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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出岛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找找纸笔呗,咱们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抓阄。”李胖子提议,“谁都不要有怨言。”


    怀表男从墙边的收纳柜里找出来,李胖子当着众人的面将纸张大致平均分成了一些,挑出三片随手画了凌乱的圆圈。


    精致的人画圆至少讲究头尾相连,但粗糙的胖子硬是把三个圆全画成了α,尾巴还硬往下拐了个弯。


    李胖子甩开笔,把包含画着圆圈的若干纸片捏成小球团,往白越寒方向的卓沿一推,“你来打散。”


    “少了一张。”叶初说。


    “没少。”李胖子一屁股坐到旁边,“胖子我双亲都不在世,也不想娶婆娘,发扬发扬精神,你们抽吧。”


    “哎呀不要那种眼神,放心我绝不后悔,麻溜的。”


    他越是没所谓地说,别人越下不去手。


    “你们什么表情?要不然谁抽到了发扬发扬精神,让给我?”


    叶初快哭了,虞承南却不动声色地看着李胖子。


    他太放松了,生死抉择,没一丝动容。手稳得像在过家家,话也很怪,努力推着流程。


    就像一个置身戏外的“观众”。


    太淡定了。


    上一个让他觉得这么奇怪的,还是白bro。有一说一,白bro的淡定没他这么违和。


    对比之下,怀表男和昨晚跟他一间的男人面容复杂,伸出的手比食堂打饭阿姨的还要夸张,他们更像确定狗带位的。


    两人捏着小纸球没敢打开,双双把目光投在别人身上。


    一个接一个的,最后还剩虞承南和李娇山。


    “别发呆了。”余光全用手肘顶顶李娇山,“还没到生离死别的时候。”


    道士兄弟半低着头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神情凝重得像老婆跑了。


    虞承南观察着李胖子,突然感觉到谁注视着自己,带着不加掩饰的专注。他转头抬起视线,撞进意料中的那双眼里。


    浅浅的琥珀色瞳孔难得溢满浓烈的情绪,此刻像化开的焦奶糖。虞承南只觉得面前的空气被烘暖了,视线被牢牢黏住。


    “怎,怎么了?”


    “他比我好看吗?”白越寒带着明知故问的调侃。


    虞承南:“……”又来了。人家李胖子虽然是个大圆盘子脸,肚子好几层,但细看五官立体,随便往哪儿一摆,浑身的阳光气息。


    “还有闲心看他,一点不担心自己。”白越寒挑断了视线,轻蔑地扫了一眼李胖子,“我聪明的房东一定想到生路了。”


    他们说悄悄话的间隙,其余人摊开了纸片。


    抽中画了圆圈的是怀表男和叶初,其余人手里的都空白。


    还剩一张没有揭晓,空气静了下来,几道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李娇山和虞承南身上,都在等着他们的结果。


    李娇山刚才就像断了网,这会儿终于重新连接,目光闪烁着咽了一口唾沫,随手抓了一个。


    他打开纸片,本来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又僵住了,攥着纸团的手背上,青筋一点点冒了出来。不过这次的断线没刚才那么彻底。


    虞承南偏头过去,见纸上画着丑丑的圆圈更懵逼了,不知道小道士到底在想什么。


    “好嘞!结果很明晰。”给自己判了死路的李胖子看上去还能跳支舞,“你们四个人坐这艘船去争奖励,我们其余人正常出岛。”


    余光全几人猛地转过头,有几个愣了足足十多秒,缓缓松开了紧绷的面容,但还有两个没想通,游移在其他人之间的目光暴露了内心的清澈和慌乱。


    怀表男将滑到鼻尖的眼镜往上一推,眨眼切换出鹰眼,“真相只有一个,出岛的船只三天后会在码头等,而被转化成神明信徒的人则坐这艘船去争夺最后一个奖励。”


    “三天后,分头行动。”


    余光全平地弹起,虚空给李胖子来了一巴掌,“死胖子,你玩儿我们。”


    “那么问题来了。”李娇山变色龙似的忽暗忽明,这会儿再次上线,“跟最后一个奖励有关的大阵不应该在湖心岛上吗,为什么要坐船?”


    他随口问了个人,“侦探,你说呢?”


