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雇佣兵的发色在阳光下泛着与歌莉夜如出一辙的深蓝色光泽。她拍着帝斯凯环抱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指向前方。
“那几个人该不会是密涅瓦人,或许知道我哥哥和父王的消息!”
“可不可以帮我问问…”
歌莉夜扭头望向身后的帝斯凯,他迅速翻身下马,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便朝他们都去。
为首的雇佣兵见有人走来,恶狠狠地骂道,举剑指向帝斯凯。
“滚开,别多管闲事!”
为首的雇佣兵威胁着举剑指向帝斯凯,却被他一记重击令手中的剑脱手飞出,另一名雇佣兵还想从侧面偷袭,却被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在咽喉上,最后那名雇佣兵见状吓得转身就想逃,帝斯凯三两步追上,慌乱中还被自己的脚绊倒跪地。三人瞅着打不过,态度立马转变。
“求…求大人饶命!”
帝斯凯揪着雇佣兵的后领将他们扔到歌莉夜的马前。雇佣兵们抬起头从她那缠满了绷带的双脚望向了那张和善的脸上。
骑在马上的少女有着和他们一样的蓝发,甚至一样的瞳色。
“你们是密涅瓦人,对吧?”
“我也来自密涅瓦。”
歌莉夜俯身,友善地询问。
雇佣兵们偷瞥了一眼身后杀气未消的帝斯凯,立即慌忙点头。
“是…是的!我们只是混口饭吃,求大人小姐饶命…”
“那……瑟兰茵国王和兰斯洛王子的近况,你们可知道?”
“瑟兰茵国王半月前驾崩了……”
为首的雇佣兵结结巴巴地说道。
“如今是兰斯洛国王掌权。”
歌莉夜坐在马背上,听到“国王驾崩”四个字的瞬间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拒绝接受。
“父王……死了?”
帝斯凯抬起头看见了她满脸的泪痕,于是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雇佣兵,力道大得让对方滚出好几米远。
雇佣兵们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树林,连掉落的武器都不敢回头去捡。
帝斯凯快步回到歌莉夜身边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掌心全是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蓝眼睛还在不断涌出泪水。
“父王他……我还没有见到他最后一眼…”
“愿女神保佑你们…”
老农夫拄着锄头走上前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那些恶棍骚扰我们多时了,多亏了你们…”
老妇人牵着两个孩童也一同缓步走来,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祖母的裙摆后面,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而男孩则大胆地仰头望着歌莉夜脸上的泪痕。
“我叫切科夫,这位是我的妻子罗奇…”
“小姐受伤了!”
老农夫自我介绍的话还没说完,老妇人却注意到了歌莉夜腿上从绷带的间隙里露出的灼伤。
“咱们家里有治疗烧伤的紫藤沙草膏,对烧伤有奇效。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这位小姐换药。”
帝斯凯警惕地扫视着这对老夫妇,老农夫佝偻的背脊和和蔼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威胁,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只有真诚的关切。
他摸了摸腰间所剩无几的钱袋,又想到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热食了。
“寒舍就在山丘后面,离这不远。”
老农夫指向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至少喝口热汤再走吧。”
歌莉夜扯了扯帝斯凯的袖口示意答应,帝斯凯思前顾后最终也同意了下来,牵着马跟随着老夫妇们一同回了家。
简陋的木屋比预想的整洁许多。
为了给老妇人起火做饭,老农夫吃力地抡起斧头到院外劈柴,时不时扶着老腰叹气。
“让我来吧。”
帝斯凯接过斧柄,多年的剑术训练使他的劈砍显得十分轻松有力。
小男孩蹲在柴木堆旁边,脏兮兮的小手托着腮帮。
“哥哥你劈得比爷爷好多了!”
“真希望我长大了也能像你一样强壮。”
帝斯凯腾出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转身又继续砍柴。
歌莉夜坐在粗糙的长凳上,老妇人正为她清理伤口,待老妇人收拾好换下的绷带走到厨房,角落里的小女孩便悄悄凑了过来。
“你刚才是在哭吗,小姐姐?”
小女孩突然凑近,温热的手指碰触着歌莉夜布满泪痕的脸颊。
“哪有…只不过是灰尘进了眼睛…”
歌莉夜迅速拭去脸上的泪痕。
小女孩认真地说:“我姥姥曾说,如果我们在人间哭泣,妈妈她在天堂里也会伤心的。”
“为了不让天堂里的妈妈难过,只要我不开心,就会吃好吃的,我姥姥煮的肉汤可好吃了。”
灶台边的老妇人动作顿了顿,回过头说道。
“孩子们的母亲莉娜死于产褥热。他们的父亲约翰死在了北境的黑狮峡谷战场上。上个月刚领到王国的抚恤金,那些该死的豺狼就嗅着铜臭味来了。”
听到这句话,帝斯凯突然停下了劈柴的动作,他想起了那次惨败的战事,心里生起了一丝愧疚。
“如果两位能小住几日…那些恶棍就不敢再来了。”
“我们很乐意留下。”
帝斯凯说道,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晚至少不必露宿荒野。况且,那些雇佣兵确实需要提防。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野菜和昨天逮到的野兔,但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油灯是照亮屋子的唯一火光。小女孩蜷缩在歌莉夜膝头,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一般,小手紧紧抓住她的亚麻棉布衣袖。
“别这样缠着客人,多没礼貌!”
