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你吐血了?”
尤礼从梦中惊醒,冷汗自手心冒出,他慌乱地起身拿了一件毛衣为站在窗边那人披上。
“能不能听话?”他从那人手里抢过仅剩半截的香烟,顺手扔进垃圾桶。
一片片雪花飘落在玻璃窗上,化成了水雾,那人用指腹轻轻在上面留下一朵雪花。
“可以陪我出去看看雪吗?”
“不行,我都说了你不能出去,”尤礼把放在一旁的烟盒藏在玄关,补了一句,“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出去买菜,回来给你做饭。”
留下最后一句话,尤礼便锁上门离开了。
一年前,他们搬到小樽,为的是给他的爱人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病。如今4月,本应是冰雪融化的季节,可今年北海道的雪季却格外漫长。偶有雪花悄然落下,落在屋檐,落在行人的肩头,又迅速融化。
海风带着咸味,从远方卷来,尤礼不禁紧了紧衣领,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他推开门,只觉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那般凄清。
“阿真?!”他声音里带着慌乱,却又被压地低低的,怕打扰到什么。
“你在睡觉吗?”
没人回应,他心里猛地一紧,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他来不及思考,扔下手里的东西,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个遍,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阿真,你在哪……?”
他疯地冲出门,雪又开始下了,空气里的寒意让他心愈来愈沉。他沿着街道一路奔去,嘴里不停呼喊着那个不知所踪的人。
终于,他来到熟悉的海边,一簇簇浪花拍打着海岸,将融雪都席卷而去。
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自己的身影被海风拉得模糊。
尤礼跑了过去,将自己亲手织的围巾给他系上。
“我都叫你不要出来,”尤礼心里很生气,但还是轻轻为对方拂去身上的零星飘雪,“你就不能乖一点吗?走,我们回——”
“让我走吧……”对方低着头望着他,眼里的光慢慢淡去了。
“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尤礼明知故问,他并不想直面这个话题,“我说过你不许离开我,一步都不可以!”
对方摸着尤礼的脸颊,说道:“小礼,我不想连累你……”
“今天我们吃冬瓜鳕鱼豆腐汤怎么样?我喝汤,鱼都留给你,你不是最喜欢吃鱼了吗?”尤礼不敢看他,只是微微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中闪烁。
尤礼紧紧的抱住他,将自己的头窝进他的怀里,贪婪地从对方身上索取温暖。
“小礼,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你要去死,说你要离开我吗?”尤礼低着头闭着眼睛,肩膀在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哽咽。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笑意,用下颌轻轻抵住尤礼的发顶,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蒙着层化不开的灰翳。
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相拥在一起,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只是雪骤然转急,大片大片地压下来,像是要把最后一丝暖意都掩埋。
过了许久,那人缓缓转了头,面向大海,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下一刻,他猛地倒在尤礼的肩上,一口鲜红的血喷出,染湿了围巾的流苏。
“血,你吐血了!”尤礼惊叫,缓缓把怀中的人放平,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那人虚弱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不要……不要离开我……”
“各位乘客,终点站香满径公园站到了。请携带好随身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注意安全。感谢您乘坐本次公交车,欢迎再次乘坐!”
一声清脆的车载广播划破耳膜,尤礼骤然睁眼,眼角还有残存的泪迹。
又是一年春天,他重回北临市若城。只是这若城的春雨来了就不肯走,像是被谁挽留了似的。
他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是那名为香满径的栀子花公园,位处若城最偏北的一角,却是他与爱人之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尤礼记得那时栀子花开,他总会摘下一朵栀子,轻轻别在爱人的发间。那人被阳光晃得眯起眼,脸颊泛红,让人忍不住靠近。
他来得仓促,没有带伞,幸而这会雨下得小,他便匆忙往香满径赶去。
只是细雨绵绵,不时地有雨丝飘落在他的睫毛上,最后凝成水珠缓缓滑落,洇湿了鼻尖那颗痣,他生得好看,这个时候更显秀气。
他到达香满径时,天色已近傍晚。
尤礼弯下身,从一丛栀子花中摘下一朵最盛的,穿过湿漉漉的林径,来到溪边那棵玉兰树下,轻轻把花束放下。
“阿真,我来看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颤,“你别怪我,好不好?”
