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明景阳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能感觉到她扶在自己腰侧的手都因为大笑而微微颤抖,整个人无奈到了极点。他微微叹了口气,脚下放缓了速度,最终干脆用脚支地,停了下来。
“诶?怎么不骑了?”明景阳止住笑,疑惑地探头问他。
绝山珏没回头,只是沉默地从车上翻下来,然后双手扶着车把,改为推着车往前走。昏黄的路灯将他推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明景阳还跨坐在后座上,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眨了眨眼。她看着少年沉默推车的背影,宽大的校服被风吹得微微鼓动。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她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趁他回头看自己时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快走两步绕到他前面,微微仰着头,试图去看他低垂着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点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喂……绝山珏,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刚才笑得太厉害,怕把我摔了,所以才下来推车的吧?”
绝山珏推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依旧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明景阳看着他这副明明做了体贴的事却别扭得不肯承认的样子,心里那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取代。她不再笑话他,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边,两人一起推着车,漫步在夏夜的微风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比刚才软和了许多:“好啦,对不起嘛,我不笑了。谢谢你啊,绝山珏。”
绝山珏这才飞快地抬眸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脸上不再是戏谑而是带着真诚笑意的表情,耳根又有点热,闷闷地回了句:“……知道就好。”
明景阳眨了眨眼,抬手看了看腕上那只卡通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半。她伸手,轻轻拽了拽绝山珏的校服衣角。
“绝山珏,”她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商量和催促的口吻,“要不然…还是骑着走吧?这天也怪晚的了,再磨蹭回去叔叔阿姨和我爸妈他们该着急了。”
两人正停在一盏老旧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如同柔和的纱幔倾泻下来,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静谧里。
光线勾勒着明景阳仰起的脸庞,她那双杏眼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因为刚才的笑闹,脸颊还泛着健康的红晕,几缕不听话的短发贴在光洁的额角,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她微微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因为催促而不好意思的情绪。
整个人在那一刻,漂亮得像是会发光,又带着一种不设防的、让人心软的可爱。
绝山珏推着车,低头看着她拽住自己衣角的手指,又对上她灯下格外动人的眼眸,心跳猛地漏了好几拍。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所有什么什么的念头在她这样的注视下都烟消云散。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重新跨上车座,单脚支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车。
明景阳立刻弯起眼睛笑了,利落地再次侧坐上去,一只手习惯性地扶住了他的后腰。
绝山珏感觉到身后的重量和触碰,身体又是一僵。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大幅度地呼吸,生怕泄露了此刻擂鼓般的心跳。他只能目视前方,闷闷地、几乎是带着点仓促地提醒了一句:
“坐好了啊……我……我骑了。”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毫无波澜,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与他内心翻涌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像是在给自己下达一个必须执行的指令,说完,便脚下用力一蹬。
自行车再次向前滑行,晚风重新拂面而来。只是这一次,绝山珏的背脊挺得比刚才更直,握紧车把的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全部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身后——那轻微的重量,那隔着薄薄校服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体温,还有她随风飘起的发丝偶尔扫过他后背带来的、几不可察的痒意。
自行车平稳地行驶在夏夜的街道上,周围只剩下风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这份过分的安静,反而让绝山珏心底某个压抑了许久的问题,如同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幼芽,蠢蠢欲动。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突兀地开了口,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模糊:
“明景阳。”
“嗯?”后座的人应得很快,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绝山珏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故作随意地问道:“最近班里……好像有些关于你和周浩的传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八卦,而不是在意。
“周浩?”明景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语气变得有些哭笑不得,“哦,你说那些闲话啊?没有的事!就是上次物理小组讨论,他坐我旁边,我问了几道题而已。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成那样了,真无聊。”
她的否认干脆利落,带着点对谣言的鄙夷。
听到她亲口否认,绝山珏心里那点莫名的滞涩感瞬间消散了大半,一股微妙的、近乎幼稚的优越感悄然冒头。
他几乎是没过脑子,就闷声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晦的较劲:
“哦。他上次月考,物理才考了第五名。”
这话没头没尾,甚至有点莫名其妙。话一出口,绝山珏自己就先愣住了,随即耳根猛地烧了起来。
后座的明景阳显然也被他这突兀的一句给弄懵了,安静了好几秒。
绝山珏紧张得手心都快出汗了,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无情的嘲笑。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古怪意味的轻笑。随即,他听到明景阳用一种同样故作随意的、却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口吻,慢悠悠地回道:
“是啊,才第五名……哪像我们绝大学霸,综合成绩又是稳稳的第一。”
这话听起来像是附和,但那微微拖长的语调,和着重强调的词,怎么听都带着点揶揄和。
绝山珏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漫上了粉色。他恨不得把自己刚才那句不过脑子的话吞回去。
闭嘴,绝山珏,别再说话了!
他在心里疯狂警告自己,你今天的表现已经够蠢了!
然而,他的嘴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在那令人窒息的羞耻和沉默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急切和笨拙的补救意味,语速甚至比平时快了不少:
“明景阳...我知道你理科方面特别特别好,尤其是物理和数学,思维很活……”
他先是干巴巴地夸了一句,然后迅速切入正题,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但是如果你在语文,或者英语……有什么不会的题,也、也可以来问我。”
说完最后几个字,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已经能煎鸡蛋了。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心里一片绝望的哀嚎——他这都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后座再次陷入了沉默。
绝山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就在他以为明景阳会再次用那种让他无地自容的调侃语气回应时,却听到她轻轻地、似乎带着点笑意“嗯”了一声。
就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嗯”字。
没有嘲笑,没有追问,没有戳穿他这笨拙到极点的、试图拉近关系的借口。
那个简单的“嗯”字,瞬间抚平了绝山珏心中翻江倒海的窘迫。他紧绷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脏,也缓缓落回了原处。
夜风拂过他依旧发烫的耳廓,带来一丝清凉。他在心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随即,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无比庆幸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悄然占据了他的心田。
幸好是明景阳。
还好是明景阳。
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
夜风继续吹拂,自行车平稳前行。短暂的沉默后,后座上的明景阳也轻轻咳了一声,像是也觉得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有些微妙的气氛。
她的声音比刚才稍微正经了一些,带着点解释的意味,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其实吧,绝山珏,”她顿了顿,“虽然班里现在……偷偷谈恋爱的同学是挺多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清晰而明确,甚至带着点这个年纪少有的清醒:“但是我自己...目前还真没打算谈恋爱。感觉...嗯...没什么意思,也挺耽误时间的。”
绝山珏安静地听着,握着车把的手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