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修复局分局
“诸位可算来了,不知昨晚在何处下榻,睡得可还安稳?”
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嗓音雄浑,浓眉大眼,给人一种敦厚老实的感觉。
何织谣关上出租车车门,笑道:“我们在一家老式旅馆住了一晚,感觉还错。”
嘴脸上扬不过几秒,她又疑惑地问:“听说这里曾发生了一场瘟疫?”
中年男人听到“瘟疫”二字,心里对几人下榻的地方有了谱,他并不准备避开这个话题,一边做出请的动作,一边为几人娓娓道来——
“青野镇两年前发生了一场瘟疫,数百人因此丧命,甚至传到了镇外,上面不得不将身为疫病源头的第九十三街区封锁。”
“后来虽然疫情结束,但九十三街区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有条街将近一半的房子都是空的。”
就在男人停顿时,一个小员工抱着纸质文件夹从几人身侧路过,偶然对上男人的目光,小员工笑着说了一句副局长好。男人向他点头致意,尔后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们也知道,这个位面的原住民一生都不会被病痛折磨,也没有医生这一职业的存在,可人一旦生病就再也无法痊愈,结局只有死。”
“第九十三街区是尊主信徒的聚集地,那场瘟疫死了不少信徒,年轻人大都跑了,只剩些孤寡的中老年人守在那里,将一些老式建筑改成旅馆、咖啡店之类的地方用以维持生计。”
“半年前,有位来自第四位面的名医在镇上开了家诊所,许多人慕名而去,更有甚者愿意自费当学徒,其中不乏这里的原住民。”
“这样啊……”何织谣若有所思的点头。
程欣欣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瞥见何织谣冲她摇头,又把话咽回去了。
“几位,我们到了。”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顿住脚步,抬手敲门。
叩门声响了几下,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
副局长向前一步,感应门自动打开,他走了没几步便很自然的为三人让路,说:“局长,人带来了。”
被叫做局长的老人抬头,上下打量三位贵客一番,随后收回目光,颔首道:“几位请坐。”
副局长伸手示意三人坐在全息投影仪一侧的沙发上,并贴心的为贵客倒茶,谢栩端起茶杯,局长则调出禁区平面图。
一个红色的不规则图形挂在半空,谢栩抬眸扫了一眼,何织谣蹙眉,程欣欣对着禁区图仔细端详。
局长无奈地说:“这个禁区的错序锚点藏得太深,我们派了很多临界者都没找到锚点,只能向总部求援。”
说罢,目光转向谢栩,最后定格在何织谣身上:“没想到总部居然会派你们来,不过您的同伴貌似少了一位,而且还多了一位新人……”
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人此刻眯起眼睛打量谢栩。目前分局并未收到谢栩的相关信息和异能等级鉴定结果,他必须要对这位新人的实力有个底,以确保三人在禁区不会有生命危险。
局长怕几人因他的质疑不悦,又解释道:“各位宽心,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我们必须一再谨慎。我只是好奇这位谢先生的异能到底有多强,能让总局在未出鉴定结果的情况下就把他塞进来。”
站在一旁的副局长也陪着笑解释:“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担心你们小队的实力大不如前,会把自己赔进去,所以需要对这位新人的实力有个底,以此评估三位是否适合进入禁区。”
谢栩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轻轻放下手中茶杯,凌厉的目光落在局长脸上,和这位老人保持平视:“您的担忧我能理解,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明,我是受邀前来,而邀请我的人,是欧阳博士。”
局长和副局长同时挑眉,二人质疑的目光齐齐落在谢栩脸上,谢栩却依旧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
“三天前,欧阳博士的研究队路过禁区时遭遇袭击被我救下,他看中我的异能,邀请我加入修复局,我答应了。他眼光是出了名的毒辣,您二位大可对我的实力放心。”
“的确有这件事。”何织谣接过话茬,“让谢栩加入我们组,也是欧阳博士的意思。”
程欣欣点头:“总局收到求援信后便着手派人支援,最后选中了我们,子睿上次执行任务时受伤,如今还未出院,是欧阳博士力荐谢栩填补空缺,总局这才破例让他和我们一起过来。”
皮质转椅上的老人捋着胡子笑起来,看谢栩的眼神也由质疑变为欣赏:“既如此,我就不再过问了。三位若有武器供给和后勤保障的需求,尽管提出来,我会尽力满足。”
