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引》 第1章 第一章:竹林悟剑 十四岁的林浅浅有三个爱好吹萧,逃课以及在阳光下舒舒服服晒太阳。 若大的紫竹林是她的秘密基地,每次师父唠叨她的时候,她便会撒娇打滚,软磨硬泡地求师父:“您就让我休息一会儿嘛!”而这一休息,往往就是两个时辰。 此刻,林浅浅正享受着这偷来的浮生半日闲。她在林间自由自在地奔跑,去感受拂面的春风,去聆听竹叶的私语,去拥抱无所不在的自由。 她跑累了,随意躺倒在厚厚的竹叶上,胸口因喘息而起伏,却不妨碍那银铃般的笑声从唇边溢出,感染了整片寂静的竹林。 忽然,她像是被什么念头击中,一个翻身跃起,拾起心爱的竹剑。身随剑动,一招一式自然流淌而出。这剑法不似师父所授的任何一套,没有拘泥的框架,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剑剑皆如孤注一掷,步法更是随心而变,在竹影间穿梭自如。 林浅浅收式,林浅浅满意,林浅浅诗兴大发: “好极,好极,这剑法由姑奶奶我创的,又是在我心爱的竹林悟出的,要不然叫浅竹小剑?” 头脑风暴一会儿…… 林浅浅又自言自语: “姑奶奶怎么会这么有创意,真是好极好极!” 算算时间,已过了一个半时辰,林浅浅每次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回去练功,在师父忙完回来时,便会屁颠屁颠地说: “师父~,你看徒儿~这晚上就不用加练了吧……” 她可机灵! 只是今日,竹林好像来了好几位不来之客,感受着风中传来的呼救声,整个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紧张。 林浅浅轻轻一点,不一会儿身影就出现在案发现场。 林浅浅仔细一瞧,这几个人……好像……自己应该不认识。 现在这场景,几个弱鸡黑衣人追杀一个弱鸡白衣人,白衣人还是一个美人! 难道话本子的英雄救美就要论到她林浅浅了吗?不对不对,她林浅浅也不是个男的。 林浅浅灵机一动,现在救下这个姑娘,她是不是创造了一个新的话题?英雌救美! “哦呦,哦呦,以多欺少可不好呦~” 少年一个轻功便轻松地来到了白衣少年的旁边,也轻松地抱起飞向竹枝,站在竹枝上,又是一个俯视的视角! “还有光天化日之下,几个人不敢以真面目视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还有师父所说的坏人必备的黑衣! “你这野丫头……” 为首黑衣人旁边的黑衣人忍不住了,但被为首的阻止了,毕竟旁边的人不认识,他哪敢不认识。 看到少女的样貌,黑衣人冷汗都吓出来了了,黑衣人东张西望,生怕突然冒出来一把剑把他给杀了。 江湖上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少女的附近必有她师父!毕竟这个少年的天赋让多少人想除之而后快?好几个暗杀林浅浅的人都没见到人,坟头草都长了不知几轮。 能跑吧,他对这位姑奶奶没有起杀心,黑衣人看了看白渺渺的盒子,突然觉得普通人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为首的黑衣人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人。 “逃!” “杀!” …………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往后逃,靠后一点的的往前冲。 空气突然好寂静~ 林浅浅眨了眨眼,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场面——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们,此刻却像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欸?你们这是...”她话音未落,只见那些往前冲的黑衣人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向已经逃出数丈远的首领,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首领你!”一个黑衣人怒吼。 林浅浅瞧着底下这出“内讧”闹剧,觉得比镇上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有趣。她低头,对怀里依旧紧绷的白衣美人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细白的牙:“你看,他们自己先打起来啦,真不禁吓。” 说罢,她轻盈落地,将怀中人小心安置在一根粗壮的竹根旁。白衣少女脚触实地,身子却微微一晃,方才的逃亡与惊吓显然耗尽了她的力气,但她仍强撑着,双手紧紧护住怀里的紫檀药匣。 她身形一动,如一道青色流影切入混乱的黑衣人中。剑光闪烁,并非为了夺命,而是精准地点向他们的手腕、脚踝、气海。竹剑在她手中,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迅疾;时而如重锤撼山,势大力沉。正是她方才所悟那“不留后路”的剑意,此刻施展出来,虽显稚嫩,却已初具锋芒。 “我的内力!” “手……手使不上劲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几个呼吸间,除了那个早已逃得没影的首领,剩余的黑衣人已尽数倒地,武功暂废,暂时构不成任何威胁。 林浅浅收剑而立,气息微喘,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红光。她对自己的“浅竹小剑”满意极了。 她走回白衣少女身边,蹲下身,好奇地打量着她。近距离看,这美人更是清丽脱俗,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唇瓣因紧张而微微抿着,一双眸子却清澈坚定,像山涧最干净的泉水。 “喂,你没事吧?”林浅浅问,语气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柔,“他们为什么追你呀?还抱着个盒子不撒手。” 林浅浅突然一顿,她好像在说废话,这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为了这个宝贝。 她怎么就犯傻了,好在白渺渺似乎也没在意。 白渺渺——正是这白衣少女,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对方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武功却高得惊人,行事风格更是……跳脱得紧。她勉力坐直身体,依旧紧紧抱着药匣,声音虽弱却清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子白渺渺,是一名医者。