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辉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面具附了身,明明脑子很清醒,却睁不开眼、动不了,像极了人们常说的“鬼压床”。
他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而这黑暗又将他拽回那段不愿提及的往事——他一直不肯告诉顾影,本意是想保护她。可父母隐藏的创伤从不会自行愈合,反而会在后代身上重演,甚至愈演愈烈。
天蒙蒙亮时,林姨就赶来了。她看见顾影正趴在顾辉的病床旁,便轻轻拍了拍顾影的肩膀,柔声说:“小影,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你爸爸就好。”
顾影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问:“林姨,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姨的语气里满是担忧:“还不是担心你爸爸。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生过这么重的病,如今却……”
顾影想起昨天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老太太——现在她根本没心思照顾爸爸,只有查清那个老太太的身份,爸爸才有可能醒来。
她试探着问林姨:“爸爸以前跟您讲过妈妈的事吗?”
林姨给爸爸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神色自若:“没有呢。我对他是无条件信任,他不愿意说的事,我从不多问。”
顾影一眼就看出林姨在隐瞒——那停顿太刻意了。爸爸到底嘱托了她什么?毕竟林姨一直对自己很好,早已把她视如己出,会这样做,多半是爸爸让她别告诉自己。
顾影不再多留,立刻往爸爸家赶。一进门,她就直奔书房,开始翻找相册。没一会儿,就从抽屉里找到了那本相册。
她急切地翻开,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那个老婆婆的照片——就是那张三人照。以前她也疑惑过照片里的人是谁,却没细想,如今想来,这应该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外婆。
顾影盯着照片,越看越觉得奇怪:外婆站在中间,板着脸,神情很不高兴;爸爸妈妈站在两边,却笑得十分开心。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句话。看清内容的瞬间,顾影抓着照片的手猛地一松。
“每当有人到来,就有人要离开。”
谁到来?谁离开?
顾影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强烈的罪疚感涌上心头,她仿佛成了一个接受天使审判的恶魔。
她立刻拨通王畅的电话,语气急促:“我要见你,马上!就在上次的那个咖啡馆,我等你。”
顾影把照片和面具放进包里,匆匆赶往咖啡馆。
没等多久,王畅就来了。顾影见他到了,立刻开口质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家的事这么清楚?”
王畅只是笑了笑,语气玄妙:“我是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
顾影将照片递给他,沉声道:“行,我找你主要是想确认一件事——我妈妈的病,不只是简单的产后抑郁吧?”
王畅看了一眼照片,缓缓说:“你很快就要接触到最核心的真相了。你外婆,才是导致你妈妈悲剧的关键。”
顾影心里一沉,追问:“那你知道我妈妈现在的消息吗?”
王畅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冲击力:“她已经不在了,时间就在你六岁那年。”
顾影彻底陷入绝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她裹挟。她身体一软,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又似摊成一滩的烂泥。
“如果你想救你爸爸,其实也需要借助这个面具,回到当年的凶案现场,才能了结这一切。”王畅继续说,“不过我要提醒你:面具只是个媒介,它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而且你应该清楚,用它的次数越多,你的意志就会越薄弱,最终会被它侵蚀。另外,还有一件事——如果在记忆里被里面的人‘杀死’,你也会永远被困在梦境中。”
“我怎么才能回到凶案现场?难道只要戴上面具,动个念头就行?”顾影不解地问。
王畅解释:“当然没这么简单。你得先回到那座戏院,借助那里的磁场,才能真正回到过去。”
顾影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直视着王畅:“你这么帮我,到底想要什么?”
王畅只说:“等你救回你爸爸,自然会知道。”
顾影再次来到戏院。阴冷潮湿的风裹着陈年尘土的气息吹来,她忍不住抱住双臂,心里满是不自在。
看着周围脏乱的环境,顾影不禁担忧:万一有人来,看到自己戴着面具、神色恍惚的样子,会不会把她当成神经病?
她用自带的纸巾擦了擦椅子,一想到这里曾发生过凶案,就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之前给她指路的老婆婆突然出现了。顾影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问:“婆婆,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婆婆笑着说:“我当然是在等你啊。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出点事都没人知道,我来帮你照看着。”
顾影听完,心里一阵发毛——感觉自己像被王畅装了定位器,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细想之下实在让人后怕。
她拿出面具,忍不住向上苍祈祷,希望能顺利化解这次的困境。每当觉得自己的努力无法改变事情走向时,她就会希望世上真的有神,而且这神能偏爱自己,帮自己解决难题。虽然从未得到过“神的回应”,但顾影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这次入梦,一定要顺利。
顾影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最后决定躺在椅子上,缓缓戴上面具。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竟真的“穿越”到了戏院里。此刻的戏院与她之前看到的破败景象截然不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顾影站在看台的人群中,看到周围的人都望着台前拍手叫好,她也顺着目光看去——台上正演着《阴阳生》,演唱者脸上戴着的,正是那悲喜鬼面具。
演唱者开口唱道:
生前不知疼是情重,死后方觉魂是纸轻~
哎——哟~~~
【慢板】
也曾是爹娘掌心里的玉,枕畔人眼里的星。
也曾在高堂前唱得满堂彩,红绸子飘得眼发懵~
到如今啊,黄土埋了半截冷骨,只剩清风往衣领里拱~
笑也扯不动那脸皮了,哭也堵得喉咙发紧——连声儿都透不成~
【流水】
为啥见那婴孩咯咯笑,我心口就像被针扎着疼?
