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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考察登记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楚昳枫发放登记表和笔,提醒大家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虞承南垂着眼,眉头微紧地盯着表格,最先落笔。


    表头:民俗文化考察登记表。


    前几栏要登记的信息并不难。


    考察对象、考察地点、考察人数、考察目的。


    第五栏开始需要费点脑。说是登记详细的考察内容,其实更像考试。


    独脚仙钟爱之物是什么?它擅长用什么方式得到?如何应对?


    关于独脚仙的风俗习惯,你收集到了哪些信息?(至少登记两条)


    对于像独脚仙这样独特的存在,你认为应该怎样对待它们,为什么?(登记内容需言之有理)


    最后一栏看上去更是与此行毫无关系。


    如果你是独脚仙,人类不断扩建居住地,抢占了你的家园。你选择入世玩弄他们,还是避世步步退让?(登记内容需言之有理)


    他写得很快,放下笔的时候,其余人还在奋笔疾书。


    过了好一会儿,楚昳枫开始走“交卷”前的提醒流程,“还剩五分钟。登记完毕之后请仔细检查,不要遗漏信息。”


    虞承南没抬头,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微微亮起光芒,背面似乎有字,黑色的字体透过纸张。


    其它四张桌子也响起纸页翻动时摩擦桌面的声音。


    恭喜你完成本次民俗文化考察登记任务,你将获得一项独脚仙的能力——


    互换。


    可选择任意一名考察团成员的登记表与你互换,请于两分钟内将他或她的名字写在纸上。


    若你选择的成员也选择了你,那么互选的二人将触发该项能力。


    除非所有人不做选择,否则留队考察名额将在不做选择的人之间随机抽取。


    顾奥举手。


    楚昳枫抬了抬下巴,让他有话说话。


    “楚馆长,关于互换的规则,你能详细说明吗?”


    楚昳枫翘着二郎腿,手肘倚到玻璃栏杆上,撑着右脸,“不能。”


    顾奥:“那我们可以交头接耳了吗?”


    楚昳枫摇头,“规则照旧。”此刻的她有点泄了傲气,眼里凝着惨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就让人犯难了,虞承南垂下眸子思索,互换出来的结果是好是坏没说明。


    场上剩下于潜、杨安琪、顾奥、范布拉,还有他。


    五个人各怀心思。


    时间到,楚昳枫公布结果。


    被选择最多的是虞承南,三票,但投票对象保密。


    博物馆陷入死寂,除了虞承南,所有人的下巴扬起半寸,眼睛直勾勾盯着楚昳枫,似乎在等她审判什么。


    半晌,二楼仍出奇的静。


    虞承南的耳朵尖动了动,视线落到一楼。如果没听错,刚才某处响起轻微的摩挲声。


    细看了几眼,地毯上的图文没有爬行,大厅和展览区也没异动。


    “还有空看风景。”楚昳枫出声将他的注意力转回二楼,“看来你对自己的命毫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虞承南每每撞见她审视的眼神,内心总会浮起一丝心虚。


    就好像曾经亏欠过这个人。


    他断开视线,低头看着桌面A4纸的一片空白。


    谁也没写。


    早猜到这个结果,那个没投他的人,他心里也有数。


    楚昳枫撑着脸的手撤开,换了个端正的姿态,“请再次写下名字,第一轮投出去的除外。”


    夕阳的余光透出淡淡的金色,黄昏已近最后的谢幕。


    博物馆穹顶斑驳色彩的窗玻璃逐渐笼上灰蒙蒙的幕色,映出的影子像被什么扯着、拉着,慢慢扭曲变形。


    两分钟后,剩下的四人僵在座位上。


    于潜和杨安琪互选。


    范布拉和顾奥没落笔,相当于做了同样的选择,也为互选。


    “我,我以为潜哥你会选别人。”杨安琪的登记表被收走,她大难临头般带着哭腔,满眼的湿润透出无助。


    于潜却苦笑,眼里含着命运被嘲弄的无奈,对杨安琪说:“我们都以为对方会选别人。”