他们……是为这‘续断灵膏’而来。” “续断灵膏?”林浅浅眨眨眼,听起来很厉害,但她对医药一窍不通,“很值钱?” 白渺渺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此药能续接经脉,于习武之人而言堪称圣药。他们想夺去,恐怕图谋不小。”她顿了顿,看向林浅浅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与感激,“还未请教恩人芳名?” 林浅浅一惊,这么厉害,又不忘回答:“我叫林浅浅!树林的林,深浅的浅。”随即又皱了皱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你说图谋……哎呀,麻烦死了。我师父说了,江湖上这种抢来抢去的事情最是无聊。” 她看着白渺渺苍白的脸和明显虚弱的模样,又看了看天色,师父快回来了。她把废人武功的事抛到脑后,心想师父应该不会为这个骂她……吧? “喂,白渺渺,”林浅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竹叶,朝她伸出手,笑容明媚如穿透竹叶的阳光,“你看你这副样子,也走不远啦。要不要跟我回去?我师父虽然有时候唠叨,但人可好了,而且她那里绝对安全!”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救了个美人,还能带回去给师父看看,她林浅浅又行侠仗义了一次!说不定……这次晚上就不用加练了? 白渺渺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手指纤长,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却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她迟疑了一下,眼前少女的眼神纯粹而坦荡,不似奸邪之辈。而且,她目前的处境,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了林浅浅的掌心。 “那……便有劳林姑娘了。” 第2章 告别与同行 林浅浅小手紧紧拉着白渺渺,一路脚下生风,几乎是飞到了离紫竹林二里外的竹林小屋。刚定下神来,抬眼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师父上官燕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一张俏脸冷若寒霜。 少女心里哀嚎,这下加练怕是逃不掉了!都怪那群不长眼的黑衣人,耽误了她准时“点卯”,坏了她从不迟到的金字招牌!林浅浅气得暗自磨牙,面上却瞬间堆起甜得能腻死人的笑容,拽着白渺渺就往前凑。 “师父~”她声音拖得老长,带着十二分的熟稔与讨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您看——” 她说着,把身旁还有些气息未匀的白渺渺轻轻往前推了半步,像是展示战利品,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师父,回来的路上顺手行了个侠,仗了个义。救了这位救死扶伤的白大夫,顺手废了几个不开眼、敢在咱们地盘附近动手的蠢贼。” 被突然推出来的白渺渺脚下一晃,闻言又是一怔,耳根微热,毕竟救死扶伤的是她师父,她只是跟着师父打打下手。 想到师父,白渺渺眼神一暗,也不知师父怎么样了。 上官燕清冷的目光掠过自家徒弟那点小心思,落在白渺渺身上,尤其是在她紧紧抱着的紫檀药匣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她故意不接话,只是淡淡地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听得林浅浅心头警铃微作,赶紧又往前蹭了蹭,扯住上官燕的衣袖轻轻摇晃,开始她演练过无数次的陈年旧词:“师父~您常说,路见不平,力所能及则当出手。我瞧那几个黑衣人身手稀松平常,欺负一个带着要紧物事的医者,实在下作。徒儿这不正好试试新悟出的剑法嘛,效果尚可,人已救下,麻烦也已清除。”她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自己因“英雌救美”的新奇感而兴奋过头导致迟到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师父的脸色,见那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丝,立刻打蛇随棍上,语气更加软糯:“所以……师父,看在我今日行事还算稳妥,既维护了江湖道义,又未曾下手过重伤人性命,保全了您‘剑仙’一脉慈悲之名的份上……今晚的常规功课,是不是……就可以……酌情……”她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 白渺渺站在一旁,看着这师徒二人熟稔的互动,方才的紧张感消散不少。她虽初次见面,却也看出这位“剑仙”前辈并非真正动怒。她微微垂首,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白渺渺,多谢前辈与林姑娘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渺渺铭记于心。” 上官燕的目光终于从林浅浅那写满“求奖励”的小脸上移开,看向白渺渺,语气平和了几分:“白姑娘不必多礼。浅浅行事虽跳脱,但此事分寸尚可。”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那药匣,“‘续断灵膏’确是疗伤圣药,怀璧其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白渺渺神色一黯,轻轻摇头:“不瞒前辈,晚辈遭此追杀,前路未卜,尚无确切容身之处。” 林浅浅一听,立刻接过话头,:“师父!既然白大夫暂无去处,不如就让她在咱们这儿住下!咱们这儿清静,等闲之人不敢靠近,正好让她避避风头,养养精神。”她眼珠一转,又补充道,“而且人家是大夫,说不定还能帮咱们看看这竹林里有没有什么珍稀草药,或者……帮师父您看看有没有陈年旧伤需要调理呢!”虽然她师父内功精深,百病不侵。 上官燕看着徒弟那点心思——既想留下这个有趣的新伙伴,又想借此机会讨价还价。她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白渺渺清澈却坚定的眼眸,以及那显然耗费心神守护的药匣。 “师父英明!”林浅浅眉开眼笑。 “不过——”上官燕话锋一转,目光凉凉地落在林浅浅身上,“你今日迟到,乃是事实。侠义要行,规矩亦不可废。” 