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我不逃(暗河传同人)》 第1章 初见 树林里一片肃杀。 树杈上零星的几片叶子,摸上了慕雨墨的脚踝。 她一袭紫衣,隐没在黑夜里。 寂静的空气在耳畔划过一道惊鸣,有人来了。 慕雨墨脚尖一点,飘飘然落到地上,微笑着打量眼前的黑衣人。 “找到你们了,暗河。”来人的声音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慕雨墨只是弯起嘴角,并不说话。 黑衣人单刀直入:“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你们大家长在哪里?” 眼珠在那黑衣人身上溜了一圈,慕雨墨踱步道:“大家长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话音刚落,一阵阴冷的风呼啸而来,慕雨墨闪身避过,然后就听见极细密的针刺声扎进了脚边的泥土里。 她低头一看,三枚晶亮透黑的细针距离自己的脚指头,不到一寸的距离。还有自己的卯兔面具,四分五裂地埋在了泥土里。 “龙须针?你是唐门的人?” 黑衣人自报家门:“唐门,唐怜月。”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玄武使啊。”慕雨墨道。 天启城有四守护,青龙使李心月、白虎使姬若风、朱雀使司空长风、玄武使唐怜月。其中,唐怜月最为年轻,是唐门不世出的天才,十四岁便掌握了唐门最高暗器手法——万树飞花。后来被天启城看中,成为了守护皇城的守护使。 但是此次唐怜月却并不是以玄武使的身份来的。 “我此番前来,不是玄武使,而是唐门弟子,为唐二老爷报仇。” 慕雨墨却似没有听到,继续踱步道:“九江琵琶亭,你以三道暗器扬名天下,我对玄武使,景仰已久。” 唐怜月四周扫了一圈,“想必你们大家长已经走了,留你在此处断后,与我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言毕,地上的落叶像是被扫帚统统卷了起来。 “想走?”慕雨墨看向唐怜月往侧面退去的身影,指尖泄出一股流光溢彩,无数闪着点点荧光的纸蝴蝶扇动着翅膀,朝对面的敌人袭去。 与此同时,趴满泥土的地上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群迈着八字步的蜘蛛如军队一般浩浩荡荡爬向了唐怜月。 铺天盖地的纸蝶与蜘蛛,看似就要将一袭黑衣的玄武使吞没。 可在下一个瞬间,所有慕雨墨的小宠物像是自爆一样,自唐怜月身边炸开,然后落成了一缕缕有气无力的灰烬,凋零在唐怜月的脚边。 而唐怜月,仍旧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一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危险地看着一脸惊愕的慕雨墨。 这样精妙的暗器手法,这就是百晓堂冠绝榜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吗?慕雨墨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荧惑纸蝶和幽冥蛛——你是暗河慕家,蜘蛛女。”唐怜月悠悠地说出了慕雨墨的身份。 “我不喜欢这个代号。”慕雨墨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恼怒。 “小伎俩。”唐怜月开始逐帧解析慕雨墨方才的攻击行为,“你以为以荧惑纸蝶为掩护,让幽冥蛛悄悄接近我,以毒丝偷袭我,我就不会发现吗?” 慕雨墨低头一笑,莫名说了一句:“真是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话音未落,慕雨墨藏在袖子里的手掌一翻,唐怜月身前的土地瞬时炸裂,逼得他一跃而起,退到一丈开外。 “你在幽冥蛛里放了什么?” “自然是霹雳堂雷家的霹雳子啦。”慕雨墨一边得意一边继续放出幽冥蛛,有的粘在地上,有的抛向天空,大有缠成天罗地 网之势。 唐怜月自地上跃至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慕雨墨,“你怎么会有雷家的霹雳子?” 慕雨墨又开始慢悠悠地踱步,“早些年执行任务,路过霹雳堂,不少雷家的少年郎,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这些霹雳子,自然是他们送过来,讨我欢心的咯。” 玄武使俊秀的脸似乎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过,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慕雨墨止住了话头,手掌往下一压,唐怜月栖身的树枝突然爆炸,火光四射之间,玄武使已不见身影,唯有一抹抹火辣辣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慕雨墨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前方,低头自言自语:“看来天启城的守护使,也没那么难对付。” 