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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悦之人

作者:凉花载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岁安从皇帝的勤政殿出来,一眼就看到被押在条凳上挨板子的两个王爷。


    秦王哀嚎声不断,试图博得一些同情,反观她家王爷垂着头,双手抱着条凳一言不发,仿佛不是在挨板子,倒像是在做什么自我训练。


    她看得实在心有不忍,刚向前走了两步,就被行刑的禁军拦住,用一种无比严肃的口吻告诉她,“王妃不得上前。”


    她只好停在台阶下,小声地唤道:“王爷~”


    想确认他是否安好。


    萧霁云听到声音,偏着头视线斜斜地朝她看过来,脸上竟还挂着一抹笑。


    他说了什么,谢岁安没有听得太清,但大致读懂了他的唇形,他要她莫要看,想来是觉得难为情了。


    谢岁安福身行了一礼,指了指中宫的方向,示意她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霁云点了点头,目光久久地追着她。


    谢岁安已经换了身水绿芙蓉纹蜀锦长裙,上面用水红的丝线绣了花蕊,随着走路的动作,裙裾一摇一摆,像是荡漾在水中一般,有一种动态的美。


    他看得入了神,想着今日护住了王妃的名声,这顿板子倒也不算白挨。


    谢岁安到了凤仪宫的时候,皇后娘娘正与几位嫔妃说话。


    她略略听了几耳朵,才知道她们议论的,正是今日在秦王府发生的事。


    消息传得真是够快,谢岁安目不斜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容行礼。


    皇后端坐在上首,身姿端正,眉头微皱,看见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来,“起来吧。”


    当着众人的面,她向来好说话的很。


    谢岁安刚刚站起身,耳边就听到一句,“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昭王妃,倒是长了一张魅惑人的脸,难怪能惹得昭王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了。”


    她略微有些诧异,宫中还有人说话如此乖张,顺着人声去看,就见皇后娘娘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穿娇红宫装的美人。


    她戴着白角冠,发上插着赤金红宝石发簪,肤色格外白皙,脸庞倒是微圆,显出几分年轻的姿态来,一双眉画得细长,尾部如一缕烟伸向鬓角。


    如此鲜活的人,谢岁安想应该是秦王的母妃敬贵妃了。


    “见过敬贵妃娘娘。”


    “本宫可不敢受你的礼,免得昭王以为本宫欺负了你,改日又找风儿算账。”


    她摇着折扇,偏过头去,满脸的嫌弃,全然不顾皇后娘娘还在上首。


    “娘娘受或不受,妾身这礼都是要行的,”谢岁安微微一笑,“至于我家王爷,他做事向来有章法,除非遇到不得已的事,这才失了体面,想来贵妃娘娘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你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敬贵妃‘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捏着手中的团扇,指向谢岁安,双眼瞪得如铜铃。


    “不敢,妾身只是回娘娘的话。”


    她低垂着眉眼,再度福了福身,完全一副温顺的样子。


    “你……”


    敬贵妃一拍几案,就要发火。


    旁边有人适时地开口,“贵妃娘娘身娇体贵的,何必同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


    谢岁安侧眸看去,说话的人穿着一身宝石蓝宫裙,手中正端着一盏茶,眉眼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能帮她说话的,应当就是贤妃了。


    陛下的后宫里,有品级的妃嫔并不是很多。


    除开皇后娘娘和敬贵妃,其余四妃中,只有一个淑妃和一个贤妃。


    淑妃是四皇子的生母,据说四皇子病逝后,她就不大爱出来走动,平日里多吃斋念佛。


    而贤妃是五皇子宁王的生母,那年五皇子断腿后,她险些哭瞎双眼,后来就变得冷淡许多,寻常不爱说话,只同皇后娘娘的关系还算尚可。


    至于六皇子的生母,谢岁安视线微转,坐在末尾一直未曾说话的丽贵仪便是,她位分不高,一般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有听着的份。


    “哼,你充什么好人?”


    敬贵妃一甩袖子坐下,冷着眼喝茶。


    一直未开口的皇后,这才道:“好了,闹什么,都散了吧。”


    末了又对起身的敬贵妃道:“敬贵妃,别忘了陛下的口谕。”


    “皇后娘娘养的好儿子,嫔妾不敢忘。”


    她恨恨地看着皇后和谢岁安,扶着宫女的手,转身离去。


    “皇后娘娘莫要同这样的人一般计较。”


    贤妃安慰了一句,又朝着谢岁安点了点头,也起身离去。


    待凤仪宫渐渐安静下来,皇后陡然发怒,“跪下。”


    谢岁安惊诧一瞬,还是跪了下来,她不解地问道:“不知娘娘因何发怒?”