林浅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今晚功课,照旧。”上官燕淡淡宣布,无视徒弟瞬间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加倍)又略带委屈的表情,转身向屋内走去,留下一句,“浅浅,带白姑娘去东厢房安顿。白姑娘,若有需要,不必客气。” 林浅浅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转头对白渺渺小声道:“还好还好,只是照旧!”随即又活力满满地拉起白渺渺的手,“走,渺渺,我带你去房间!你放心,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熟得很!保证你住得舒坦!” 第二日清晨,林浅浅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门,却见师父早已站在院中,神情不似平日慵懒,反倒透着一种难得的严肃。 她心里咯噔一下,残存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难道是昨天迟到的事还没翻篇?她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规规矩矩地走到上官燕身边,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自觉理亏或面对师父的考较时,总会不自觉地认真起来。 “浅浅。”上官燕唤道,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 “师父,我在。”林浅浅应着,心里七上八下。 上官燕望着天边渐亮的云霞,缓缓道:“你今年,也有十四岁了。” 林浅浅不明所以,只能乖乖点头。 “为师像你这般年纪时,已独自离山,江湖上那些叫得上名号的宗门武馆,差不多也都走访了一遍。”上官燕的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却自有一番慨然意气。 林浅浅眨眨眼,心里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上官燕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江湖,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总困在这片竹林里,眼界难免受限。” 林浅浅的心跳骤然加快,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惊喜砸得林浅浅晕乎乎的,她强忍着欢呼的冲动,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那飞扬的眉梢和晶亮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应道:“是,师父!徒儿一定保护好渺渺!” “嗯,”上官燕微微颔首,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再说了,你这一走,我这儿也能清静清静,好好松快些时日。” 林浅浅闻言,立刻皱起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委屈表情:“师父!您这就嫌弃徒儿啦?” 上官燕被她这模样逗笑,顺手用指节在她额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臭丫头,心里偷着乐就别装模作样了。快去准备吧,早些出发。” “知道啦!”林浅浅再也按捺不住,笑容灿烂如朝阳,转身便雀跃着去找白渺渺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上官燕看着徒弟欢快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却是一片温和与期许。 第3章 出发 尤于林浅浅的师父也不是很富,林浅浅只得与白渺渺共乘一马。 给林浅浅的盘缠也只有一两银子。 “师父,你就给徒儿一两银子啊?”林浅浅捏着那一小块银子,翻来覆去地看,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她对钱的概念实在模糊,毕竟十四年来吃喝住行皆有师父打理,但本能觉得,闯荡江湖,这点钱怕是连糖葫芦都买不了几串。 “要不要?不要拉倒~”上官燕双手环胸,说得云淡风轻,“想当年,师父我身无分文,不也照样闯出名堂了?” 白渺渺见状,轻轻拉了拉林浅浅的衣袖。她跟随师父行医,深知寻常百姓辛苦,一两银子已够一户人家数月嚼谷,连忙低声道:“浅浅,一两银子……不少了。” “快走,快走!”上官燕开始挥手赶人,眼里却藏着笑,“再磨蹭,这一两银子也别想要了!” 一听这话,林浅浅立刻如临大敌,赶紧将银子揣进怀里,仿佛怕师父真会反手抢回去。毕竟师父什么时候说到不做到,少年立马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伸手将白渺渺也拉了上来,稳稳坐在自己身前。 “师父!我们走啦!您和师母好好过二人世界!” 她扬声喊道,一扯缰绳,马蹄嘚嘚,载着两人踏上了陌生的官道。 直到那片熟悉的紫竹林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林浅浅满腔的兴奋才稍稍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天地广阔,她该往何处去? 不过,少年的迷茫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不有一个现成的人可以问。 林浅浅低头,看着身前白渺渺纤细的背影,开口问道:“渺渺,我们现在去哪儿?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想做的事?” 白渺渺眼神一暗,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当然想立刻找到生死未卜的师父,可天地茫茫,从何寻起?唯一的线索…… “我……我想去‘听风阁’。”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然,“那里是江湖消息最灵通之地,或许……能有我师父的线索。” “听风阁?好地方!”林浅浅立刻来了精神,“我们就去那儿!” 然而白渺渺的眉头并未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但是,听风阁距此足有一月路程。而且……”她顿了顿,语气更为艰涩,“听闻阁主行踪飘渺不定,即便我们到了,也未必能见得着。最重要的是……” 她侧过头,露出些许难堪的神色,“这一两银子,是绝对不够我们支撑到那里的。” 