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走入院内,似笑非笑看着严嵩。
而反观严嵩,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后,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他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见了鬼一般,手指颤抖地指着陈川。
“你……你……你是…”
严嵩只觉得头皮瞬间炸开。
陛下?!
当今天子?!
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这样一身衣服?!
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严府的后院?!
刚才花厅里…刚才世蕃那些混账话…
严嵩想到这,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慌忙想要起身行礼,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陈川快走两步,来到他面前,伸手扶了一下。
“严爱卿,不必多礼。”
“朕微服出游,偶经此地,听闻府上热闹,便进来讨杯水酒喝喝。”
“怎地严爱卿独自在此对月伤怀?”
严嵩被陈川扶着胳膊,这才勉强站稳。
但听到陈川这番话,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微服出游?偶经此地?讨杯水酒?
骗鬼呢!
严嵩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以头抢地。
“老……老臣…老臣严嵩,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老臣教子无方,致使逆子口出狂言,诽谤圣听!老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罚!”
他磕头如捣蒜,此刻什么权谋算计、什么老成持重,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陈川看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严嵩,并没有立刻让他起来,而是悠然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仿佛真是来赏月的。
“严爱卿何必如此惊慌?”
“多喝了几杯酒而已,口无遮拦,也是常有的事。”
“朕还不至于因为几句醉话,就治罪一位国之柱石,寒了老臣的心。”
他越是轻描淡写,严嵩就越是恐惧。
“陛下!陛下明鉴!老臣绝无此心!那逆子胡言乱语,罪不容诛!老臣…老臣回头就打断他的腿!”
严嵩此刻只想把那个坑爹的蠢儿子掐死。
陈川摆摆手,终于切入正题。
“罢了,子不教,父之过。”
“严爱卿,你身为吏部尚书,掌天下铨选,更应深知‘谨言慎行’四字的分量。”
严嵩听到陈川提起“吏部尚书”,心头一片冰凉,知道此刻再无半分侥幸,将头埋得更低。
“老臣…老臣昏聩无能,治家不严,更愧对陛下信任,无颜执掌吏部…”
他猛地一咬牙,继续说道:
“老臣恳请陛下,准老臣辞去吏部尚书一职!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说出这句话,严嵩仿佛瞬间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交出吏部,等于交出了他经营多年、赖以立足的根本。
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保全严家的选择了。
主动请辞,总比被陛下雷霆手段罢黜,甚至如同秦桧一般清算要好得多。
陈川看着跪伏在地的严嵩,心中十分复杂。
这位在大明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一代奸相,如果说他一无是处,那是胡说。
系统上可是明晃晃显示着89的政治,智力也有85。
况且若真没有能力的话,怎能压得徐阶多少年抬不起头?
还不是那位道君皇帝的缘故,让这个擅长揣摩上意的权臣逐渐丧失了原则,逐渐走向了奸相的道路。
思虑良久,陈川方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
“辞去吏部?闭门思过?”
“严爱卿,你是在跟朕赌气,还是真的觉得,朕的大夏,已经不再需要你严嵩了?”
严嵩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愕然。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应该顺势同意,然后将自己闲置甚至问罪吗?
陈川站起身,走到严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严嵩,你历任两朝,执掌吏部多年。”
“虽有过失,但于政务规程、官员档案乃至平衡各方势力上,确有其能,这一点,朕不否认。”
“朕若只因你儿子几句狂言,便弃你不用,岂不是寒了天下贤才的心?”
严嵩彻底懵了,脑子一片混乱,完全跟不上年轻皇帝的思路。
“吏部天官,权重责重,需公心为国,更需紧跟朕的步伐。”
“你近年把持选官之路,已是积弊重重,朕的新政,需要新的气象。”
“这吏部尚书之位,你的确不再适合了。”
严嵩的心刚刚提起,又瞬间沉下,果然还是要…
“不过…”
陈川顿了顿,继续道:
“朕念你尚有几分才学,对旧档文书、政务流程还算熟稔。”
“这样吧,朕给你换个位置。”
“翰林院承旨一职,正好空缺,你去那里吧。”
“负责整理编纂诏令文书,兼给朕看看奏疏,提些建议。”
“品级嘛,仍保留你正二品俸禄,你可愿意?”
翰林院承旨?!
严嵩再次惊呆了。
这虽然是个清贵闲职,但却能接触到核心文书,甚至能“看奏疏,提建议”。
这分明是陛下还愿意用他之能!
还保留了品级俸禄,更是给了天大的体面!
严嵩怔怔地看着陈川,嘴唇哆嗦着,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陛下……陛下……”
他哽咽着,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老臣…老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老臣…万死难报!”
这一刻,什么权位,什么党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宽恕和知遇冲得七零八落。
他严嵩混迹官场一生,可谓是左右逢源,恭迎圣意,从未想过,在自己最绝望、准备舍车保帅之时,竟有人会因为他的能力而宽恕他!
这种知遇之恩,严嵩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
同时,也对这位年轻皇帝的胸襟和手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折服。
陈川微微颔首。
“起来吧。记住今日之言。往后在翰林院,就给朕好好做事,将功补过。”
“若再让朕听到什么不该有的风声,严世蕃的脑袋,朕替你收了。”
“是!是!老臣谨记!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再造之恩!”
严嵩颤巍巍地爬起来,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
“嗯。”
陈川摆摆手。
“朕不便久留,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负手,悠然向院外走去,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进来聊了几句闲话。
严嵩躬着身子,直到陈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色廊下,才缓缓直起腰。
夜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望着陛下离去的方向,他目光复杂,有后怕,有庆幸,有茫然,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来人!”
一名老仆悄无声息地出现。
“老爷。”
“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捆了!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再派人,将今夜赴宴所有人的名单,详细抄录一份,明日一早,我要亲自呈送陛下!”
老仆身形一震,立刻躬身。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