    怀表男:“屋里哇……”眼神飘向天花板。


    李胖子:“屋里没的挖,屋外挖不动,抬走。”


    “去个地方。”虞承南自然地搭上旁边人的肩,早上出来跑了两趟,现在要他自己走也走不动。


    白越寒身体一窝一挺就把人背了起来,路上放轻了脚步,手臂却是紧紧圈着自然垂在腰侧的大长腿。


    在稳稳的支撑里,虞承南渐渐的抵不住困意,下巴轻轻磕在对方肩头,合上了眼皮。


    他没有完全睡熟,身体却非常放松,风一点儿不急,一阵一阵拂在脸庞上,微微升起的寒意被坚实而温暖的后背化了。


    白越寒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顺着温柔的风萦绕在鼻息间,虞承南脑袋发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


    雪落在松针上,压得松枝微垂,风过带起雪粒簌簌洒落,顺带把松树和松针藏着的气息也带了出来。


    不远处的屋檐下架着三根木段,铜壶里的着雪水化了大半,慢慢的滚起细泡。


    窗台上置的鸟架空着。


    脑袋微微刺疼,不应该是空着的。


    跟以往一样,当他开始回想应该什么样有什么的时候,脑子里的场景很快虚化。


    虞承南的潜意识知道自己要完全醒了,模糊记忆挣扎到那幅场景几乎完全虚无,又嗅到淡淡的松香。


    记忆画面一转,抬头瞥见一道蓝色的长弧,一只毛茸茸的、轻轻的翠鸟撞进了怀里。


    头顶竖着两撮毛,再一眨眼,毛上却滴落了两滴血。


    梦醒了,记忆中的画面散了。


    “做噩梦了?”白越寒轻声问。


    就在刚刚,虞承南整个人虚空蹬了一下,手环紧了他的脖子。


    “越寒。”虞承南的声音放得很低,别人听不见。


    “嗯,在。”


    “那天你在浮屠塔前欲言又止,说好的出怪潭再告诉我,还作数吗?”


    “一直作数。”


    白越寒两手往上抬了抬,把虞承南的腿托高了点,再踩上木质台阶。


    挂着价格牌和装饰的墙面面向大路,眼前就是照片里的民宿。


    白越寒推开潮得发烂的门,如同浸在水里久了的沉滞潮气先漫了出来,裹着朽木的腥气,地板发黑,但能踩人。


    风从门外和窗缝钻进去搅动了空气里细小的浮尘,扑在睫毛上痒腻腻的。


    那张不大不小的地图就在窗边,已经与墙面融为一体,上面的画和字花了。


    这是第一层。


    右手边的木质楼梯连到二楼,阳光从楼梯转角的窗框里洒落进来照亮台阶。


    虞承南又被背了起来,这让他有种白越寒永远不会累的错觉。


    自己练过散打,但体质比起白bro还是差远了。


    转眼到了二楼,上面的环境突然变得干燥,脚步轻也带起一地的灰尘。


    两人握拳抵住鼻孔,虞承南闷声提醒正在上楼梯的人捂鼻子。


    这层完全就是住人的,不大的公共客厅旁的走廊连着六间屋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要说特别的,客厅里倚着墙面的不锈钢架子上摆了两样令人感兴趣的东西。


    最顶层,大号防尘袋包着几具潜水衣,隔着落了重灰的袋子,可以看到深蓝色的氯丁橡胶早失去了亮泽。


    底下两层共摆着七八个氧气瓶,也用防尘袋罩着,蒙了层厚实的灰。


    “谁?”


    还在一楼的余光全喊了一声。


    没等楼上的人问,下面传来渔民和他的说话声。


    渔民:“前面走得急忘记说了,要下水别忘了穿潜水衣,般潮湖底凉着哪!没想到你们自己找过来了喏。”


    余光全脑子转得也快,立马接上话,“你的意思,般潮大阵在湖底啊?!”


    渔民:“传说是这样的。”


    余光全:“那你不早说!”


    渔民:“神明只会给信徒指出所有的岔路,至于选择哪条,他不会干预。再说之前有邪神和他的信徒作梗,我害怕喏。”


    余光全不说话了,但踏上楼梯用了十二分的力道。


    “你们都听见了吧?”他站在楼梯转角处问。


    李娇山应声,蹲下打开架子底层的防尘袋,“大佬,你之前就猜到了吧,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般潮湖的正中心不是湖心岛,而是在它东面的湖水。”


    “之前不确定。”虞承南想跳两步到窗户边,右脚才使力还没跳起来,木质地板吱呀呀地响。


    白越寒扶了他一把,心领神会地去开窗。


    湖泊静谧如画,能望到遥远的湖面,再远些陷在白蒙蒙的雾气中,光靠肉眼瞧不出什么东西。


    “哥们,借你的望远镜用下。”虞承南对怀表男说。


    通过目镜,能看见场地最大的民宿外围,一道很宽很深的鸿沟连着滩涂,围墙足有三层楼高,墙外面布满了荆棘丛,要想完好无损地徒步进去几乎不可能。


    虞承南指向那个方向,“大厅里的船要从那儿进入般潮湖,但是具体往哪个方向还不好说,你们有会开船的吗?”


    无人回应。


    这是重点,但还有一点,不知道坐标,没法到般潮湖最中心的位置。


    “楼下的,你还在吗?”余光全喊了一嘴。


    “在门口,刚想走。”渔民的声音隔着楼下的门。


    “放弃去找般潮大阵行不行?”