可她的尾音还没落,只觉脊背一凉,一枚弯月般的指尖刃抵住了她的腰。 唐怜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的胸膛贴着她蓬松的秀发,手里握着那枚致命的暗器。 “我们唐门并不怕雷家堡,所以我也并不怕你的霹雳子。” 慕雨墨心乱如麻,身体却如灵蛇般往后一滑,被及时转过身来的唐怜月搂住了下坠的腰。她半躺在玄武使的怀里,嘴角噙着一抹魅惑的笑。 “你若再动,我便只能杀了你。”他的声线带着一股低沉的磁性,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却让慕雨墨隐隐感到一阵酥麻。 见她面不改色,唐怜月的指尖刃停在距离她的天鹅颈三寸之地。 即便知道自己与死神之间不过三寸距离,慕雨墨还是忍不住在他怀里往下沉,而唐怜月俯下身来,宽厚的手依旧牢牢将她接住,那枚指尖刃还是停留在她的天鹅颈之前,不曾往下刺。 慕雨墨笑了:“素问玄武使的指尖刃上沾过一位王爷的血,怎么现在杀起人来,竟是这般犹犹豫豫的?” 唐怜月嗓音低沉:“我不想杀人,即便——”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是暗河的。” “哦?”慕雨墨故作遗憾,“我还以为是玄武使怜香惜玉,舍不得杀我呢。” 像是有一瞬间的晃神,玄武使别过了头,而慕雨墨却在此时偷笑了一声:“傻瓜。” 一股甜香味自颈下传来,唐怜月一惊,立刻松手,滑步到一丈之外,同时发现自己身上开始结霜,而冰霜之上还有从上往下爬的蜘蛛,所到之处,蛛丝结网,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冰封在网里。 唐怜月似乎不急着摆脱身上的蜘蛛,而是盯着慕雨墨,道:“传闻暗河慕家精通各种诡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方才,我便不该对你留情,中了你的媚术。” 听闻“媚术”二字,慕雨墨先是一呆,然后疑惑道:“什么媚术?” 唐怜月不接她的话,转了话题:“你既然知道我在九江琵琶亭里发了三道暗器,那你知不知道是哪三道暗器?” “只知道是你自创的,具体是哪三道,还未曾听闻。” “不必听闻了,你马上就要见到了。”唐怜月肩膀一转,刚想发作,就被慕雨墨制止。 “别乱动,否则我的蜘蛛会把你冻成冰人,再加上一些霹雳子,保证你被炸得尸骨无存。” “那便试试。”唐怜月无视慕雨墨的警告,身体一抖,竟将身上的蜘蛛尽数抖落,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飞身而起,双臂展开,衣服上的黑色羽毛全部竖起,闪耀着灿烂的火焰,宛如无数箭矢落雨,朝慕雨墨射去,所到之处,全部燃起熊熊火焰。 “这便是当年三道暗器中的第一道,千鸟惊鸣!”唐怜月在一片火光中道。 慕雨墨急速后退,同时双手护于胸前,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幽冥蛛,而那些潜伏在地上的小家伙遇到燃烧着的黑色羽毛,立时偃旗息鼓,被烧焦成了一滩碳灰。 黑色羽毛夹杂着火光从四面八方砸来,慕雨墨被困在中央,东南西北皆没有突破口,只能在火光缝隙中左闪右避,不一会身上便七零八落布满了伤痕。 唐怜月停在半空的身体缓缓落下,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和慕雨墨站在火圈之中。 慕雨墨扶着自己的肩膀,气喘吁吁,突然她的手掌之中出现了一只蜘蛛。 “你又有什么把戏?”唐怜月捕捉到了慕雨墨望向手掌的动作。 慕雨墨收起手掌,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的要杀我吗?” 唐怜月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冷冷道:“同样的媚术,第二次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慕雨墨像是个被冤枉的孩子,嘟嘴道:“我都说了,我不会什么媚术。你若是方才心有动——”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 下,眼波流转过唐怜月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然后认认真真地说,“那便是真的心动。” 唐怜月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指间夹住三枚龙须针,斥道:“妖女,胡言乱语!” 他正欲发射暗器,慕雨墨突然喊道:“等等,你能不能换一道暗器?” “什么意思?” 慕雨墨继续嘟着嘴,为难地表示:“那么多道针一起扎我,未免死得太难看了些。你能不能换种能让我死得不那么难看的暗器呀?” 