两个人,F1不行!”
旁边拥堵的左行线忽然露出点空,程宥打起左闪,在后面车主猛烈的杀上来前,灵巧的并入车流,“功能正常的车。”
“行,这么说吧,是吉普?皮卡?普通轿车?跑车?SUV?加长款?运动款?五座的?七座的?”
给出选项就好办。“两座跑车。”程宥说。
高尚桢有点意外,又觉得不怎么意外,“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紫色?蓝色?灰色?绿色?”
“柠檬。”
高尚桢心情有点复杂,“得是豪华版吧?”
“对。”
豪华版的,柠檬色,两座的,跑车。
“知道你喜欢贵的,但是不知道还这么狂野。”高尚桢很心塞。
从来没有人用狂野两个字形容过程宥,他自己自然也没有,不由从后视镜里扫了下高组长。
高组长没注意这一眼,他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正默默心算一辆柠檬色豪华版跑车的价钱。
——十年分期付款的话,利息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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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
虽然刑事组多出两个病号,但是高尚桢从下面分局里借调了四个人上来,警局二楼倒也挺热闹,他跟正式的和临时的组员们打个招呼,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再度翻开度安源一案的相关报告。
度安源死于心脏被刺,一刀毙命,干脆利落,离界至野遇袭的地方一公里不到,死亡时间也基本和界至野被割喉在同一时间段。
大家分析的结果是牙杀害度安源后,邂逅到界至野被识破身份,这才搞突然袭击。
摄像……那样偏僻的小巷和臭水沟,摄像自然是没有的,高组长再怎么翻脸也没有。
高尚桢暗自叹气。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生活在一个科技社会,科技到哪怕他在小路上闯个红灯,那一瞬的高清照片都能邮到家里——为什么抓自己就这么容易,抓别人就那么难——可见这个世界就是只薛定谔的猫。
不过他对凶手是牙的判断并不信服。
——牙行进的方向。
如果真是如推测的这样,那么牙先杀害度安源,应该马上撤离才对,那样根本碰不上界至野,为什么他反而会向咖啡店这个方向走?
至于牙先袭击界至野后杀害度安源?那得牙先从相反方向走过来,袭击界至野,然后转向,再从原方向掉头回去追度安源。这当然更不可能。
当然盛苒等人也注意到这个悖论,他们的解释是:牙可能是想前去咖啡店,继续袭击林律奚。
高尚桢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
——作为混乱中心的咖啡店,在界至野追入小巷时,已被便衣们重重包围,而有军事背景的牙,真的会冒险前去吗?
最重要的,度安源也死得太利索了。
——我们找不到目标物品的下落,牙当然也找不到。
——他有袭击刑警的时间,为什么不把度安源绑走?
——凶手真的是牙吗?
——还是审判者?
——但是狙击手在正面射击,肯定不能分身去刺杀度安源。
——程宥说索骁不是狙击手……
程宥。
他想到这里,从自己的办公桌探出身,看到调查官不在座位上,站起来找了一圈,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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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他正在站在窗台前,把剩下的一点矿泉水浇到花盆里,不由笑了笑。
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程宥转过头看来,两人目光在办公区上方相撞,同时愣了一下。
高尚桢就跟做贼似的,砰的坐下来,只觉得心脏怦怦跳。
哎,我得公私分明,必须公私分明!
TMD这个案子赶紧完吧,这么下去我心脏得停。
……不过案子完了,程宥就会走了……
高尚桢摇摇头,不管,到时候再说,我总有办法。
永远天老大我老二的高组长牛逼哄哄的想,然后把思绪又强行掰回到案情轨道上来。
如果凶手既不是牙,也不是狙击手,那会是索骁?
那么那个狙击手又是谁?
高尚桢抓了抓头发,一个葛优躺仰倒在椅子里,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林律奚,一周之前也用同样的姿势。
不过是在审讯室。
——度安源看到他吓得转身就跑,这是不是也表现的太害怕了……
——是因为面对受害者吗?
——还是他终于发现林家势力大……
——哼,这小子的家势确实大,还想诱惑程宥……
——高尚桢啊高尚桢,你可别说卫其宏了,你自己那荡漾的春心也给我收一收,现在要办案,办案!