“一年了,我每晚都会梦见你。梦里你还在,还会拉着我说笑,好像从没离开过。所以我不敢来,我怕真的站在这里,会彻底相信你已经……不在了。”
“阿真……我好想你……”他说着,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水吞没。
尤礼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人的名字,能听到的只有无数的“我想你”。
他的双脚突然发软,膝盖一沉,只能顺着树干慢慢瘫坐下来,随后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不知坐了多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抹了把脸,准备离开。
此时夜幕已深,最后一趟末班车早已驶离。他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整个人像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小狗,狼狈又疲惫,只能拖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往前挪。
挪到便利店门口时,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手指冻得发僵,摸了好一会才把手机掏出来,慢吐吐地划开屏幕。
毫不意外地是死党曲亦有打来的,尤礼只向他透露了要外出的消息。
曲亦有:“喂,莉莉?你跑哪儿去了?还在栖州吗?”
栖州,是尤礼的老家,距离北临有三小时航程。
曲亦有:“喂?喂?莉莉?小莉莉?尤礼大哥?!”
尤礼只是沉默着,他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回应。他害怕一开口,情绪便如江水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曲亦有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些,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着急:
“尤礼!你妹的在听吗?”
“喂,说话呀!”
“我的好大儿你到底在干嘛?非得让你爹我说个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字你才说话吗?”
“……还是我打错电话了?不应该啊。”
曲亦有的声音就没停过,尤礼摘掉耳机,仰起头看着乌压压的夜幕,并没有回答。
对方在自我怀疑中挂掉电话后,又打来电话×10086,尤礼一个都没接。
此时整条街已空无一人,他坐在街边,手里紧握着一罐冰啤酒,贴在掌心里发冷。
尤礼心想,要是老曲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肯定上来就是几个大嘴巴子,然后边抽边骂:“有病吧?!淋成这熊样是要演哪出?”
想到这儿,他苦笑了一下,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直接滑进嘴里,混着啤酒一并咽下。
“苦的。”
“是苦的啊——”
一罐啤酒灌进肚,思念却哽在喉头,迟迟咽不下去。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朵栀子花,是在香满径摘下的。他把它凑近鼻尖,鼻腔涌进的不是香气,而是一股从心底泛起的酸楚。
三年前,阿真在左胸口纹了一朵栀子花,说是尤礼喜欢,便纹了。每一朵花瓣,每一根线条都是尤礼亲手纹上的,当花瓣覆上胎记时,颜色便随着体温而变化。
那人说,当任何一片花瓣变色,都是思恋尤礼至深之时。
那时的尤礼只言他文绉绉,说得肉麻,可心里还是暖了,脸也红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尤礼轻轻摩挲着花瓣,“七瓣,有七瓣。阿真,你想我想了七次吗?”
“可是我……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真的好想……好想。”
那七瓣花被他贴在胸口,紧紧捂住,祈愿花香如同故人,温柔地将他包围。
他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上。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掉在地上砸出了一圈圈水涡,快把他整个人都卷进去。
他想挣扎,可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阵发黑,脸也逐渐泛红起来。
尽管身体冷得发抖,但他却不停喃喃道:“不要弄坏我的花,它在……它在我胸里,不,不是,是我兜里……”。
已近晚十点,路灯在雨里也快被淹没。
当最后一滴眼泪落下,他终于撑不住了,带着所有的疲惫,狠狠摔在地上。
等尤礼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嗯......,挺怀旧的沙发上,身上还多了件毯子。
房间昏暗,他正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声:“你醒了?”
尤礼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开着灯的柜台前,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带菱格纹的针织开衫,配着灰绿色阔腿工装裤,裤腰侧还坠着复古挂饰。
这身打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尤礼却看得有些出神。
尤礼问道:“我这是在哪?”
男人闻声答道:“你在街上晕倒了,还记得么?”那人头都没回,继续捣鼓着什么,“我出去买宵夜,看到你躺在地上,怎么喊都喊不醒。雨那么大,我看你冻得不行,就把你拖我店里来了。”
“拖……拖?”尤礼尬在原地。
“要不然呢?”那人笑了下,“你知不知道一个晕过去的人有多沉?”
“咳咳咳......,那真是难为你了。”他只觉得尴尬得厉害,急着想联系曲亦有,便转移话题道,“几点了现在,我手机呢?”
