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面具》 第1章 噩梦 这是第7次梦到那个女人掐我了。 她的手掐住我脖子时的窒息感是真的,醒来后蔓延到锁骨的紫痕也是真的——可爸爸十年前就说过,我妈妈在我六岁那年就死了。 顾影看着走廊里灯光闪烁,身体不由前倾,脚步加快,视野中出现了一扇门。 她打开了房门,随着视线的移动,发现这是一间病房,里面有三张病床,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消毒水味。 房间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人,看上去像一对母女。母亲双眼闭着躺在床上,女儿在给她削苹果,削完后便递给了母亲,画面看上去挺温馨的。 突然画面陡然一转,母亲猛地坐起,像疯子一样一把将女儿递来的苹果打落在地,脸上浮现出癫狂的神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要害我?”女儿却显得麻木,神色淡然。 苹果滚到了顾影的脚边,她下意识弯下腰去捡,可等她直起身时,那对母女已经消失了。 被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显出轮廓,顾影不由自主地缓步朝病床走去,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一张面具赫然出现在眼前。 顾影拿起面具,它整体呈白色,最特别的是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眼尾却向下垂着,还缀着一滴泪。 顾影还来不及仔细查看,画面仿佛停顿了一瞬,那对母女又突然出现,奇怪的是,面具却不翼而飞。她们之间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看样子母女关系并不融洽,反倒像仇人。后来女儿只好离开,母亲还在不停咒骂。 女儿走后,母亲并没有平静下来,她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嘴里的咒骂渐渐变成了呜咽声。 顾影不由自主地盯着她,母亲却突然抬起头,刚好与顾影的视线交错。顾影惊讶地发现,面具那“似笑带泪”的诡异特征,竟转移到了母亲脸上——她的脸像戴了面具般阴森恐怖:“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是吗?” 顾影感到毛骨悚然,母亲却像猫一样弓起身,直接朝她扑来。顾影本能地想向后退,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躲闪不及,还是被扑倒在地。 “讨债鬼!我就知道你就是这个死样子!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看着母亲歇斯底里的表情,顾影大惊失色,连声辩解:“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顾影的手在胡乱摸索中摸到了那把掉落的苹果刀,来不及多想,她抓起刀就向那人刺去。那人被刀刺中后,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向后倒去。 顾影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有一瞬间的愣神。回过神后,她来不及多想,马上查看那人的伤势——被刺的部位还在渗血,她下意识想捂住伤口。可当她看向那人的脸时,动作却突然停住:对方的脸廓逐渐清晰,最终竟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顾影自己的脸! “怎么会是我的脸?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倒下去的女人突然伸出双手,死死掐住顾影的脖子。顾影被掐得青筋暴起,眼球充血,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啊!”顾影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身上汗毛倒竖,刚刚的窒息感仿佛还真实存在。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真的有紫色掐痕——这提醒她,那不仅仅是梦,更像是现实。 仔细回想,梦里的细节只剩几个模糊片段,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虽然据说梦里不会感到疼痛,但她做梦时从来没记得去验证;这场恐怖的梦,早已让顾影的睡意彻底消失。 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她起身打算去喝口水压压惊。 来到厨房,打开灯,她倒了一杯水喝下,那种燥热感消退了许多。想起刚刚的梦,那把水果刀竟有些眼熟,好像自己家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她缓慢走向冰箱,打开门——因为独自居住,担心小偷进厨房找凶器,她把所有刀都放在了冰箱里,一般人不会想到这里,这样更安全。 顾影发现其他刀都还在,唯独水果刀不见了。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先在冰箱里翻找,没找到;最后在垃圾桶里,终于看到了它。 顾影捡起刀,刀身上还沾着没清理的苹果皮。她把家里彻底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小偷搜查的痕迹,现金和银行卡也都在,悬着的心才落下来——除了水果刀出现在垃圾桶里,没发现其他奇怪的事。 她拿起水果刀端详,在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有一些暗红色痕迹,看起来像铁锈。顾影清楚记得,自己用这把刀削完苹果后,明明放回冰箱了。她用力擦拭那些“铁锈”,却发现痕迹竟渐渐显露出一张面具的轮廓,和她梦里见到的面具一模一样。 她在屋里不停踱步,试图缓解焦虑:“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吧?”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顾影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最近这些经历,实在太过奇怪。 昨天晚上回家时,她在路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对方说她最近会招邪祟,让她小心。当时她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个算命先生难道不只是江湖骗子,真的有些本事? 第二天,顾影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来到心理咨询门诊。因为最近总做噩梦,她决定来医院看看——先去神经内科检查,排除了病理原因后,医生建议她去精神科。但医生提议吃药时,顾影觉得吃药可能有副作用,不太愿意,于是选择了心理咨询。 刚进咨询室,她就看到一位中年女士前来迎接:对方留着利落的短发,戴着眼镜,看上去十分专业。咨询师简单介绍自己后,向顾影讲解了心理咨询的保密条例与保密例外,让她仔细阅读,确认没问题后签字。 咨询时长50分钟,顾影向咨询师讲述了让自己失眠的噩梦,还希望对方能立刻给她答案,结果却有些失望——咨询师说目前还处于评估阶段,需要四次甚至更久的咨询,暂时无法满足她“立刻释梦”的需求。 顾影虽有些失望,但咨询过程还算顺利:在建立信任的聊天中,她能感受到咨询师的专业、尊重与温暖。可当咨询师问到她的家庭情况时,顾影明显感到不适——倒不是问题有多深入,而是她一直不愿谈起父母,始终在回避这个话题。 当顾影含糊地表示“不愿意谈家庭”时,咨询师没有强求,而是温和又精准地回应:“我注意到,当话题指向你的家庭时,你的身体会明显向后靠,语速也变慢了。我们的潜意识就像一座冰山,你回避的地方,往往藏着冰山之下最有力量的情绪。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咨询时间很快结束,顾影还是不愿谈及家庭,咨询师只好将她送出咨询室,并约定下一周同一时间再来。 第2章 敲门 走出咨询室,室外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顾影打了个寒颤。想起咨询师的话,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回避的,其实是那个被称为“母亲”的、空洞又模糊的影子。 对顾影来说,她与母亲的联系从不是“爱”,甚至偏激点说,“恨”都算不上——她们不像母女,更像是共用过十个月身体、却最熟悉的陌生人。 记忆被强行拉回五岁那年:没有预兆,没有告别,父母的感情在一个冰冷的下午彻底破裂。她像一件行李,被理所当然地划归给了父亲顾辉。从此,那个叫吴晓的女人,像人间蒸发般,彻底退出了她的生命。仿佛顾影不是个有血有肉、会哭会想念的孩子,而是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甚至“不存在更好”的物件。 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要忘记母亲的具体长相,只模糊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曾拽着爸爸的衣角,仰着头问“妈妈好看吗?”顾辉沉默片刻,从一本厚重的书里抽出一张微微泛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深蓝色裙子,长发披肩,很美,眼神里却盛着一种她当时看不懂的情绪——如今她才知道,那叫“悲伤”。 最让她无力的是,随着年岁渐长,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正不可抗拒地、越来越清晰地复刻着照片上的轮廓。 回到家,顾影先洗了个热水澡——现在是寒冷的冬天,热水澡刚好能驱散身上的寒气。镜面上蒙着一层薄水雾,她伸手抹开一道清晰的痕迹,站在镜前打量自己:高鼻梁、双眼皮、柳叶眉,皮肤白皙光滑——和父亲说的一样,她长得越来越像母亲。 看着镜中的自己,顾影忽然感到厌烦:她痛恨这种相似,因为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个不被母亲喜爱的孩子,是个“失败”的存在。所以上学时,同龄女生几乎都有镜子,她却从没为自己准备过。 走出浴室,她倒了一杯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往下流,让她感到一丝暖意。在外人眼里,顾影是幸福的:爸爸事业有成,她大学毕业后,父亲就为她在工作地买了这套两居室;她的工作也不错,有五险一金,还能周末双休。可对于婚姻,顾影始终敬而远之——她一直怀疑,影视剧中的“一见钟情”在现实里根本不存在。毕竟没人会读心术,若只凭“王八看绿豆”的眼缘就在一起,岂不是自讨苦吃?而且人总是容易被表面迷惑,把第一印象当作唯一参考标准,这太草率了——所谓的“晕轮效应”,实在极具欺骗性。 