何织谣看向程欣欣,程欣欣摇头,谢栩也跟着摇头,她又将目光移向局长,回道:“不必了,将这些留给更有需要的临界者吧,我们想先去禁区调查一下。”
老人点头,副局长会意,朝感应门做出请的姿势,说:“三位这边请,我会带你们前往载具室乘坐飞行器,同时派一位了解禁区情况的人与你们同行。”
何织谣起身,道:“多谢。”
副局长走在三人前面半步引路:“有劳各位,应该是我向你们道谢。”
众人随副局长穿过一条长廊来到载具室,和副局长年龄差不多的驾驶员早已等候多时,见四人进来,随即安排几人进入圆柱形的升降梯。
二楼是一个室内停机坪,升降梯直达飞行器中心,出了梯门,映入眼帘的是四列对着的皮椅,皮椅中间放着一张木质长桌,桌上堆着两三本书。
副局长冲何织谣说:“各位稍等,还有人要来,我们去把他带过来。他比较熟悉禁区情况,异能等级也是五级,调查禁区方便些。”
何织谣点头,和程欣欣找了右侧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谢栩则坐在左侧前排靠窗的位置,随手拿起一本书,一字一句认真看起来。
副局长乘坐升降梯下楼,原本还在看书的谢栩突然抬眸看向何织谣,低声问:“刚才怎么问起瘟疫的事了?”
何织谣四下扫了一眼,确认飞行器内没有监控后,悄声回道:“昨晚我不是喊你出去吃饭吗?你没去,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织谣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眸中划过一丝心痛和愤怒,说:“昨晚我和欣欣吃完饭回来,发现有半条街的住宅都没有亮灯,就问旅馆伙计怎么回事,他说这里闹过瘟疫,死了不少人,年轻人也跑光了,那条街是个荒街,住户全死在那场瘟疫中了。”
“其实在我们问旅馆伙计之前,就已经去那条街看过了。”程欣欣叹气,“我们在一栋大门并未落锁的房子里发现了许多人体器官,还有一个腹部被掏空的女孩……”
女孩的死状并不惨烈,相反,她死的很平静,甚至盖着一床被子,远远看去,像是正在熟睡,可当两人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被剖开的身体和空无一物的腹部。
程欣欣是一个很感性的姑娘,起初她只是惊愕,后来意识到面前是一具尸体,又转为惶恐。
不过几秒,她心中大概有了一个邪恶的猜想,这个猜想又让她觉得愤怒,可她与何织谣在宅子找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何织谣轻轻拍了拍程欣欣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道:“我问话时,他的表情很自然,像是不知道第九十三街区的事,当然也有可能是装的。”
他,自然是指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副局长。
谢栩收回落在何织谣身上的目光,点头说:“可能他确实不知道。”
话音刚落,舱板中间的圆盘向两侧打开,升降梯顺势而上,带来副局长和两个陌生面孔。
副局长率先走出电梯,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飞行器驾驶员赵和,各位的接送事宜都由他负责;这位是白诚文,未来几天会和大家一起调查禁区。”
说罢,又看向白诚文,道:“诚文,这几位临界者的身份想必局长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就不再过多介绍……”
“我知道。”白诚文打断身边人的话,一脸不耐烦。
赵和已经走进驾驶室,开始对飞行器各个部位进行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何织谣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只听白诚文又说:“爷爷告诉我了,来的是总局特殊临界者队综合排名第一的三人组。”
白诚文朝何织谣的方向努努嘴:“队长叫何织谣,就是她。原来的成员分别叫程欣欣、张子睿。张子睿养伤没来,总局就让一个叫谢栩的人顶上了,据说是欧阳鹏博士推荐的。我说的没错吧?”
“确实没说错。”副局长笑起来,“你比较熟悉禁区情况,一定要协助他们尽快找到锚点。”
白诚文扫了一眼舱内,最终在谢栩斜对面坐下,不屑地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大概是怕白诚文的耐心彻底耗尽,副局长没再说话,透过防弹玻璃发现他要离开的赵和按下飞行器方向盘旁的蓝色按钮,舱内地板中间的圆盘向两侧打开,升降梯从缝隙中升上来。
“预祝各位顺利找到锚点,无论如何,安全第一,若有突发情况,不要逞强。”
这位和蔼的中年男人踏进升降梯,曲面玻璃门合上,将他送回载具室,驾驶员启动引擎,带着四人飞往禁区。
因为白诚文的语气,何织谣对他的初印象不是很好,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鄙夷,问白诚文:“禁区的情况能麻烦你和我们说一下么?”