林浅浅脸上的兴奋僵住了。一个月路程?一两银子不够?这些问题她之前全然没考虑过。她挠了头,看着白渺渺忧心忡忡的侧脸,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又冒了上来。 “哎呀,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满不在乎地说,手臂下意识地环紧了身前的人,像是要传递信心,“我们先往那个方向走!路上我们可以……可以想办法赚盘缠!渺渺你会医术,可以行医治病!我……我力气大,可以帮人干活!总饿不死的!” 白渺渺有些沉默,很想说行医治病并非易事,许多人看你年纪轻,根本不会信你,胡乱吃药更是大忌。但看到眼前的人精神抖擞地规划着未来的挣钱思路,那双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光,她终究不忍心泼冷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浅浅却已将烦恼抛诸脑后,开始兴致勃勃地畅想:“我们可以先找个热闹的城镇,支个小摊!你坐诊,我就在旁边帮你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神医传人,妙手回春,诊金随意,药到病除!’怎么样?” “好,”白渺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切的暖意,“都听你安排。”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浅浅一扬马鞭,指向官道延伸的远方,意气风发,“江湖第一站——前方城镇!出发!” 马蹄轻快,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前方官道旁便出现了炊烟袅袅的屋舍,一座写着“清河镇”三个字的古朴牌坊立在路口。镇子不大,青石板路两侧店铺林立,人流不算拥挤,却也别有一番热闹。 两人在镇口寻了处还算宽敞的角落,将马拴好。林浅浅兴致勃勃地从行囊里翻出一块素布,又捡了根树枝,大手一挥写下“妙手回春”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权当招牌。白渺渺则默默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把几种常用药材和一套用旧了的金针整齐摆好,然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垂着眼睫,看似镇定,微微蜷缩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们这略显奇特的组合——一个灵动跳脱、笑容明媚的少女,一个清丽文静、气质出尘的“大夫”,很快便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目光。好奇、打量、质疑的目光交织而来,指指点点的低语声不绝于耳。 “这么年轻的女娃娃,会看什么病?” “怕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玩的小姐吧……” “瞧那细皮嫩肉的,嘿嘿……” 一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更是黏在了她们的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揣测。 果然,没过多久,三个穿着邋遢、流里流气的汉子便晃了过来,呈半包围状堵在了小摊前。为首一人抱着臂,吊梢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白渺渺脸上,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长得这么俊,摆什么摊啊?跟哥哥们去喝杯酒,快活快活,不比在这儿风吹日晒强?” 周围围观热闹的人,看到这三人,神情立马一变,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糟了糟了,唉……” “两个小姑娘的长辈呢?” “可惜啊。” 为首汉子的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发出猥琐的笑声,其中一个甚至伸出手,想去摸白渺渺的下巴。 白渺渺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药箱,指节泛白。她不是没见过市井无赖,但独自面对时,那种生理性的厌恶与恐惧依旧难以抑制。 然而,那只脏手还没碰到白渺渺,便被另一只更快的手“啪”地一下打开。 “哎呦!”那跟班吃痛,捂着手腕叫唤起来。 林浅浅已经站到了白渺渺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容里没了之前的阳光,反而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寒意,她歪着头,看着那三个地痞,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 “哦呦,几位大哥,是想看病呢,还是想——找、揍?” 那吊梢眼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敢动手,还如此嚣张。他恼羞成怒,啐了一口:“臭丫头,敢动手?知道爷爷我是谁吗?识相的赶紧滚开!” 林浅浅一笑,“我不知道你爷爷是谁,但我知道你奶奶我,吃你姑奶奶铁虎重击拳!”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青衣少女如同鬼魅般切入三人之间。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只听得“啪啪啪”三声脆响,伴随着几声更加凄厉的惨叫,那三个地痞已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了地上——一个抱着明显脱臼的胳膊惨叫,一个捂着小腹蜷缩成虾米,为首那个吊梢眼最惨,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像个猪头,趴在地上哼哼唧唧,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林浅浅轻松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些许灰尘。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三人,笑容重新变得明媚:“知道你奶奶是谁了吗?