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闻言,倒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
他敛了敛眉,身上威压一收,重新转动手中碧玺佛珠手串,睨着跪在面前的沈回。
“你为何认为,苏秀儿是你父王和长公主的孩子!”
沈回如实禀报:“父王这些年对长公主念念不忘,他的暗格里一直藏着长公主的画像,时常都会拿出来睹目思人。父王之所以这么快地回京,也是得知了苏姑娘的存在。”
话落,沉默了片刻。
皇上蓦地冷笑了一声,转动佛珠的手一收,抓紧手中佛珠,不可揣测地命令:“宴回,你该离开了!”
没有得知任何答案,甚至没有看到皇上明确的表态,沈回就这样被赶下了马车。
马车外,苏影珩和苏惊寒都在等待着。
见沈回下来,苏影珩只是看了沈回一眼,就默默将手里拿着的手札收进了袖子里,转身上了马车。
对于沈回的真实身份是谁,他并不感兴奋。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对于真心实意喜爱读书的人,当然需要抓紧每一个空闲小片段,不浪费一时一刻。
苏惊寒跟苏影珩完全相反,他手一伸拦住沈回,一双狐狸眼轻挑,压低声音调侃。
“怎么?向父皇坦白对苏秀儿的心意了?看你愁眉苦脸的,父皇没有同意将苏秀儿许给你?”
沈回眉头皱着,带着倦意,否定:“不是。我对苏姑娘并无男女之情。大皇子,请你认真对待苏姑娘!否则,就算冒着大不敬,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转身,翻身一跃,利落地上了马背,与夜九一同消失在黑暗当中。
苏惊寒不为以意的撇了撇嘴,眼中浮现出深思。
真想不明白啊,沈回既然对苏秀儿没男女之情,那为何又要这么护着?
沈回大盛最年轻的冷血战神,可不是爱管闲事,爱心泛滥之人。
苏秀儿!
苏惊寒单手托腮,好像在心里每默念一次这个名字,就不由自主的对其多了一丝兴趣。
苏惊寒不敢让皇上久等,转身上了马车,就见皇上正在闭目养神。
可即便皇上闭着双目,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散发出来的冷气压。
苏惊寒心中嘀咕,沈宴回这个家伙到底说了什么,惹得父皇生气了。
他不想平日承受怒火,只能尽量轻手轻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谢芳菲从鲜豚居回到武平侯府时,双腿还是发软状态。
马车停在府门前,又在马车内静坐了一刻钟左右,才由着两个心脾女托扶着回到自己院子里。
院门、房门被可信的心腹层层把守之后,谢芳菲才歪坐在椅子上。
她抚着胸口,吐出一口长气,满脸惊惧地望向站在面前的两个心腹婢女。
“诗情、诗画,苏秀儿那个养子的长相,你们可都看清楚了?”
两个婢女同样惊慌地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叫做诗情的,才谨慎地率先开了口。
“少夫人,看清楚了。那副模样跟珍姐儿长得一模一样,也同许氏长得相像。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像不稀奇。”
“可长得一模一样,那就不同寻常了。而且那年岁也跟珍姐儿相当,已经不需要验证。苏秀儿的养子,必是珏哥儿无疑!”
诗画脸色苍白,心脏呯呯乱跳,如同见鬼的接话:“可是钰哥儿明明已经死了,那尸体不是已经毁坏的不成人形了吗?”
啪!谢芳菲身体彻底一歪,撞翻身侧桌几上摆放着的茶盏,茶水泼湿她整个衣袖。
她抬手想要将茶盏扶正,可越想扶正,那全是水渍的茶盏在手里就越滑溜。
最后干脆一发狠,将茶盏拔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她盯着那破得不成形的茶盏冷笑。
“就是因为不成形,才不能够真正地确认,那死去的究竟是不是钰哥儿!就像这碎得不成样的茶盏。”
“你说它是青白底的花纹,那就是青白底的花纹,根本没有办法印证!”
诗画疑惑的眨动眼睛:“可是那恶霸王天虎明明收了咱们五百两银子,劫走珏哥儿栽赃给世子死敌,怎么会又饶了珏哥儿性命?”
谢芳菲眼神阴毒地盯着那粉碎的茶盏,冷笑一声:“那王大虎要么就是事到临头,爱心滥烂,舍不得对那小贱种下手了。”
“要么就是事情搞砸,抱走孩子时出了意外,让孩子丢了,所以随便找个死婴或者烂猪烂肉糊弄。”
苏芳菲自己还没生孩子,能容得下珍姐儿这个嫡长女,是因为女儿迟早要出嫁,到时候只要添一份嫁妆就能打发出去。
加上她刻意纵容,性子早就被养歪,如果再大些自己犯些错,那都不需要手上沾血腥,就能将其名正言顺的踩。
可儿子不同,儿子是需要留在家中分家产,占爵位的,她自然需要提前将孩子弄死,给以后自己的孩子腾位置。
在外地,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宁硕辞公务繁忙,敌人众多,正是趁乱除去孩子的好时候。
原本一切顺利,没有想到,那孩子竟会死而复生。
诗情感觉这件事不是一般的棘手,她紧抿着唇分析:“少夫人,那要提前做打算啊。瞧那小贱种的模样,应该是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可他那长相到底太扎眼,只要见过珍姐儿的人,再见到他,怕是马上就会露陷。”
主仆关系早就绑定在了一起,谢芳菲倒霉,他们这些婢女也得不到好,所以自然要尽全力帮谢芳菲想办法。
谢芳菲愤怒的双手攥成拳,抱怨地低吼:“我能有什么办法?苏秀儿那村妇有如此造化,竟被皇上亲点为未来皇子妃。她现在风头那般盛,再对她动手,太冒险。”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进了内寝,从自己枕头下面的暗格中先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犹豫了一下,一狠心又拿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出来,全都交给了诗情。
“你拿着这二千两银票,回谢府找我母亲,要几个可靠的人一起离开京城,速速找到那王天虎,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记住,一定要想办法永决后患,必要时……”
谢芳菲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诗情攥着银票的手一紧,但她也明白这件事不同小可,慎重地点了点头,一刻不敢耽搁地转身离去。
谢芳菲瞧见诗情离开后,才又看向诗画:“诗画,我们这边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对苏秀儿出手有,现在太惹眼了,只能想办法在两个孩子身上做手脚。”
“小姐,怎么做?”诗画眨动着眼睛。
谢芳菲在屋中踱步,院子外传来声响,她隔着窗棂看去,是珍姐儿手里捧着个瓷偶迈着小短腿兴匆匆跑进来了。
“母亲,母亲,您看呀。父亲终于记得给珍姐儿带瓷偶了。”
瓷偶做得很精致,穿着粉红色的襦裙,梳着丫髻,咧着唇,眼睛弯弯地眯成月牙形状,跟珍姐儿倒是有几分相似。
谢芳菲眼里闪过冷芒,脸上却堆出满是端庄温和的笑。
“珍姐儿,慢着点,别摔了。快过来,母亲抱抱!”
一边让人家慢点,一边又让人家快一点,说着自相矛盾的话。
珍姐儿只想把新到手的瓷偶拿给谢芳菲看,根本没有多想。
在珍姐儿快要跑近时,谢芳菲假装去抱珍姐儿,实则错身伸脚将珍姐儿狠狠绊倒在地。
珍姐儿手里的瓷偶重重磕在地上,瞬间破碎,那碎了的瓷片狠狠划破稚童娇嫩的皮肤,鲜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