唐怜月一怔,但最后还是放下了龙须针,从怀里掏出了一朵精致的白瓷玫瑰。 “那是什么?”慕雨墨看到他手上的新鲜玩意儿,忍不住问道。 唐怜月旋转着手里的玫瑰,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是血玫瑰。你别看她现在是白色的,等她穿透你的身体,你的血液会将她染成通体鲜红,很美。” 血玫瑰自唐怜月的指尖飞出,却在距离慕雨墨尚有一尺时被硬生生撞了回来,唐怜月一个转身将血玫瑰收回,接着就看到一柄暗绿色的伞指向他的咽喉。 “执伞鬼?”唐怜月看到了苏暮雨。 “雨哥!”慕雨墨兴奋地叫道。 苏暮雨偏头看向慕雨墨,“伤得如何?” 慕雨墨略带撒娇地说:“你若再晚来一步,我大概就没命了。” 苏暮雨看向唐怜月,不做废话,直接伸出伞柄向对方刺去。 唐怜月闪身避开,手里龙须针齐发,却被苏暮雨的长伞悉数挡了回来。 趁他收针的一瞬,苏暮雨拦腰抱起慕雨墨,冲出火圈。唐怜月手里挥出一把暴雨梨花针,可慕雨墨转动着苏暮雨的伞柄,把针都打了回来。 “你剩下的两道暗器,下次再看啦!”慕雨墨嬉笑的声音还回荡在风里,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第2章 追杀 苏暮雨抱着慕雨墨落地,将她轻轻放在一块巨石上,看着她满身伤痕,自责道:“我来晚了。” 慕雨墨气喘吁吁,却仍旧故作轻松:“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看到那只蜘蛛,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身为蜘蛛女,慕雨墨特意养了一批追踪寻人的蜘蛛,并将它们和自己在意的暗河家人一一绑定,方才落在她手掌的那一只,便是苏暮雨的专属蜘蛛。 苏暮雨扣住慕雨墨的手腕,略微把脉,便皱起了眉头:“你的伤不轻,不宜再奔波了。” 慕雨墨笑道:“只是受伤而已,不碍事。” 苏暮雨摇摇头,道:“我去雇辆马车。” “这样走太慢了吧,还是骑马吧?”慕雨墨勉强支撑自己站起身来,却摇摇晃晃的,被苏暮雨一把扶住。 “站都站不稳了,就别逞强了。”苏暮雨说完,在慕雨墨栖身的巨石周围画了一个法阵,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城镇方向走去。 不久,苏暮雨驾着马车回来,将慕雨墨安置在车厢内,两人开始马不停蹄地赶路。 虽然受伤不轻,不宜多话,但慕雨墨还是忍不住和苏暮雨聊起了天。 “雨哥,这么赶路,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大家长呀?” “别担心,总会追上的。” “我知道保护大家长是你最重要的任务,我不想拖累你,你把我放下,先去吧。” “不行。” “你别看我受伤了,其实玄武使对我留手了,否则你早就看不到我了。” “是啊,你该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玄武使,他向来很讨厌杀人这种事。” 慕雨墨听到这里,突然哼了一声,“才不是因为这个呢。明明是因为他对我一见钟情了。” 苏暮雨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对自己真是越来越自信了。” “我是说真的。”慕雨墨开始较真起来,“他还说我对他用了媚术。雨哥,你说我会媚术吗?” “慕家女子多擅长媚术,不过你确实没学过。” “所以说嘛,他肯定是见我貌美,见色起意,见色起意啊。” 苏暮雨的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神色,似乎是被慕雨墨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但他还来不及笑出来,就拧起了眉头。 “他追来了。”苏暮雨低声道。 慕雨墨掀开车帘,和苏暮雨并肩坐在车橼上,语气无比认真:“雨哥,你先走,我拖住他。” 苏暮雨严肃地看了一眼慕雨墨,道:“他上次留手,这次未必会了。” 然而慕雨墨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他舍不得杀我。” 苏暮雨很少看到慕雨墨这么笃定的样子,但与其说他相信慕雨墨的“自以为是”,不如说他更相信玄武使的“不爱杀人”,想到大家长危在旦夕,苏暮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自己小心,打不过就跑。” 慕雨墨点点头,随后苏暮雨一脚踩住车橼,借力向前飞出,不一会儿就隐没在山林里。而慕雨墨接过缰绳,“吁”的一声勒停了马车,然后跟斗一翻,站在了车篷之上。 “你倒是追得挺紧。”慕雨墨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树杈上的唐怜月,继续道,“我们这样昼夜不停地赶路,还是被你追上了。” 唐怜月道:“你们驾着马车走不快,我自然追得上。怎么,执伞鬼就这么抛下你了?” “是啊,旁人待我,哪有玄武使这般有情有义?”