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林浅浅白日里小展身手,震慑了地痞无赖,让人不敢再轻易上前骚扰,可“看病救人”这回事,终究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让人信服的。镇上的人们远远观望着,眼神里或许带着好奇与几分敬畏,但轮到关乎性命健康的要紧事,大多数人选择的,依旧是镇上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医馆,或是邻里间有口皆碑的赤脚大夫。
她们的摊位前,依旧门可罗雀。
日头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初始的斗志昂扬被现实一点点磨去,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丧气。忙碌(主要是精神紧张)了一下午,却连一个铜板都没进账,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就在这时,“咕噜噜——”一阵响亮的声音从林浅浅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在这渐趋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林浅浅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看向白渺渺,刚才那点小沮丧瞬间被饥饿感取代,她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语气带着点憨直的可爱:“嘿嘿~俺饿了~”
白渺渺原本微蹙的眉头被她这模样逗得舒展开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丽。她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药箱,柔声道:“好了好了,钱的问题以后再想,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先去填饱肚子。”
两人牵着马,在渐沉的暮色中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朴实的小饭馆。掀开略显油腻的布帘进去,里面桌椅陈旧,却坐了三两桌食客,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最原始的香气,勾得林浅浅肚子里的馋虫又叫唤起来。
寻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林浅浅努力回想了一下话本子里那些豪侠进店的模样,挺直腰板,学着用自以为豪迈的语气扬声道:“小二!来二碗清汤面!”
她心里盘算着,清汤面想必是最便宜的,那一两银子得省着花。
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应声而来,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利落地应道:“好嘞,客官!两碗清汤面!”他手脚麻利地用抹布擦了擦本就还算干净的桌面,热情地招呼,“两位客官稍坐,面马上就好!”
等待的间隙,林浅浅支着下巴,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这小店,鼻翼翕动,闻着邻桌传来的炒菜香味,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白渺渺则将药箱小心地放在脚边,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周遭,心中却在默默计算:一碗清汤面不知要几文钱,这一两银子若只出不进,恐怕支撑不了几日。师父,您到底在哪里……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两大碗面端了上来。清汤寡水,几根碧绿的菜叶漂浮其上,连点油花都少见,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快吃吧!”林浅浅拿起筷子,率先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气,便呼呼地吃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全然忘了刚才的烦恼。
吃完面的二人,又前往客栈,忍痛订了一间最便宜的下房。看着刚付出去的房钱,林浅浅捏了捏明显瘪下去的钱袋,小脸皱成了一团——这才第一天,花的钱就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
客栈房间狭小,陈设简单,唯有一张床铺,但对于两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来说,挤一挤倒也刚合适。
林浅浅盘腿坐在床铺上,小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忽然,她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渺渺!我想到了!要不我们明天去‘买艺’吧!”
“买艺?!”白渺渺正在整理药箱的手一抖,险些打翻一瓶金疮药,她惊得花容失色,声音都拔高了些,“浅浅啊!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们……我们断不可去那青楼啊!”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话本里描述的、那些灯火辉煌却非正经女子该踏入的场所。
林浅浅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眨了眨纯然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问:“青楼?那是什么地方?我说的是在街上找块空地,表演我的武艺剑法!然后你在旁边帮我吆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吗?肯定能赚到钱!”
“……”白渺渺一时语塞,脸颊微微泛红,原来是自己想岔了。她看着林浅浅那全然不解世事的清澈眼神,忽然觉得,懂得太多似乎也不全是好事。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道:“原……原来是这个意思。街头卖艺,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对吧!”见白渺渺没有直接反对,林浅浅更加来劲,她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秘密计划,“而且,你不是大夫吗?我们可以双管齐下!”
“嗯?”白渺渺疑惑地看着她。“我们先把你的名声打出去!”林浅浅说得眉飞色舞,“明天我们摆摊,可以不收诊金,或者只收一点点药钱!你想啊,只要治好几个人,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知道你真有能力,以后找你看病的人肯定就多起来了!这叫……嗯……‘放长线,钓大鱼’!”
她为自己的“智慧”感到十分得意,小脸上焕发着光彩。
白渺渺看着她,心中蓦地一暖,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少女,明明自己还像个孩子,对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知之甚少,却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这个相识不过一日的人,并且真心实意地为她们的未来谋划。这份纯粹的信任,比任何金银都来得珍贵。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动容压下,转而化作更坚定的决心,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浅浅,就按你说的试试。我……我会更加努力,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这就对啦!”林浅浅见她同意,开心地往后一倒,躺在床铺上,四肢舒展,“明天一定会顺利的!先睡觉,养足精神!”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静谧,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更梆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奔波一日的疲惫渐渐涌上,林浅浅的眼皮开始打架。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某个被忽略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泡泡,“咕嘟”一下又冒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半撑起身子,揉着眼睛,望向正在床边梳理长发的白渺渺,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地问:
“渺渺……”
“嗯?”白渺渺停下动作,侧过头,在昏黄的油灯光晕里望向她。
“青楼……”林浅浅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努力聚焦视线,纯然好奇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你刚才反应那么大?是……很危险的江湖禁地吗?”
“……”白渺渺梳理长发的手指猛地一顿,脸颊在灯影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飞红,直蔓延到耳根。她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还惦记着这事儿!这要她如何解释?难道要跟这不通世事的丫头片子详细分说那等风月场所?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猛地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爆红的脸色。
“快、睡、觉!”黑暗中,传来白渺渺带着几分羞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许。
“哦……”骤然降临的黑暗和同伴骤然变化的语气,让林浅浅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话题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边界。她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像只被呵斥的小动物,乖乖地缩回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脑子里还残留着对“青楼=危险禁地”的初步定义,以及一点点未解的好奇,但更多的,是对明日“卖艺”和“义诊”大计的无尽期待。在这混杂的思绪中,林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入了属于她的、或许正舞剑弄箫、行侠仗义的江湖梦乡。
听着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白渺渺在黑暗中缓缓松了口气,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消退。她小心翼翼地躺下,与林浅浅保持着一点距离,却又忍不住在黑暗中望向那模糊的、蜷缩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与这样一个人同行,这江湖路,怕是注定不会寂寞了。她轻轻合上眼,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