还有不看病就滚,下次再看到我看到你祸害其她姑娘,还有姑娘告诉了姑奶奶我,你的命根子,姑奶奶我不介意切了!懂?” “懂懂懂,滚……我们滚!姑奶奶饶命!”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哄笑和议论。 林浅浅这才转身,看向依旧脸色发白的白渺渺,关切地问:“渺渺,你没事吧?别怕,这种小杂鱼,来多少我收拾多少!” 白渺渺看着眼前神采飞扬、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的少女,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开。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谢谢你,浅浅。” 经此一闹,周围质疑和轻浮的目光倒是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奇与些许敬畏。而在无人注意的街角阴影里,一道若有实质的视线,在林浅浅干脆利落的身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4章 难处与谋划 虽说林浅浅白日里小展身手,震慑了地痞无赖,让人不敢再轻易上前骚扰,可“看病救人”这回事,终究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让人信服的。镇上的人们远远观望着,眼神里或许带着好奇与几分敬畏,但轮到关乎性命健康的要紧事,大多数人选择的,依旧是镇上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医馆,或是邻里间有口皆碑的赤脚大夫。 她们的摊位前,依旧门可罗雀。 日头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初始的斗志昂扬被现实一点点磨去,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丧气。忙碌(主要是精神紧张)了一下午,却连一个铜板都没进账,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就在这时,“咕噜噜——”一阵响亮的声音从林浅浅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在这渐趋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林浅浅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看向白渺渺,刚才那点小沮丧瞬间被饥饿感取代,她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语气带着点憨直的可爱:“嘿嘿~俺饿了~” 白渺渺原本微蹙的眉头被她这模样逗得舒展开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丽。她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药箱,柔声道:“好了好了,钱的问题以后再想,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先去填饱肚子。” 两人牵着马,在渐沉的暮色中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朴实的小饭馆。掀开略显油腻的布帘进去,里面桌椅陈旧,却坐了三两桌食客,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最原始的香气,勾得林浅浅肚子里的馋虫又叫唤起来。 寻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林浅浅努力回想了一下话本子里那些豪侠进店的模样,挺直腰板,学着用自以为豪迈的语气扬声道:“小二!来二碗清汤面!” 她心里盘算着,清汤面想必是最便宜的,那一两银子得省着花。 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应声而来,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利落地应道:“好嘞,客官!两碗清汤面!”他手脚麻利地用抹布擦了擦本就还算干净的桌面,热情地招呼,“两位客官稍坐,面马上就好!” 等待的间隙,林浅浅支着下巴,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这小店,鼻翼翕动,闻着邻桌传来的炒菜香味,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白渺渺则将药箱小心地放在脚边,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周遭,心中却在默默计算:一碗清汤面不知要几文钱,这一两银子若只出不进,恐怕支撑不了几日。师父,您到底在哪里……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两大碗面端了上来。清汤寡水,几根碧绿的菜叶漂浮其上,连点油花都少见,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快吃吧!”林浅浅拿起筷子,率先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气,便呼呼地吃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全然忘了刚才的烦恼。 吃完面的二人,又前往客栈,忍痛订了一间最便宜的下房。看着刚付出去的房钱,林浅浅捏了捏明显瘪下去的钱袋,小脸皱成了一团——这才第一天,花的钱就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 客栈房间狭小,陈设简单,唯有一张床铺,但对于两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来说,挤一挤倒也刚合适。 林浅浅盘腿坐在床铺上,小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忽然,她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渺渺!我想到了!要不我们明天去‘买艺’吧!” “买艺?!”白渺渺正在整理药箱的手一抖,险些打翻一瓶金疮药,她惊得花容失色,声音都拔高了些,“浅浅啊!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们……我们断不可去那青楼啊!”