顾影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上班几乎没别的事,也变得越来越宅——在她看来,人际交往没什么用,她没有朋友,也觉得和别人打交道太麻烦。现在人的平均寿命大幅增加,大多能活70多岁,可顾影却不想活那么久,觉得活60岁就够了——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还太年轻,才会有这种想法。 “嗡嗡——”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发呆,是父亲顾辉发来的消息:“小影,晚上回家吃饭吧,林姨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深吸一口气,将杯里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回了个“好”字。 爸爸家离她家有段距离,路上要走30分钟。打开门,一股温暖的、带着食物香气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家里窗明几净,顾辉坐在沙发上,看见她回来,顿时喜笑颜开:“小影回来啦!快过来让爸爸看看。”他拉着顾影的手上下打量,“工作忙不忙?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看着好像又瘦了。” 顾影感到一股暖流流过身体: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爱她的母亲,却有一个倾尽所有、加倍爱她的父亲。这让她觉得,自己还不算太糟糕。“还好,不累。”她轻声回应。 这时,林姨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婉:“小影回来得正好,饭快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林姨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一个温柔娴静的女人。为了照顾顾影的感受,他们直到她18岁成年后,才低调地结了婚。顾影心里清楚,父亲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很不容易;如今她长大了,父亲也该拥有自己的生活。她对林姨,始终抱着感激与尊重。 饭菜很丰盛,席间都是家常闲聊,气氛温馨。饭后,顾影来到书房——这里承载了她太多成长记忆。她轻车熟路地打开书桌最下层抽屉,拿出那本厚重的成长相册。一页页翻过去,里面记录着她从蹒跚学步到青春年华的影像。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表情突然一滞:那是她小时候见过的、父母与一个陌生女人的三人合照。照片上的母亲吴晓,果然和记忆中一样清丽动人,与现在的自己有八分相像;而站在中间的女人却板着脸,神色严肃,和两旁笑容灿烂的父母形成鲜明对比。 这么多年,母亲音讯全无,像从未存在过。可照片上,她望着镜头的眼睛里,为何盛着那么浓重、化不开的悲伤?这个疑问在顾影心中悄然种下。她知道,从父亲那里得不到答案——顾辉一直反对她了解母亲,在他看来,母亲是个“禁忌”,顾影了解得越多,反而越容易受伤。 离开父亲家时,夜色已浓。顾辉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最终只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到家发个消息。” 晚上,顾影又在梦里见到了母亲——这么多年,她很少梦见对方。梦里,年轻的母亲坐在老房子的窗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爸爸走进房间,母亲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反应。顾辉的语气里满是急切与不解,带着一丝质问:“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离婚?难道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窗边的女人像是从极远的地方被唤回,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着一种平静的歇斯底里:“我现在要疯了,一闭眼就听见她的哭声,我要成神经病了。离婚吧!孩子归你。” 后面的对话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压抑的争吵声,像闷雷一样在梦境深处滚动。 顾影醒来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泪甚至流到了枕头上。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悲伤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喘不过气。 第二天,顾影再次来到心理咨询机构,找第一次接待她的咨询师。她迫不及待地将梦境讲给对方听,希望能得到建议。 谢咨询师听完后解释道:“我们的梦分为‘显梦’和‘隐梦’,你的梦境可能不只是单纯的梦,还可能与你曾经的经历有关。” 顾影疑惑:“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可那时候我还那么小,怎么可能记住这么久远的事?” 谢咨询师回答:“除了意识,我们还有潜意识。你小时候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保存在潜意识里。这段记忆一定对你有重要意义,或许是那张照片的刺激,让它重新浮现了。” 听完这番话,顾影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父母离婚前的记忆,看样子当时母亲已经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到底是什么导致她崩溃的?难道是我的错吗?” 谢咨询师安慰道:“你当时只是个孩子,没有能力干预父母的决定,不要苛责自己。咨询时间快到了,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期待你的下次咨询。” 咨询时间很快结束。走出咨询室,顾影的心情复杂难言——不仅没有解惑的轻松,反而多了一种更强烈的、必须探寻真相的冲动。 当初父母离婚后,爸爸就带她搬了家,这么多年,她再也没回去过——主要是因为当时才5岁,早就忘了老房子的位置。如今,一些记忆通过梦境重现,让她想起了曾经的住址,还有其他零碎片段。 顾影隔天正好休息,她决定去老房子看看——或许能找到母亲,追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记忆里的街道和建筑大多变了模样,她凭着零碎的记忆碎片和莫名的感应,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即将改造的旧街区角落,找到了那栋比记忆中更破败、更苍老的老楼。 照着记忆,她走上楼梯,停在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暗红色铁门前。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下去。“咚、咚、咚。”空洞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无人应答。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现实问题:她没有钥匙,难道要破门而入?那恐怕会立刻被警察带走。无奈之下,她只好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她需要了解情况,哪怕只有一点关于过去、关于母亲的信息也好。 第3章 元凶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是一位中年妇女。顾影说明来意:“我以前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想问问现在这间房还有人住吗?” 对方回答:“那间房早就没人住了。” 顾影又问:“那您知道之前住这儿的人搬去哪里了吗?” 对方摇摇头:“不太清楚。” 顾影有些失望,却又隐隐松了口气——其实刚到家门口时,她被一股冲动驱使着敲了门;可现在冷静下来,反而有些害怕:万一刚刚敲门时,母亲真的开了门,她该说什么?面对这么多年没见的母亲,她该怎么面对?想见,又怕见。 顾影的内心无比矛盾:理智上觉得该恨母亲,可对这个“缺位”的母亲,她又充满好奇——是什么让她抛弃自己和爸爸,这么多年都不露面? 顾影没有灰心,离开老房子后,她去附近的公园碰碰运气。她拿着母亲的照片,向几位上了年纪的居民打听,却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大家都说不认识。“难道这次要无功而返?可线索断了,又该从哪里找起?”顾影有些泄气。 她看到还有一位老人没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走了过去。没想到,这位老人居然真的见过她母亲。顾影忙问对方怎么认识,老人说自己住在她们家楼下,但对她们家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从对话中,顾影得知:她们家原本挺幸福的,父母工作都体面,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小康;可自从生下孩子后,邻居经常能听到屋里传来吵架声、哭泣声。 顾影道过谢后离开,坐在车里,她忍不住想:果然和梦里一样,父母感情破裂的“原因”,好像真的和自己有关。可这怎么可能?母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恨孩子?当时她那么小,那么脆弱,那么无助。想到这里,她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共情母亲——出生不是她能决定的,却要让她承担这样的苦果。 顾影驾车离开,决定直接找父亲问清楚。虽然这些年父亲一直不愿提母亲的事,但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迫切想要答案。 赶到爸爸家时,太阳已经落山——冬天的太阳落得早,吃饭时间也提前了,顾辉和林姨正在吃饭。顾辉看到她来,有些意外:自从顾影搬出去,除非他打电话叫,否则她几乎不会主动回来;就算回来,也会提前说一声。 林姨连忙上前招呼:“小影,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准备你爱吃的菜啊。” 顾影简单应了一声,就直奔顾辉:“爸爸,我有事要问你。” 顾辉笑着说:“怎么这么匆忙?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也不迟,你还没吃吧?” 林姨也拿来了碗筷,顾影只好先坐下。 饭后,顾影和顾辉来到书房,打开台灯。顾影把这一天的经历讲完后,直接问:“你和妈妈到底为什么分开?