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郊外已是晌午,阳光明媚,亮到他几乎睁不开眼,抬起手在眼睛的部分留下阴影。
没多久,阳光一瞬间的消失,在他头顶,一只庞然大物一闪而过。陆浅看去,他已经跑远,只留下一圈黑色的影子。
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前几日遇到的,叫咪咪的小猫咪吧(^_^ )?这么想着,同时,陆浅已经跟了上去。
猫妖窜过树丛就在眼前消失了,陆浅走近,拨开遮挡的树叶。入眼,是大片大片静谧葱郁的茎叶,茎叶从两边散开,中间的石板台阶古朴陈旧,石板与石板之间还有细小的枝丫冒出来。
陆浅踏上台阶,?阳光穿透枝叶?,斑驳光影像流动的水,映在陆浅身上。陆浅仿佛穿越时空,来到被世人遗忘许久的道观前。
眼前的大门与梦中重合,只不过相比起梦中的阴森,此刻给陆浅的感觉更多是宁静。不声不响,屹然不动,等待有缘人叩门。
手触到门面上,陆浅迟疑了一瞬,屈指轻敲三声,沉寂许久的道观迎来了客人。
门从外向内缓缓打开。不出意料,眼前与他想象的场景一模一样,尸骨堆积如山,在他脚边,面对着他的那个骷髅头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无声地盯着他这个来访者。
很奇怪,尸骨给人的感觉一般是瘆人,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周围太过亮堂的缘故,大片大片阳光洒下,落在头骨上,给整个院子增添了几分沉静神圣的味道。
猫妖不知去了何处,陆浅在院子里瞎摸索,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不久前惨遭灭门的孙府一家。
他们还未完全腐化,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与已经白骨化的其他人堆在一起。
而另外不远的地方,还堆着很多比他们状况要好不少的人,陆浅猜测,应该是刚才听说的那个被灭门的一家四口人。
他们竟然也被猫妖带到了这个地方。
很突兀的一声猫叫声,陆浅朝上看去。
猫妖窝在屋檐上,一双大爪子搭在一起,半眯着眼打量陆浅,末了还张大嘴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人人都说这只猫妖穷凶极恶,但陆浅却觉得,它是只好妖。
“咪咪?”陆浅试探地喊了它一声。
猫妖高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嗷呜”一声,爪子延长,伸了个懒腰,然后双腿并拢,坐得很是端庄。
它和普通猫猫一样,除了大号一点以外。
陆浅指着这些尸骨,问:“这些人都是你搬过来的吗?”
舔爪子,梳头。
“你知道谁杀了他们吗?”
再舔爪子,梳头。
陆浅手脚并用,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意思。奈何猫妖真的半点灵智未开,他是对牛弹琴,对猫说话。正在他要放弃时,猫妖突然跳下屋檐,甩着尾巴往道观后面走去。
陆浅愣了下,赶紧跟过去。
和外面的“热闹”不同,道观后面冷清得很,除却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外,什么也没有。
因着如今是秋季,树叶绿了又黄,自然脱落下来,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太阳西斜,照在银杏叶上,也照在玄猫身上,它乌黑的毛发竟透出了几分金色。
它回头,见陆浅没有跟上,还喊了一声催促。
猫妖慢悠悠,来到梧桐树下,扒拉开厚厚的银杏落叶,猫妖顺势趴在了那里。
走近看去,出乎陆浅的意料,那块地方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扫帚。猫妖的下巴垫在扫帚把上,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哎呀呀,陆浅弯了眼睛,蹲下来,手痒痒,猫瘾犯了,于是问它:“我能摸摸你吗?”