慕雨墨不否认“被抛下”的事实,反倒是顺坡下驴,接着道,“小女子还记得昨夜玄武使的怀抱,明明身子那么温暖,怎么总是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唐怜月一时语塞,手中指尖刃已随人飞出,打中了拴马的缰绳,车身一斜,受惊的马拖着车厢踉跄着跑远了。 慕雨墨旋即从车顶跳下来,和唐怜月几乎同时落地。 “你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你?”唐怜月走近一步。 “假的呀,”慕雨墨脱口而出,“江湖中不缺多情郎,不过往往今日多情,明日便无情。纵然那晚你见我一眼乱了心神,不过或许说忘就忘了。又或许,在你心里报仇为重,儿女情长说放便放。谁知道呢?” “谁看你乱了心神?!”唐怜月急道。 “谁急便是谁了。”慕雨墨随即接口,还不忘自夸一番,“纵然我慕雨墨天姿国色,乃暗河第一美人,不过,你我毕竟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你对我终究是没有太深的感情。我懂。”说到最后两个字,慕雨墨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笼罩着一丝怅然。 唐怜月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见色起意”四个字,而慕雨墨见他仿佛陷入沉思,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但她刚转过身,便被唐怜月叫住:“你站住。” “怎么,玄武使这是舍不得我走了?”慕雨墨乖乖转身,眼波流转,唇角勾笑。 唐怜月手中攥着指尖刃,冷声道:“告诉我大家长在哪里,我留你一命。” 慕雨墨怎可能泄露天机,她双手一摊,换上了一副天真的表情:“大家长在哪里,我是不能告诉你了。但玄武使若想问我去哪里,我只能说,玄武使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话音未落,慕雨墨手掌一挥,又是一片荧惑纸蝶翩翩飞来,与悬挂在树梢松松垮垮的落叶纠缠在一起,朝唐怜月呼啸袭去。 这招对唐怜月自然没用,他不愿与慕雨墨过多纠缠,跳出纸蝶重围,准备去追苏暮雨,可偏偏慕雨墨像沾人的娃娃般粘着他不放,还真是应了那句“玄武使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两人你追我逃,间歇过招,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晚霞如火,慕雨墨因体力不支,倚靠着一座凉亭瘫坐下来。 唐怜月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停下了准备再度离开的脚步。 慕雨墨靠在石柱旁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再也不会醒来。 唐怜月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起脉来。 可就是他握住她手腕的这一瞬,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五指张开,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下一带,然后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近在咫尺,唐怜月平视着慕雨墨的眼睛,捏住手中指尖刃,距离她的天鹅颈再次只有三寸。 “你果然是在骗我。”唐怜月闷声道。 慕雨墨撑起摇摇欲坠的眼皮,朦朦胧胧地看着唐怜月那张五官分明的俊脸,声音慵懒:“你果然还是关心我。” 唐怜月一怔,没有握暗器的那只手扣着慕雨墨身后的凉亭长凳,指尖似乎要嵌入其中。 慕雨墨叹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虚弱:“你的暗器太厉害,我打不过你。可能,可能这次真的要死了……”她话音刚落,脑袋一栽,倒在了唐怜月怀里。 唐怜月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胸口,气若游丝,而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强烈。他的胸口随着自己的心跳起伏了一阵,另一只手开始运气,嘴里喃喃:“你死不了。” 第3章 守护 九霄城的豪门客栈二楼,苏昌河正和苏喆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瓜子喝酒。 “老板,一间上房。”一名黑衣男子横抱着一名紫衣女子来到了掌柜面前。 正是唐怜月和慕雨墨。 掌柜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先是一惊一乍:“一间?”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吆喝着店小二道:“得嘞!