    另外两人的反应也很平静,但跟于潜堆满悲意的平静有所不同。


    顾奥惊讶过后,很快转变成那也可以的模样。


    范布拉看上去真无所谓,只不过望向顾奥的表情带着愧疚。虞承南从她被收走的登记表瞧出愧疚的根源——那是张空白表。


    她求死来的。


    五张纸依次摊开,摆在楚昳枫就座的桌上,她一派认真地抬眼,“可以看结果了。”


    每张登记表的右上角显示数字。


    于潜的:83


    杨安琪的:58


    范布拉的:0


    顾奥的:90


    虞承南的:92


    顾奥和虞承南的登记表上多出五个字:优秀考察员。


    桌面上凭空出现两颗光滑的鹌鹑蛋,纹路和质地跟真的没两样,但从表层的光泽来看,它们是两颗椭圆形的石头。


    “额外奖励。”楚昳枫淡淡说了一嘴,兴许照顾顾奥的心情,她先把奖励收手里。


    四张登记表的数字泛出亮光,像夜里的月色。


    光亮退去之后,于潜和杨安琪的登记表互换位置,范布拉和顾奥的互换位置。


    五张登记表“唰”的飞向靠墙落锁的书柜,依次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楼梯口的阵面边缘,梵文游走,逐渐加快速度。


    “你。”楚昳枫鲜红的指甲指了指虞承南、又隔空点杨安琪和范布拉,“你们可以离开了。”


    不过三人没动,她也没催。


    一楼响起轻而密的刮擦声,像带鳞片的软体东西游过地毯的细绒。杨安琪扑到栏杆上,眼见线条纹路爬的爬,拱起的拱起。


    地毯上的图案再次活了,顺着楼梯蠕动着往二楼爬。


    杨安琪害怕地哭了出来,一双腿沉闷地砸在地上,死死攥住楚昳枫的衣角。


    “楚馆长,我替潜哥留下。”她单薄的双肩止不住地发抖,话声颤得不成调,“求你……”


    楚昳枫表情木然,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但虞承南从她微颤的下巴尖看出那不是冷淡的反应,而是逃避。


    她也没有办法,不忍心,所以不看。


    杨安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在楚昳枫的靴面上,抓不住光滑的鞋面,无奈地滚到地上。


    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密,爬在最前头的线条如触角搭上楼梯口。


    于潜慢慢后退,脚步却不再那么沉着,后腰抵着护栏,握着栏沿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安琪,别忘了我们三个的约定,帮我照顾好爷爷。”


    “潜哥……”杨安琪预感到了什么,爬起来冲向他,“潜哥!!”


    于潜闭上眼,平静得好像早预料到人生的结局,没有任何挣扎,只有看透一切的疲惫。


    嘴角那抹苦笑终是挂了下来,眼尾却绷着丝不甘的红,他朝后翻倒,直直坠向一楼。


    头先落地,骨骼拗断的闷响声被密集的爬动声吞没。


    顾奥扶着桌子坐下,“我没他勇敢,腿软。”


    他咬着牙关,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有用吗?”虞承南手里有一片蓝羽和一撮橘色的须毛,望着楚昳枫,无需多言。


    “你还真是……”楚昳枫忍下后面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带着那抹不友好转瞪杨安琪,脑袋偏了偏楼下的方向,“不想走就留下陪他。”


    杨安琪哭着望向楼下,于潜的尸体被几何图形包裹住了,隔着玻璃般的屏障,硬朗的面庞被吸食成枯槁。


    哭声难以抑制,她人一脚摔进阵面,下一秒消失。


    犯布拉后脚进去。


    她走之前,手搭着顾奥坐的桌子路过。等虞承南注意到顾奥手上的戒指被顺走,她人已经消失在阵里。


    “嗒!”