那家伙要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在哪,绝对会给他来上一套亲切的,和蔼可亲的,爱的教育。
“还早着,凌晨两点。”那人撇撇嘴,抬下巴指了指旁边,“你手机?没电了,我给它充电续命呢,哈哈。”
尤礼:“……”
这人倒挺幽默,他一时也没法反驳,只得跟着苦笑几声。
“我这没有感冒药,你把桌上那杯姜茶喝了吧,暖暖身子。”
见尤礼没吭声,他又补了一句,“我也不会煮,你凑合一下。”
尤礼看着桌上一杯虽知名但味道不明的黑色液体,有点发怵。
他犹豫地端起来,闻了一下,觉得那味道实在让人大为震惊,便又放下,生怕喝了之后头更晕。
算了,还是喝吧,要是不想死的话。
尤礼想了想,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捏着鼻子,一口气把那杯姜茶灌了下去。
喝完,他又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浑身黏腻,极度不适,但奈何也没了力气再折腾。
昨天下午,他匆匆赶到若城。
人一进城,心就沉得厉害,什么也不想去想,旅店什么的也懒得安排,脑中所想的就只有阿真。
这一年来,尤礼一直是这样。
只要是和阿真有关的事,整个人都会变得紧张起来,情绪起伏,身体也不安稳。
曲亦有总说他是得了极度相思病。
“不是普通那种,是一想就心口疼、吃不下饭、一下雨就犯的那种。”
可老曲怎么可能懂。
他不懂,有些人一旦住进心里,风吹过来都会想起。
“好饿啊。”
“我好饿。”
刚睡下不到半小时,他就被饿醒了。这次饥饿打败了疲惫,他摸着黑缓缓坐起来,想找点吃的。
那店主还坐在前台捣鼓他的小玩意,快凌晨三点了,精神却好得很。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
他撑着沙发站起,环顾整个铺子。第一眼就看出来,这店主收藏癖挺严重。
桌上、地上、架子上堆满了各种老物件,旧书、钟表,还有落了灰的唱片机,挤在一块儿,乱是乱了些,却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下一秒就会碰到店主的什么宝贝。
走到柜台,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店主,你买的宵夜还有么?”
店主吓了一跳,手里的小玩意掉到地上。他抬起头说道:“方便面,只有方便面,还是番茄鸡蛋味的,你要吗?”
在昏黄的灯光下,尤礼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见他戴着眼镜,呆咪咪地看着自己,像只没睡醒的小猫。
“番茄味的啊……”
尤礼最讨厌番茄了。那种酸不拉几但又酸不到位的味道让他生理性抗拒。
不管是番茄炒鸡蛋,还是鸡蛋炒番茄,他一口都不喜欢吃。
可他已经快十二个小时没进食了,一直在“做饿梦”,睡也睡不着。
世上本没有饭,饿得久了,便看什么都像饭,于是他妥协了。
“好、行,给我吧。”
他接过店主递来的番茄鸡蛋面,没几口就吃完了。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多谢老板赐我此等御膳,救我狗命!”他双手合十,把叉子举过头顶,做了个祈祷的姿势。
然后一头倒下,睡死过去。
次日早晨。
“喂,喂,醒醒,快醒醒。”
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尤礼感觉到了,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嗯?”
他说得含糊,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什么,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脸也滚烫。
“先起来吃点药吧。”
那人摸了摸他额头,轻轻嘀咕了一句,“还挺严重。”
“好。”尤礼艰难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前的人,轻声应道。
直到视线渐渐清晰,他才看清对方的脸。
“阿……阿真?”
他瞳孔剧烈放大,眼泪倏地涌了出来。
“阿,真,你,是,阿真?”
他话还没说完,就往那人怀里扑过去,吓得对方连忙躲开,结果就是: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尤礼:“啊……”
那人:“你没事吧?”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呆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不接住我?”他躺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阿真,是你吗?是你吧,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对不对?”
那人:“……?”
尤礼:“我好想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缓了一会儿,轻轻抹去脸上的泪,闭上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又是在做梦吧。”
那人:“我先扶你起来。”
那人弯下身子托起他的腰,把他缓缓扶回沙发坐好。
这一摔让尤礼的头更晕了,他捂住额头,苦笑道:“我大概是烧糊涂了,不好意思啊。”
他重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不是昨天的店主还能是谁?
店主递来一张纸巾,又把毯子搭在他腿上,“没事,先把这个喝了,我刚刚出去买的感冒药。”
尤礼接过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像,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那眼神,是那样令人安心,是他记忆中最温柔的存在。
如寒冬的暖阳,曾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他的冰雪,也温暖过他最深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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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为何?相似浓度99.99%