最贵最好的上房一间!” 苏昌河和苏喆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楼下的唐怜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已侧过脸的二人。 天字号客房里,唐怜月坐在八仙桌旁喝茶,慕雨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突然,几声娇俏的咳嗽声响起,唐怜月端茶的手停在胸前,看向隐约醒来的慕雨墨。 慕雨墨偏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一副了然的模样:“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我。” 唐怜月饮下手中茶,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你。” 慕雨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怜月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晕倒之前,倒在你的怀里,听见你的心跳,一下一下的,你当时心跳如此之快,是害怕我死吗?” 唐怜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说:“没有。” 慕雨墨一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撑在床沿上,侧卧着看向唐怜月,“那就是害羞喽?” “我都说了没有。”唐怜月倒完茶后把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放。 慕雨墨侧过头,平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无遗憾地说:“没有啊。那兴许是我听错了。” 唐怜月没有说话。 慕雨墨却又翻过身来,一手撑头,看着唐怜月,自顾自往下说:“不然,玄武使再过来让我听听你现在的心跳是不是和那时一样?” 唐怜月握住茶杯的手在桌下收紧。 “月郎,”慕雨墨柔声唤道,“现在天色不早了,要休息吗?” 唐怜月死死握着茶杯,喉头滚动了一下。 空气岑寂了一会,然后听他勉强说出了一句“你伤还没好,省着点力气说话。” 慕雨墨却转移了话题,道:“明天醒了,你就要走了吧?” 这次,唐怜月没有回答。 “其实,你别看我这样,就是喜欢嘴上调戏别人,你要是不喜欢听就算了。”慕雨墨细细观察着唐怜月的反应,接着说,“可我看你分明喜欢听。” 最后这一句,直接让唐怜月向慕雨墨投去一抹真相被戳穿的慌乱表情,他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空了,只好放下,手和身体,却都在起伏。 慕雨墨见好就收,道:“算了,我累了,说不了太多话。你若是想到床上来睡,就自己过来吧。我呀,也不求着你了。过往二十年,都是别人追着我跑,哪有我追着别人跑的份儿呀。”说罢,她侧过身去,不再看唐怜月。 而堂堂玄武使,将手中快被捏碎的茶杯往桌上一压,飞快站起身来,撂下一句话“出去一趟”,便逃命似的往门口走去。 “怎么了?”慕雨墨问。 唐怜月顿了一会,丢下一句“我水喝多了”,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慕雨墨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刚出门,唐怜月便在走廊上被苏昌河堵住了路。 唐怜月曾在早年执行任务时见过苏昌河,此时见他出现,想起了刚进客栈时看到的坐在二楼的人影。 “刚进客栈时看到你的背影便觉得有几分眼熟,果然是你。” 苏昌河双手抱臂,倚靠窗户,没有搭话。 唐怜月接着问:“怎么方才不敢面对我,现在又跑来见我?” 苏昌河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道:“不想见时便躲,想见时自然就见了。” 唐怜月看了一眼慕雨墨的房间,道:“屋里面那个是你们暗河的人,既然你来了,我便把她交给你,我要杀的是大家长,暗河的其他人与我无关。” 苏昌河瞥了瞥头,不以为然,“屋里那个人是大家长的护卫,而我此行的目的,是让大家长死。你若是把她交给我,我可就——”苏昌河停顿了一下,接着轻声说,“把她杀了。” 听到最后四个字,唐怜月忍不住拔出了指尖刃,而苏昌河的寸指剑也与此同时划过了他的面门,趁唐怜月仰头避开,苏昌河掠过唐怜月,径直奔向慕雨墨的房间。 此时的慕雨墨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道:“这么快啊,你是尿门口了吗?” 然而没人说话,察觉到一股不同于唐怜月的气息,慕雨墨朝门口一看,立马坐起身来:“昌河?” “是我。”苏昌河话音未落,手中寸指剑已然飞出,朝慕雨墨的面门呼啸而来。 