    高跟皮靴抬起,一脚踩住打头的线条。


    那根棕色的边线像猛踩刹车,后边弓成毛毛虫,在鞋底抽动。


    “姑奶奶让你去了么?”楚昳枫摘下豹纹眼镜,掷到地上,“我缺个跟班,滚吧。”


    她松开脚,玩儿命抽动的线条和后来居上的各种零碎花纹裹着那副眼镜走了。


    流动的线条上方,豹纹眼镜被拱得到半米高,圣物般被托行到一楼展览区没入深处的黑暗。


    “命保住了,人得留下,从此你就是怪潭里的一员。”楚昳枫对顾奥说。


    顾奥有些惊喜,也有些惆怅,“你意思,我成NPC了。”


    “还不走?”楚昳枫却没理他,没好气地把剩下的那枚鹌鹑蛋石头扔给虞承南。


    “你说的那些话,我听见了。”虞承南站在阵边,“车上。”


    楚昳枫愣了会儿,交叉着步子走到虞承南背后,轻叹了口气,“这次别再抛弃你的信徒。”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冰凉的气息吐在虞承南后脖子,发出一声冷笑。


    笑中透着悲意。


    “让那只臭鸟帮你兑换密符阁的钥匙。”


    话说完,整层楼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没来由的大风如猛兽扑食撞击着门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虞承南旁边,第一排的柜子轰然倒塌。


    背心被一只手指头硬顶了一下,把他人推进阵里。


    光影交错间,博物馆的一切都有苏醒的迹象。


    开始自由落地的刹那,楚昳枫的左手被一条底框线切断了。


    血液溅到精致的妆容上,她目光含着痛和隐忍,勉强朝虞承南抬起左边嘴角。


    “咕噜咕噜……”


    潭下无形的力量搅动水泡,将虞承南托出水面。


    他捂紧鼻子,却没闻到恶臭。


    那颗剖开半面的巨型水煮蛋定定地悬在半空,现下恢复成一整颗新鲜的鸡蛋。


    选好福袋,虞承南在亮光炫目前遮住眼睛。


    周围的光线很快由明转暗。


    他回到了道观群的熠星顶。


    月色漏进客房,筛成细碎的莹白淡光,从窗边铺到床尾。


    床上侧卧的人身形颀长,挺拔的轮廓随绵长的呼吸微微起伏。


    门口却传来喘.息声。


    虞承南抽出一张符纸,贴到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那声音就在门底缝隙的位置,每一声都从胸腔直撞出来,闷闷的震颤感滚在喉咙里,又粗又沉。


    虞承南站远一步,伸手打开门。


    闻到冲鼻的腥气和浊味。


    那只伤害了白越寒又跟踪到医院和道观群的土狗蔫蔫地趴在门口,浑身炸了毛,蔫蔫地垂着头,看到虞承南也摆不出凶恶姿态,连抬个眼皮都吃力。


    活像待宰的羔羊。


    虞承南刚想蹲下,余光捕捉到窗边墙角阴影里的浓影。


    房里多了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只体长40多厘米的动物。


    三角形的耳廓暴露在月光下。


    “范布拉。”虞承南小声喊出她的名字。


    随即明白一件事,她能在这儿,归功于那枚戒指。怪潭动物可以利用这种道具跟着人类。


    耳廓狐走到聚了光的那摊月色下,通体覆盖的浅黄绒毛顺着身形自然铺展,顺滑得不见一丝凌乱。


    她看向不舒服的野狗。


    野狗吃力的眼皮蓦的抬高,没再耷拉下来。


    它默默收了炸毛的尾巴尖,藏到屁股后面。


    连虞承南这个正儿八经的人类都从细微的动作读到了恶狗的情绪——自惭形秽。


    虞承南:“……”


    耳廓狐抬手抚摸过自己的耳朵,指缝间露出淡粉肉垫,身后蓬松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


    灵秀得像精灵。


    两相对比,简直就是怪潭动物版的癞蛤蟆和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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