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禄将鼓院使整理的诉状,以及入赘文书一应收集的证据,展开在殿中案上。
入赘文书上面魏明泽三个字的签押,与魏明泽科考答卷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皇上将那入赘文书摔向魏明泽,率先质问:“魏明泽,你可认罪。”
魏明泽一惊,被面前入赘文书晃了一下眼,膝行几步上前。
正要答话,就见禁军押着杨大吉、赵氏、魏田,以及王全、盗贼方青走了进来。
赵氏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抢先说道。
“皇上明鉴,苏秀儿就是一个恶妇,她当年就是看中民妇大儿子才学出众,才在民妇夫君过世,家中贫苦危难之境,逼迫民女大儿子入赘。现在看民妇大儿中了状元又赖了上来。她就是无赖啊!”
苏秀儿扭头,冷笑着看赵氏:“赵氏,就算是我逼迫,你们一家用没有用过我杀猪赚的银子?我就算是恶,你若是当时不同意,你不知告官吗?”
“你若不想告官,真有风骨,那别吃我送到你家粮肉啊,你儿子别用我的银子读书啊。放下碗骂娘,还嫌碗脏踢一脚,你真是老黄瓜装嫩,不要脸。”
“噗!”
大殿内都是文雅人,就算再不文雅,也不敢在御前爆粗口。
苏秀儿这粗俗泼辣的话一出口,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嘴边也不自觉带上了笑,觉得苏秀儿话粗理不粗,但还是以示威严地轻咳了一声。
福德禄忍着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肃静。”
福德禄发了话,却没有任何要呵斥苏秀儿的意思。
赵氏感觉不公,可这的确又是事实,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话来反驳。
只是无力的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说了不如不说。
皇上皱着眉头扫了福德禄一眼。
福德禄立即领会地往前踏了一步,扫了眼扬大吉等众人,又扯着嗓子喊:“御前问案,宽白从宽。胆敢再隐瞒,便是死罪。”
这话一出,早被吓得半死的混子杨大吉,立即叩首招了。
“皇上,初五那日,赵氏塞了小人五两银子,让小人假意亲薄苏氏。可小人什么也没有做啊,反被苏氏踢断了肋骨,现在还疼。”
说着便是难受地捂住了胸口。
那盗贼方青也紧跟其后:“皇上,兵部尚书府二管事王全给了草民二十两银子,让草民偷苏氏荷包,将其引到城外破庙,当时草民离开时,的确有看到王全在破庙附近偷偷摸摸。”
说到这,方青脸上露出几分心有余悸。
“皇上,二十两银子草民就用了三两,其余皆被苏氏反抢去了,苏氏还将草民举起来摔地上,草民现在屁股还痛,求皇上开恩啊。”
“噗!”
不知是谁又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
每次害苏氏的人,都被反伤。
这苏氏真像是个活阎王,谁害她谁倒霉。
那些不知道内幕,以为苏秀儿真被打了六十大板的人,看苏秀儿还醒着,这会好似都找到了原因。
难怪苏秀儿被打了六十大板还能骂人,原来是真强。
皇上眼底也藏着浅笑,他是越看苏秀儿越喜欢。
在皇位上待久了,他都忘记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人了。
如此一来,皇也对魏明泽这些人更加反感。
他威严地开口:“魏明泽、段珍珠,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段珍珠身体抖了下,下意识去看段戈宏。
段戈宏眯了眯眼,姜还是老的辣,抢先跪下替段珍珠回答。
“皇上恕罪,都怪臣教女无方。珍珠一直以为自己跟魏状元是两情厢愿,珍珠一向善良,她就算是做错事,臣认为一定是有人唆教。”
“段戈宏朕可有问你?”皇上挑眉。
“臣罪该万死!”段戈宏被吓的立即伏下身,顺便也给段珍珠递了个眼神。
死谁都不能死自己,段珍珠立即得到了提示,跟着叩首说道。
“皇上恕罪,臣女是被魏状元骗了,是他说苏氏用恩情捆绑赖上他,臣女气不过,的确让府中管事王全给苏氏一点教训,可臣女实在不知王全竟纵火灭口,必定是王全为了讨好臣女。”
