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风往房子里一灌,顺着木质楼梯将闷臭味推到一楼,沉在只开了厨房侧门的一楼。
烂鸡蛋的腥气让人不舒服,但是比昨天同时期的要淡一些。
反正没什么头绪,于潜提议依旧分头行动。
跟辣子姐同房间的一男一女面露苦涩,两人交换眼神,男的站出来说要把辣子姐送隔壁去。
这个建议没有践行,不是别人不同意,而是顾奥一说让他们自己背,两人跑得比谁都快。
虞承南出门前又来了一趟储藏室,准备仔细检查一遍。
门后和两处墙角堆放着一些农具,地上有两缸陈酒。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打开手机电筒,半俯下身,光束移动到墙边死角的中途,照出地面某处一丝暗淡的光泽。
虞承南轻转手腕,光束照回放鸡蛋筐的位置,走近蹲下,手指在地上一搓一夹,捏起两根焦糖色的长发。
不属于任何一个村民,他们这群人中只有一人染了焦糖发色。
那人一脚踏在鬼门关上,正在三楼昏睡。
“下楼之后,她没来过储物室。”虞承南回忆道,“这么长的头发,不太可能沾在谁的鞋底带进来。”
“没打卷儿。”顾奥说,“发质一般,如果经鞋底踩蹭,有一截会卷成麻花状。前两天留下的?”
话问出口,顾奥自己摇头否定,“这间屋子的钥匙放在厨房里,第一天你开门看过一眼。昨天晚上,咱们几个男的把鸡蛋拎进来,女的没人来。”
两人分析到最后,互对一眼。
辣子姐的这两根发丝的确是在她本人在的情况下掉落的。
时间就在昨夜。
淡定如顾奥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凶手竟是探案人,有意思了。”
虞承南起身翻找了一圈,从墙边的柜子抽屉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将头发装了进去。
“那么问题来了。”他走到门口,抬手关了灯,把门锁上,“一只脚能隐形,为什么不自己找机会进来偷蛋?就算转变正常人偷东西是他的乐趣,为什么那人偷完东西会死?”
顾奥握拳抵住鼻子,完全走到屋外才说话,“还得用交换条件换脑子,也不嫌麻烦。”
除非……
两人对眼明了。
虞承南抬头从屋顶往下看,“房子里有它忌惮的东西,它进不去,不得不采用这样的方式。”
“走吧,再去套套村民的话。”顾奥跨着抬不高腿的步子,仿佛一番讨论耗尽了他一天的精气神。
到前院,虞承南不自觉瞥向村头的那辆摆渡车。
明明离开的工具就在那儿,却只有看看的份。
马路对面的平阔农田里,金色稻子特有的清甜气息顺着田间微微凉的风吹过来。
一如南彩镇乡下的景色。
虞承南刚转身,脚步突然顿在原地。
耳边的空气忽然振动。翠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在他面前绕了个圈,往马路对面飞去,停在不远处的稻穗上。
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虞承南朝翠鸟一点头,转身回住所拿了两把镰刀和两副干活用的粗手套,在顾奥不解的目光中走向漂亮的小鸟。
“干嘛?”不明确意图前,顾奥压根不打算动。
“收稻子。”虞承南扬了扬手里的家伙事儿,“村民们三番四次提醒我们干农活,被我们忽视了。”
顾奥快速回忆了一下,深深地探了一口老气,“服。”
脑袋随时搬家的地方,还要强迫人当苦力,这份悲痛谁懂。
小鸟再次飞起,稳稳落在前方田埂上的缺口处,回头见虞承南走近了,小脑袋往右一偏,带路到看似走远的另一头。
虞承南不疑有他,顺着指引的方向,果然找到一条被稻丛遮住的窄路。踩着路绕过稻田,居然比原来的路更容易到靠近村民劳作的位置。
接下去没近路可抄,翠鸟悬停在虞承南面前,歪头眨眨眼,模样透着几分得意。
“我都快忘了。”虞承南大步跨过田埂上预留的出水口,“你其实很可爱,以后也要这么开心。”
小鸟停到肩头,溜着鸟目偷看了一眼,随即趴下,用翅羽当枕头垫在小小的下巴下面。
村民们见他们来了,热泪盈眶。
在自家田里割稻子的王阿塞给引路到隔壁的田里,“鸡蛋大伯岁数大了,你们帮他吧。”
虞承南:“鸡蛋?”
顾奥:“大伯?”