但在这柄剑抵达慕雨墨的咽喉之前,另有一柄剑撞开了寸指剑,兵器交接后,发出脆亮的一声,接着各自飞回了主人手里。 “你疯了?”慕雨墨没料到苏昌河一言不发就要杀自己,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战友。 而苏昌河转动着手中的寸指剑,对唐怜月道:“看来你对我们暗河第一美女,还是有几分怜惜之意。” 唐怜月脸色一变,“你在试探我?” 苏昌河哈哈一笑,“哪里。我不过是想看看,是我的寸指剑更厉害,还是你的指尖刃更致命。不过,今日似乎不是时候。” 说完,苏昌河转向慕雨墨:“雨墨,你选择站在苏暮雨那边了?” 慕雨墨端坐在床前,气定神闲,“我谁也不站,我就躺在这里睡觉,你们啊,谁都别来烦我。” 苏昌河摇了摇头,“看来,在你心里,还是苏暮雨更重要一些。不然——”说到此间,他望向唐怜月,“你也不会一直帮他拖着这个唐门最危险的家伙。” 唐怜月看着慕雨墨,好像想从她的眼睛里判断苏昌河说的话是真是假。 而慕雨墨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似在回答苏昌河,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唐怜月,“你可不要乱说话,我之所以缠着唐公子,是因为喜欢他。” 本来一直盯着慕雨墨看的唐怜月,此刻略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而苏昌河却又捅出另一桩陈年旧事:“是吗?那前几年,你还说过想嫁给苏暮雨呢。” 唐怜月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昌河继续道:“哎,女人啊,还真是善变。” 说完这句话,苏昌河在出门之前,对唐怜月叮嘱道:“玄武使,你要是真怜惜我这个妹妹,就在这里多守她几日吧。九霄城的天,就要变了。大家长的头,我替你取来。” 唐怜月目送苏昌河离开,又回头看向慕雨墨,而慕雨墨也正好看向他。 空气一时陷入凝滞。 慕雨墨终究先打破了沉默,“怎么,吃醋啦?” “没有。”唐怜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 “你果然还是在意的。”慕雨墨噙着一抹笑,“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吃醋是指什么?” 唐怜月不答话。 慕雨墨却似乎想要解释到底:“前几年,我还小,确实挺膜拜苏暮雨的。不过现如今我见到了唐公子,方知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所以,我现在心里,可是只有玄武使一人呢。” 玄武使悄悄握紧了拳头,拳头却有些颤抖。 “你那么紧张作什么?你不喜欢我吗?”慕雨墨不依不挠。 唐怜月显然不打算理会她的“胡搅蛮缠”,他转身关上门,道:“夜色深了,你早点休息。” “那你呢?” 唐怜月看了一眼方才喝水的八仙桌,道:“我坐这里。” “不来床上睡吗?” 换来一阵沉默。 见唐怜月已经坐到桌旁,支起胳膊,慕雨墨轻笑:“那便辛苦玄武使守着小女子了。” 第4章 离别 “喝药了。”唐怜月端着一张盘子踏入了房门。 此时的慕雨墨端坐在床边,换了一身浅紫色的广袖裙,与她执行任务时的紧身装束判若两人。若不是早知道她暗河杀手的身份,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我见犹怜。 “喂我。”看着唐怜月把承着药碗的盘子放在距离自己还有三尺之遥的八仙桌上,慕雨墨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你……”唐怜月显然没料到慕雨墨会这般“颐指气使”,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而慕大美人理直气壮:“伤人者喂被伤者一点药怎么了?没讹上你一辈子,就算不错了。” 唐怜月低头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端着盘子,搬了把凳子,靠近慕雨墨坐了下来。 见他就坐在自己身旁,慕雨墨也轻轻侧过身,和唐怜月挨得更近了些。 冒着热气的药水随着唐怜月的轻吹,在勺子里打起了转,确认药水已经不烫之后,唐怜月这才捏着药勺递向慕雨墨的嘴边。 慕雨墨也很配合地呷了一口,然后感慨道:“好体贴的小郎君呀。” 似是习惯了暗河第一美女时不时的调戏,唐怜月聊起了正事:“你这么拖着我,不是什么好办法。你的伤迟早会好,而我,迟早会去找大家长,为唐二老爷报仇。” 慕雨墨又怎会不知他说的是事实。她又抿了一口唐怜月送到唇边的汁水,接着抱怨了一句药苦,然后优哉游哉地说:“那便等我伤好那日再说吧。毕竟堂堂玄武使,总要先还债,再报仇吧?” 唐怜月看着慕雨墨,终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一口接一口地把药喂完,然后捧着盘子出去收拾。 从出生到现在,天姿国色的慕雨墨,并不是没被人悉心照顾过。