“臣女的确也有牵狗吓唬苏氏幼儿。可苏氏跟她儿子都没有受伤。臣女的狗反被她剖杀,就连臣女也被她伤了脖子。”
段珍珠说着,为证清白地梗着脖子,那上面的确有一条不算大快愈合的伤痕。
段珍珠这话几乎是完美证明了,谁害苏秀儿,谁倒霉的说法。
都不傻,几乎苏秀儿这话一说口,就明白苏秀儿这是只认小罪不认大罪。
皇上沉着脸看向王全:“你有何话可说。”
王全脸色剧变,他明白段氏父女这是要丢军保帅了。
他张了张脸要嘴想要辩驳,可对上段戈宏阴狠的眼神,瞬间就怂了。
身为家生子,他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段家人的手里,若是不认,他们一家人都活不成。
这也是为何大家族喜欢重用家生子的原因,就是利于关键时候替自己顶罪。
王全垂下眼睑重重叩首:“草民认罪,草民为了讨好小姐跟魏状元,便私自买通方青,破庙纵火欲杀苏氏灭口。”
“那么你呢,魏明泽。”苏秀儿告御状根本伤不到段戈宏根本,沈回也只是想段戈宏焦虑不安起来,所以对这个结果皇上并不在意,他转而看向魏明泽,眸色阴沉了几分。
状元郞是他亲点,魏明泽人品不佳,就代表他眼光有问题。
魏明泽感觉到了杀气,身体瑟缩了一下。
他正要说话,就见他娘再次冲出来头叩地说道:“皇上,给苏秀儿下药,都是民妇所为,娶段小姐也是民妇逼民妇大儿子做的。民妇大儿子孝顺,所以不敢违逆臣妇。还望皇上看在民妇大儿子有孝心的份上,饶恕他的罪责。”
“娘!”魏明泽哽咽地看向赵氏。
赵氏眼里含泪地朝魏明泽摇了摇头。
魏明泽就是他们魏家的希望,只有保住魏明泽,他们魏家就还有翻牌的可能。
这也是赵氏被押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对策,他们没觉得这话有问题。
以全家之力托举大儿子读书,等大儿子高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赵氏咬咬牙,一伸手握住了魏田不住发抖的手:“皇上,民妇认罪。”
魏田经赵氏提醒,也不甘地叩首:“草民也认罪。”
魏明泽看着挡在前面,替自己挡下罪责的母亲兄弟,张了张嘴终是半天没有再说话,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攥紧成拳,里面藏着怨毒跟悔恨。
皇上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冷然出声:“主动担责,替主背锅有意思。”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又是一片紧绷。
皇上先看向段珍珠:“你说被魏明泽骗,不知王全纵火?可纵儿伤童是真,帮魏泽隐瞒入赘是真。所谓善良,不过是仗尚书府的势。”
说着顿了顿,不容段珍珠辩解,看向王全:“既然你承认私自纵火,朕念你主动认罪,免去死罪,杖责四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王全身子一松,重重磕了个头:“谢皇上开恩。”
接着,皇上的目光落在赵氏母子身上:“你说下药、逼婚都是你所为?魏明泽已是状元郎,若真心不愿,怎会任由你摆布?不过你护子心切,也算有几分母性,朕便准你替他担一半罪责。赵氏,杖责三十,流放两千里;魏田,协同作恶,杖责二十,流放一千里。”
赵氏脸色惨白,却也知道这已是从轻,只能拉着魏田叩首谢恩。
最后,皇上的目光锁定在魏明泽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魏明泽,你入赘苏家、受苏家资助三年是真,背信弃义、攀附权贵是真,纵容家人作恶却装无辜也是真!朕亲点你为状元,原以为你是栋梁之才,却没料到是个忘恩负义、无德无行之辈!”
“朕判你,革去状元功名,贬为庶民。杖责二十,与苏氏即日和离,并归还承诺千两银子,赔偿苏秀儿名誉与身体损失,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判决一下,魏明泽顿如遭雷劈。
他有罪怪都能承受,唯独无法接受再也不能科考。
他不甘地猛抬头:“皇上,臣寒窗苦读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