白诚文倒是对此并未表现出不耐烦,问言反而认真思索,片刻后,回道:“这个禁区的锚点域能初步推测是异化,但它的情况很多变,即便我了解它,也难解释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情况。”
“它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何织谣又问。
“三个月前。”白诚文说。
何织谣觉得不对劲,谢栩翻书的手也顿了一下,问道:“没有潜伏期?”
异化域能需要锚点靠足够多的时间积累才能诞生,通常需要潜伏一年。
白诚文摇头:“没有,具体情况还是得等到了禁区再说,这个锚点问题太大了,只靠我一张嘴说不明白。”
说罢,他单手拖着下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谢栩手中的书,又朝一旁堆着的书看了一眼,疑惑道:“你居然喜欢看这种无聊的书。”
谢栩头也不抬,回道:“随便看看。”
谢栩看的书名为《起源》,讲述了八大位面的起源和风土人情,余下两个位面是特殊位面,并未收录其中。
这本书并不是很吸引人,因为他是单纯的科普类书籍,且字数是寻常科普读物的三倍,读起来并无多少趣味,甚至有些枯燥,但有一类人群对这本书并无抵触,那就是尊主信徒。
这本书开篇以和两只鸟儿有关的童话的形式讲述了众生起源,信徒们将其奉为圭臬,即便有些信徒并不识字,也会通过聆听记诵这个故事。
不过也会有大人买一本《起源》,只为给孩子讲睡前故事,而对信徒的子女们来说,他们几乎都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白诚文并不在意谢栩回答的什么,他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对这本书的鄙夷,等谢栩说完,便“嘁”了一声:“这种枯燥无味的书什么好看的,也就开篇的童话吸引小孩子。”
谢栩笑着抬眸,问:“那白先生是听过这个童话了?”
白诚文冷冷扫他一眼,撇嘴道:“瘟疫爆发的时候我在教堂帮忙看孩子,那群小孩吵着要我讲两只鸟儿的故事,我拿着书读半天,嗓子都哑了。”
“那这个故事对白先生来说可真是一种折磨。”谢栩说话时依旧笑眯眯的。
白诚文托着下巴叹气:“要我说那群信徒也真是傻,对一个早都不知道死多久的神死心塌地,如果他还活着,九大位面根本不会这样。连他都不出手,那一定是死了,真不知道他们信一个已死之神有什么意义。”
谢栩眸光黯淡了一瞬,尔后又笑起来,翻阅桌上的书,用一如既往的语气淡淡地说:“可能他们希望神明尚在。”
出于好意,谢栩又道:“白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方才的话,不要在任何信徒面前提起,否则会招来祸端。”
白诚文有些不服气,反问谢栩:“我说的是实话,怎么就不能说了。”
舱内温度仿佛忽然降至冰点,谢栩猛的抬头,眸色晦暗,目光凛冽。他盯着白诚文,目光犹如实质般,几乎要把对方刺穿。
何织谣和程欣欣也看向这边,赵和虽然开着飞行器,但还是竖起一只耳朵,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
“白先生,”谢栩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有些话,说出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诚文起初被谢栩的举动震慑到,但想到他看的书和说的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冷哼一声,嗤笑道:“怎么,莫非你也信所谓的尊主?”
谢栩冰冷的目光化成一噙在嘴角的笑意,回道:“不,我谁都不信,也没有信仰。”
他就是信仰本身,何需信仰别人?
白诚文依旧不信,双手抱臂,嚣张的说:“你动作可不像。”
谢栩闭眼,深吸一口,复又睁眼,平静地说:“我只是出于好意提醒你,这种事不是玩笑。”
白诚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拉长声调“哦”了一声,然后没再说话。
谢栩也不和他纠缠,继续看书去了,何织谣和何织谣也扭过头,什么都没说,赵和收起耳朵,专心开着飞行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并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