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又是这个声音。
飘忽在耳边,有时近,有时远,像输液的点滴,又像是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他们沉闷地敲打着脑子深处,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又是这样。
庄岫睁开眼,眼前却模糊一片,看不清分毫。
他又试着抬手,却发现自己被什么按住了,胸口发紧,让他动弹不得。
鼻间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耳边隐约传来压抑又破碎的哭声,像是在墙的另一边,有人在哽咽。
他想转头去看,声音却又消失了。
熟悉又刺耳的闹钟猛地响了。
庄岫从梦里惊醒,睁眼时一片恍惚。
天已经亮了,窗帘缝隙透进的光让人眼睛发涩。
他愣了几秒,直到看到陌生的的房间布置,才慢慢回过神来——
哦,对了,他已经搬到沈州鹤家好几天了。
庄岫叹了口气,伸手按掉闹钟。
梦的残影还粘在脑子里,滴答声像是没停过似的,一直在回荡。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昨晚明明很早就睡了,结果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像根本没睡一样。
庄岫坐起来准备换衣服,才一起身,头就“嗡”的一声发晕,脚下一软,差点整个人往前栽。
他又坐回床边缓了会儿,梦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此时又萦绕在鼻间。
庄岫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虽然他现在在医院上班,但不知为何却习惯不了消毒水的气味,在医院只能尽量戴着口罩。
大概是最近上班太久,连梦都带着班味了。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摸过手机。
时间比他想的要晚了。再不起就真要迟到了。
庄岫叹了口气,揉了揉脸,从床上撑起身。
虽然住在沈州鹤家里比他原来的地方离医院近不少,理论上能多睡二十分钟,但这几天他的睡眠质量一塌糊涂,这些多出的睡眠时间显然对他起不到什么帮助。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白,原本眼下那点淡青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
庄岫看了眼,没多在意,草草洗完就出了房间门。
沈州鹤已经吃完早餐了,坐在沙发上,穿得一如既往的规整,手里拿着手机,看起来像在处理什么事。
他忽然想起,在搬进来之前,原本以为对方最多提供个房间,剩下的日常得自己解决。
可事情显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搬家的前几天,沈州鹤就问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软床还是硬床、起床怕不怕亮,还详细问了他三餐的饮食偏好。
等到他真的搬进来的时候,卧室的布置真的和他描述的差不多,甚至连他随便说起的床头小灯都一模一样。
阿姨每天都会准时来,按照他的口味准备饭菜。
于是,庄岫也就正式告别了外卖生活。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沈州鹤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庄岫的脸上停了停。
“没睡好吗?”他问。
庄岫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没睡好,自然也没什么心力去解释更多。
沈州鹤又看了一眼他受伤的手:“换药了吗?”
“还没,到医院去换。”庄岫答。
沈州鹤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庄岫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有点紧了。
这段时间他都是跟沈州鹤一起出门的,沈州鹤会先送他去医院,然后再去公司。
刚开始庄岫还推辞了几次,但沈州鹤压根不听,他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眼下没什么时间吃早饭了,沈州鹤看起来也等他挺久了。
庄岫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转头对沙发上的沈州鹤说:“走吧。”
沈州鹤看了眼餐桌上还热着的早餐,皱了皱眉:“怎么不吃饭?”
