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怀安心里正烦着,让庄承言去弄张到顶楼的VIP电梯卡,他去了那么久,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小女孩喊他叔叔,他也没在意,陌生人之间能有什么事。
结果这小女孩锲而不舍,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怀安叔叔”,真是见鬼了,听着真新鲜。
小女孩一双琥珀色瞳孔的漂亮大眼睛。
左怀安终于想起来,他出国之前那年的暑假,被迫给他大哥当了两个月德华——带孩子。
之所以说被迫,完全是小孩太粘人,抱着他腿,甩都甩不掉那种。
头一次见她,她躲在左焕璋身后,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扎了个丸子头,怯生生的,张张嘴,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一双琥珀色眼睛,在阳光下,非常漂亮,好像会说话。
左焕璋牵着她的小手,蹲下去,跟她视线齐平,笑眯眯让她喊小叔。
小孩的小脸憋红了,小嘴才努力喊出一声小叔,声音也就比蚊子声大点,一扭头抱着左焕璋脖子,说了句“爷爷,抱”。
左怀安也懒得管,他忙他的事情,小孩也好打发,丢给她个玩具,在一旁玩她自己的,倒挺乖,基本上不吵不闹。
熟悉了之后,这小孩就开始烦人了。
早上他还没睁开眼,这小孩就跑来他房间把他叫醒。
一整个夏天,带着这么个小孩,上山打野,下河摸鱼,睁眼闭眼,耳边全是“小叔,小叔···”,还是不同音调的小叔,软软糯糯。
真是太粘人了!比麦芽糖还粘!不听话的时候,倔强的很!
左怀安回过神,才发现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白嫩嫩的小腿,抽条似得,小木头发芽了。
“你叫什么。”十多年没见,左怀安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小孩,更别提名字了,随手把烟蒂碾了扔进电梯前的垃圾桶。
“我叫左卿。”
“清清白白的清,还是绿水青山的青?”
“唔,都不是,公卿、客卿、三公九卿的卿。”
左怀安一听这名,就知道是大嫂林书屿起的,给小孩整这么个古朴的字眼,笔画这么多。
也难怪,大嫂那人沉迷修复文物,估计胎教都是修修补补书画古籍。
大古董生个小古董,起个古董名。
左卿很开心,真的是小叔,一脸兴奋。时隔多年,又见到了小时候带她玩的小叔。
就是有点疑惑,小叔来医院干什么。
“怀安叔叔,你是来找我爸爸的吗?”总不会是来看望妈妈的吧。
她听妈妈说过,小叔这些年非常叛逆,常常不见踪影,也不跟家里联系,爷爷很生气。怎么突然间出现在这家医院。
左卿望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深邃眉眼,薄唇肆意的笑着。唔,比小时候邪性。
他脸上的笑意带着压迫感,左卿觉得他的笑,不像心情好的样子,淡漠,反而带着危险。
小叔不是以前的小叔了,熟悉又陌生。
左怀安俯视着,居高临下,小女孩的所思所想,都写在了那双琥珀色眼眸里。
真有意思,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瞬间就切换成了对陌生人的模式。
左怀安漫不经心的扫她一眼,语气淡淡地,悠哉道:“嗯,你爸爸在几零几?”
左卿想了想,小叔估计找爸爸有事情要谈,但不想跟他对视,垂着脑袋瓜,“1701,最东边那间。”
“叮”,电梯刚好到,门缓缓打开,带来的冷气把她额头绒发吹地往后刮,连带着人都打了个冷颤。
圆圆的脑袋,一窝毛绒绒细发竖着。
映在左怀安眼底,手心痒痒的。
一手插裤兜,一手去摸那颗毛绒绒小脑袋,推着往电梯里走,用眼神示意她——刷卡。
顶楼全是套房,为了保证患者的私密和安全,只有刷卡才能上去。
脑袋上的那只大手灼热,左卿没来得及躲开,胸腔咚咚咚直跳,机械的刷卡。
电梯缓缓关上门,直接往顶楼而去。
细细小小的身影缩在电梯一角,跟他保持距离。
左怀安目光搁在她脸上,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蠢乎乎的,就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电梯很快就到了,左怀安把她支走,“叔叔口渴了,去帮我买杯冰美式,乖。”
左卿愣了会,给小叔买杯冰咖啡好像也没什么,老实孩子点点头。
等左怀安走了,她才整个人松弛下来,直接去楼下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坐满了人,她掏出手机,小程序下单,过了十五分钟,才轮到她取餐。
等她拎着咖啡和塑料袋,再次回到顶楼,电梯门打开,左怀安已经办完事情,正好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冰美式,惬意地喝了一口。
“放暑假了吧,今年什么时候去你爷爷老家?”
