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城的豪门客栈二楼,苏昌河正和苏喆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瓜子喝酒。
“老板,一间上房。”一名黑衣男子横抱着一名紫衣女子来到了掌柜面前。
正是唐怜月和慕雨墨。
掌柜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先是一惊一乍:“一间?”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吆喝着店小二道:“得嘞!最贵最好的上房一间!”
苏昌河和苏喆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楼下的唐怜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已侧过脸的二人。
天字号客房里,唐怜月坐在八仙桌旁喝茶,慕雨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突然,几声娇俏的咳嗽声响起,唐怜月端茶的手停在胸前,看向隐约醒来的慕雨墨。
慕雨墨偏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一副了然的模样:“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我。”
唐怜月饮下手中茶,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你。”
慕雨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怜月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晕倒之前,倒在你的怀里,听见你的心跳,一下一下的,你当时心跳如此之快,是害怕我死吗?”
唐怜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说:“没有。”
慕雨墨一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撑在床沿上,侧卧着看向唐怜月,“那就是害羞喽?”
“我都说了没有。”唐怜月倒完茶后把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放。
慕雨墨侧过头,平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无遗憾地说:“没有啊。那兴许是我听错了。”
唐怜月没有说话。
慕雨墨却又翻过身来,一手撑头,看着唐怜月,自顾自往下说:“不然,玄武使再过来让我听听你现在的心跳是不是和那时一样?”
唐怜月握住茶杯的手在桌下收紧。
“月郎,”慕雨墨柔声唤道,“现在天色不早了,要休息吗?”
唐怜月死死握着茶杯,喉头滚动了一下。
空气岑寂了一会,然后听他勉强说出了一句“你伤还没好,省着点力气说话。”
慕雨墨却转移了话题,道:“明天醒了,你就要走了吧?”
这次,唐怜月没有回答。
“其实,你别看我这样,就是喜欢嘴上调戏别人,你要是不喜欢听就算了。”慕雨墨细细观察着唐怜月的反应,接着说,“可我看你分明喜欢听。”
最后这一句,直接让唐怜月向慕雨墨投去一抹真相被戳穿的慌乱表情,他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空了,只好放下,手和身体,却都在起伏。
慕雨墨见好就收,道:“算了,我累了,说不了太多话。你若是想到床上来睡,就自己过来吧。我呀,也不求着你了。过往二十年,都是别人追着我跑,哪有我追着别人跑的份儿呀。”说罢,她侧过身去,不再看唐怜月。
而堂堂玄武使,将手中快被捏碎的茶杯往桌上一压,飞快站起身来,撂下一句话“出去一趟”,便逃命似的往门口走去。
“怎么了?”慕雨墨问。
唐怜月顿了一会,丢下一句“我水喝多了”,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慕雨墨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刚出门,唐怜月便在走廊上被苏昌河堵住了路。
唐怜月曾在早年执行任务时见过苏昌河,此时见他出现,想起了刚进客栈时看到的坐在二楼的人影。
“刚进客栈时看到你的背影便觉得有几分眼熟,果然是你。”
苏昌河双手抱臂,倚靠窗户,没有搭话。
唐怜月接着问:“怎么方才不敢面对我,现在又跑来见我?”
苏昌河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道:“不想见时便躲,想见时自然就见了。”
唐怜月看了一眼慕雨墨的房间,道:“屋里面那个是你们暗河的人,既然你来了,我便把她交给你,我要杀的是大家长,暗河的其他人与我无关。”
苏昌河瞥了瞥头,不以为然,“屋里那个人是大家长的护卫,而我此行的目的,是让大家长死。你若是把她交给我,我可就——”苏昌河停顿了一下,接着轻声说,“把她杀了。”
听到最后四个字,唐怜月忍不住拔出了指尖刃,而苏昌河的寸指剑也与此同时划过了他的面门,趁唐怜月仰头避开,苏昌河掠过唐怜月,径直奔向慕雨墨的房间。
此时的慕雨墨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道:“这么快啊,你是尿门口了吗?”
然而没人说话,察觉到一股不同于唐怜月的气息,慕雨墨朝门口一看,立马坐起身来:“昌河?”
“是我。”苏昌河话音未落,手中寸指剑已然飞出,朝慕雨墨的面门呼啸而来。
但在这柄剑抵达慕雨墨的咽喉之前,另有一柄剑撞开了寸指剑,兵器交接后,发出脆亮的一声,接着各自飞回了主人手里。
“你疯了?”慕雨墨没料到苏昌河一言不发就要杀自己,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战友。
而苏昌河转动着手中的寸指剑,对唐怜月道:“看来你对我们暗河第一美女,还是有几分怜惜之意。”
唐怜月脸色一变,“你在试探我?”
苏昌河哈哈一笑,“哪里。我不过是想看看,是我的寸指剑更厉害,还是你的指尖刃更致命。不过,今日似乎不是时候。”
说完,苏昌河转向慕雨墨:“雨墨,你选择站在苏暮雨那边了?”
慕雨墨端坐在床前,气定神闲,“我谁也不站,我就躺在这里睡觉,你们啊,谁都别来烦我。”
苏昌河摇了摇头,“看来,在你心里,还是苏暮雨更重要一些。不然——”说到此间,他望向唐怜月,“你也不会一直帮他拖着这个唐门最危险的家伙。”
唐怜月看着慕雨墨,好像想从她的眼睛里判断苏昌河说的话是真是假。
而慕雨墨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似在回答苏昌河,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唐怜月,“你可不要乱说话,我之所以缠着唐公子,是因为喜欢他。”
本来一直盯着慕雨墨看的唐怜月,此刻略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而苏昌河却又捅出另一桩陈年旧事:“是吗?那前几年,你还说过想嫁给苏暮雨呢。”
唐怜月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昌河继续道:“哎,女人啊,还真是善变。”
说完这句话,苏昌河在出门之前,对唐怜月叮嘱道:“玄武使,你要是真怜惜我这个妹妹,就在这里多守她几日吧。九霄城的天,就要变了。大家长的头,我替你取来。”
唐怜月目送苏昌河离开,又回头看向慕雨墨,而慕雨墨也正好看向他。
空气一时陷入凝滞。
慕雨墨终究先打破了沉默,“怎么,吃醋啦?”
“没有。”唐怜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
“你果然还是在意的。”慕雨墨噙着一抹笑,“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吃醋是指什么?”
唐怜月不答话。
慕雨墨却似乎想要解释到底:“前几年,我还小,确实挺膜拜苏暮雨的。不过现如今我见到了唐公子,方知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所以,我现在心里,可是只有玄武使一人呢。”
玄武使悄悄握紧了拳头,拳头却有些颤抖。
“你那么紧张作什么?你不喜欢我吗?”慕雨墨不依不挠。
唐怜月显然不打算理会她的“胡搅蛮缠”,他转身关上门,道:“夜色深了,你早点休息。”
“那你呢?”
唐怜月看了一眼方才喝水的八仙桌,道:“我坐这里。”
“不来床上睡吗?”
换来一阵沉默。
见唐怜月已经坐到桌旁,支起胳膊,慕雨墨轻笑:“那便辛苦玄武使守着小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