    “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皇后紧绷着脸,发髻上的朱钗因愤怒微微晃动,“本宫原以为你出身世家,自小谨行慎言,却不知连三从四德都不懂,做出这等令人蒙羞的事来,害得云儿为你受罚。”


    “娘娘……”谢岁安惊愕,不知她这番话因何而来,“今日之事非是妾身之故。”


    “你已成婚,却和外男纠缠不清,还说与你无关?”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直直指向她。


    日光照在她身后的翠鸟屏风上,显得她的身影愈发暗沉,好似被嵌在上面一样。


    “请娘娘明鉴,”谢岁安以额触地,行大礼,“妾身同那江公子,只是在闺中时有过几面之缘,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瓜葛,是他攀咬妾身,妾身成婚后并未见过他。”


    “莫要在此胡搅蛮缠,”皇后并不听她解释,“你既不懂规矩,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要来教教你。”


    语罢,她朝着一旁站立的一位嬷嬷道:“成嬷嬷,自今日起,你便侍候在昭王妃身侧,好好教教她规矩。”


    “老奴遵命。”


    成嬷嬷侧头看了一眼谢岁安,躬身领命。


    “这几本《女戒》、《女训》的书,也一并带回去。”


    皇后指了指旁边的案几。


    她枯瘦的手指,一半晒在日光下,一半藏在暗影中,泛着几分森森的暮气。


    谢岁安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昭王妃,走吧。”


    成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岁安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皇后,她扶着宫女的手,从明亮的阳光下慢慢没入黑暗中,那抹樱红的丹蔻也跟着变成灰白,仿佛整座凤仪宫已经沉入地下,只有死寂不断透出来。


    出了凤仪宫,看到钱福,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王妃,”钱福行了一礼,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嬷嬷,不由得皱了皱眉,“王爷已经回府,传话让奴才接您回去。”


    谢岁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停在宫门外,钱福侍候她登上车驾,同成嬷嬷一左一右在外面坐下。


    待到了王府,谢岁安立刻便想去看看萧霁云,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被成嬷嬷叫住,“王妃,女子应靠左侧行走,且需仪态端庄,步伐轻盈,勿不可急躁。”


    “钱福,”谢岁安停住步子,面上神情极淡,“成嬷嬷今日初来乍到,对王府还不适应,你带她去熟悉熟悉。”


    “是,王妃。”


    钱福弯腰朝谢岁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拦在了成嬷嬷的前面,“嬷嬷请~”


    “王妃。”


    成嬷嬷在身后叫了一声,试图留住谢岁安。


    钱福胳膊朝前伸了伸,彻底截住她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嬷嬷,这里是王府,不是皇宫,你不如先歇歇?”


    他话里有话,成嬷嬷听出来了。


    知道再纠缠下去,这些阉人肯定会来硬的,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钱福在后头望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前殿内,萧霁云刚刚让大夫上过药,正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听见张禄说:“王妃来了。”


    他立刻扯过被子,就要将腰部以下盖住。


    张禄连忙劝阻,“王爷,大夫说您现在不能动,这药需要敷一敷,才能起药效呢。”


    谢岁安甫一踏进来,就听到了他们主仆的拉扯,于是体贴地站在屏风前没有再动,“王爷,妾身不进去,就在这儿同你说话。”


    萧霁云和张禄一人拽着被子的一角,在榻前僵持着。


    看着王爷要杀人的目光,张禄颇有些委屈,听见王妃不进来,他立刻卷了被子,放到床里侧去。


    萧霁云红着耳朵,狠狠瞪着他,“去给王妃倒茶。”


    一句话让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张禄不敢再触他的眉头赶紧离开。


    他在屏风前放置了一张小几,一张椅子,又让人拿来几样茶点,这才退出去,并将房门关好。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屋子内掌了灯,朝西的窗户开着,挂着绚丽的晚霞,像一匹刚刚织就的锦缎。


    “王爷还好么?”


    谢岁安望向屏风后模糊的影子。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柔和的风停在了耳边。


    萧霁云从没有在她面前如此狼狈过,只觉身体好似被放在火上炙烤,没有一处是自在的,他张了张口,却发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涩淹没了他,让他说不出话来。


    “王爷?”


    没听见他的回话,谢岁安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听见她声音中带着一丝着急,萧霁云赶忙道:“我,我没事。”


    他的回答着实有些急切,生怕她担心他,硬要闯进来。


    “王爷没事就好。”


    谢岁安松了口气,心中却被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占据。


    她无比清楚,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同之前有了彻底的区别。


    他不再仅仅是大梁的王爷,也不仅仅是她成婚后的丈夫,而是另一种全新的、她无法宣之于口的身份。


    心上人。


    谢岁安闭了闭眼睛,她从来都了解自己,她在感激这个男人之余,竟然开始担心他,希望他好,更是忍不住想看见他,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夜更深了,一缕风窜入殿内,盘旋逗留,又悄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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