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 顾辉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坐到台灯光晕之外——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他摘下眼镜,缓缓开口:“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但你现在长大了,也该知道了。我和你妈妈离婚,确实和你有关。当时你的到来,对我们来说是个意外——发现怀你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为了你妈妈的身体,医生建议生下你。她怀孕时孕吐很严重,根本吃不下东西;好不容易生下你,谁能想到,她居然得了产后抑郁。” 顾影追问:“那你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和她离婚?她当时明明很需要你。” 顾辉的声音沉了下去:“我原本根本没想过离婚,可偏偏有一次,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居然掐着你的脖子。还好我及时回来,才没酿成悲剧。我想带她去医院,可她死活不愿意。” 顾辉的话像一击重锤,在顾影心中掀起千层浪。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罪恶,强烈的罪疚感瞬间冲上心头。顾辉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觉得什么都不想想,只想沉沉睡去,最好永远不要醒来——清醒对她来说,更像一种惩罚。 可母亲的悲伤、父亲的痛苦,还是在梦里反复出现。 无论昨天多难过,今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顾影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发现手机上有很多父亲的未接来电。她发了条消息,告诉父亲自己没事,让他别担心。 简单洗漱后,她向公司请了几天假,点了外卖。吃完后,顾影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可她不想出门——昨天的经历耗尽了她所有心理能量,情绪始终陷在抑郁里。 她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这时,手机弹出闹钟——是之前预约咨询的提醒。可现在的顾影,根本没有动力去咨询机构,她关掉闹钟,又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太阳快落山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咨询师打来的。“顾影,我注意到你错过了今天的咨询,有些担心你,你还好吗?”电话那头,咨询师的声音温和又稳定。 顾影听后,忽然觉得心里一暖——原来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还有人在关心她、支持她。和之前的客套相比,这通电话让她与咨询师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她再次讲述了昨天的经历——哪怕昨天已经哭到眼睛红肿,讲到伤心处时,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顾影哽咽着说:“都是我的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害了爸爸,也害了妈妈,让整个家支离破碎。” 咨询师安静地听完,然后温柔却坚定地说:“顾影,我需要你区分一个概念:一件事的‘起因’和‘元凶’是不同的。你的出生是‘起因’,但导致悲剧的‘元凶’,是未被治疗的产后抑郁、是压垮家庭的困境、是当时支持系统的缺失。一个婴儿,根本没有能力成为一场家庭悲剧的‘元凶’。你现在感受到的罪疚,很可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你内化了当年母亲无法承受的痛苦,然后把它变成了对自己的攻击。” 听完咨询师的分析,顾影心里舒服了些——之前混乱的思绪,好像被捋顺了。咨询师接着说:“悲伤让你退回到了小时候的无助状态,但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力的婴儿。你可以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也可以试着和过去的‘遗憾’和解。” 顾影在道理上明白自己不是“元凶”,但那份沉甸甸的罪疚感,却像一件湿透的棉衣,依旧紧紧裹着她的心脏。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她决定取消请假,明天重新上班。 一切好像都没变,但顾影相信,自己已经有能力应对那些不好的事了。故事,远没结束。 第4章 烙印 现在的天气没那么冷了,气温渐渐回升,像春天要来的信号。可谁也说不准——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地上的积雪就是证据,或许这只是为下一轮寒潮做准备。 顾影走在路上,太阳晒得她出了汗,有些不舒服。好在目的地快到了,她走进一家咖啡馆,脱下棉袄搭在座位后,用纸擦掉脸上的汗,这才感觉好受些。 桌子对面早已坐着一个人。顾影拉开椅子径直坐下,特意看了眼手表:“久等了,不过我没迟到,是你提前到了。” 对方戴着墨镜,语气平静:“是的,我习惯早到——担心路上有突发情况,让委托人等,不符合我的职业素养。” 顾影开门见山:“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要的东西查到了吗?” 这人是顾影找的私家侦探,名叫王畅。自从上次找父亲质问后,她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自己像陷在流沙里,不停下沉。既然父亲不愿说,她就自己查,相信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她听说王畅有特殊渠道,便请他帮忙打听消息。 王畅指了指顾影面前的咖啡:“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先给你点了一杯,尝尝吧。” 顾影浅浅抿了一口,苦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她忍不住皱眉,这就是她不爱喝咖啡的原因:别人说咖啡能提神,可她从没觉得有传闻中那么有效。 看到她喝了咖啡,王畅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里面是你要的信息,但你看完后可能会后悔——有时候,你一直追求的东西,恰恰是你想逃离的。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决定权在你。” 顾影觉得他有些装神弄鬼——自己早已不是小孩子,再吓人的消息,她也想知道。“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费用我会结清,倒是想看看,什么真相能让我后悔。” 顾影拿上信封就走,回到车上,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有几张照片,最让她在意的是那张面具照片:惨白的底色、似有似无的微笑、下垂的眼尾、还有那滴泪,和她梦里的面具完美重合。 看到这里,她有些热血沸腾,以为马上就能得到答案。可看完其他资料后,后背却突然一凉:资料显示,这张面具是某凶案现场的遗留物件,但凶案的详细内容并未提及,只知道案发地点在几百公里外的内陆城市,且死了两个人。 顾影对母亲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不知道母亲的老家在哪、有没有在世的亲人,甚至连母亲的名字“吴晓”,都是这次请王畅调查才知道的。 看完信息,顾影又陷入沉思——原本以为真相近在眼前,可事实却截然相反,她对母亲的疑问,反而变得更多了。她想回去找王畅问更多细节,于是立刻下车返回咖啡馆,可王畅已经不见了。顾影平复着呼吸(她是跑回来的),向服务员确认对方已经离开后,开始拨打王畅的电话,却始终显示占线。 顾影只好离开,决定去找咨询师——经过几次咨询,她已经和对方建立了信任;之前她把梦境告诉过咨询师,现在有了更多细节,希望能一起探讨。 来到咨询机构,前台告诉她:咨询师正在接待其他来访者,暂时没空,且她没有提前预约,可能要等很久。“没关系,我可以等。”顾影说。 等待时,顾影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迫切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发现,心里又乱又煎熬,难免有些烦躁和不耐烦。就这样等到下午5点(从3点开始等),她终于见到了咨询师。顾影考虑到时间太晚,想请咨询师吃饭、边吃边聊,却被拒绝了。 她只好作罢,把今天的经历讲给咨询师听。咨询师听后,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始终保持稳定。“我不是侦探,无法给你明确的答案。”咨询师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量,她微微前倾身体,沉静地注视着顾影,“但我注意到,你说这些经历时,语速很快,甚至无意识地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也一直攥着拳。看起来,你非常迫切地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我观察到的这种感受,是对的吗?” 顾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亢奋,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咨询师摇摇头:“没有失态。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展现真实的情绪,这很好。那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吗?” 顾影坦诚:“我感觉胸口像有火在烧,特别想知道答案,可又很恐惧——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咨询师追问:“‘不好的事情’,具体是指什么呢?” 顾影茫然:“不知道,但就是感觉,灾难要来了。” 咨询师轻轻点头,引导道:“‘灾难要来了’——当这个感觉出现时,你身体的哪个部位感受最强烈?如果给这个‘灾难’找一个图像或记忆,它会是什么样子的?” 顾影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不停抠挠,声音有些抗拒:“我感觉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我不想再想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夺门而出——像只受惊的兔子,仓皇逃离了这个试图窥探她内心恐惧的“安全地带”。 