“要迟到了呀。” 庄岫冲沈州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沈州鹤沉默了一瞬,抬手看了眼腕表,随即吩咐阿姨把早餐打包,又冲庄岫说:“待会儿在车上吃。”
“啊?”庄岫愣了愣,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算了,只要总裁大人不介意有人在他的车里吃东西的话,他倒也无所谓。
阿姨动作很快,几分钟后把打包好的早餐递了过来,庄岫接过,换鞋出门。
早晨的阳光有点刺眼,他觉得脑袋有些发涨,走过门槛时脚尖没抬够,重心一偏,人就要往前栽。
“——小心。”
手腕一紧,被人从后面稳稳拉住,整个人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他下意识想说谢谢,却又听到沈州鹤的一声闷哼。
想起来沈州鹤身上也带着伤,庄岫赶紧回头,那人还保持着拉他的姿势,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额角微微绷着。
庄岫有点急了,想赶紧查看沈州鹤的伤势,沈州鹤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掌心下肌肤的温度带着惊人的烫意。
庄岫见沈州鹤本来皱着的眉头这下皱得更深了。
“你没注意到吗?” 下一秒,他听见沈州鹤说,“你在发烧。”
庄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回了客厅。
沈州鹤让他坐下,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体温计。体温计滴的一声响。
接近三十九度。
沈州鹤的眉头紧皱,“今天你在家休息吧。”语气不容置疑。
庄岫叹了口气,乖乖点开手机给医院发了请假信息。
刚请好假,眼前就一阵晕。
或许是这阵子太忙,夜班一连串上,身体早就绷到了极限,再加上那天被划伤,连着几天都没睡好。
现在一有空闲,免疫系统就直接投降了。
这场发烧来势汹汹。
庄岫刚躺回床上,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整个人便陷进枕头里,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模糊地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皂香,冰凉的指尖在他额头上停了停,用体温计给他量了量温度。
随后又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给他塞了粒退烧药,又喂了他两口水。
他想睁眼看看是谁,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
在那短短几秒,庄岫模糊地生出一个念头,可还没来得及细想,意识就被一阵更深的倦意拖入了黑暗。
庄岫这一觉睡昏天黑地,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初栩在他房间门口探头探脑的。
“……你在干嘛?”庄岫声音有点哑。
初栩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小盘子差点没稳住。
见庄岫醒了,他也懒得再掩饰,直接推门走进来,没好气地回道:“干嘛?大善人发赈灾粮来了。”
他伸手试了试庄岫额头的温度,发现没那么烫了后,又把手里的小盘子塞庄岫怀里。
金黄色的小玛德琳还冒着余温,香味软软地弥散在空气里。
“怕你醒了饿着。”初栩说。
庄岫笑了笑,接过盘子。他睡了一整天,肚子确实有点空。
初栩平时没事也爱做点小蛋糕,很合庄岫的口味,巧的是,初栩在这个世界中的职业也是一名烘焙师。
“其实你这次的工作还挺好的啊,”庄岫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说,“不用上早班,每天能睡到自然醒。”
这话不假。
自从搬来沈州鹤家,他除了固定时间去给初栩换药,平时几乎和初栩碰不到。
反倒是他和沈州鹤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这位好朋友的都多。
初栩听了却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也从盘子里拿了块小蛋糕,小块小块地掰着吃,语气哀怨:“也就这点好处。这次的客户太难伺候了。”
“沈州鹤?”庄岫疑惑地看着他。
在他印象里,这人除了话少了点,好像并不是那种爱挑刺的类型。
“你说说看,怎么个难伺候法?”
初栩也说不清楚。
根据他们收到的剧本,现在剧情已经到替身爱上总裁,开始试探总裁对自己的感情,总裁不理解替身别扭的想法,两人相处时频繁产生摩擦的阶段。
可实际上呢?沈州鹤每天和初栩相敬如宾的,根本吵不起来,就算初栩刻意找由头吵架,没吵几句就被沈州鹤巧妙化解了。
“这真的太诡异了你知道吗!”初栩炸毛,“他真的在走原来的剧情吗??会不会他已经脱离了主线剧情,但系统没检测到啊??”
他们这群打工人工作时,一般会收到一个初始剧本,如果系统检测到任务者没有按照初始剧本的剧情行动,就进入自定义剧情,好处是,他们这些打工人不用再受绩效的困扰,但随之而来的,停留在这个世界工作的时间可能会呈几何倍数增加。
初栩抱怨完,突然看向一脸无辜的庄岫,盯得庄岫有点发毛:“沈州鹤他……真的对你没意思吗?”
庄岫一脸莫名。
“我感觉他特别不想让我靠近你。”初栩说,“早上我知道了你生病想过来看看,结果被他当场拒绝。”
“我说烤点蛋糕给你送过来,他也不让。”
所以进门才跟做贼一样,庄岫领悟。
“……没有吧”庄岫疑惑,暗暗回想了下,虽然沈州鹤和他的相处的时间比原本多了很多,但他跟沈州鹤之间确实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
确定了这点,庄岫换成了坚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绝对没有,你想多了。”
”唉……感觉这次我的绩效有点死掉了。“初栩的表情更绝望了一点,垂头丧气地吃完最后一块玛德琳,又自说自话地走出了庄岫的房间。
庄岫靠在床头,看着空掉的盘子,叹了口气。他们这种一线岗位,挣点钱真是难。
他心想,之后的剧情,要是能帮初栩一把,就尽量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