    “不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好消息是,李娇山仔细检查了氧气瓶,扣指能听见闷闷的回响,阀门与接口也完好。


    他把氧气瓶放回原处,又打开架子顶层的袋子,取出一套潜水衣,转头朝背后的房间看了一眼。


    “我来!”李胖子放轻了脚步,但是小碎步还是勾起不少的浓灰,全部人只有李娇山没捂鼻子,反而目光深沉地盯着开了门的房间,随即又如常的面色。


    他的变化全被虞承南收进眼里。


    房间里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李胖子手忙脚乱地捧了一床被单出来,平铺在房门口的地上。


    李娇山把潜水衣平铺在地上,逐部位检查肘部、膝盖、肩部等易磨损处,然后是拉链、内衬,再轻拉扯袖口、领口和一些弹性部位,确认没有裂纹和橡胶分层的问题。


    “没老化破损,密封性也没问题。”他得出结论。


    “你还懂这个啊?”余光全刮目相看道。


    “那是!”李胖子下意识接了一嘴,然后手忙脚乱地帮忙叠潜水服,“我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懂也不奇怪。”


    “之前学过一点。”李娇山解释,目光深深地落在李胖子的背后,在虞承南注意到他的时候扭开了头。


    接下来的两天阳光大好,到了第三天清早,第一缕晨辉洒落湖心岛,大家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原本大家还在为白越寒四人不会开船,又没有湖心地的坐标而紧张,但是有信息藏着掖着的渔民一句话就替他们解决了这两大难题。


    “你们不早问,那船有神明的庇佑,自会带你们到目的地。”


    余光全想刀人的眼神完全藏不住了。


    至于剩下的几人,自然要去码头等船。


    白越寒把虞承南背到岸边,交待李胖子照顾一下他。后者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然后偷感十足地把白越寒叫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两人看上去达成了什么协议,因为李胖子比了个你OK、我OK的手势。


    等到太阳完全出头,湖面上的薄雾被风吹开了,箭头形的水痕拨开湖面,五艘小木舟缓慢靠近。


    带虞承南来的疯诗人热情地挥着手,“嘿!我来接你啦!”


    其他人也都看见了熟悉的带路人,大家面面相觑,过浮台分别上了一艘木舟。


    “啊!”五个疯诗人齐声吟唱,手臂打着圈,划桨朝岸边的阿鲁海方向回去,“般潮湖,初夏夜,沿岸金光漫天。禅杖劈开湖水,亡灵得以安息,美好的生活诞生在浮屠塔边!”


    虞承南靠着船板,两指按住右眼。虽然纸人藏在潜水服内,看不见什么,但能听见声音。


    刚连通五感,就听见一串脚步声压着甲板,发出沉沉的动静,混着潜水服摩擦的声响。湖水拍击船底,听得出浪不大。


    他们几乎没有交流,过了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船应该是停下了,白越寒说了一句到了。


    有人弯腰系脚蹼,橡胶带拉紧时,“吱呀” 一声短响。氯丁橡胶蹭过船舷,像纸张擦着木头,又被其余人调整潜水衣拉链的“咔啦”声盖过。


    锁扣扣死,氧气瓶的阀门慢慢旋开,“嘶 ——”气流在金属管里流动,渐稳成持续的嗡声。


    “跟着我。”这回说话的是李娇山。


    脚掌离开甲板、探向水面。


    “噗——咕嘟咕嘟——”第一个人潜入湖里的水花不大,听得出潜游下去的人技术不错。后面的就不行了,一个比一个像深水炸弹。


    “呼 ——”潜水者在调整呼吸。


    经过了几十秒的调整,水下随即传出变轻了的气泡声,渐渐被什么吞没。可以感觉到一切裹在了发闷的水层里。


    一连串的“咕嘟”气泡声持续地响,直到听见潜水的人拨动什么东西,可能是水草,湖面上的虞承南闻到了湖泥的腥味,才又抓住了他们的线索。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短促的一声“咔”刺破水层,像金属撞到硬物的脆响,但是被水流阻挡了一部分的声音。


    仅仅十几秒之后,急促的气泡声比刚才快了两倍,有人在水下慌了呼吸。


    更剧烈的气泡声混着模糊的闷哼,“嘶——”声音尖锐得像哨子,大概率是高压气体喷了出来,在水下炸开,立马被压成闷响。


    虞承南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没听见任何动静。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猛猛地咽了一口口水,甚至没注意到什么时候靠的岸,但肯定比去湖心岛的时间要快了几倍。


    眼前亮起一片白茫茫的光晕,紧接着落入了冰冷的水中,但脚底一股托力将他托出水面。


    虞承南意识到,自己出了怪潭。


    鬼僧用禅杖在半空一划,两个福袋破空出现。


    掌尖指向第一个福袋,“珍爱生命,远离怪潭。”


    虞承南毫不犹豫地抬手,取下他想要的那只。


    他只想快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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