顾影回到家,其实她一直很抗拒觉察自己的内心——每次深入了解自己,都会让她感到痛苦。她不愿敞开心扉面对真实的自己,觉得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一旦有人试图让她打开心门,她就会立刻“关门”,因为在她看来,那太危险了。 这次跑掉,也有对咨询师的“不满”——她觉得咨询师不仅没帮自己解决痛苦,反而要“揭露”痛苦,那些藏在心底的感受,她实在说不出口。 从开始工作起,顾影就一直独自居住——因为别人总会让她感到压力,只有独处时,她才能真正平静下来,哪怕面对父亲,也是如此。 就在她陷入回忆时,手机突然响了,打破了屋里的安静——是王畅打来的。顾影急忙接通,连珠炮似的问:“你在哪里?知不知道更多内情?” 第5章 悲喜鬼 顾影像连珠炮一样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你给我的资料里提到了凶案现场。死者是谁?和我母亲吴晓是什么关系?她是受害者,是嫌疑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还有面具是怎么回事?你在咖啡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畅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一下子提出这么多问题都把我问懵了。我可以回答你的一部分问题,但是有些问题要你自己去探索。当然我可不是免费帮助你的,我要和你交换一些东西。” 顾影感到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东西是你想知道的?” 王畅:“那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我现在还不会问你要,等你了解更多的时候,我才会问你要。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那个面具的事,那个面具叫悲喜鬼,剩下的你就自己去查吧!” 还不等顾影反应,王畅就挂断了电话。顾影感觉莫名其妙,她打开手机去搜索悲喜鬼,果真让她发现了在C市,就是那个面具凶案发生的地方。 顾影心想看来有必要去那里一趟了。她从来没有独自出远门,这次的旅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开始准备行李。 顾影打开行李箱检查一遍,东西差不多准备齐了:充电器、洗面奶、身份证、银行卡等等。 她看着手机联系人,决定打电话给咨询师:“谢咨询师,最近我有事要外出一段时间,下周的咨询就先取消吧。” 咨询师温和地说:“可以。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人可以回避现实,但是无法回避自己的内心。” 咨询师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顾影用“行动”包裹起来的逃避。她有些烦躁地挂断了电话,仿佛这样就能掐断内心那个开始冒头的声音。 顾影再次来到了厨房,那把水果刀的暗红痕迹已经消失了。顾影不禁想到:难道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面具的痕迹从来就没存在过?但是水果刀被扔到垃圾桶又怎么解释呢? 顾影觉得冥冥之中有种感应,也许一切的问题都将在这趟C城之旅中找到答案。 顾影打开手机,昨天给爸爸发了消息,还是没回。 顾影第二天一大早就动身了,她买的是高铁票,但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也要坐大约六、七个小时。 在途中,顾影看见窗外的景色都快速从她的眼前划过,她又开始发呆,因为她也不清楚到了目的地后会得到什么结果。 到目的地时,天已经快黑了。她打算先把行李放在民宿,又花了一些时间赶到民宿。 民宿是由一对年轻的夫妻经营,她向他们打听关于悲喜面的事,他们说不知道。顾影决定先去找吃饭的地方解决肚子问题。 进入饭店,顾影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询问店员有什么推荐,店员热情介绍:“我们这里靠近湖,所以推荐吃鱼,可以做汤也可以做火锅还可以红烧。” 顾影问道:“有什么鱼?” 店员:“有瓦子鱼、麻鲢、鲶鱼、黄古鱼,我还是建议你吃黄古鱼,刺比较少,再点个小菜就行。” 顾影说:“那就再点个小白菜。” 店员离开后,过了一段时间上完菜。顾影也向他打听关于面具的事,店员看了一眼就说没见过。 顾影感到失望,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态。 开始吃饭,顾影尝了一下发现饭菜味道还不错。她吃了一会儿,就开始刷手机。吃了一段时间,顾影感慨不愧是旅游城市,游客真多。就这一会儿工夫,店门口进进出出好多人,她想到等她有钱有闲的时候就来这里开家饭店一定能赚钱。 等她吃完饭后走在路上,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感觉有点无所适从。她有一瞬间的发懵,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顾影想着先逛一下这里,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她觉得应该向当地的老人问一下他们对面具凶案还有没有印象,毕竟也算轰动一时的大案子,老人家应该还记得。 顾影走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婆婆坐在屋前,她开始向她打听起来案子的事。当她把照片递给老婆婆看,老婆婆拿着照片眯着眼仔细端详,顾影觉得这个有戏,可能老婆婆会知道这个案子。 果然没让她失望,老婆婆说:“这个案子已经过了好久了,好像有十几年了。当时这个凶案弄得人心惶惶,但是细节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死了两个人。” 顾影眼里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继续追问老婆婆:“那老婆婆,那个面具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老婆婆说:“那个面具在当时还比较普遍。我记起来了,那个凶案发生在一个戏院里,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不过现在那里已经荒废了,女孩子晚上去不安全。” 顾影知道这个消息后很高兴,向老婆婆道谢后就返回了民宿。的确现在天太黑了,人生地不熟的,晚上一个人怕有危险,还是明天早上再去。 天刚蒙蒙亮,顾影就向那个戏院废墟进发。 顾影赶到废墟的时候,废墟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荒凉。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发生了凶案,人们都敬而远之。 顾影站在戏院腐朽的大门前,里面吹出的风带着陈年木头和尘土的味道,让顾影感觉有些阴冷。 顾影走进戏院,桌椅板凳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墙上也有雨痕,还长出来一些杂草,屋顶的墙灰也有些脱落了,地上还有些杂乱的脚印。 顾影心里有点发毛,在几次深呼吸后,她迈开了脚步,左手拿着防狼喷雾,右手拿着手电筒开始探索戏院。 她穿过桌椅向前探索,发现右手边有一间房子用帘子隔开。掀开帘子,是一个小房间。 顾影用灯一照,扫视了一下房间,对小房间的情况基本有了一些了解。小房间像是一个化妆间,有一排梳妆台,还有几个大箱子。 化妆间的墙上有一道陈旧的、暗红色的喷溅状痕迹,旁边还挂着一张海报,海报中悲喜面演员的脸不知道被谁挖掉。梳妆台的镜子不知道被谁打碎了,裂纹从中心辐射开来。 顾影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悲喜面的面具出现在顾影眼前。顾影瞳孔放大,心跳加速,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面具。她终于拿到了这个一直在梦中困扰她的面具。 顾影拿着这个面具,感觉与普通的面具没什么区别,但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与她梦中那股灼热的恐惧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她想到之前王畅的信息表明面具应该被警方拿走了,梳妆台里怎么还会有一个? 想到这,顾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她,让她来到C市,引她找到面具。接下来,这双手又会让她干什么? 第6章 共生之契 就在这时,顾影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来电人是王畅。 顾影接通电话,语气急促:“面具的事你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还有第二个面具?是你放的?” 王畅戏谑地说:“你要什么解释?这只是个小发现,后面才是重头戏。既然你已经拿到面具,就等于得到了通往真相的钥匙——你没感觉到,它在看你吗?” 顾影没好气地说:“还是一如既往地装神弄鬼,到底这个面具是怎么回事?” 王畅故作深沉地说:“悲喜鬼面具背后藏着一个民俗故事,不过我现在不便多讲。你可以去找一个人,她会告诉你关于悲喜鬼面具的所有事。” 顾影被王畅的话绕得云里雾里——明明他自己就能讲清楚的故事,偏要找个“中间人”,实在让人费解。 顾影离开戏院时,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夕阳的光线格外刺眼,刺得她完全睁不开眼,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随后,她根据王畅留下的消息,找到了目的地——那是一间平房。顾影推开门,却意外发现屋里等待的人,居然是之前给她指路的老婆婆。难道这一切,都是王畅早就布好的局? 顾影心想:“事到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只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老婆婆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女娃子,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满肚子困惑,但既然你决定要查这一切的真相,就得做好面对所有结果的准备。” 老婆婆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书页泛黄,边角还有些破损,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顾影接过书,发现里面记载着一出戏:相传旧时“清河班”有一出独门鬼戏,名叫《阴阳生》。这戏格外邪门,演的不是阴司鬼神,而是一个被自己“心”困住的痴魂。历代班主都有一条口传心授的铁律:“演其形,莫究其神。