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统领,苏氏已经用冷水泼醒,发髻重整,衣上血污擦净,能面圣了。”
“抬进殿吧,别让圣上等。”
这两句对话,就像一把重锤砸进段珍珠三人心里。
段珍珠最先绷不住,指尖抠进掌心泛了青。
那村妇被打了六十大板,进了偏殿被冷水一泼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算没有立即死掉,也应该瘫着说不出话来了才对。
她相信,嘴唇哆嗦着要冲过去质问,刚挪动步子,就瞥见禁军腰间的冷刀,顿时猛地收住脚步。
魏明泽脸色同样难看,他还在期待。
只要苏秀儿一死,没了苦主,就算自己在皇上面前留了坏印象,功名总能保住。
可现在苏秀儿醒了,还能面圣。
魏明泽喉结滚动几次,才偏头看向段戈宏,颤着音问:“尚书大人……周统领他……不是按您的意思……”
话没还没有问完,就被段戈宏的眼神狠狠剜了回去。
段戈宏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死死盯着周昌的背影,眼底满是惊怒。
周昌明明已经答应他,怎么会让苏秀儿活着醒来。
看来是周昌背叛了他。
怕也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可那个人是谁?
段戈宏脑子里飞快运转,一直想找补救法子,可想了个遍也没有对策。
是他太小看这个村妇,完全没留后手,大意了。
没等他们缓过神,苏秀儿已经被两个小太监抬了出来。
苏秀儿半趴在上面,看起来狼狈,可眼神却还清明,不像是要死的。
被抬着经过段珍珠三人时,苏秀儿甚至又看向他们。
几道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一时冒起仇恨火花——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段珍珠这会知道自己已经不占优势,可还是止不住怒意翻滚。
一个蝼蚁一般的下贱村妇,明明已经被打了六十大板,凭什么还敢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她。
粗鄙地给她提鞋都不配,真想挖掉她的眼睛。
周昌这时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语气平淡:“段大人,圣上等着审案,您三位也随我进殿吧!”
这话听着客气,可却能听出疏离。
段戈宏巧妙地拉住周昌的袖子。
周昌平静地将袖子从段戈宏手里抽了出来,那淡冷的态度,像是之前答应他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让段戈宏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走在进殿的路上,段珍珠偷偷抬眼,发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他们身上飘,好似都在等着看戏。
魏明泽连走路都走不稳。
而她父亲脚步也比平常慢了半拍。
段珍珠突然反应过,从苏秀儿还活着的那刻起,局面已经互换。
他们不再是撑控局面的人,而是等着被审的破局人。
方才的得意、笃定都成了笑话。
可也让她更恨了!
到了太和殿内门口,苏秀儿被两名太监从担架上扶下来,又被扶拖着进了殿内。
两名太监松手后苏秀儿假装体力不支的跌趴在地上。
苏秀儿偷偷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现在依旧还有力气去杀两头猪,就是总这样装受伤太累。
缓了缓,她慢慢抬头去看龙椅上的人。
殿内比殿外更有压迫感,可都进皇宫了,当然要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这样以后才有跟她娘吹嘘的资本。
毕竟她娘一天到晚瞎吹嘘,而她吹嘘是有事实依据的。
她先看到一双明黄色云锦绣龙的靴子,视线往上,明黄的龙袍下摆绣着缠枝云纹,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苏秀儿惚恍了下,没有忍住叫了出来。
“娘!”
一时间大殿中空气流动速度都慢了下来,殿内的人都震惊得大气不敢喘,小心去看龙椅上的人。
这农妇是被打板子打傻了,还是没有见过世面吓傻了,竟然冲着皇上叫娘。
皇上身体往前倾了倾,握着碧玺佛珠的蓦地握紧,身上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福德禄尖着嗓子呵道:“大胆!”
随着这声落下,那熟悉的人影仿佛瞬间也跟着消散。
苏秀儿用力眨了眨眼,瞬间有些欲哭无泪。
方才初一看,觉得皇上跟娘眉眼长得一模一样。
现在仔细瞧,越瞧越不像。
明明皇上是剑眉,娘是柳叶眉。皇上眼仁是深褐色的,比娘的黑眼珠浅些。娘眼尾弯弯总是万事不关心慵懒笑模样,皇上眼尾不笑也微微垂着,仿佛随时发怒。嘴唇也好像长得不像。
她肯定是太想娘,方才又想着要向娘吹嘘,所以才会一时看花眼。
苏秀儿连的低垂眉眼,五体叩地。
“民女罪该万死,民女只是看到皇上,就想起了民女的娘,民女敬重皇上就像是敬重民女娘一样。”
皇上嘴角微不可察就往上扬了扬。
他也不知为何,远远瞧见这姑娘,就生出了好感。
也许是这个姑娘让他仿佛看到了长姐,也许是那独特的惨叫声让他觉得有趣。
就像现在,连狡辩都这般蹩脚独特。
孝字为先,拿他跟自己娘相比,的确是最高级的待遇。
不过,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小姑娘是太紧张,一时叫漏了嘴。
皇上皱着的眉头松了些,身体又往后靠了靠坐了回去。
不由自主的,对苏秀儿也就格外宽容了几分。
他看向阶下苏秀儿,声音淡淡:“说说你有何冤情。”
苏秀儿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死嘴,也庆幸方才那关算是勉强过了。
跟苏秀儿的松弛相比,就是魏明泽、段珍珠、段戈宏三人的不安。
听苏秀儿这不知所谓的村妇叫了娘,殿前失了仪,原以为皇上会当场驱逐,没想到苏秀儿只是这般憋脚的解释了几句,皇上就不追究了。
真是运气太好了。
苏秀儿缓缓抬起头,正好对上段珍珠看过来,那怨毒的眼神。
她瞬间人精神了几分,像是打了鸡血。
自己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将似的进宫见了皇上,还不得趁机有冤喊冤,有仇报仇。
苏秀儿悲怆的再次五体投地,大声喊道。
“皇上,民女冤死了。民女要告新科状元魏明泽入赘悔婚、逼妻为妾。兵部尚之女段珍珠,纵火灭口,纵狗伤人。”
“民女入京寻夫当晚,魏明泽纵容其母赵氏、弟魏田,买通混混杨大吉,欲毁民女名节,逼民女自贬为妾。”
“民女提出和离,要求魏明泽归还三年读书花费,其假意答应后,却勾结段珍珠,引盗贼诱民女至城外破庙,纵火烧庙欲灭口。”
“纵火不成,段珍珠又纵恶犬撕咬民女幼儿,逼迫民女离京。”
“一桩桩,一件件,民女绝无半句假话,皇上一查便知。民女现有入赘文书为证,另外身上有多处烧伤,而关键人物杨大吉、赵氏、魏田,都有已写在诉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