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话本里描述的、那些灯火辉煌却非正经女子该踏入的场所。 林浅浅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眨了眨纯然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问:“青楼?那是什么地方?我说的是在街上找块空地,表演我的武艺剑法!然后你在旁边帮我吆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吗?肯定能赚到钱!” “……”白渺渺一时语塞,脸颊微微泛红,原来是自己想岔了。她看着林浅浅那全然不解世事的清澈眼神,忽然觉得,懂得太多似乎也不全是好事。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道:“原……原来是这个意思。街头卖艺,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对吧!”见白渺渺没有直接反对,林浅浅更加来劲,她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秘密计划,“而且,你不是大夫吗?我们可以双管齐下!” “嗯?”白渺渺疑惑地看着她。“我们先把你的名声打出去!”林浅浅说得眉飞色舞,“明天我们摆摊,可以不收诊金,或者只收一点点药钱!你想啊,只要治好几个人,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知道你真有能力,以后找你看病的人肯定就多起来了!这叫……嗯……‘放长线,钓大鱼’!” 她为自己的“智慧”感到十分得意,小脸上焕发着光彩。 白渺渺看着她,心中蓦地一暖,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少女,明明自己还像个孩子,对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知之甚少,却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这个相识不过一日的人,并且真心实意地为她们的未来谋划。这份纯粹的信任,比任何金银都来得珍贵。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动容压下,转而化作更坚定的决心,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浅浅,就按你说的试试。我……我会更加努力,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这就对啦!”林浅浅见她同意,开心地往后一倒,躺在床铺上,四肢舒展,“明天一定会顺利的!先睡觉,养足精神!”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静谧,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更梆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奔波一日的疲惫渐渐涌上,林浅浅的眼皮开始打架。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某个被忽略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泡泡,“咕嘟”一下又冒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半撑起身子,揉着眼睛,望向正在床边梳理长发的白渺渺,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地问: “渺渺……” “嗯?”白渺渺停下动作,侧过头,在昏黄的油灯光晕里望向她。 “青楼……”林浅浅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努力聚焦视线,纯然好奇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你刚才反应那么大?是……很危险的江湖禁地吗?” “……”白渺渺梳理长发的手指猛地一顿,脸颊在灯影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飞红,直蔓延到耳根。她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还惦记着这事儿!这要她如何解释?难道要跟这不通世事的丫头片子详细分说那等风月场所?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猛地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爆红的脸色。 “快、睡、觉!”黑暗中,传来白渺渺带着几分羞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许。 “哦……”骤然降临的黑暗和同伴骤然变化的语气,让林浅浅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话题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边界。她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像只被呵斥的小动物,乖乖地缩回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脑子里还残留着对“青楼=危险禁地”的初步定义,以及一点点未解的好奇,但更多的,是对明日“卖艺”和“义诊”大计的无尽期待。在这混杂的思绪中,林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入了属于她的、或许正舞剑弄箫、行侠仗义的江湖梦乡。 听着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白渺渺在黑暗中缓缓松了口气,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消退。她小心翼翼地躺下,与林浅浅保持着一点距离,却又忍不住在黑暗中望向那模糊的、蜷缩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与这样一个人同行,这江湖路,怕是注定不会寂寞了。她轻轻合上眼,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