心不正,则鬼上身。” 这句话的意思是,演员只需模仿角色的动作与唱腔,绝不能试图真正理解角色的内心。一旦你的情感与那痴魂产生共鸣,它就会占据你的身心。 当时戏班有个名角叫云生,年少气盛,偏不信这个邪。他发誓要把“阴阳生”演活,成为古今第一人。他不再满足于“形似”,开始日夜揣摩角色的内心——那是一个被永恒矛盾撕裂的灵魂。 渐渐地,云生变得魂不守舍。同门常在深夜听见他屋里有两人对谈的声音,一个悲泣,一个狂笑;可推门进去,却只有云生一人对着镜子排演,镜中他的倒影,嘴角还挂着一丝本尊脸上没有的诡笑。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他妻子临盆的那夜。 当晚雷雨交加,云生在房里等待消息,心神不宁,便对着妆台上的空白面具再次排演。当他唱到“悲欣交集,吾魂安在”这句台词时,一道惨白的闪电突然劈亮了房间。 就在雷光闪烁的瞬间,他看见——那张空白的面具上,竟赫然浮现出了五官!一半是极致悲伤的哭相,一半是极致欢喜的笑脸,和他心中“阴阳生”的模样一模一样! 也就在这时,产婆狂奔而来,脸上带着泪与笑混杂的怪异表情,大喊道:“云生!夫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可是……夫人她……殁了!” 极致的喜讯与极致的噩耗,像两道天雷,同时劈中了云生。 云生没有哭,也没有笑。他只是默默走回妆台前,发现面具上的脸已经凝固。他伸出手轻轻触摸,指尖传来的不再是木质的冰凉,而是……人皮的温热与弹性。 他没有制作新的面具。 他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从此,云生消失了,世上多了一张永远摘不下来的“悲喜鬼”面具。 后来他登台时,无需唱词,只需静静站着。台下观众便能从面具上看见自己一生里所有悲喜交织、无从抉择的时刻——有人当场发疯,有人嚎啕大哭。人们说,那不是演戏,是云生的痴魂借着面具,在寻找下一个能理解他的痛苦、甘愿与他“共生”的替身。 看完悲喜鬼的故事,顾影不禁感慨:云生的境遇实在令人唏嘘,为戏痴迷,为情疯狂,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拿出面具,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注视面具时,面具也在“注视”着她。顾影吓得差点把面具摔在地上,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想到书中的故事,她越发后怕:难道这个面具真的附着云生的鬼魂?他在找新的宿主,还选中了自己? 顾影问老婆婆:“我拿着这个面具,好像也没什么用。王畅之前说要我拿东西跟他换,难道他要的就是这个面具?” 老婆婆缓缓开口,浑浊的目光落在顾影身上:“他要的不是这个。相反,这面具是你需要的。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它不仅和你母亲息息相关,和你也有牵连。” 顾影皱起眉,开始思索面具与自己的关联。 老婆婆接着说:“你在梦里也见过这个面具吧?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这面具和你有渊源,准确地说,是和你的家族有联系。” 顾影听到“家族”二字,忍不住追问:“您怎么知道我梦到过面具?这个面具和我母亲、和我的家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婆婆回答:“你妈妈以前就在这个戏院唱戏,还是个名角,演的正是《阴阳生》里的‘阴阳生’。” 顾影听完,只觉得五雷轰顶,手脚瞬间冰凉。书中那句“演其形,莫究其神。心不正,则鬼上身”的铁律,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难道妈妈是被“鬼上身”了?可这又说不通——如果真的被上身,她怎么会离开戏院,去那么远的地方嫁给爸爸?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顾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平房。她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脑子根本来不及消化,只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她又想起戏院的凶案——看来这凶案和面具脱不了干系,难道是“面具杀人”? 现在,面具是她唯一的线索。她捧着面具,冰冷的木质触感下,竟仿佛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她死死盯着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突然发现,面具向下垂着的眼尾,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恍惚间,她好像听见面具在“说话”:“戴上我吧,我会带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就在顾影快要被迷惑时,手机突然响了。她赶紧把面具丢到一旁,用塑料袋包好,锁进了行李箱。 顾影心有余悸:好险,刚刚差点就被面具迷惑了。虽然不知道戴上面具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还好这通电话叫醒了她——来电显示是林姨。 顾影接起电话,问道:“林姨,这么晚了,您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林姨焦急的声音:“小影,你爸爸住院了!你快点回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爸爸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住院了?” 顾影来不及多问,立刻在网上买了最快一班的高铁票,匆匆收拾好行李,就往高铁站赶。 第7章 第三双眼 顾影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校园,周围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学时光,径直走向曾经的秘密基地。 果然,年少的自己正躲在这里哭泣——那时她年纪太小,面对别人“没妈的孩子”的嘲讽,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每次遇到这种事,她都会跑到这里偷偷哭。 直到有一天,她暗下决心: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别人不会因为你弱小就心慈手软,不能只让自己难过,也要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不好过。 后来再有人说她是“没妈的孩子”,她直接用水壶朝对方身上泼去。虽然没打中,却还是被老师请了家长。 顾影当时又委屈又沮丧,可爸爸赶来后,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在了解前因后果后,生气地质问老师:“您对顾影的情况视而不见,这也太不负责了!我要找校长讨个说法!” 那一刻,顾影觉得爸爸就是英雄——他捍卫了自己的尊严,让她满心崇拜,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顾影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守在爸爸的病床前。 昨天她匆匆赶回来,刚到高铁站,就马不停蹄地往医院奔。 她急忙问一旁的林姨:“林姨,爸爸在哪?” 林姨脸上带着泪痕,声音哽咽:“你爸爸还在急救室里做手术。” 顾影追问:“怎么会这样?爸爸身体一直很健康,怎么突然就进急救室了?” 林姨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本来好好的,他突然说头疼,我扶他坐下,他疼得嘴唇发白,额头还冒冷汗,接着就直接倒在地上了。我赶紧打了急救电话,也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 “那爸爸晕倒前,有没有说什么?”顾影又问。 林姨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对了!你爸被抬上救护车时,嘴里一直在念叨‘面具’‘悲喜鬼’之类的话。” 听到这话,顾影心里一沉——爸爸肯定还有事瞒着她。上次在书房的对话,他一定有所保留。可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只能等顾辉醒来才能知道了。 手术不知进行了多久,顾影一直在急救室外焦急等待。直到顾辉被推出急救室,她才急忙迎上去。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他到底得了什么病?”顾影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医生走出手术室,语气沉稳地说:“手术很成功,但情况比较特殊。你父亲的心脏没有明显梗死迹象,更像是……由剧烈神经应激反应引发的衰竭。他最近有没有经历过重大精神刺激,或者受到过什么惊吓?” 顾影听后十分迷茫:“精神刺激或惊吓?应该没有啊。爸爸退休后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她和爸爸之间有心灵感应。当她拿到那个面具时,爸爸也感应到了,被勾起了不好的记忆,甚至陷入了恐惧。究竟是怎样的恐惧,能让他连灵魂都战栗,还引发了躯体化症状? 顾影把父亲送进病房后,就让林姨先回去休息,让她明天再来换班。 走进病房,看着爸爸苍白的脸,顾影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女儿——爸爸一直对她很好,可她却很少主动关心爸爸。 原来父母与孩子之间,从来不止是简单的血脉相连,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宿命交接。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顾影打开一看,是王畅发来的消息,内容让她如坠冰窟:“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昏迷吗?不是身体原因,而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这份恐惧藏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快要把他吞没了。” 顾影立刻追问详情,王畅回复:“顾辉早就知道面具的事,这些年一直想逃避面具的‘诅咒’,可他失败了——你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现在,只有你能了结这一切。” 极度的恐惧和无助涌上心头,顾影独自躲到医院楼梯间。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行李箱,拿出了那个面具。