为啥听那新人抽噎着哭,我嘴角偏勾得像弯凉月?
七情六欲熬成了糊汤,五味杂陈一勺勺往肠子里咽~
熬得我魂儿飘成了絮,魄儿碎成了渣——
就剩一张皱巴巴的面皮,两副僵挺挺的神色——
似哭似笑,非假非真,对着这人间的黑与白,瞎琢磨!
【垛板】(板眼敲得急,气儿喘得促)
看不完啊!痴男怨女抱着爱恨,往火坑里跳!
叹不够啊!白发人扶着棺木,把黑发人送!
我哭他——欢天喜地不过三更鼓,转眼就摔得粉身碎骨!
我笑他——凄凄惨惨熬到五更天,到头还是一场空!
悲的缠着手,喜的绕着脚,如影随形——
勒得我!勒得我!连魂都喘不上气,永世不得松!
【散板】(声儿忽高忽低,像风卷着破纸)
今日里,我就问你——
你敢不敢接我三分刺骨的悲?敢不敢扛我七分烧心的喜?
敢不敢把这压得我魂飞魄散的千斤担,嚼碎了,混着唾沫咽下去,全当笑谈提?
若你心里有那么一道缝——哪怕就针尖大的缝,透进半分寒——
便是我,顺着那缝儿,爬回来的时候!
你且凑过耳来——听我慢慢说:
「替了我的苦,接了我的债,你啊——就成了下一个我!」
(尾声,气儿一点点泄,像漏了的风箱)
下一个我……下一个我啊……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最后那点声儿,缠在戏台的梁上,风一吹,散得没影了)
顾影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跟着人群一起喝彩。
等到谢幕时,演员摘下了面具——那张清丽的脸庞,竟与顾影有八分相似,不是吴晓还能是谁?
顾影心里满是疑惑:显然吴晓当时已经成了名角,可她为什么要放弃风光,隐姓埋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A城呢?
谢幕后,顾影偷偷溜进戏院后台,正好遇到正在卸妆的吴晓。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要像侦探一样,查清家庭悲剧的秘密。
她走上前,由衷赞叹:“吴晓小姐,您刚才的戏演得太好了,让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吴晓疑惑地看着她,皱起眉问:“我们认识吗?你怎么长得跟我这么像?”
顾影丝毫没觉得尴尬,笑着说:“或许是上辈子我们是姐妹,才会长得这么像吧。”
看着吴晓的脸,顾影心里竟生出一种幸福感——完全没有了之前对自己容貌的厌恶,反而觉得格外亲切。
吴晓也觉得稀奇: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据她所知,父母只生了她一个孩子。
顾影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吴晓的演出,从唱词到形体,每一处都说得细致。换作别人,吴晓或许会觉得聒噪,可面对顾影,她不仅不反感,反而心生好感,仿佛两人本就是亲人。
就这样,她们约好一起去吃饭,席间聊个不停。
看着眼前温和健谈的吴晓,顾影忍不住想起她后来的样子——生下自己后性情大变,既伤害自己,又伤害孩子。想到这里,顾影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吴晓见她哭了,连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影赶紧擦掉眼泪,强装笑脸:“没什么,就是太高兴了。”
饭后,顾影本想跟吴晓一起回家,可吴晓却婉拒了:“我妈妈不喜欢家里来陌生人,所以我从来没请过人去家里做客。”
顾影心想:这个外婆还真古怪。上次在跨时空的记忆里见到她时,外婆好像也看到了自己。
从聊天中,顾影得知外婆名叫吴梅,对吴晓管得极严——吴晓的生活方方面面都被控制着,和谁交朋友、做什么事,都要一一向她报备。
顾影忍不住问:“听起来好压抑,你就没反抗过吗?”
吴晓苦笑着摇头:“怎么反抗?她是我亲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血缘关系是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羁绊,只要身上流着她的血,我的一生好像就被绑住了。”
顾影看着她,心里满是心疼——吴晓长期活在压抑中,迟早会爆发。或许,这就是自己对母亲潜意识里存有恨意的原因吧。
根据吴晓的讲述,顾影还知道:吴晓没有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别人跑了,是妈妈吴梅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
说这些时,吴晓的眼里闪着泪花,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顾影能想象到:一个单亲母亲在抚养女儿时,会把对丈夫的恨意传递给孩子,渴望与女儿结成“同盟”,共同对抗那个“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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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织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