左卿仰着头,呆愣的张大嘴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妈妈生病了,今年不一定能去。”
她不认为,小叔现在还有空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她玩。再说,她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小叔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个子太高,再加上一身黑,浑身的气场,总让她觉得有压迫感。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护士拎着急救箱,匆忙赶路,直到她们开了1701的门,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
左怀安没什么表情,悠哉悠哉的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走了。
左卿一刻不停的奔了过去,在门口停住。
两个护士,一个摁住妈妈,一个在往妈妈的胳膊上注射针剂。
妈妈双眼裹着纱布,什么都看不见,却在流泪,泪水顺着脸颊倾泻而下,歇斯底里发疯,挣扎着想摆脱护士,像一头困兽,哭喊怒吼:“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爸爸脖子上有明显的青紫掐痕,嘴角还有血迹,正努力摁住妈妈的胳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来挑拨离间我们的,你别激动,你刚动完手术,眼睛比别的重要,你也不想看不见我们的女儿。”
林书屿听到女儿,怔了会。镇定剂注射完成。
左卿很害怕妈妈失明,头一次看见妈妈发疯般冲爸爸怒吼。
从她出生到现在,妈妈对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和爸爸感情和睦,一家子从来都是美满幸福的。同学家爸妈吵架、离婚,左卿的爸妈总是替对方着想,甜蜜的冒泡泡。
如今这场景,让她害怕。
很快,护士们忙完,收拾东西都撤走了。
“妈妈···”左卿大颗大颗眼泪滚下来,抓住林书屿的手,又抓住左思谦,“爸爸·····”
左卿听不懂什么十八年前,只知道很可能会是爸爸妈妈之间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她被小叔利用了,引狼入室,她还去给他买冰咖啡。
左怀安揍完她的爸爸,气哭妈妈,还留了个让他们之间吵架的导火索,喝着她送上的冰咖啡,慢悠悠的走了。
左卿气的泪如雨下,哭红了眼。
林书屿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平静祥和,这么多年,她一直感激老天,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让她遇到了左思谦,他救了她。
左思谦生意上的事情,她从来不过问。
但她今天从左怀安嘴里才知道,左思谦瞒着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竟然在海外还有个小岛,研究肌肉注射剂等等提高战斗力的试剂。
她的丈夫就像一个谜团,一层层包围着,大雾弥漫,她怎么挥开,都看不清。
她看不见,但是她听见左怀安说话的语气,起初客客气气的,还带着笑意。
然后她就听见自己丈夫好像被一把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还被揍了好几拳,踹了几脚,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听左怀安的意思,左思谦抓了他的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并关在小岛上。他今天过来,就是让放人。
左思谦口吐鲜血也不放,直到左怀安提起十八年前那个夜晚,话还未说完,自己丈夫骤然松口,同意打电话放人。
左怀安接了个电话,确认他的人已经被接走,安全了,才放了左思谦。
走之前,心情很好,恶趣味的用纸巾擦掉林书屿脸上挂着的眼泪。
“大嫂,对不住了,让你哭一场。你要是为他哭,那可真不值得。你长了双漂亮的眼睛,可惜了,再怎么治疗,都是瞎的。”
识人不清!
林书屿浑身颤抖,这才惊觉,不对劲,她曾经也有过怀疑,怎么那么巧。
不仅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左卿,她不能问,不敢问,一旦问出了真相,左卿知道后,如何自处,会不会奔溃。
“爸爸,对不起,是我在一楼遇见了小叔,还带着他上楼,爸爸,我错了,爸爸,你得去做身体检查。”左卿紧紧地握住爸爸的手,她很后悔,太天真了,仅凭童年时期的一点美好回忆,就信任一个人,十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
如果不是她,爸爸不会受伤,妈妈的眼睛流泪不止,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妈妈的眼睛伤到了怎么办。
“妈妈不哭,妈妈,不能哭·····”左卿抽泣,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我要打电话告诉爷爷,小叔疯了,变了个人。”
左思谦看着女儿贴心的考虑一切,这个女儿,他真的没白疼,摁住女儿拨电话的手。
“不要告诉你爷爷,你爷爷这两年身体没以前好,不能再受刺激。”
左思谦并不想让老父亲知道海外小岛上的事情,一旦被捅穿,他也没好果子吃。
正是因为料定了他这些顾虑,左怀安才明目张胆、大摇大摆的上门要人,吃定了左思谦。
“爸爸,刚才小叔还问我,今年暑假,什么时候去爷爷老家?”左卿止住哭泣,“他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想再见到他。”
左思谦也没想明白,不想让妻子女儿担心,“他不会对小辈怎么样,别担心。”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极其聪明,吃得了苦,沉得住气,一手创办安爵,短短七年时间,即将上市,市值评估超过三百亿美元。
只是,这个关键时刻,他不去筹备上市,跑回国内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