高组长自怨自艾一番,只得承认自己的确没有开天眼,必须还落回到切实的证据上来。
他又将收到到的荷官的各种情况仔仔细细查了一遍,一看就到了五点。
程宥看看表,五点,该下班了,然而……
成为高组长的专属司机后,他精准的时间表开始大幅度上蹿下跳。
今天又不能准时下班。
他还打算继续工作一会,听到身后脚步声,下一秒风声响起,高尚桢的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走了。”
程宥回头看他,“准时下班?”
高尚桢点头,“算是。”
“很好。”程宥满意的登出电脑账户,清理好桌面,摆齐椅子,拿起公文包,“我送你回家。”
高尚桢笑嘻嘻的摇头,“不回家,我们去吃饭。”
程宥摇头拒绝,“这不是工作内容……”
“是工作的一部分。”高尚桢出人意料的严肃,“我保证。”
……所以还是不能准时下班。
五分钟以后,司机程宥又再一次载上了他尊贵的客人,朝盐角草街开去。
在副驾驶上的高尚桢还不老实,去程宥口袋里翻矿泉水,对这种抢劫的行为调查官已经放弃抵抗了,随他乱翻——反正都被喝光了——自己和仙人掌。
高尚桢没找到水,也不失望,“行,那一会儿到了店里就多点两瓶啤酒。”
……啤酒。
开着车的程宥想,很好,这回不是从0到1,直接跨越到了∞。
他刚张嘴说了个“我……”,已被高尚桢抢过了话,“你可以喝水,我喝酒。”他刚松口气,就听他继续,“不过不要点牛里脊鸡胸肉三文鱼,跟你说,都没有。”
程宥:……
“西兰花紫甘蓝胡萝卜也没有!”
程宥:……
——”我们去吃饭”,是指他吃,我看着,是这个意思吗?
好在高组长很快给他解释了,“那是个挺特色的店,东西也新鲜。”
程宥一向不相信人有什么直觉,究其本质,都是经验累积下的潜意识反应。但是这回,生平罕见的,他有了种不妙的直觉。
“特色和新鲜是指?”他谨慎的问。
“猪蹄羊蹄牛蹄鸡爪,猪脑羊脑牛脑鸡脑……不对,是鸡头。”高尚桢给他算得清清楚楚,“还有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什么的,都是当天现杀的,他们家的烧烤料不错,有特色。”
程宥:……
“我不……”
“我奶奶说吃啥补啥。”高尚桢指着自己的腿,“我得去吃几条腿,补。”
……几条腿……
程宥艰难的给他普及科学知识,“人体吸收营养靠化学反应,不靠造型……”
“我觉得奶奶说得对。”高尚桢扭头看他,眼睛在闪光,“我小时候就整天吃各种脑子,你说我脑子现在怎么样,好使吧?”
程宥:……
“问你哪,我的脑子是不是很好?”
虽然难之又难,但是程宥还是必须得实事求是,“是,不过这属于遗传。”他很不情愿的承认。
“我奶奶也吃脑,所以遗传聪明。”高尚桢仔细看他,夕阳照过程宥的脸,他被咬伤的唇基本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然而还是看得高大聪明很不爽。
“吃啥补啥,一会你多吃点脾。”
脾是造血器官,程宥想,即使这个以形补形是正确的(当然它根本不可能正确),我也不需要吃脾。
“我不贫血。”
——不对,不应该这么回答,应该回答吃脾对贫血毫无帮助!也不对,正确回答是这个理论完全错误!
高尚桢出乎意料的点头同意,“我知道你不缺血,不过你缺脾气,得多吃脾补补。”
“脾气?”
——补血起码还能理解,脾气是个什么器官?
被彻底拐歪的程宥懵了。
高尚桢哼哼起来,“你多点脾气啊。”他不高兴的说,“怎么能让人……让不相干的人随便亲你呢!”
亲?
程宥更加迷糊,他默默的开出一公里,然后瞥了一眼高尚桢,看到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一脸悻悻,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指林律奚的行为吗?”程宥拐过一个小弯,“他不是亲吻,是攻击。”他开始跟一个平民(虽然是官方平民)解释,“我有一点点战损,很轻微,已经恢复了。”
这回轮到高尚桢哑巴了,他嘴巴动了几下,半天才呲了一声,“战损也不行!总之你给我多吃点脾!给我涨点脾气!”
也许他奶奶说得对。
开着车的程宥无奈的想。
高尚桢就是个例子,不仅脑子吃多了,脾肯定也没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