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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丁卯 伤官克官

作者:辛化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卜让尘只感觉眼前一亮又一黑”楠姐这设计我真想给钱,求你别送了,我真得给!这名字肯定是胡咧咧瞎取的,一会儿给你钱的时候我要扣两百。服了!不叫‘果园’叫个‘水果专卖’也行啊!“


    “你懂什么!这叫开门见山,平铺直叙,白描写法!这一眼望过去谁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还果园果店呢,不都是卖水果的!言简意赅,一针见血!你小子不识货还扣两百,我给你两脚!“胡烈还急了。“别赛脸!哥嫂说送,绝不收钱!敢给一会儿再让你挨顿揍!”


    “对!混合双打!“赵楠帮腔。


    大家一同笑起来,挨揍的事儿知道瞒不过,路上已经在微信给他们报备过,也是没想到被损到这,眼看要二重唱了,于是应了句:“谢二位赏!二位洪福齐天!以后水果我包了!”


    扯完淡,喊来了安装工人安装,大家兴奋得一起站在门外看。赵楠在旁边挽着宋阳,讲着她们夫妻在做的“农场”,作为返乡新农人,楠姐说靠“孔乙己的长衫”给资本主义做狗赚了几年钱被手起刀落,现在也该回归朴实的农业劳动再创辉煌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是少见的通达。


    李部长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跑到结账台去看平板了,这会儿却突然跑出来,把手机递给卜让尘:”有消息。“接过一看,后屋的客人问下午有没有时间,儿子结婚,想要合婚看看,顺便挑个日子。好事儿!而且合婚很快,挑个日子的事儿。卜让尘回了个下午三点。顺便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胡烈说了一句:“你忙你的,我看会儿店。”宋阳和赵楠只点了个头。


    卜让尘把后门重新打开,一边收拾午饭的战场,一边等人。


    2点43分,一位短发的年长女性站在客厅外小心询问:“卜老师,现在可以进来吗?”


    卜让尘从前店穿过来迎上,“当然!您请进啊。“听到声音从身后传来,女人回头一笑,算是招呼,两人一同坐到客厅的长桌前。


    “那么我来看看两个孩子的生辰?”


    对面的客人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卜让尘接过扫了一眼:“一马一羊挺好啊,红马黄羊两相随,这等婚姻最完美。“说着开始将两人八字盘推算着写在纸上,看了相互做功,直言:”挺好的缘分,生肖**,大运也都走在婚运上,没有大的刑冲穿害。预计什么时候结婚?问过孩子们的时间了吗?挑个日子?“


    合婚无碍,但对方脸上仍旧写着写欲言又止,“还有什么问题吗?或者您不放心多看几处也可以。“


    “不是不是……就是您看啊,这女孩儿是属羊的,人家都说属羊的不好,十羊九不全。“卜让尘听完只想乐了,但还是装着所谓大师的大头蒜,认真回道:“照您这么说,地球上十二分之一的人都不好。话不是这么论的,这话原来说的是‘十羊九福全’,福气的福,本来是个好意,传来传去变了意思。况且合婚看的是四柱八字,您说的生肖论只是年支一个字,多少有点以偏概全了吧?”


    “我知道是这个理,也查过是讹传,但是说什么的都有,我就是担心……”卜让尘怎么能不懂呢?他第一次为人起卦没有收钱,他妈听说后,双手合十在客厅里拜了四面八方,直说孩子小不懂事儿,即使此前她从不信神也不拜佛。


    “我记得您是67年生人。”老客不多,大概信息卜让尘作为一个背了十几年书的过期学生也记忆深刻。


    对面的女人立刻噤声了。


    这是一个略显久远的故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名张春丽,1967年是丁未羊年。在她婚龄的时代,婚配还拘束在父母之命,但因为生肖羊,好几次都在媒妁之言阶段终止了,一来二去,流言蜚语就传遍了前街后巷。她不懂什么生肖之说,只记得父亲眉间的烦躁——“差不多就行了!找个人家就嫁出去!嫁哪儿算哪儿!”和母亲扑过去的喊叫:“谁说我孩子命不好?凭什么差不多就行了?吹那老一套的我也看不上,想娶我姑娘都没门儿!”她像个叱咤草原的雌狮,为了女儿横行在80年代末陈旧的婚恋市场。


    事至而今,30多年的婚姻生活除了日常磕绊,自公婆去世,又怎能不承认,夫妻和顺,儿女乖巧是一种平稳难得的幸福?


    “还有一个,您再帮我解答一下,之前看过日子的一个先生说,这个女孩儿是‘伤官女’(注:伤官是八字术语里十神的一种,单论古法多以凶看,另有聪明才智、才华的意思,且是财的源头,具体要看实际做功。)伤官克官,为祸百端,怕是不吉。”


    (注:伤官克官,为祸百端。出自《滴天髓》,被讹传有“克夫”“灾祸”之意。)


    这套路就不新鲜了,卜让尘听完问道:“那他有没有跟您说破解的法子?”能说得出这种话的可能是老一派命理师,循着春秋战国时的遗传,忘了新时代的进步,满脑子男尊女卑,看八字命理全以男位官鬼(注:官鬼为八字术语,在女命盘里一般做丈夫、男友解读)为尊,不过这帮人一般认老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在问合婚的时候点破伤官克官,多半是奔着钱来的。


    “说了,要破个姻缘煞。”


    “多少钱?”