两人再度对视,那绝对是核心NPC啊。
鸡蛋大伯扶着腰也站不直,深麦色的皮肤迎着阳光,显得粗糙,横纹遍布。
见他们手里备好了工具,鸡蛋大伯直入主题,开始现场教学,“割的时候脚要扎稳,腰弯低些,小心稻茬划着腿,也小心你们手里的镰刀。”
虞承南在养父母家学了五年的手艺,熟练度高的农活仅限于采茶,不太会其它的。
只知道割稻子讲究巧劲,也是门技术活。
刚下手非常生涩,镰刀挥去总容易带歪,要么没割断稻秆,要么使劲的地方不对,大臂和腋下挤得谷粒落在泥里。
“哎哟。”顾奥挥不断直接用扯的,一屁股摔坐在背后留下的稻秆断根处,痛得捂住重要部位,脸都憋红了。
鸡蛋大伯在旁边咯咯直笑,再次弯腰示范,“手扶牢稻秆中间,镰刀贴着根。”
他右手手腕一旋,稻子“唰”一下就听话地被握在左手,一点不需要蛮劲。
两名新手跟着调整姿势,指尖捏住一束稻穗,掌心贴着粗稻秆,镰刀斜着切往泥土上方。
“唰、唰。” 整束稻子顺势倒在两人的臂弯里。
“哎哟!”这次叫唤起来的是鸡蛋大伯,“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学东西真快!阿伯给你两个大拇指!”
他一口一个帅小伙、真聪明、太厉害了,把人吊嘴成心甘情愿干活的大牛马。
但是没干习惯农活的顾奥体力很快告急。
再夸也不顶用。
虞承南还行,毕竟常年扎身在茶山上,又要帮忙打理田园、民宿什么的,体力还够用。
“时间还早,你休息会儿,他不是说了么今天割完一亩就完事,也没在一旁干看着,三个人不难完成。”
但看着身边堆得越来越高的稻捆,顾奥莫名其妙憋起劲,直起身擦了把汗,“天塌下来有你们个高的顶着,但是既然选择跟你混,没有小弟休息大哥拼命的道理。”
虞承南微微一怔,无声地笑了一下。顾奥这少年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很能拿捏分寸。
他就像不显眼的学神,平时一副懒得用功的样子,及格水平线上就行。但是需要展现实力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努力了不到半分钟,鸡蛋大伯笑着喊两人:“歇会儿喝口水、吃点粮食。”
声音格外爽朗。
虞承南接过一个大面包和一瓶凉白开,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翠鸟趴在旁边的稻穗上,小小的身体随风晃阿晃,一派慵懒的模样,好像在说“不好意思啦,我帮不了忙”。
虞承南抚着它头顶随风颤动的竖毛,“你一会儿飞回去看谁有空,把人领来一块儿帮忙。”
“诶不用了不用了。”话音顺风吹到几步远的鸡蛋阿伯处,摆手让虞承南别费这工夫,“老家伙我不喜欢累着自己,每天只割一亩地,最多接受两个人的帮助。”
“是啊小伙子。”翠莲阿姨抬手用袖套抹了一把汗,“我们都不用帮,你们有空啊,来帮一帮鸡蛋大伯就行。”
“好吧……”虞承南遥望田野,根据前面鸡蛋大伯说的田地范围粗略一估计,他家少说得有十三四亩地。
意味着,每天都能得到一条线索。
他朝翠鸟使了个眼色,小家伙趾尖一点,贴着稻尖飞回去。
没三分钟,又飞回来了。
它摇摇头,表示那些人没找到太有用的线索。
虞承南不禁望向住所,不知道那人还撑得住不。
简单果腹后,两人又弯腰扎进稻田里。
“唰、唰、唰……” 割稻声在田野里连成一片。
顾奥的动作渐渐熟练,稻穗在臂弯里积满了,就顺势放在身后。等攒够一把,便用稻草捆成束,立在田里。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夕阳把稻田染成橘红色,他们终于帮忙把今天的稻子割完。
虞承南拄着镰刀直起身,卷起袖子的手腕上满是稻叶划出的红痕,腰更是酸得直不起来。
“鸡蛋大伯,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吗?”顾奥粗喘着气。
“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不中用啦。”鸡蛋大伯双手撑着膝盖坐下,长吐出一口气。
顾奥用手捂嘴,“妈的前摇真长。”他手指还在不停发抖。
“镜明则尘埃不染,心明则邪恶不生。”
这是鸡蛋大伯给的信息。顾奥又问这什么意思,毕竟在怪潭里的意思大概率跟现实中的不一样。
可老人家说完信息就跟强行闭麦了一样,一个字都不肯往外蹦。
果然啊,一天只能得到一个线索。
听上去对辣子姐屁用没有。
两人稍微歇了两分钟,无奈地返回。
远远就见院子里站的站、坐的坐,人全齐,没一个进屋的。
说明房子里的味道还在。
虞承南反而纳闷了,光凭早上那点道术,应该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