虽然知道风险极大,可指尖触到面具的冰凉时,后颈突然窜起一阵麻意——就像小时候被同学骂“没妈孩子”时,那种头皮发紧的恐慌。但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爸爸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按照王畅的说法,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戴上面具。”顾影在心里暗下决心。 她再次拿起面具,那诡异的表情依旧让人发怵。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从前看的一部动画片:面具里藏着魔鬼,只要有人戴上面具,魔鬼就会借身体复活,只有魔咒才能摘下面具。 顾影缓缓将面具移向自己的脸,恐惧感在心底不断放大。戴上面具的瞬间,她没有进入光怪陆离的异世界,反而感到一阵剧烈眩晕——眼前的景象像老式电影胶片般,飞速倒转…… 等顾影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小路上。她沿着小路走到路口,看到一个年轻小伙,越看越眼熟——这分明是年轻时的爸爸顾辉! “难道这是爸爸的记忆?通过面具,我看到了爸爸过去的事?”顾影心里又惊又疑。 这时,路口另一端传来一道女声:“阿辉,你看我带什么来了?”女人举起手,顾影定睛一看,瞬间大吃一惊——她手里拿的,竟然是那个悲喜鬼面具! 不用想,这女人一定是自己的母亲吴晓。看来早在她出生前,面具就已经和父母结下了不解之缘。 顾辉朝吴晓走去,皱眉说:“晓儿,你怎么拿着这个面具?看着怪吓人的。” 吴晓嗔怪道:“就知道你是榆木脑袋,不喜欢看戏。这可是我们剧团现在最火的剧目《阴阳生》的主角面具!” “什么剧啊?要弄这么难看的面具。”顾辉嘀咕道。 “你懂什么!这哪里丑了?我将来可是要当名角的!”吴晓不服气地反驳。 顾辉还想再细看面具,却突然惊呼一声——面具的表情竟然变了! 吴晓被他吓了一跳,不满地说:“你发什么神经?” 顾辉指着面具,急切地说:“面具的表情变了!快把它丢了!”可吴晓根本不同意,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顾影猛地睁开眼睛,迅速摘下面具,大口喘着气。还好没有像动画片里那样,脸皮和面具融为一体。 虽然这次“记忆之旅”极大地消耗了她的精神力,但她觉得很值得——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未察觉的线索。 顾影的心怦怦狂跳,眼里燃起希望的火焰。她坚信,这个线索就是让爸爸醒来的关键。 刚才在父母约会的场景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人在场——父母没注意到,可顾影却看得清清楚楚:茂密的树林里,有一双眼睛正悄悄监视着他们。 那是一个老妇人。只要弄清楚这个老妇人的身份,爸爸的病或许就能迎刃而解。 王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因为内心的恐惧。”顾影忍不住想:爸爸到底在怕什么?是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不断膨胀,最终把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第8章 交织的宿命 顾辉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面具附了身,明明脑子很清醒,却睁不开眼、动不了,像极了人们常说的“鬼压床”。 他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而这黑暗又将他拽回那段不愿提及的往事——他一直不肯告诉顾影,本意是想保护她。可父母隐藏的创伤从不会自行愈合,反而会在后代身上重演,甚至愈演愈烈。 天蒙蒙亮时,林姨就赶来了。她看见顾影正趴在顾辉的病床旁,便轻轻拍了拍顾影的肩膀,柔声说:“小影,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你爸爸就好。” 顾影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问:“林姨,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姨的语气里满是担忧:“还不是担心你爸爸。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生过这么重的病,如今却……” 顾影想起昨天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老太太——现在她根本没心思照顾爸爸,只有查清那个老太太的身份,爸爸才有可能醒来。 她试探着问林姨:“爸爸以前跟您讲过妈妈的事吗?” 林姨给爸爸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神色自若:“没有呢。我对他是无条件信任,他不愿意说的事,我从不多问。” 顾影一眼就看出林姨在隐瞒——那停顿太刻意了。爸爸到底嘱托了她什么?毕竟林姨一直对自己很好,早已把她视如己出,会这样做,多半是爸爸让她别告诉自己。 顾影不再多留,立刻往爸爸家赶。一进门,她就直奔书房,开始翻找相册。没一会儿,就从抽屉里找到了那本相册。 她急切地翻开,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那个老婆婆的照片——就是那张三人照。以前她也疑惑过照片里的人是谁,却没细想,如今想来,这应该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外婆。 顾影盯着照片,越看越觉得奇怪:外婆站在中间,板着脸,神情很不高兴;爸爸妈妈站在两边,却笑得十分开心。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句话。看清内容的瞬间,顾影抓着照片的手猛地一松。 “每当有人到来,就有人要离开。” 谁到来?谁离开? 顾影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强烈的罪疚感涌上心头,她仿佛成了一个接受天使审判的恶魔。 她立刻拨通王畅的电话,语气急促:“我要见你,马上!就在上次的那个咖啡馆,我等你。” 顾影把照片和面具放进包里,匆匆赶往咖啡馆。 没等多久,王畅就来了。顾影见他到了,立刻开口质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家的事这么清楚?” 王畅只是笑了笑,语气玄妙:“我是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 顾影将照片递给他,沉声道:“行,我找你主要是想确认一件事——我妈妈的病,不只是简单的产后抑郁吧?” 王畅看了一眼照片,缓缓说:“你很快就要接触到最核心的真相了。你外婆,才是导致你妈妈悲剧的关键。” 顾影心里一沉,追问:“那你知道我妈妈现在的消息吗?” 王畅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冲击力:“她已经不在了,时间就在你六岁那年。” 顾影彻底陷入绝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她裹挟。她身体一软,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又似摊成一滩的烂泥。 “如果你想救你爸爸,其实也需要借助这个面具,回到当年的凶案现场,才能了结这一切。”王畅继续说,“不过我要提醒你:面具只是个媒介,它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而且你应该清楚,用它的次数越多,你的意志就会越薄弱,最终会被它侵蚀。另外,还有一件事——如果在记忆里被里面的人‘杀死’,你也会永远被困在梦境中。” “我怎么才能回到凶案现场?难道只要戴上面具,动个念头就行?”顾影不解地问。 王畅解释:“当然没这么简单。你得先回到那座戏院,借助那里的磁场,才能真正回到过去。” 顾影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直视着王畅:“你这么帮我,到底想要什么?” 王畅只说:“等你救回你爸爸,自然会知道。” 顾影再次来到戏院。阴冷潮湿的风裹着陈年尘土的气息吹来,她忍不住抱住双臂,心里满是不自在。 看着周围脏乱的环境,顾影不禁担忧:万一有人来,看到自己戴着面具、神色恍惚的样子,会不会把她当成神经病? 她用自带的纸巾擦了擦椅子,一想到这里曾发生过凶案,就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之前给她指路的老婆婆突然出现了。顾影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问:“婆婆,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婆婆笑着说:“我当然是在等你啊。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出点事都没人知道,我来帮你照看着。” 顾影听完,心里一阵发毛——感觉自己像被王畅装了定位器,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细想之下实在让人后怕。 她拿出面具,忍不住向上苍祈祷,希望能顺利化解这次的困境。每当觉得自己的努力无法改变事情走向时,她就会希望世上真的有神,而且这神能偏爱自己,帮自己解决难题。虽然从未得到过“神的回应”,但顾影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这次入梦,一定要顺利。 顾影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最后决定躺在椅子上,缓缓戴上面具。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竟真的“穿越”到了戏院里。此刻的戏院与她之前看到的破败景象截然不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顾影站在看台的人群中,看到周围的人都望着台前拍手叫好,她也顺着目光看去——台上正演着《阴阳生》,演唱者脸上戴着的,正是那悲喜鬼面具。 演唱者开口唱道: 生前不知疼是情重,死后方觉魂是纸轻~ 哎——哟~~~ 【慢板】 也曾是爹娘掌心里的玉,枕畔人眼里的星。 也曾在高堂前唱得满堂彩,红绸子飘得眼发懵~ 到如今啊,黄土埋了半截冷骨,只剩清风往衣领里拱~ 笑也扯不动那脸皮了,哭也堵得喉咙发紧——连声儿都透不成~ 【流水】 为啥见那婴孩咯咯笑,我心口就像被针扎着疼? 为啥听那新人抽噎着哭,我嘴角偏勾得像弯凉月? 七情六欲熬成了糊汤,五味杂陈一勺勺往肠子里咽~ 熬得我魂儿飘成了絮,魄儿碎成了渣—— 就剩一张皱巴巴的面皮,两副僵挺挺的神色—— 似哭似笑,非假非真,对着这人间的黑与白,瞎琢磨! 【垛板】(板眼敲得急,气儿喘得促) 看不完啊!痴男怨女抱着爱恨,往火坑里跳! 叹不够啊!白发人扶着棺木,把黑发人送! 我哭他——欢天喜地不过三更鼓,转眼就摔得粉身碎骨! 我笑他——凄凄惨惨熬到五更天,到头还是一场空! 悲的缠着手,喜的绕着脚,如影随形—— 勒得我!