    “3600。”


    听完卜让尘都想给同行鞠躬,他水果店半个月的毛利都没这些。“做了么?”


    “拿不准嘛!这不来找您,想多找几个师傅帮忙看看。”声音越说越小,仿佛是为卜让尘不是首选不好意思了。


    “张姨,您应该是第三次来找我了。如果不相信,应该不会去而复返,我确实年龄不大,但自夸一句,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勉强算得上铁口直断吧,如果只说命理知识的理论,不敢说多精通,但市面上的书和方法也都看过学过了,十有**这小两年也多少实看验证过了。您说这种姻缘煞我没听说过,而且‘伤官克官’是老黄历了,现在不这么解释了。”


    伤官是八字里的十神之一,古以夫为纲,官鬼同为十神之一,在女命盘里一般做丈夫看待,两者一般为相克的五行,比如伤官是金,官鬼则为木,金伐木,当命盘中金旺于木时,便会被解读为:“伤官克官”。且古时抑制女性发展,以乖顺无才为德,伤官旺相一般代表聪明才智有主见,而这样的女性很难居于夫下,不能按照需求方的想象发展,就被视为不祥。


    这种理论饶是信任命理学的人,现在看来仍觉荒谬,但它就是屹立不倒地戳在人的心里,既得利益者按需取用,不辩真伪和来龙去脉,只要想用这个“道理”,就让它僵硬地凹凸于需要的情境。


    命理之术虽然可以窥见一线天机,但运势波诡云谲,人生的事不可能依靠八个字穷尽,且作为玄学备受诟病又令人欲罢不能的原因就是其不可证伪。因为不知真假,所以可以按需判定真假,当唯物主义无数次击败人心,当现实痛击理想,这点可真可假的唯心主义,有时候就是可以作为星星之火重建希望,重生在日复一日漫长生命中再去挣扎和创造的力气。


    所以也带来了两面性——一来是碰上个好的命理师,良言一句三冬暖,或者指个切实可为的明路,确实能借以度过当下困境,二来,也实在容易为趁机捞钱的人提供了太多精神缝隙。


    趁人之危多可恶,以命理为名借以行骗,不仅伤财还伤神,然而这种人在这行当里难以辩驳地就是有那么多,也不外乎很多人扔上一句“封建迷信”唾而远之。


    人生十分事,命理最多断七分,已是上佳,卜让尘边学边被骗跌跌撞撞近两年,现下已然见不得所谓的谬论再拉低这本就不高的准确率。解释了一番,见对面状有所思,没再追问。他又仔细排了男女两个盘,女孩儿不但伤官,更是格局成势组了一个好盘的“伤官合杀”(注:八字命理的一种格局,主富贵有为)。顺势看了看两人大运,比照着万年历写了几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卜让尘又抬起了头:“那姻缘煞什么的,在我这儿听来是子虚乌有。有这钱依我说您不如看看婚礼上有什么要置办的。道理都跟您讲了,我这儿也不做保媒拉纤的活儿,我再说两点,您看对不对。一是您儿子跟他女朋友是上学认识的,二是这个女孩儿应该是个技术工种,三是女孩儿虽然脾气大,敢想敢干,但待人真诚,有一说一,性格还算不错,和您儿子正好互补。”说到这停了一下,只见女人点了点头:“确实是上学认识的,拖了这么些年。”


    “那就行了,剩下俩您也不用现在反馈我,这张纸上是几个好日子,大吉和次吉都标上了。我建议您还是回去探探孩子的口风,看看是什么推着他走到了结婚这一步,说到底感情的事儿不就是人心换人心,他要愿意,您多余给他担心这些,他要不愿意,您也省心担心这些。这张纸您拿上,回去商量商量,今天也不用往我这钱箱子里塞钱,如果决定不结婚了,这日子也用不上,等将来结婚了,您再回来把这钱给我补上吧。”


    女人赶忙站起来:“不能这样!钱还是要给的!”一边把手伸进包里,卜让尘赶忙摁住她的包:“真不用,今天您就请回吧,我前面装门头呢,得看看去。”双方作罢,卜让尘送出对方,将后门上锁,再抬头已经接近5点了。


    他抬脚往前店去,想着这桩婚姻前途未卜,不过转念一想,成了肯定是好事成双,不成就是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俩人可以回到森林里,各自天高海阔。两种结果都算好事儿,脚步又轻快起来:“孩儿们!晚餐时间到,我中午定好菜了,一会儿收拾一下去路口的燕春饭店啊。”这番话虽然是要掏腰包,但除了李部长,剩下三人必定是要调教卜大师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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