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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踪

作者:小哈睡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看鲜血凝聚成珠链折射漆黑的颜色


    看眼泪无声滴落聚成浑浊的水泽


    当女神起身展示悲哀的卷册


    恐惧便蔓延成泛滥的长河


    ——佚名


    夏日的白昼总是那么闪耀而漫长,黄昏的光线因角度过低而刺得人睁不开眼,也把肩头晒得火辣辣的。远远的海风吹来湿气和凉意,也带来树上的蝉鸣。骤雨刚刚过去,泥泞的小路迎来两匹黑色额前有俊气白斑的骝马和两只青色斑点的灰色骏马拉的马车,五名骑士和十几匹载着行囊的白马们在金色的光线中穿行,疾驰过一望无际的原野、绿色的麦田和零星分布的树林,一路奔向白城低矮的碎石墙和圆形拱门。


    如果不是这一圈半人高的石头围墙,白城可能看起来像一个更加不起眼的托克索,查罕毕拉的三道支流从城中蜿蜒而过,这寂寥的小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曾经无数睿智的女罕富有东海和绵延的森林,带着族人们在这里生息,路旁的夏季木屋和砖房整齐的分布开,白色石灰涂抹的外墙久经风雨,有的已经略有剥落,但还是可见精心的养护和修缮,扬柳、白杨、椴树为不同的庭院和水井落下阴凉,白桦、月季、百合和风铃草装点了翻修过的围栏和篱笆。


    访客们让马儿减速,渐渐停在旗屯儿的入口处,白色石头垒成的古旧拱门上有火把熏黑的痕迹,石门口立着挂满五色缎带的箭簇和鹿角,插着铸铁战旗,廊柱下出现两个黑色的剪影,完美的隐藏在门柱的阴影中,“是穆克敦来的大人们吗?”,一个洪亮但略沙哑的女声问道,走出阴影的身型欣长,身着米白色镶着褐绿蓝三色绣边的长袍,淡黄色的眼睛,充满了期盼和隐隐的忧虑,“正是,请问您是?”最先下马的女骑师一脚踩进了水坑溅起了一大片泥水,她原本白皙的脸被晒成了金黄色,更在夕阳下泛着红晕,她尴尬地行了礼,“我叫陈斯洛。”


    “我是这里的头人济尔占。”她将手臂放在胸前还礼。“这是我们托克索的猎人,用京里大人们的话说,是我们这里的九品武官了,她是我的副手之一,撒达。”


    “我们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和晚餐,大人们。”撒达副官说到。她接过了丰申额和额勒登额的缰绳,一一向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查罕宝鲁日,旗兵颂克、陈斯洛、尼曼伊尔哈致意。


    穿过古老的碎石小路,来到城中心的广场,这里有久远的色目工匠和回鹘旅人留下的蓝色神庙,罗斯商人经营的商铺,广场上立有本地渔民在木板和鹅卵石上绘制的海图和星图,零零星星的行人中,隐藏着跟随传教士远行拉萨又返回的蒙古武士,神出鬼没来来去去的索伦猎人和牧民,这些人最终都像每年按时播种的青色麦苗一样停留在这里,再也没有离开,悠长的冬季提供了书写和思考的宁静,留下了数不清的乌勒本甚至来不及传唱就消逝。一行人来到城里唯一的驿站兼旅店,超出众人期待的干净舒适,旅店老板海兰早就得知且同样盼望着盛京和热河驻防守卫们到来,清洁好了会客的方厅,墙上挂上了绚丽的挂毯,采来了清晨绽放的柳兰、野芍药和百合,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炖鹿肉、烤鳟鱼和鲑鱼、新鲜搅打的奶油、新杀的鱼子酱,还有切片西瓜、番茄、葡萄、阉梨子配上月季花糖浆、几小篮越桔和浓浓的深红色堰茶、各式羊奶酪,隔壁的杂货商人帕丽送来新鲜制作的果仁点心、自酿的葡萄酒和家人捎过来的酱牛肉片,海兰又让女儿索米娅为客人们倒上烈酒和洗手的清水,点上粗壮的蜡烛,他自己则亲自把旗营大人们的马牵进马厩,解下马匹的武装和挽具,在石槽和食桶里放满苜蓿等各式草料豆料,倒上井中打来的清冽甘泉。


    “感谢您的热情款待,济尔占额真”为首的蓝翎军官丰申额干巴巴地说到,他年轻的声音故作深沉,老成的女书记官查罕宝勒日却率先举起了酒杯,骑士们纷纷随她举杯致意,饮完一轮酒,查罕宝勒日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都已读了您寄出的信件,知道这附近的嘎山里发生了不同寻常的怪事,还有不少当地人失踪,但能不能请您细说托克索的情况。”