勒得我!连魂都喘不上气,永世不得松! 【散板】(声儿忽高忽低,像风卷着破纸) 今日里,我就问你—— 你敢不敢接我三分刺骨的悲?敢不敢扛我七分烧心的喜? 敢不敢把这压得我魂飞魄散的千斤担,嚼碎了,混着唾沫咽下去,全当笑谈提? 若你心里有那么一道缝——哪怕就针尖大的缝,透进半分寒—— 便是我,顺着那缝儿,爬回来的时候! 你且凑过耳来——听我慢慢说: 「替了我的苦,接了我的债,你啊——就成了下一个我!」 (尾声,气儿一点点泄,像漏了的风箱) 下一个我……下一个我啊……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最后那点声儿,缠在戏台的梁上,风一吹,散得没影了) 顾影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跟着人群一起喝彩。 等到谢幕时,演员摘下了面具——那张清丽的脸庞,竟与顾影有八分相似,不是吴晓还能是谁? 顾影心里满是疑惑:显然吴晓当时已经成了名角,可她为什么要放弃风光,隐姓埋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A城呢? 谢幕后,顾影偷偷溜进戏院后台,正好遇到正在卸妆的吴晓。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要像侦探一样,查清家庭悲剧的秘密。 她走上前,由衷赞叹:“吴晓小姐,您刚才的戏演得太好了,让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吴晓疑惑地看着她,皱起眉问:“我们认识吗?你怎么长得跟我这么像?” 顾影丝毫没觉得尴尬,笑着说:“或许是上辈子我们是姐妹,才会长得这么像吧。” 看着吴晓的脸,顾影心里竟生出一种幸福感——完全没有了之前对自己容貌的厌恶,反而觉得格外亲切。 吴晓也觉得稀奇: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据她所知,父母只生了她一个孩子。 顾影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吴晓的演出,从唱词到形体,每一处都说得细致。换作别人,吴晓或许会觉得聒噪,可面对顾影,她不仅不反感,反而心生好感,仿佛两人本就是亲人。 就这样,她们约好一起去吃饭,席间聊个不停。 看着眼前温和健谈的吴晓,顾影忍不住想起她后来的样子——生下自己后性情大变,既伤害自己,又伤害孩子。想到这里,顾影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吴晓见她哭了,连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影赶紧擦掉眼泪,强装笑脸:“没什么,就是太高兴了。” 饭后,顾影本想跟吴晓一起回家,可吴晓却婉拒了:“我妈妈不喜欢家里来陌生人,所以我从来没请过人去家里做客。” 顾影心想:这个外婆还真古怪。上次在跨时空的记忆里见到她时,外婆好像也看到了自己。 从聊天中,顾影得知外婆名叫吴梅,对吴晓管得极严——吴晓的生活方方面面都被控制着,和谁交朋友、做什么事,都要一一向她报备。 顾影忍不住问:“听起来好压抑,你就没反抗过吗?” 吴晓苦笑着摇头:“怎么反抗?她是我亲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血缘关系是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羁绊,只要身上流着她的血,我的一生好像就被绑住了。” 顾影看着她,心里满是心疼——吴晓长期活在压抑中,迟早会爆发。或许,这就是自己对母亲潜意识里存有恨意的原因吧。 根据吴晓的讲述,顾影还知道:吴晓没有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别人跑了,是妈妈吴梅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 说这些时,吴晓的眼里闪着泪花,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顾影能想象到:一个单亲母亲在抚养女儿时,会把对丈夫的恨意传递给孩子,渴望与女儿结成“同盟”,共同对抗那个“背叛者”。 如果这一章有牵动你的心,求一个【收藏】呀!(?ω?) 你们的收藏就是小作者码字的最大动力![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交织的宿命 第9章 枷锁 顾影听着吴晓的诉说,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一个单亲妈妈养育女儿要耗费多少心血?这些年,吴梅一定总在吴晓耳边念叨自己的不容易,说她爸爸抛妻弃女,说她们母女俩只能相依为命。她想靠这种诉苦,激发吴晓的罪疚感,让女儿不敢有自己的想法,更不敢“背叛”她。 正是这种不健康的关系,让吴晓一直被母亲牢牢控制,她所有的痛苦,根源都在母亲身上。母女关系本是天然的纽带,可吴晓即便知道问题所在,也没法向别人求救——她被困在了这份名为“亲情”的枷锁里。 其实这时,唯一能帮到她的人是父亲。可他要么缺席,要么不作为,没能调和这对母女的关系。要知道,父母双方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互相阻止对方对孩子提出不合理要求。 对吴梅来说,吴晓不只是女儿,更像她的“玩具”,是向别人炫耀的工具。外人对吴晓的每一句夸奖,都成了刺向吴晓的尖刀——因为这些夸奖都在变相印证“吴梅是对的”,都在告诉吴晓:你就该做个听妈妈话的女儿,哪怕妈妈错了也不能反对,毕竟“她是为你好”。 顾影听完吴晓的遭遇,心里满是心疼。可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是一家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这种裹着“爱”的控制最让人无力,连反抗都像是在“忘恩负义”。 吴晓还在诉说这些年的煎熬:她讨厌自己的名字“吴晓”,觉得“无晓”就像没有光明,可这个名字要伴随她一生,哪怕死亡也无法将她们分开。她也不喜欢回家,每次回去都要面对妈妈那张哭丧的脸,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家没有成为避风港,反而成了沉闷的战场。 或许连吴梅自己都没察觉,她嘴上说着“为吴晓好”,心里却藏着对女儿的潜意识仇恨。尤其是发现吴晓某些地方像极了她爸爸时,她对丈夫抛妻弃女的恨意就会重新燃起。她对吴晓的严苛,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报复那个缺席的丈夫。 顾影看着吴晓,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只能轻轻抱住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清楚地知道,母亲遭遇了这么多痛苦,却仍试着保持积极——努力学戏剧不让吴梅失望,也很少去恨那个缺席的父亲。 吴晓早已不是孩子,她对母亲偏执的控制感到恐惧,可又心疼母亲独自拉扯她长大的不易。为了让母亲放心,她选择压抑自己、成全母亲:没有自己的朋友,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受吴梅的严加看管。 吴晓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顾影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抽泣和肩膀的耸动。 “我以前一直以为,爸爸抛妻弃女后就不管我们了。可最近帮妈妈收拾房间时,我发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家里的存折、现金,还有……还有一打汇款单。”吴晓抬起头,眼里满是困惑,“每个月都有一笔1000块的汇款,汇款人地址是空的,但签名……签名是我爸的名字!可妈妈明明说,他早就跟别的女人跑了,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所以你怀疑,你爸爸不是跟别人跑了,而是……”顾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心里也泛起了疑问。 吴晓突然抓住顾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里满是无助:“我想找妈妈问清楚,可我不敢!我好害怕,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顾影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腕上,轻声安抚:“没事,有我陪着你。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她再次将吴晓搂进怀里,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她们的身份互换了,自己成了母亲,而吴晓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女儿。 顾影和吴晓商量后决定:明天等吴梅出门,就去找那个铁盒,然后拿着证据跟吴梅对峙。 为什么不直接偷出铁盒或存折?因为吴晓不敢——长期受母亲摆布,她觉得这种行为会伤害到妈妈,可她又实在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二天,一切都按约定进行:吴晓等吴梅出门,就赶紧把顾影放进家里,两人一起去了吴梅的房间。可找到铁盒打开后,吴晓却惊住了——里面的汇款单不见了! 她慌张地看向顾影,眼神里满是“难道妈妈发现了”的惊恐。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时,门把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转动的声音。顾影和吴晓瞬间警铃大作,连呼吸都停住了,竖着耳朵分辨门外的脚步声。 门缓缓打开,两人僵在原地,表情呆滞得像做贼被抓了现行,紧张的气氛在房间里飞速扩散。进门的人,不是吴梅还能是谁? 吴晓原本以为,妈妈知道自己带外人回家翻东西,一定会歇斯底里地质问、辱骂,甚至动手打她。可吴梅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这种反常的平静,比歇斯底里更让吴晓心慌——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是在默默积蓄摧毁一切的力量。 吴梅的目光掠过吴晓,直接落在顾影脸上,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就知道,总会有外人来教你翻我的东西。” 她缓缓走进房间,从衣柜顶部的缝隙里摸出那个铁盒——原来她只是把盒子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 “你在找这个?”她盯着吴晓,眼神里满是深深的失望,还有一种“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的痛楚,“你以为你爸是什么好人?