老妇人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作势要将她赶下来。
“没关系的。”
歌莉夜柔声回道,并将孩子往怀里搂了搂。她感受到女孩瘦小的背脊,瘦弱的身子让她想起集市上那些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另一边,小男孩也爬上了帝斯凯的膝盖。帝斯凯常年握剑的粗糙手掌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看了一眼歌莉夜后,也学着笨拙地托住男孩的后背。
“小姐姐,你和那位剑士哥哥身上有着一样的味道。”
小女孩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眨着眼睛。
“爷爷说过,只有睡过同一张草席的人,才会染上彼此的气味,而且他们还亲…”
眼见帝斯凯和歌莉夜红着脸同时低下了头,老妇人急忙把她抱了下来。
“小兔崽子胡说些什么!”
“该睡觉了!”
老妇人慌乱地去捂孩子的嘴,身旁的老农夫一把抄起孙女就往楼上跑,动作之迅速,木楼梯都被他踩得吱呀作响。
窗外的蟋蟀声此起彼伏,老夫妇抱着两个孩子睡去。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落,帝斯凯仰面躺在炉火旁临时铺好的简陋的床铺上,盯着房梁出神。
歌莉夜侧过身,借着微光看见他思绪凝重的侧脸。
“睡不着吗?”
帝斯凯瞧见歌莉夜醒来,轻叹一声。
“那位老奶奶说...他们的儿子死在黑狮峡谷……或许是我指挥的那场战役…”
歌莉夜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他紧握的拳头,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楼上传来老夫妇的交谈声。
“孩子们今天笑得真开心...好久没有听到他们这样笑过了。”
说到这,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刚才看着他们和孩子们坐在火边...多像咱们约翰和莉娜还在的时候...”
老农夫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安慰地说。
“明早我到集市里买条鱼,希望能够多留住他们几天。”
清晨的阳光洒进年久失修的窗棂,帝斯凯披上了外套起身倒了杯水,正想递给行动不便的歌莉夜。歌莉夜眼见帝斯凯起身也跟着坐了起来。她支撑着地面尝试着站起,平时只要脚掌接触到地面就会传来锥心的疼,而当她试探着将脚踩在粗糙的地板上时,却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走路了!
“帝斯凯你快看!我能走了!”
歌莉夜忍不住欣喜的轻呼,扶着墙小心地迈出几步,脸上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简单的动作,此刻却让她兴奋得眼眶发热。
“太好了!我这就去集市里给你买双新鞋!”
没等歌莉夜回应,帝斯凯同样难掩喜悦,抓起钱袋大步往外走去。
两个孩子还在睡着,正在院子里清扫地面碎草的老妇人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正准备走进来看看,却看到昨天还被帝斯凯抱着行动的歌莉夜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
“太好了,真为你感到高兴!”
歌莉夜回应了一个微笑。
“看来您的紫藤沙草膏的确有效!”
“那是当然!这可是咱们村子里流传了上百年的方子!”
歌莉夜光着脚走到窗边的矮凳坐下,主动提出要为他们缝补以示感谢,老妇人本想阻止,却在歌莉夜的坚持下把针线接了过来。
阳光渐渐爬满了半个屋子,两个孩子才终于睡醒,他们揉着眼睛牵着小手一起走下楼。
小女孩的视线扫了眼在窗边缝补着衣服的歌莉夜,又望了望在院子外面打水的祖母,突然被柜顶放着面包干的陶罐吸引,举起手踮着脚却怎么也够不着,嘴里嚷嚷着。
“哥哥我够不着…肚子饿了…”
“我来!”
小男孩拖来了一把木凳,光着脚丫爬了上去。他小心地捧下陶罐,从里面摸出一块面包干递给了妹妹。
“给,想吃我再给你拿。”
歌莉夜手里的的针线突然停住了。
她看着小男孩举着面包干的小手,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密涅瓦王宫的花园里,兰斯洛也曾是这样,因为她的一句话便爬到高处的树上摘下果子递给她。
“给,别让父王知道。”
歌莉夜转头望向窗外那几朵流动的白云,它们是否飘向密涅瓦的上空?
而此时,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农舍外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正盯着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