但这次能让冷若冰霜的玄武使言听计从,她的心里总还是有几分得意,得意到趁唐怜月在自己的床边睡着时,偷偷拔出了他腰间的指尖刃,放在手里细细把玩。 奇怪的是,武功极高的玄武使,竟然真的睡得“不省人事”,好似压根没发现自己的贴身武器被人顺手牵羊了。 得寸进尺的慕大小姐,趁唐怜月出去买饭的空档,双手捧着指尖刃反复把玩,嘴里念念有词:“他这么厉害,肯定知道这柄指尖刃不见了,也知道是我拿的,却没有问我要——”想到此间,慕雨墨歪着头,总结出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答案:“那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过了几日,在唐怜月的真气相助之下,慕雨墨的气色好了不少,身上的伤痕也渐渐愈合。然而“娇生惯养”的慕大小姐还是不肯下楼吃饭,赖在床上等唐怜月投喂。 当唐怜月端着饭菜走进屋子里时,恃宠而骄的慕大美人竟然还发起了脾气,“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快饿死了。” “好了就自己下楼吃饭。”玄武使并不打算惯着慕雨墨。 可慕雨墨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唐怜月:“谁说我好了,我还需要人照顾呢。” 然后她就像被钉在床上了一样,连腿都不肯垂下床沿。 无奈之下,唐怜月只好端着饭盘坐到了床边,把碗筷递给她。 慕雨墨接住了碗筷,却又险些拿不稳,差点摔到地上,然后继续示弱,“我这身子还没好,要不——”,故伎重演,“你喂我吧。” 玄武使只好拿过碗筷,一口饭一口菜,老老实实伺候慕大小姐。 慕雨墨边吃边问:“今日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唐怜月一边夹菜,一边道:“好好吃饭,别说话。” 可是慕雨墨却似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要走了?” 被戳穿心思的唐怜月倒也直白,“我迟早是要走的,更何况,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话说到这份上,慕雨墨突然就吃不下了。她靠在床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言不发。 唐怜月看了她一会,没有说话,端着盘子出了门。 许是饭没吃多少,力气容易花光,夜幕降临时,慕雨墨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玄武使曾推门而入,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欲抚上她的脸颊,可最终还是把手停在了空中。 然后,他起身,走到门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她,轻轻拉上了门。 次日清晨,慕雨墨照常醒来,下意识地望向八仙桌,迷迷糊糊中似乎看见了唐怜月在对自己笑,她欣喜地叫了一声“唐怜月”,等再睁大眼睛时,却发现对面空空如也,只有桌子和凳子对着自己。 惆怅塞满了心房,慕雨墨走下床来。她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初,连带着他的暗器留下的伤痕,一并消失得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爱美心切的她,却突然希望自己的身体上能留下点有关他的痕迹。 她换上了自己常穿的紧身盔甲,往蛛巢的方向赶去。 蛛巢是大家长的落脚地,如果要找唐怜月,蛛巢必定不会错。更何况,作为蛛影十二肖的她,也该回去复命了。 可是当她赶到蛛巢时,却只剩一片烧焦的废墟。 找路人打听,才知道蛛巢前几日一直被人围攻,后来莫名其妙就着了火,据说里面有一位老人家,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 慕雨墨心下一惊,已隐约猜到那位老人家,就是苏昌河势在必得要杀死的大家长慕明策。 看来昌河赢了。慕雨墨心下想着,最后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蛛巢,转身离去。 她算了算脚程,唐怜月应该先她一步到达蛛巢,不管他是否手刃了大家长,现在都算大仇得报,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天启城! 身为天启城守护使,若不是为唐二老爷报仇,他是没有理由离开天启城的。如今大事已了,他势必要回去复命。 那么我便去皇城找你吧。 慕雨墨离开九霄城,往天启城的方向赶去。 可她不知道,原本和她赶往同一个方向的唐怜月,突然改变了路线。 收到唐门的飞鸽传书时,唐怜月正准备向北出发。 他取下信鸽腿上的卷纸,读了一眼,便掉转了马头,往西南方向策马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