这每一张汇款单,都是他欠我们母女的债!他以为靠这点钱就能赎罪吗?” 吴晓用力掐着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强烈的罪疚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顾影往前跨了一步,把微微发抖的吴晓挡在身后。她没有回避吴梅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直视着那潭死水般的注视:“阿姨,吴晓没有联合外人背叛您。这么多年,她心里一直藏着个疑问,可她不敢问您,才想找铁盒找些蛛丝马迹。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我就替她问一句:她爸爸当年到底为什么走?” 吴梅脸上满是不屑,语气刻薄:“解释?你想要什么解释?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出头?” 好像人们都有这样一种集体潜意识:只要是家事,哪怕触及法律,只要能在家里解决,外人就不该插手。吴梅带着长辈对晚辈的优越感,毫不留情地驳斥了顾影,让她这番替吴晓出头的话,显得格外自不量力。 顾影心里暗忖:吴梅说话也太刻薄了,自己几乎要招架不住。可一想到身后发抖的吴晓,她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作为外人,我的确不该插手您的家事。但作为吴晓的朋友,我必须为她发声——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吴晓感激地看向顾影,心里又感动又温暖——这个认识没几天的朋友,竟然愿意为自己两面插刀,说出这些她不敢说的话。 第10章 刀痕显影 吴梅冷笑道:“朋友?我看是狐朋狗友吧!我为了吴晓牺牲了一切,没再嫁人,全心全意支持她的戏剧事业,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现在倒敢来质问我?吴晓,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吴晓急忙为顾影辩解:“妈妈,顾影才不是狐朋狗友,她对我特别好。” 吴梅不屑地撇撇嘴:“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还敢跟我顶嘴?肯定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把你带坏了!” 吴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以前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如今刚露出一点反抗的苗头,母亲就立刻要把它掐灭。她夹在中间,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妈妈,一边是难得的知心朋友,只觉得有话难说,满心煎熬。 顾影上前一步,直视吴梅:“阿姨,您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您自己的女儿,您从来没关心过她心里想什么。我们不是低等动物,每个人都有自我实现的需求。” 吴梅笑得直不起腰:“哈哈!自我实现?成为这里的名角,收获掌声和赞美,这难道不是她的需求?我真是疯了,居然听你说了这么多笑话!赶紧离开我家!” 说着,吴梅顺手拿起墙角的扫把,就要赶顾影出门。就在这时,顾影眼角一瞥,突然看见吴晓家的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那把刀和她梦中的刀格外相似,更离奇的是,刀身上竟也有悲喜鬼的轮廓。 顾影突然大叫一声,喝住了吴梅,快步冲向茶几,一把拿起那把水果刀。 吴梅看到她拿刀的动作,顿时不敢轻举妄动,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拿刀吓唬谁呢?” “阿姨,我没有吓唬您,您看刀背上的痕迹!”顾影举起刀,将刀背朝向吴梅,确保她能看清上面的图案,又补充道,“这个图案您肯定不陌生吧?这是悲喜鬼的图案,您这么爱戏,一定知道它的来历。” 吴梅眼神闪烁:“什么意思?一个破图案就想在这里装神弄鬼?谁知道是不是你趁我不注意,故意弄上去的手脚!” “您自己看,我刚拿到刀,怎么可能有时间动手脚?”顾影急忙反驳,“而且您明明知道《阴阳生》的传说,这件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吴梅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不再争辩,猛地挥动扫把,再次驱赶顾影:“再不出去,我就报警告你私闯民宅了!” “砰——”顾影被推出门外,巨大的关门声在耳边响起。 她来不及感慨,心里满是疑问:悲喜鬼的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梦里有它,戏院凶案也有它,王畅说凶案死了两个人,可到底是谁死了? 另一边,吴梅把顾影赶出去后,并没有再数落吴晓,只是冷冷地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待吴晓走后,吴梅关上房门,盯着手里的水果刀,喃喃自语:“终于还是来了吗?” 顾影站在门外,无比确定刀痕上的面具图案绝非好兆头——或许凶案的线索,很快就要出现了。可面具在凶案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越想越乱,太阳穴像被无数根针扎着,梦里的刀痕与现实的刀影在眼前重叠,头痛突然袭来。她强撑着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再次睁开眼时,顾影发现自己还在戏院里,老婆婆正坐在她身边。她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缓缓撑着坐起身,虚弱地问:“婆婆,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找到戏院凶案的答案呢……” 老婆婆递给她一个水壶,轻声说:“你在记忆里待得太久了。王畅不是提醒过你吗?长时间和面具产生联系,会对你的精神造成严重伤害。” “我在记忆里待了多久?”顾影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温水,声音依旧虚弱。 “现实里已经过了5个小时,现在天已经黑了。”老婆婆说。 顾影诧异不已:“才这么短吗?我感觉在记忆里已经待了快两个星期了。” “记忆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本来就有差距。”老婆婆解释道,“这次记忆之旅,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有是有,可好像都不是特别关键的。”顾影有些失落,“我明明马上就要接触到凶案了,结果突然就醒了。” 老婆婆点点头:“之前王畅告诉你,凶案死了两个人,还有他要和你交换的东西——这两件事之间,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影心里一动,连忙问:“那婆婆,您和王畅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孙子。”老婆婆轻声说,“他和你一样,也被一些过去的事困住了,不过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 顾影还想再追问,头痛却突然加重,眼前阵阵发黑。 “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老婆婆扶住她,“你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再次‘穿越’的代价。” 后来,在老婆婆的搀扶下,顾影走出了戏院。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天上只挂着一小轮月牙,微弱的光根本照不亮脚下的路。 她们来到老婆婆的小屋,老婆婆带她进了一间客房。顾影正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老婆婆突然脸色一沉,问道:“你怎么就放心跟我回来?万一我是坏人呢?” 顾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婆婆怎么会是坏人?您要是想对我下手,在戏院动手不是更方便?而且您之前也说了,您和王畅都需要我帮忙找答案。” 老婆婆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笑着说:“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下一次能进入记忆,大概要到下个月十五,这段时间你可以回去看看你爸爸。” 说完,老婆婆就关上了房门。顾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记忆里和母亲吴晓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还是想不通:吴梅虽然强势,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吴晓逼到绝境吧?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母亲的死亡?还有那桩戏院凶案,明明感觉离真相很近了,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带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顾影渐渐陷入梦乡。 在老婆婆家住了三天,等身体彻底恢复后,顾影才告辞离开,匆匆赶去医院看顾辉。路上,她心里满是担忧:爸爸现在怎么样了?林姨一个人照顾,能忙得过来吗? 赶到医院时,顾影发现林姨的脸色憔悴了不少,眼下还有明显的乌青。她连忙让林姨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爸爸。 病床上的顾辉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看得出来,林姨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显然是经常擦拭身体、翻身。顾影走到床边,看着爸爸因为无法进食而消瘦的脸庞,鼻子突然一酸。 她坐在病床旁,轻轻拉住顾辉的手,轻声说:“爸爸,我一定会让您醒过来的,也希望妈妈能保佑我们顺顺利利。爸爸,您到底还隐瞒了什么?这么多年,您独自承受着这些秘密,一定很辛苦吧?您放心,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能帮您解开心里的结。” 窗外是难得的大晴天,入春已经很久了,冬天的寒冷彻底退去,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医院里不少人都已经穿上了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