猫妖没有回答,“嗷呜”一声把肚皮翻过来了,眼睛眯上,还留着一条缝盯着他,好像在说:人,来摸我吧。
于是陆浅的手就触上小猫咪暖呼呼柔软的肚皮,它高冷地眯着眼,享受人类的抚摸。好几次它舒服地后脚直抽抽,踹在了陆浅的手上,陆浅挪了挪它踢不到了,于是呈现后腿划水状。
陆浅突然想到,再看向它脑袋后面的扫帚,这小猫咪以前应该有人养着的,所以那么亲人,还知道摸摸的时候主动躺下来。
可是它主人呢?道观里的人吗?但道观看着已经废弃很久了。
风渐起,猫妖立刻睁开眼,被舒服得起来水雾的眼睛一下变得清明。它一翻身对着一个方向龇牙咧嘴,背毛完全竖起来,尾巴炸成稻穗。
陆浅也跟着起身,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黑气缭绕,从里面走出来了人……啊不,魔修。没有陆浅想象中长得那么奇形怪状,相反特别……稚嫩,看着像十岁的孩童。
他身上的魔气毫不掩盖,铺天盖地。
陆浅想起,昨日知县身上出现的,是和他相同的魔气气息。只不过知县的魔气只是浮于表面,而眼前的人由内而外,完全浸透,是真真正正的魔修本修。
他旁边一圈黑色羽毛随着风不断乱摆,他笑容肆意,放在孩童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咦?”他看着陆浅,脸上带着几分诧异,“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陆浅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骂自己,迟疑地手指对着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他对陆浅很有兴趣,完全忘记来这里的目的,直接招揽:“你愿不愿意堕魔,诶,就是和我一样,到我们魔宫来吧。你的体质修魔的话一定很快,说不定很快就能超过断离那个老不死的。”他又是看了看,摸着自己下巴:“咦?你的经脉完全坏死了欸,那更要来修魔啦~”他语气很是愉悦。
修炼正道和魔道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正道靠吸收天地灵气转入丹田,滋养自己的经脉;魔道不同,魔修可吞噬一切,将生灵的精气转为能量供自己使用。因为能量是现取现用,无需过多转化,因此魔道的修炼速度比正道要快上不少。
自古正邪不两立,也和修炼的方法不同有着一定的关系,正道看不上魔道靠杀戮增长自身,魔道看不上正道道貌岸然、恪守规则。
陆浅摇头:“不了,谢谢。”
“哈?”吾弃没想到会被拒绝,“你要做一辈子的废人吗?”他眯了眼,“还是说你信奉所谓正是善,魔是邪?哈,正道那一群伪君子,我们魔修要就是要,又不白拿,凭什么说我们是邪?!”
陆浅:“所以你引诱凡人自相残杀。”
吾弃反应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啊,你说他啊,我又没有逼他,他自己自愿找上我。我还帮助他完成了复仇,你看看,现在他想杀的人都死了,这不是大快人心嘛,桀桀桀……”
魔修擅长蛊惑人心,把凡人心底的阴暗面勾出来,和他们做交易,事成之后,魔修会取走他们交易的东西。而知县便是和吾弃做了交易,才拥有了魔气。
收编不成,吾弃不跟他废话,直接开始来硬的,抓他回去再说。
一直被忽视得彻底的猫妖此刻挡在陆浅身前,冲吾弃哈气。
吾弃看到它就想起好几次他没来得及把那些人的魂魄吸走,就被这畜牲捷足先登。此次他前来就是来算账的,顺便把这碍眼的家伙除掉。
只是抬手,魔气四散,将整个道观团团围住,就算陆浅没有修为,也能感知这个魔修的强大。
猫妖身手敏捷,亮出爪子,双方只是一碰面,胜负立断,吾弃脸上满是不屑,魔气锢住它的脖子。
陆浅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悄悄捡起地上的银杏叶,凭借存的原主的一点记忆,写了一道简单的驱魔符,银杏叶就这样朝吾弃飞了过去。
银杏叶子碰到魔气瞬间碾成粉末,虽然对他没有效果,但到底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猫妖对他来说像个毫无抵抗能力的玩偶一样,被随手就甩到一边,巨大的身体撞到银杏树上,顿时,下起了银杏叶雨,成千上万落下,淹没了陆浅,阻挡了吾弃的视线。
穿破阻挡,吾弃的手数十倍放大,陆浅的身影就在他的掌心之中,一合拳就能碾死。感觉到手腕一阵刺刺的痛,吾弃的脸色沉了下来,猫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跃了起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久违的受伤,吾弃这次真的生气了,眼底浮出阴翳,一掌狠狠打在猫妖的头盖骨上,老远都能听清楚骨头碎裂的声音。
猫妖凄厉得叫了一声,垂直落入地面,地板上被摔出一个大坑。
吾弃还不解气想继续,抬手要将猫妖的魂魄完全湮灭。
那一瞬,陆浅的血液突然变得滚烫,心脏如擂鼓,剧烈跳动,也是在这时,吾弃突然察觉到危险,下意识躲开,一把古朴沉重的剑蓦地横刺进墙。
若不是刚才他及时躲闪,这把剑刺进去的就是他的心脏了。
吾弃轻嗤一声,转头跟那把剑打了起来。
那是裴榭的剑,人未到,剑先至。
陆浅尝试着握住剑柄,剑发出一阵嗡鸣。剑气锋利,削铁如泥,可惜使用的是陆浅,没有任何修为的陆浅,只是一次交手,陆浅落入了下风。
今日属实狼狈,吾弃纵横魔界多年,这次在一人一妖手上栽了个跟头,这让他属实没面子。“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命,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顿时魔气滔天,吾弃的瞳孔完全变成黑色,脸上多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血丝,此时他和之前那可爱的孩童形象完全不同。空气粘腻带着丝丝血腥味,陆浅握着剑,在他对面,是一个像怪物的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冲他亮出锋利的爪牙,将他一整个吞噬。
也在被吞噬的一瞬间,怪物的嘴巴闪过一束光。那束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裴榭踏空而来,衣袂翩跹,他将陆浅打横抱在怀中,脚步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走出来。
魔气消失,吾弃看向他,眼睛危险地眯起。
“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