    几个当地人对视了一眼,济尔占额真开口,“当然,事情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她陷入了回忆,“先是渔民查库班吉哈,她自幼长在这里,常在黑水湾捕鱼,那天整个海湾雾气弥漫,坐在船头看不见船尾,但离夏至节只有3天了,她在为镇上的节日准备食物,依旧像往常一样出海了,跟着她的还有她的胞弟图拉。海湾西北部是高地和黑河,黑水堡就在高地上,骑马去要塞需要整整1天半,再往西就是雅克萨堡,快马加鞭也要数天才能到达,往东是入海口和繁星岛群,班吉哈一般最远不会驶过其中最大的我们称为浮石岛的地方,顺风到达那里只需要半天,岛上有很多古人留下的路标,还有一整块礁石雕刻的女魔像,非常容易定位。”济尔占娓娓道来,“但那天直到日落她的船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民人看见水面上有风帆。我们这里还有几艘船,但雾气太大又在傍晚下起了雨,因此没有去找她。”


    “那后来呢?”陈斯洛举着扎了一大块炖肉的细长银叉问道。尼曼伊尔哈丢给她一记眼刀,提醒朋友注意形象。却吃惊地发现向来风度翩翩的宝勒日竟也在大吃,并且大口的饮着酒,略显油腻地请小格格索米娅不时为她满上酒杯,这个精通占卜易术的术士看起来总是那么轻松,这姿态仿佛是源于对知识的游刃有余而非礼仪的训练。


    “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船,撒达和我,还有嘎山的另外几户渔夫分别出海找她。”


    旅店老板听到这里也热心地颔首,端着木头酒杯在桌边挨着帕丽坐下来,静静地听着额真和骑士们的谈话,他像一只睡眼惺忪的白熊,银色的浓眉下是混沌忧郁的灰绿色眼睛和瘦长的下巴。


    “但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已经驶过波延拉大岛,再往北我们的船到不了那么远,只能在天黑前回来。直到夏至节的前一天,渔夫张尔在浮石岛的东侧发现了班吉哈的船搁浅在岸边,这只船完好无损,帆也是收起的状态,但班吉哈根本不在上面。”济尔占继续道,“我们前一天已经到过那里,但那时并没有任何船的影子出现在海面上!”


    撒达接着补充,“浮石岛并不很大,我们在岛上整整搜索了一天,岛上也没有查库班吉哈留下的踪迹。”


    “只有船在那里?”陈斯洛睁大了眼睛。


    “那图拉呢?”颂克和尼曼伊尔哈异口同声地问道,尼曼吉随后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急切。


    济尔占叹了口气,“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连宝勒日此时都坐直了竖起耳朵。


    “图拉昏迷在船里,”济尔占和撒达不安地对视了一眼,“海兰把他带回来时他浑身湿透,虽然看上去毫发无损,但回来发了整整十天高烧,现在也没有完全清醒,我们托克索里的孩子们轮流照顾他。”


    ……


    “女罕,您的信中还提到了有两个人失踪,是不是这样?”宝勒日追问道。几位骑士再次将头转向她。


    济尔占点点头,“我们的大夫苏日娜在夏至节的那天夜里也消失了,她常常一个人去博楚格阿林哈达采药,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但从来不会缺席夏至节。”


    “很多人都醉了,大家都在沙滩上唱歌、跳舞、沐浴,没人注意到苏日娜什么时候不见的,直到有孩子夜里病了,第二天早上家人带他去找医师的时候,才发现……”客店老板海兰补充道。


    “那第三个人呢?”一直很沉默的丰申额开口。他本来是兵部调借给工部打着两份工的倒霉蛋,随长官来宁古塔造船的,在返回穆克敦处理公文时接到了命令,从盛京召集知识渊博的学者和经验丰富的巫师们,前往白城处理一件奇怪的事情。随着口信而来的还有一封查罕毕拉勃极烈额真的书信。


    “第三个人是铁匠,她住在离海远一些的山谷里,不在我们托克索中,苏日娜消失后没几天乌尼格也消失了。” 镇长点点头,“有人订了短刀、马镫,但铁匠好像忽然离开了,炉子里的柴火已经烧成了木炭,但还有火星没有熄灭,甚至有融化的银块流到地上,差点引起了火灾,幸好外面有条小溪大家打来水给扑灭了,不然她的房子就要被烧了……”


    说到这里,突然一阵大风吹开了木门,那呜咽的风声中似乎有隐隐约约的耳语,也许是这几天嘎山里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索米娅猛然定住,宝勒日也突然抬起了头看向窗外,在座的客人们面面相觑,旅店里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忧悒的氛围笼罩了人群,只有炖鹿肉的罐子里发出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白夜的微光透过窗棂,混合着烛火金红色的光跳跃着将每个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而随即放松下来的女术士宝勒日干掉了杯子里最后一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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